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輓歌 (下)

作者aiyameldalye (會咬人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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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輓歌 (下)

時間Fri Apr 19 00:12:46 2013

下章的字數劇烈的爆炸了=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然而三天快到了，他們還沒回來。醫師激發的魔法信號招來了幾個朋友，輪流不停的施行生命恩賜，然而巴列變得愈發蒼白，冰冷，只有在白色光暈灑落的地方才勉強泛著一點血色的，他的心跳越來越緩慢，一般人的心臟跳動十次的時間他的心臟才不甘不願的鼓動一下。巴列全身上下只剩心口還透著一點溫熱，這是因為在這三天霍普不吃不睡不動，只伏在巴列的胸口，他埋著頭，小小的身體安靜的守護著那塊皮膚，灰色的翅膀服服貼貼的合攏著，他窩在那而成為胸口上一個小小的隆起，像是巴列在那裏生長出第二顆心。第三天日神閉上他光輝灼熱的眼睛時，霍普動了。巴列的心跳已經變的很輕，很慢。霍普趴在上面幾乎不會隨著胸口起伏，他支著蹲伏三天而僵硬的腳爪歪歪倒倒的站了起來，振翅一躍，落到魔法師的下巴上。醫師們全都精疲力盡，沒人注意到這隻小鳥的動作，霍普像是十年來無數次在睡前做的一樣，用頭上和臉頰上最細小柔軟的羽毛貼著魔法師的臉，慢慢的磨蹭了一番，小黑豆子似的眼睛滾出小小的水珠，把巴列的臉頰慢慢浸濕了。他磨蹭了一會兒後，精疲力盡般的停了下來，安靜地靠著魔法師的臉頰。霍普在那個姿勢停留了一會兒，他很快豎直身體，留戀地看了那張死白的臉孔一眼，低頭輕輕啄了下巴列的嘴唇。然後霍普抬起頭，抖動全身，把每一根羽毛都精神抖擻的展開。他像要甩去不存在的水滴一樣甩頭，挺起胸口，舒展他小小的身軀，以便活動開他位於胸口和脖子交界處的特殊器官，最後霍普張開翅膀。他的飛羽蓬鬆，宛如正要投身於一場未知的偉大飛行。看著巴列的臉，霍普張開珍珠白的喙。全世界開始歌唱。＊＊＊巴列感覺自己陷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感覺不到他的身體，沒有嗅覺，沒有聽覺，沒有視覺沒有觸覺──什麼都沒有，像是陷入一片虛無的黑色泥淖。他死了嗎？沒有人知道長眠導者的國度是什麼樣子，也許它就只是如此，一片黑暗，沒有邊際，沒有方向，沒有上下左右，失去感覺，沒有時間…… 但他還在思考，也許…… 巴列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許很短，也許很長，而他還沒確定自己已經死亡，他還沒放棄。他試圖鼓動魔力、移動他根本感覺不到的手腳、冥想，但沒有一項努力奏效。老實說，這很折磨人，絕對的黑暗以及毫無來自外界的刺激轉移注意力足以讓意志最堅定的人崩潰，可是巴列已經決定要堅持下去，他把注意力沉進對於過去一切的思考裡。一開始他想到霍普（一定很傷心，也許還在傭兵公會等著，那個小東西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固執的生物，他會在那裏待下去的……或許十天、一個月、也或許一年……不，不能讓他等，要回去，必須回去。），想到雙足飛龍（七隻！七隻！！！），想到那群夥伴們，（希望他們全都沒陷入跟他一樣的困境，這真是該死的難受。）想到醫師，想到他的傭兵任務，白樹之城和他的小屋，想到太陽星星月亮和所有的神話。