"嘶--"
座下的馬儿一個勁搖頭低鳴，四蹄左右跺地，硬是不肯再前進一步。
回頭看身后，其它的馬匹几乎無一例外的同一狀況。
"……雷，好象不太對勁喔。"維亞爾壓低聲音在耳邊說。
雷皺皺眉，看看落后在几步外，一臉焦急、欲言又止的商人，再轉頭仰望眼前黑壓
壓的森林。
打從進入這片丘陵，便有部分馬儿開始呈現焦燥的狀態。起先以為只是這一帶霧气
濃厚、濕度較大，加上道路崎嶇難行所致，但一天走下來，不安的气息逐漸擴大，竟影
響到整個商隊的牲畜。及至到達森林邊緣，就連一直很沉穩的"黑月"都有些難以駕馭了
。
雷拍拍黑月的頸部，試圖安撫它粗重的喘息。這匹馬跟了自己這么多年，很少有這
樣焦燥的情形出現，這下還連帶著使以它馬首是瞻的馬隊更為惶恐，真是麻煩啊……
自己雙眉緊蹙的面孔倒映在黑月棕褐色的眼珠里，馬儿似乎了解主人心情般微微邁
開前蹄，一步、兩步，往前行進了數尺，又停下了。
"呱--"一陣刺耳的鳴叫聲響起，好象被什么東西嚇到一般，大群烏鴉突然從頂上飛
出，朝天空四散。
突如其來的一惊，身后馬隊頓時雜亂起來，不少牲畜連連后退，不停嘶鳴。
雷拽緊手中的 繩，掉轉馬頭朝后面大叫："不用惊慌，只是鳥群而已！"
沉著有力的聲音及時制止住混亂的場面，商隊隊長羅金上前和維亞爾嘀咕了几句，
維亞爾轉頭看向雷，開口說："雷，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天色雖然還不算暗，但硬要進入森林的話，今晚就必須在林中過夜了，自己和維亞
爾是沒有問題，但以商隊目前的狀況來說卻實在不是個好提議。雷想了下，點頭："也好
，今天就到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穿過森林。"
听到雷的話，隊伍中相繼傳出放心的吐气聲。羅金忙命人將馬隊稍退后半里左右的
距离，著手安營搭帳。
大概是知道不用穿越森林了吧，黑月用腦袋輕輕蹭了蹭下馬后站在身旁的雷的手臂
。
動物的感官往往比人要敏銳得多，這是在多年的喋血生涯里領會出來的。雷一邊看
著維亞爾幫忙商隊生火做飯，一邊在心下暗暗思索。連黑月都有些异乎尋常，到底森林
里有著什么令它們恐懼的東西呢？
暮色漸起，霧气中完全看不到落日余光的森林染上一層詭异的味道。
和商隊的相遇完全可說是巧合。
雷和維亞爾在經過坦吉利尼平原時恰好碰上了正被強盜打劫的這個商隊。看不慣強
盜出手的歹毒，兩人便狠狠教訓了那些強盜一頓，也順道救下了傷亡慘重的羅金等人。
因為隨行武師都被強盜殺光了，商隊千恩万謝之余，隊長羅金拿出重金欲聘二人擔
任商隊保鏢。
雷和維亞爾原本就是四處流浪、居無定所的佣兵，平日間興趣來時偶爾也會接下有
錢人的工作，那段時間剛好無所事事，就答應下了商隊的請求。不過過慣了自由日子的
雷向來不喜歡受人約束，也從未有過長時間內做同一雇佣的記錄，所以也只是同意在商
隊到達下個目的地之前暫時擔任保鏢工作而已。
盯著熊熊燃燒的篝火，雷思考著剛才發生的事。
為了等被強盜襲擊的傷者全愈，耽擱了不少時間，等到隊伍重新上路時已經比預定
行程晚了整整三天。若還是按原有路線行進的話，到達下個交易城市時定會損失為數不
小的一筆金錢。
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沒接就算了，即要接了就要做好，這是雷一貫的處世
原則。所以當听到羅金抱怨行程被耽誤后他二話不說就決定直接穿過坦吉利尼西邊的迷
霧之森走快捷方式。
迷霧之森，正如它的名字一般，終年為濃霧所籠罩，霧气濃郁時有時會伸手不見五
指。傳說林中經常有成群野狼出沒，再加上林高不見天日，經過這儿的商旅們往往避過