然後他開始回憶所有自己學習過的魔力迴路以及煉金術，他仔細的把以往因為沒有時間而隨意放過的小問題和小錯誤都想了幾遍，替他們都想了些解釋和解決辦法，至於有沒有用得等到他醒過來之後實踐才能得到結果，他想了很多事情，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開始感到疲倦，儘管他努力的維持清醒，然而在勉強解決了第八個魔法迴路的簡化後，他還是陷入昏沉。等到巴列醒來狀況並沒有改變，他只好繼續思考。如果他死了繼續思考也沒有壞處，但如果他還沒死亡，可以合理的推測他應該處於昏迷中，他必須維持他的精神體的活躍，否則就真的要聆聽長眠導者的教誨了。於是巴列努力的讓自己不感到無聊，時不時的回憶他所記得的一切（霍普，白樹之城，夥伴，小屋，醫師……霍普、灰色羽毛，在調味料罐子上打轉的時候如同舞蹈的軌跡；翅膀展開的角度；銀灰色的，會輕輕陷入他的肩膀，在他的棉布長袍上留下幾乎看不下的小洞，卻永遠不會刺傷他的腳爪；早晨醒來時會看見的圓滾滾的，種子一般的小黑眼睛；翅膀振動的聲音；生氣或著急的時候會澎開像是灰色絨球的樣子；在他生病的時候貼在他的臉頰旁邊的暖和小小身體；從來沒有發出聲音過的，像珠寶般珍珠白的，短短的喙…… 以及其他的一切。）然而他的精神開始越來越頻繁的陷入黑暗，他開始無時無刻的感到疲倦。巴列不知道精神體能不能”疲倦”，但是他確實在衰弱當中。他能夠清楚思考的時間越來越少，經常思索著便陷入昏沉，即使是能思考的時候，思慮都像史萊姆的黏液，他必須十分努力才能不停頓下來，他努力的開始每次清醒都要進行的回憶。霍普、白樹之城、夥伴、霍普、霍普、灰色的小鳥，他記得灰色的羽毛、在腹部接近尾部的地方有一小小塊──像是嬰兒的手指尖那麼小的一塊地方是禿的，那是霍普第二次跟他出任務時硬要擋在他和一顆火球中間，儘管他在千鈞一髮之際彈飛了那顆爆炎球，但還是有一小點火星濺到了霍普肚子上，留下那個小禿痕；他還記得銀灰色的腳爪、以及在調味料罐子上打轉的時候如同舞蹈的軌跡、早晨醒來時會看見的圓滾滾的，種子一般的小黑眼睛；翅膀振動的聲音；從來沒有發出聲音過的，像珠寶般珍珠白的喙。再過一段時間，巴列幾乎沒辦法好好的回憶。巴列隱約有點明白這或許是最後了，他抓住每一個醒來的珍貴片段回憶。霍普、霍普、灰色的羽毛、霍普霍普、腳爪……霍普霍普霍普在調味料罐旁……他想不起來、霍普……珍珠白……喙……霍…… 霍普，我很抱歉，我食言了。他的精神一點點，一點點的陷入黑暗。在剩餘的最後一點沉入黑暗之前，巴列忽然”聽見”聲音。非常細微的，斷斷續續的聲音，這讓他稍微清醒了一點。一開始聲音幾乎聽不見，然後逐漸變得清晰。不像是人類也不像是樂器，比這兩者都更加清澈，溫柔，而且熟悉；無比美麗的歌聲像一把尖刀般切開此時濃稠的幾乎要凝固的黑暗，直直來到巴列身邊，拉住他的靈魂，阻止了他繼續往無知無感的黑暗滑去。在許久的黑暗之後忽然”聽見”，這件事讓巴列一瞬間振奮了一下，然而還不足以讓已經被死亡沾染了大半的靈魂立刻清醒，他隨即又陷入昏沉。那細微的聲線逐漸擴展，彷彿一道細細的光束往四面八方披散開來，推開濃稠的黑暗中無處不在的陰冷，巴列在半昏沉中舒了口氣。糢糢糊糊中，巴列感覺自己像個赤身裸體的嬰兒，歌聲像條已經睡舊了的絨毯，柔軟而熨貼的壟住他，將他向上帶去。在上升的過程中歌聲像溫暖的潮水一樣洗刷著他的靈魂，殘餘的黑暗和死亡的陰影像黏在指縫間的砂礫般遠去。然後巴列終於確實的聽見了歌聲。鳥兒鳴叫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簇擁著他，他像是站在一望無際的草原，天空和地平線都無比高遠，而世界圍繞著他，旋轉，歌唱，歌聲比他一生聽過的任何聲音都更美好，讓他想起夏天午後溫暖的小雨，想起曬過太陽的貓咪肚子、第一次成功施展魔法、母親的親吻；想起清晨的露水、下過雨濕漉漉的林間小徑、想起工作後冰涼的麥酒和甜蜜的糖霜；想起霍普跳躍的銀色腳爪、灰色夾白的翅膀尖端劃過空中的軌跡、想起霍普換下的好像沒有重量的灰色絨毛……巴列猛然張開眼睛。他看見了霍普。全力伸展開的灰色身軀，銀灰色腳爪，張開的珍珠白嘴喙。霍普正在歌唱。鳴唱從小小的灰色身軀中輻射出來，那聲音無比響亮遼闊，無比空靈，足以傳到世界上任何角落，卻不震耳欲聾。巴列可以看見整個房間都在閃閃發亮，窗外黑絲絨一般的夜空中星星無比明亮，星光好像一層紗一樣紛紛旋轉著繞進屋裡，月光像瀑布般傾瀉到地上，石磚地彷彿湖面一般銀光粼粼，窗邊的花朵綻放，空氣變的清甜，元素精靈們聚集過來轉圈盤旋，跳著只有傳說裡提到過的元素之舞，遠處傳來蟲鳥和野獸的鳴叫呼號。在這一刻天上的雲朵，太陽、星星、月亮、風、水、土地、花朵、傳說中出現過的所有神祗──世界上一切萬物，都應合著這隻灰色小鳥。而那隻小鳥，正用黑曜石一樣的小圓眼睛濕潤的看著他，對他歌唱。霍普的聲音嘹亮，空靈，溫柔而美好，帶著一點憂傷，能讓岩石融化、火山平息、讓乾枯的荊棘開出花來。歌聲彷彿一道光照進巴列心底，在他的心臟裡溫柔又熱切的呢喃，巴列、巴列巴列巴列……，像是一朵小小的火焰探出火舌在舔他的心。然後巴列忽然明白了，他的心開始跟著霍普一起歌唱，他幾乎能感覺到他的魔力隨著霍普的歌聲在他的血液和心臟裡活躍起來。強烈的情感在他的身體裡膨脹，巴列不由自主地熱淚盈眶。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讓那隻小鳥住到他心裏去──他希望霍普也能明白現在正在他整個身體中激盪的情感，而那樣的情感，全世界沒有任何一種語言足以形容──他沒辦法像霍普一樣歌唱，但是霍普在那裏可以聽到他的心跳，他血液的流動，他的每一道魔力軌跡……；巴列激動得幾乎渾身顫抖，他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坐了起來，這時候忍不住向那只小鳥伸出手，想把霍普捧在掌心裡。巴的手剛剛感受到霍普柔軟豐盈的腹部絨羽，那隻小鳥上一秒還像是要振翅高飛的小小身體忽然像是一顆墜落的小石子似的跌到他掌心裡，巴列嚇了一跳。「霍普！？」他捧著灰色的小身體，驚恐的發現霍普的身體幾乎沒有重量，霍普原本就很輕，但是還不到現在這樣──巴列覺得自己簡直像捧著一團有著鳥類外型的空氣和羽毛，事實上，如果不是正看著，他幾乎察覺不出手上正捧著他的霍普。而霍普竟然還在鳴叫，他的聲音變的微弱，像一陣幾乎要化成薄霧的小雨，飄盪在巴列身邊，歌聲裡的感情仍然那麼溫柔，甚至有點欣喜。而世界不再應合，它們開始哭泣。巴列聽著整個世界的悲泣聲，他看著霍普黑色的小圓眼睛，忽然明白了過來。「你不應該唱的，是嗎？」他顫抖著聲音說。「霍普，對你來說還太早，你……」你是為了我。想起那像毯子一般萬分溫暖地將他從死亡的國度撈回來的歌聲，他說不下去了，有一會兒他覺得自己好像剛剛從死亡的深淵回到地面，轉眼又墜入深海，幾乎無法呼吸。他的嘴唇和牙齒都在無法自主的顫抖，牙齒互相碰撞的力道像要把彼此撞下來。眼淚開始從巴列的眼裡漫出來，他強迫自己深呼吸幾次，盡量平靜的湊在霍普頭那邊輕聲說：「別唱了，霍普，噓，我很好，我回來了，別唱了……」他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哭音，但這已經是他能達到最好的程度了。聚集在屋子裡的眾人維持著安靜，他們哀傷地看著他們已經認識十年的兩位朋友。霍普的聲音更溫柔了，他總是照顧的油光水亮的羽毛在很短的時間內變的乾枯，眼瞼已經半闔了起來，他看上去那麼疲憊，像隨時都會閉上眼睛的樣子，但是從半闔的眼瞼上頭凝視巴列的黑色眼睛卻燁燁生輝，那副神氣像看到自己的寶貝被修好的孩子，他的眼睛因為欣喜和珍惜而閃閃發亮，隨後在看到巴列的臉的時候變得有些哀傷和擔心。霍普開始鳴唱一段旋律，巴列急得幾乎要瘋了，以至於過了幾秒才聽出來霍普正在唱的是他在霍普小時候被責罵後經常哼唱來安慰霍普的歌。