它繞路而行，宁愿多花些時日走遠道也不愿直接進入林中。
听到雷的決定后羅金嚇了好大一跳，開始無論如何也不愿抄這條快捷方式，雷也懶
得和他爭論，直接丟下一句"我拿了你的錢，就保証你能按時安全到達目的地，你不配合
也可以，我不會接違背自己承諾的工作"任由他選擇，結果還是商隊利益及對雷和維亞爾
過人的武技的信心占了上風，羅金說服膽戰心惊的隊友們同意通過迷霧之森。
會不會嗅到了狼群的气息呢？如果真有野狼出沒的話，會令牲畜受到惊嚇也不奇怪
。
坐到身旁來的維亞爾打斷了雷的思緒，不等雷開口，維業爾已經低聲笑道："有些出
乎我意料喔，目前為止還沒有听到要回頭的話，真感謝他們這么信得過咱倆。不過，不
安的情緒好象傳染到每一個人了。"
雷低頭撥弄篝火，耳邊听著維亞爾的話音："听說，坦吉利尼平原上的野狼要比普通
惡狼的体積大上好多，明天要真是遇上了還真有點麻煩呢……"
雷聞言冷笑："是羅金說的吧，明明怕得要死不敢表露出來，又老愛用些道听途說嚇
唬自己，矛盾的特性真是盡顯無疑呢。"
嘻的一下，雷抬眼對上維亞爾那雙帶笑的眼眸。哼了一聲，他再添了几根木柴進去
。
盡管兩人之間做出決定的常常是雷，但与他們打交道的人多數都与維亞爾親近，有
時甚至還會拜托維亞爾來傳話，除了因為維亞爾較平和親切外，最主要還是因為雷那外
人不易接近的姿態。
高大魁梧的骨架、線條硬朗粗曠的面容，再加上百分之九十以上時間內都冷冰冰的
表情，光是這樣就足可以嚇跑一大票因他頗有個性的長相而想接近的女性。
維亞爾也曾勸他改一改生硬的架勢，但也只是得到"樣子生來就這樣，怎么改？"這
般回答。
總之，這兩人乍看之下就是一冷一暖、一硬一軟的搭配。
想著些有的沒有的的事情，四處游移的腦波在雷輕拍肩頭后被拉回現實，正想問怎
么了，只見雷一臉嚴肅的在唇邊做個"噓"的手勢，再比比四周。
警覺性立即回到身上，除了位于營地中央的篝火"劈劈叭叭"的燃燒聲外，竟從遠處
隱隱傳來野獸的嚎叫。
側耳細听，那陣陣嚎聲尖銳凄厲，直似要把心肺都剜出來一般刺入兩人的心頭。
唉，還真的有野狼啊……心里這么哀嘆的同時，維亞爾看到雷又恢复到無表情的面
孔，有一下沒一下的繼續撥弄著柴火。
分析那聲音還离得頗遠，雷索性在火堆邊躺下伸展筋骨。片刻之后，泣血般的狼嚎
停止了。
然后，是好長一段時間的沉寂，靜到連四周馬儿的呼吸聲都能听見。
再然后……仍是寂靜……無聲……
半天沒有動靜，等到不耐煩的兩人干脆分配好守夜的順序后倒頭就睡了。
要來的，就等來了再說。這是雷和維亞爾的信條。
結果卻是，一覺無夢睡到天明。
第二日，雷早早把商隊叫醒。
昨晚睡得甚熟的眾人沒有一個听到半夜的叫聲，反而一夜無事使大伙的信心倍增不
少。雷也不告訴他們有听到狼嚎，用過早飯后便盡快上路。
休息一夜，黑月及其它馬匹似乎也回复正常，在森林前雖然仍有几絲猶豫，在雷的
催促下還是昂首進入。于是雷在前，維亞爾殿后，商隊踩著雜踏的聲響快速行進在迷霧
之森中。
霧气比起昨日稀薄了許多，繁茂的枝葉間不時有點點陽光透入，連帶的林蔭深處也
有鳥鳴傳來。
雷邊用劍撥開延伸到路中間的灌木雜草，邊警惕著四周的動靜。
照行進速度來看大約已走了近半的路程。稍微再加快些步伐的話，傍晚前應該就可
以走出去了。
濕潤的空气中混合有腐爛落葉和野花的淡香，從進入林間后看到的判斷，這座森林
和其它原始叢林并沒有太大區別。
真是，膽子越小的人就越愛自己嚇自己。
雷在心中不以為然的想著，夾雜在馬蹄、車輪的節奏律動里，隱約還能听到商隊交
頭接耳的低語聲。
還是在害怕著吧……雖然一路行來無事，但有關這個森林的各种傳說，加上昨日馬
的异常表現，畢竟還是帶給這些人不小的衝擊。
恐懼心理就象一池湖水，扔下一顆石子便能漾起無數波紋，如若不巧有風吹過更可