溫柔的告訴我在你的眼裡有些什麼別在哀傷裡低下頭請你不要哭泣我知道你內心的感受我知道我曾經到過哪邊在你在的內心裡有些轉變但你並不知道今晚請不要哭泣我仍然愛著你寶貝今晚請不要哭泣今晚請不要哭泣寶貝天堂就在你的上方了所以今晚請你別哭給我一聲細語並給我一個信號在你離開我說再見之前給我一個吻請你別想的那麼困難並請你別往太壞的地方想我仍然會想著你以及我們曾有過的時光寶貝 …… 所以今晚請你別哭請你不要再哭泣今晚請你別哭也許有一天寶貝請你別哭請你別再哭泣今晚別再哭泣<註1> 巴列當初哼唱這首歌是因為他對童謠以及安眠曲都沒有任何概念，這首歌是他所會唱的歌之中唯一一首在歌詞中有著別哭這一類字樣的歌曲，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這首歌的曲調會如此……適得其所的在霍普口中唱出來。而霍普的鳴唱是他隨隨便便哼的一百倍溫柔柔軟；彷彿溫暖的浪潮替他驅趕鯊魚，沖開礁岩，一路推送他回到岸邊，雨水、花朵和彩虹一起從天空降落，而陽光在親吻他的面頰……。但是這不行，他做不到，他怎麼能在沒有霍普的狀況活下去？他怎麼能不哭？只是想到沒有霍普的生命都讓他恐慌的想用無法撲滅的魔法火焰燒掉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東西，他怎麼能在霍普沉入死亡的闐暗之後享用霍普換來的生命？在這一刻他只想撕開胸口大聲哭嚎等著每一滴血從他的胸口流出去 ──他怎麼可能這樣活下去？巴列想。但是看著霍普滿懷期待看著他的黑色眼睛，他只能把那些哀號和淚水透過某個在此之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管道送進身體深處。那感覺很痛苦，就像是他的身體內部已經破碎，四分五裂，只憑表面的一張皮和前所未有堅韌的意志維持著完整的形狀。可是這一切都值得，在巴列看到霍普那雙眼睛變得安心和平靜時他想：為了霍普，什麼都可以。他更加用力地把悲傷、挫敗、自責、咒罵、破壞欲……以及其他所有正在撕扯腐蝕他的情緒推到更深處去，同時用大拇指輕撫霍普從頭頂到背脊中央的部分，他撫摸的速度很慢，彷彿寄望觸覺能給比視覺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他的手指滑過已經變得乾而粗糙的每一根羽毛的形狀，翅膀彎曲的角度，輕得不像話的小身體呼吸鼓動的頻率……。在巴列的撫摸之下，霍普的歌聲逐漸微弱，他的眼睛只剩下一條細縫還微微閃爍著屬於那隻小灰鳥的溫柔光芒。對其他的人類而言霍普只是一隻最普通不過的小灰鳥，然而過了這麼多年巴列已經可以精確的判斷他不會說話的夥伴的意思。這是他最親愛的霍普在向他告別。巴列把嘴唇輕輕壓在霍普的頭頂，像在親吻一朵剛剛開放的花，他的聲音溫柔而輕快，只有一點點顫抖：「噓……我很好，看，沒有眼淚，我很好。小傢伙，我心愛的希望之光，你可以休息了……。」霍普發出一陣溫柔的顫音，那就像一個用上好的羽毛筆書寫而成，拉得很長的休止符，又像一縷煙升往天空，它拉長，變的輕薄，最後遠去，然後霍普眼裡最後一點光芒也熄滅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有一、兩米特（等於一兩分鐘）巴列以為霍普還會張開眼睛，因為霍普安安靜靜地閉著眼躺在他的手心裡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他一動也不動的捧著霍普，然而一直等到那小身體變冷，那些灰色的羽毛也沒有再開始鼓動。這時候他身邊的那些朋友和夥伴才來接近他，醫師沉默地握住他因為維持相同動作太久而已經僵硬的手腕往下安置在被子上，似乎一邊在說著些「讓他走、巴列，他已經……你必須讓他走……」之類的話，然而巴列並沒有花心思去聽。他只是怔怔的看著醫師分開他的雙手，霍普小小的身體像是一捧水一樣從他分開的雙手之間滑到了潔白的被單上。而他忽然想到那隻小鳥第一天成功進攻他的枕頭的右半邊之後志得意滿的踩在他潔白的枕頭上，抖鬆了羽毛，然後滿意的窩了下去，閉上眼，一下就睡著了。第二天早晨他特別早醒來，轉頭的動作顯然吵醒了右半邊枕頭的擁有者，他看著霍普因為半醒未醒而把羽毛抖得更亂之後在晨光裡睜開眼睛，呆呆地看著他。他哈哈大笑，霍普好脾氣的用翅膀拍了拍他，灰色羽毛混和了他的氣味和霍普的氣味，聞起來溫暖的像一片剛出爐的焦糖餅乾和一杯溫牛奶……。巴列忽然發狂的甩開醫師的手，猛地跪坐起來，他盯著躺在他兩膝中間潔白的布料上的灰色小身體，有一瞬間他看起來像是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麼才好的樣子，然而他很快的從那種狀態中脫離出來，顫抖著伸出手碰了碰那具小小的熟悉的身體，那冷冰冰的溫度咬了他的指尖一口，那種徹骨的冰冷像是毒蛇的毒液一般攀上他手臂，麻痺了他的心臟，他的身體瞬間不再發抖了，像是忽然被冰風暴襲擊般凝結在碰觸到霍普的那個姿勢。巴列忽然想起從某個異國的醫療者那兒聽說，當人類遭遇到危險時，他們的勇氣會被激發，變得比平常更有力，跳得更高；然而當他們遇到的是巨大的難以想像的危險和恐懼的時候，他們的本能反而會讓手腳冰冷，身體僵硬，那是因為血脈裡的本能判斷在那樣的威脅之下，逃跑或反抗都毫無作用，唯一的希望是最大可能的降低存在感，希望命運之神的眷顧能讓危險疏忽大意的略過他們。這大概正是他現在的狀況，巴列想，他的身體判斷不管現在正在發生的是甚麼事，那都正在一點點的殺死他。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感到多大的痛苦，他的身體僵硬，呼吸困難，而這些個冷僻的、莫名其妙的醫療知識在他的腦子裡冒出來。巴列隱約感到他現在的狀態有些奇怪，但他的腦子不允許他去想別的事情，他嘗試著想一些能激起情緒的事情，然而他的腦子不合作，沒有思想，沒有情緒，甚麼都沒有，好像他在面對著一面空白的牆。忽然屋外不知道哪顆樹上的鳥鳴叫起來，一道陽光穿透雲層隨之在後，跟著鳥鳴穿過窗戶，落到巴列手掌上，早晨來臨了。那束陽光照在巴列手上，像一汪金色的水，巴列瞪著那塊金斑，陽光的熱度螫刺著他的皮膚，那面空白的牆忽然破碎了。巴列縮起身體，開始哭泣。那隻鳥…太陽的光輝──，他們都、這一切都──還活著。彷彿有一把燒紅的尖刀猛然戳進他的腹部般，他曲起身體，頭幾乎埋進手臂之間。在他的手臂之間躺著霍普小小的身體，他發出彷彿有人壓碎了他的胸腔並且徒手將它撕開一般撕心裂肺的哀號，大聲而沉重的痛哭著。他感覺到有人上來抓住他的肩膀和手臂，但是他的身體因為哭泣和那彷彿無處不在的痛苦而痙攣並且僵硬著，幾乎喘不過氣，因此那雙手只是待在那裏。他沒辦法控制自己，不斷地哭泣直到再也沒有淚水，他眼睛發痛，聲音變成嘶啞的乾嚎；到最後他的身體已經沒了力氣，他用最後的力氣伸出手把屬於他的希望之光捧在胸口，身體一歪，癱倒在床上。陽光照在他身上的部份讓他感到一種彷彿被溶解藥劑浸泡一樣的灼痛。可是這次再也沒有溫柔的羽毛和小小的腳爪以及從頭上拋下的鮮花來撫慰他了，他親愛的小灰鳥已經離開了，留下的所有是他心愛的希望之光在這一生中第一首也是最後一首歌。＊＊＊巴列後來拒絕了所有夥伴和朋友的邀約，回到他和霍普居住了十年的小屋。「我不會殺了我自己的，無論是主動的或消極的。」他平靜的對他們說。「相反的，我會盡我可能長久的活下去，霍普為我鳴唱，而我至少能做到這個。」他將霍普埋在後院──沒有用棺材或任何盒子，霍普以前就討厭籠子，他不認為死亡會改變那固執的小東西──他在上面放了一塊霍普很喜歡的母親的關懷──這是一種石頭，一般大多用來儲存能量，它特別的地方是不像其他的魔法晶石，這種石頭並不排斥任何能量，麻煩的地方是它也有自動吸取少量能量的特性，如果不做特別的處理，它就會慢慢吸收一堆駁雜的能量，這些能量會在石頭裡面混在一起，沒有魔法師可以再利用這些混雜的能量─ ─霍普特別喜歡這種沒處理過的石頭，因此以前巴列戲稱這種石頭叫霍普的石頭。每天從森林回來之後，巴列會把那天在森林找到最好看的植物種在那棵石頭周圍。在他聽過霍普的歌之後他的魔力有些變化，巴列不知道這是像霍普這樣的鳥兒的特性或者只發生在他身上，從那之後，他只要鼓動魔力，身邊的花草會開始搖擺草尖花瓣，樹木灑下果實和樹葉，風，水，星星月亮太陽和腳下的大地緩慢的低聲吟唱只有他聽得見的歌曲。