能會掀起軒然大波，最終甚至變成連帶作用影響到周圍。
大概……人的恐懼就象內心的黑暗面一樣，一經表面化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吧。
人的理性被黑暗吞噬會導致邪惡思維出現，那么若被恐懼淹沒呢？
害怕、絕望、暴怒、失常，因恐懼而產生的各种結果，為獲得救贖轉而尋求其它途
徑，這算不算是可能導致邪惡出現的原因呢？
如此一來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在某种意義上，克服恐懼心理其實等同于戰胜自身內
心的黑暗面呢？
理性完全被恐懼感吞沒的后果，雷不是沒有見識過。但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
身上卻是想都沒有想過。在他二十七年的人生觀里，名為"恐懼"的單詞只出現于幼年的
書本中，長大成人后的現在要提升到日常生活的層面上還從未有過。說得好听些是膽色
過人，難听些則是神經線過粗。
一言以庇之，對于恐懼這個事物雷能夠基本理解，卻無法体會。
唉，原先只是觀察四周形勢的，結果怎么會變成研究起人生哲學來了？雷苦笑，果
然理性思維這玩意儿還是与他格格不入啊！
時間慢慢流逝，懸在頂上的太陽漸漸西移，諾大的叢林仍沒有看到盡頭的跡象。就
連一直走在最后的維亞爾都忍不住策馬上前与雷并排。
"好象走得太久些了……"壓低了音量不想讓后面的商隊听到。
"繼續走。"雷只回了這么一句。
方向絕對沒錯，既然沒有到達邊緣就只有繼續，維亞爾明白雷的意思。
可是……當夕陽西沈，林中昏暗，道路卻依舊無限延伸的時候，維亞爾的臉上有些
沉不住气了。
"呃……請問……我們什么時候才能走出這片森林啊？"背后傳來羅金戰戰兢兢的聲
音。
"隊伍停下休息片刻。"雷沒有回頭，用淡淡的口吻對身旁的友人說："麻煩你到前面
探路，我們在這儿等。"
維亞爾點點頭，驅馬朝前方奔去。踢嗒的馬蹄聲瞬間消失于小徑間。
許久，馬蹄聲傳回，馬上的人影再度回到眾人眼前。
"不行！跑了好一陣，還是看不到底。"
搖頭，略帶失望的眼神告知這一消息。
'怎么會這樣……'
'早就該到了……'
'是不是走錯路了……'
惊异、悲鳴、質疑紛紛在身向響起。
抬頭看天色，馬上就入夜了。雷臉色凝重，看著胯下的黑月沉思。
在等待維亞爾回來的時間里，黑月似乎又煩燥了，不停刨著腳下的塵土。
看來今晚不得不在林中休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
入夜后的森林會很可怕，除了隨時有毒蛇猛獸出沒外，對人的心理也造成不小程度
的侵襲。
首先得想個辦法安撫眾人的情緒才行。不過……思想工作向來不适合自己……
"我去看看有沒有适合扎營的地方，你留下來。"
直接將包袱扔給擅長嘴皮子勞動的維亞爾，雷一踩馬蹬往旁邊的小徑竄去，刻意忽
略友人那不滿又無奈的目光。
清脆的蹄聲在幽暗小徑上听得格外清楚，不知何時卷起的風擦過搖拽的樹木吱吱作
響，林間又開始彌漫昨日的詭异。
為什么走不出去呢？這條小路又會延伸到什么地方去？
雷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皺起雙眉，兩眼直盯著道路的前方。
然后，忽然地，眼前豁然開闊，一湖水色現于眼前。
小徑的盡頭竟是泛著綠波的一池湖水。
然后，再遠處，三幢木屋。
ㄙ ㄙ ㄙ ㄙ ㄙ ㄙ ㄙ ㄙ ㄙ ㄙ
感覺上……越寫越象鬼故事……
我到底在干什么……
這种題材不知大家喜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