那讓他想起霍普。於是在不鼓動魔力的時候，巴列開始學會聽，他學會只要注意聽，就可以聽見小蟲在土地裡鑽動的聲音，日神睜開眼睛俯視大地時水精靈從泥土裡蒸騰出的吱吱聲，風從不同的方向吹動樹葉的聲音……。他再也聽不見他親愛的霍普的聲音了，但是他學會了世界萬物都有他們的聲音，只是平常人們不懂得聽。巴列已經不再接外出的任務了，他現在接的大多是魔法加工和煉金的任務，在工作剩餘的時間他坐在那塊寬容大量的石頭邊，鼓動魔力，讓他周圍的小小世界對著睡在底下的霍普唱歌。有時候，巴列會在夜晚沒有原因的醒來，他不願意去想是甚麼讓他醒來，也不願意去想醒來之前的夢境，這樣的夜裡他會來到後院，坐在石頭旁邊，自己唱歌給霍普聽。多年過去了，巴列四十三歲，霍普已經鳴唱過，但再也不會長大。某天夜裡巴列迷迷糊糊醒來，他的魔力在身體裡異常活躍，精靈也格外騷動，他還沒完全清醒，連鞋子也沒穿就踩著濕潤的泥土小徑來到後院，精靈和風在低語。然後巴列想起為什麼自己會站在這裡。有聲音在呼喚他。巴列站在那塊霍普的石頭前面，他所栽種下的植物早就漫布整個後院，它們環繞著巴列，在風中搖晃。那個聲音還在，巴列覺得自己開始暈眩。那個聲音在唱：巴列、巴列巴列巴列…… 也許他弄錯了，他還在夢裡……。巴列的腦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但是他跪下去，開始挖掘起那塊石頭前面的泥土。當他跪下去，他聽到當他魔力鼓盪時總會響起的世界的歌唱，這次，它們唱得很大聲，森林在沙沙作響，星光像雨一樣的灑下來，花，草，風的歌聲融合在一起，泥土裡的水分浸濕他的手指，大地在他腳下脈動，他們各有不同的歌聲，聲音越來越響亮，一波一波的疊在一起，像是很久以前他去歐洛海邊聽見的巨大海潮聲，彷彿要從四面八方包攏住他。出乎意料的是他的魔力加入了它們，它從巴列體內流淌而出，圍繞在他身旁上下波動幾圈，星光和月光向這條魔力光帶聚集而來，使得它變得像是一條河流，在上面有星光和月光的水花，這條河流貼著巴列轉了一圈，沿著他的手指往巴列手指下出現的坑滲了下去。巴列的手抽搐了一下，指尖下面有個個圓圓硬硬的東西在推他，他撥開泥土，給那個圓而硬的東西讓出空間來，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期待甚麼。當那個東西全部露出來，巴列感覺到他的心臟正瘋狂的撞擊肋骨，血液像要衝破血管一樣的在飛速流竄，他的胃縮成一團，耳朵裡在轟轟作響，血好像泉湧到頭上去了他覺得他的頭幾乎要炸開來──。那是一顆蛋。只有他半個拳頭大的，灰色的，不起眼的，小小的蛋。有很長一段時間巴列幾乎不敢伸手去碰那顆蛋，他的手正像剛從低溫裡活轉過來的人一樣在劇烈的顫抖，他擔心他會傷害了它。他跪在那裏死死的盯著那顆蛋，濕潤的泥土把他膝蓋下面的長袍弄濕了，而他幾乎感覺不到。等到他的手稍微穩定下來，那顆蛋還在那裏。安安靜靜的立在泥土裡頭，巴列伸出手，輕輕地碰到了那顆蛋的蛋殼。他停了一會兒，那顆蛋還好好的在那裡，他沒有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眼前是小屋子的屋頂，那顆蛋也沒有在他面前成為幻象的雜亂光影。眼淚和笑聲一起湧出來，巴列將手插進蛋底下鬆軟的泥土裡，他捧起那顆蛋，像在擁抱一顆柔嫩的心。他在大笑，笑聲從他的胸口震動出來，但是他的臉是濕的，他的聲音在嗚咽：「神啊──感謝你，我該如何感謝你才好─ ─」兩年之後，魔法師再度擁抱了他心愛的，小小的，灰撲撲的，小煤球般的希望之光，那只了不起的灰色小鳥在他擁抱他時熱切的輕啄他的鼻尖和唇。 --END-- 我還是下不了手讓他們倆悲傷的分離。請容許我明天再抓蟲Orz 註1：這首歌是GUN and Rose的 don't cry 這裡貼的不是完整的歌詞，晚一點或明天再補上英文歌詞 Don't Cry- Gun and Rose http://www.youtube.com/watch?v=h8rLpUxaAyE

英文歌詞： Talk to me softly There is something in your eyes Don't hang your head in sorrow And please don't cry I know how you feel inside I've I've been there before Somethin is changin' inside you And don't you know Don't you cry tonight I still love you baby Don't you cry tonight Don't you cry tonight There's a heaven above you baby And don't you cry tonight Give me a whisper And give me a sign Give me a kiss before you tell me goodbye Don't you take it so hard now And please don't take it so bad I'll still be thinkin' of you And the times we had...baby And don't you cry tonight Don't you cry tonight Don't you cry tonight There's a heaven above you baby And don't you cry tonight And please remember that I never lied And please remember how I felt inside now honey You gotta make it your own way But you'll be alright now sugar You'll feel better tomorrow Come the morning light now baby And don't you cry tonight And don't you cry tonight And don't you cry tonight There's a heaven above you baby And don't you cry Don't you ever cry Don't you cry tonight Baby maybe someday Don't you cry Don't you ever cry Don't you cry Tonight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其實本來這篇預定真的是天人永隔的結局，也比較切題。但是自己寫一寫，先是字數爆炸，腦中自動跑出來一大堆魔法師和霍普相處的情景，他們兩個的形象越來越鮮明，然後……寫到霍普張口鳴叫時我自己就撐不住了。一邊嚶嚶嚶的"我不要霍普死掉啦Q口Q"一邊改了結局Orz 但是寫完以後覺得這樣比較好。這篇本來就不是很有深意的小說，只是想說一個很認真很普通的魔法師和一隻看起來很普通的小鳥的相遇，他們不需要對方很閃閃發亮或很偉大，只是很單純的珍惜對方，認真的過他們的日子而已。在他們的心中，對方灰溜溜的羽毛，去作完任務之後很狼狽的樣子，一點都不華麗的小屋子就是最好的。然後當你像這樣全心的去珍惜某個人的時候，世界就會為你和那個人歌唱。我自己非常喜歡世界上的每一顆草一朵花一顆石頭都有自己的生命這種感覺，所以寫世界在歌唱的情節寫得很開心～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話說有沒有人願意分享對於題目和內容到底是從哪裡切題了？好想知道客觀的解讀角度！啊對了希望有看的大家都推一下，留箭頭和空白就好了～，只是有點希望知道有多少人看: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31.64.47

推 karenwolf:QDQ 好喜歡關於聲音的描述腦中幾乎看到聽到了那些意象 04/19 00:36

看到這句好感動！！！有達到這種效果就好了Q口Q 因為我自己寫的時候很容易自HIGH，就自己寫的很感動但是完全不客觀XD

推 panyuhsin:淚腺崩壞T^T 還好是HE 來人啊衛生紙!!!! 04/19 00:41

推 janefather:真的幸好是HE Q_Q 04/19 00:49

是的它是HE！其實本來是停在魔法師終於取得魔法再生道具：蛋。那裏的。（被揍）可是後來想想我自己身為讀者的時候對開放式乃至半開放式結局簡直深痛惡絕所以……

推 Iloinen:QAQQQQQ 04/19 01:09

推 phaiphai:超級催淚的 Q_Q 04/19 01:23

推 misusi:QAQ 04/19 01:45

推 jiayun3655:TAT 04/19 01:49

推 Ferrum:QuQ 04/19 02:16

推 crystal1024: 04/19 03:34

推 vulrmp11:洋蔥!!!! Q___Q 04/19 08:41

推 peny1111: 04/19 09:19

推 watercolor:幸好最後是HE QQ 04/19 09:52

推 mvpzax: 04/19 10:08

推 eyesocket:　 04/19 10:18

推 kochanharuka: 04/19 10:51

推 karenam:真的好催淚 QQ 04/19 11:08

推 tinalai:中間那段真的讓人好痛QAQQQQ 04/19 12:10

推 mapleshell:好感人。 04/19 13:55

推 yakultgreen:好感動，好喜歡。 04/19 13:56

謝謝～有感動到是最大的讚賞，整個被鼓勵了！看到一連串的淚眼汪汪讓我嚇一跳，還特別page up再看了一下結局確定是he沒錯XDDD 雖然這樣說大概很欠揍但是看到大家都哭好開心XDDD

→ ilovee0427:有看有推中間那段真的QQ 04/19 14:40

是說巴列醒過來到霍普閉上眼睛那一段嗎？

推 missthree:(下)很悲！ 04/19 16:41

很、很悲嗎_(:3√∠)_我還以為都是感動哭的不是虐哭的￣▽￣

推 gogodebby:好讚也喜歡後記的說明QQ 04/19 17:36

謝謝:)

推 berrycat: 04/19 17:57

→ aiyameldalye:對了，剛剛有碰到外面看推文數沒變，但進來卻發現有 04/19 19:37

→ aiyameldalye:新的推文，為什麼會這樣啊？感覺好可怕Orz 04/19 19:37

推 gxu04:結局好感動，幸好是HE Q︿Q 04/19 19:39

有讓人感動到真的讓作者超受鼓勵的，謝謝你！

推 a8353581: 04/19 20:20

推 ilovee0427:是霍普死去巴列的心情描寫那一段 04/19 20:39

原來如此！謝謝解疑，那麼這段標上"表現優良"，以後可以給自己做參考～（對自己的作品完全沒有分辨好不好的能力）

推 znphoon:從巴列醒來後眼淚沒停過QAQQQ 04/20 20:38

謝謝你的眼淚:)

推 amorneo:超好看啊QvQ 好感動~ 04/20 21:42

→ amorneo:推文數沒變的話是低調推吧就是在搜尋的狀態下推的話 04/20 21:43

→ amorneo:推文數就不會增加:D 04/20 21:43

原來如此！我以前有看過人家說低調推，不過從來不知道那是什麼。原來是這樣。

推 imirror:噴淚中QQ 04/21 01:57

衛生紙（遞）

推 JackBbox:太感人了!!!!! 04/21 02:53

謝謝XD ※ 編輯: aiyameldalye 來自: 61.231.68.58 (04/21 20:35)

推 elmush:推QQ 04/21 22:30

推 zx23:很好看 QxQ 04/22 2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