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槐語 (完)

[ashuan (工作啊~工作)]

(四)


甫抵達村子，一股荒涼的氣息彌漫著整個村子，李二和王喜兩人面面相覷，四處滿目瘡痍
，遍地狼藉，與李二記憶中的模樣大相逕庭。


村子裡的人稀稀落落，大夥兒正忙著埋葬往生村民的屍首，卻無半點匪徒的蹤跡。


「啊！是李二回來了！」其中一個大嬸看到他，連忙大聲喊著。


「李二、李二！」其他村民一聽，紛紛欣喜地朝李二和王喜走來，不一會兒他們已被村民
們團團圍住。


「原來你這麼受歡迎啊？」王喜問。


李二皺眉，沉默地環視四周村人。


察覺到李二眼中的警戒，一名年邁的老人拄著拐杖從人群中走出。


「這次我們能順利趕走土匪，都要多虧你了。」


「是啊是啊！沒想到你家裡還住著個神仙呢！」老人才剛說完，方才吆喝的大嬸也跟著補
充。


「神仙？」李二皺著眉問。


「這些個土匪四處拆房破瓦的，連你家都不放過，不曾想一個穿青衣服的神仙從裡面走出
，他叫他們走，土匪們當然不肯，拿起刀子就要往他身上招呼，可那神仙手一揮，土匪們
飛得老遠，沒幾下就把他們打跑了，說有多厲害就有多厲害。」大嬸口沫橫飛地說，突然
一把拉起了李二的手。「以前都是我的不對，還望你以後不記前嫌，大人有大量。」


大嬸後半段的話，李二全然沒有聽進耳裡，他知道他們口中的神仙，一定就是槐語，但此
時此刻，槐語並沒有出現，讓他不禁有些不安。


「那個神仙呢？他去哪了？」


李二問完，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卻無人答得出來。


「啊！後來一連降了好幾道雷電，想來是回到天上去了吧？」大嬸說。


李二撥開人群，快步往自己家裡走去，相較於其他屋子，李二的家的確看起來完整無損，


絲毫沒有被破壞的跡象，然而比起屋子，李二更在意屋前的槐樹。


只見那棵本該屹立不搖的槐樹，此刻卻變得焦黑一片，甚而，樹幹更是被劈成兩半，毫無
生機之相。李二顫抖地伸出手，輕輕撫上槐樹的枝幹，腦中則想起槐語曾對他說過的話。
『妖若傷人，必遭天譴。』


李二感到雙眼一陣酸澀，他喃喃地對著槐樹說：「你真傻，不過是間破房子而已，沒事守
著他幹嘛？」


懷中離別前槐語留給李二的那片槐樹葉，隨著主人的離去，也消逝得無影無蹤。天大地大
，卻再無槐語的容身之地，李二頹然地坐倒在地，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


沒有了槐語，他對於村子便也一點眷戀都無，可李二說什麼也不願再離開村子。既然槐語
的根還在這，那麼即使他遭受天譴離開了人世，這裡終究還是他唯一的魂歸之處。


離開十年，屋子裡卻毫無塵埃，李二打開門，聞到滿室清淡的草木香，槐語身上的氣息充
斥著整間屋子，他不禁想著、在他離開的這段時日裡，槐語究竟是以何種姿態撫過每張桌
椅，又是以何種心情憑弔著他的相思？


李二很快地寫下一封書信，請王喜帶回給將軍，內容不外乎是，自己沒有保衛好家園，致
村民傷亡慘重，實無臉面再見將軍，因此請求歸隱，全心協助村人重建。


「多多保重。」王喜接過書信，不再多言。


他自然知道這只是李二的推託之詞，也隱隱察覺出村人口中的青衣神仙，與李二有一段不
尋常的關係，但李二若不願意說，他就算問了也沒用。更何況陸光和陸晴還在軍營裡等著
他們的消息。


於是王喜片刻不得閒，又馬不停蹄地趕回軍營。至於他如何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震怒的
將軍接受李二的請求，這又是後話了。



五年後，在村民們的團結努力下，村子裡又漸漸地熱鬧了起來，有了神仙事件後，他們也
不再對李二抱著從前的成見。


在那之後，陸光離開村子從了軍，反倒王喜離開了軍營，到村子裡生活。據他的說法是、
反正回鄉也沒半個親人，倒不如在這還可以跟李二作伴。


李二知道王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住進村子後的每一天，王喜一睜眼就黏著陸晴，到哪都
圍著她轉。


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王喜終是抱得美人歸，兩人最後成了親。沒多久，陸晴就生了個白
白嫩嫩的胖小子，讓王喜笑得樂不可支，直嚷著要李二認乾兒子，滿月時別忘了打條金鍊
子送禮。


王喜給兒子取名王淮，說是討個諧音，看能不能給李二屋前的那棵槐樹沖沖喜，指不定哪
天又長出綠芽了。李二知道王喜這個人鬼點子多，但心眼不壞，於是也笑了笑，順勢接受
了他的好意。


日復一日，李二仍在照料屋前的槐樹，他努力施肥、澆水，多年下來，槐樹的情況依舊，
周圍的花草倒比以往茂盛了不少。李二並不氣餒，他這麼做無非也只是為著一個念想，想
著有一天，若真能救活槐語該有多好。


冬末初春之際，李二取了點雪水來給自己煮酒，這幾年下來，他的酒量越來越好，已不是
先前那個兩杯黃湯下肚就開始發酒瘋的樣子了。他獨自一人在後院自斟自酌，明月高掛，
腦中不禁浮現槐語以指代劍示範招式給他看的情景了。


世上再無人能像槐語那般走入他的內心。思及此，李二一連多喝了幾杯，喝著喝著，酒意
催促起睡意，他想就這樣睡去也好，至少他還有機會在夢中見到槐語。


隔天早晨，李二是被一陣涼意驚醒的，雖然春天已至，日夜仍然寒冷，他起過身，卻見自
己身上披著一件外衣。


他怎不記得自己昨日有拿外衣來披？


「在這種地方睡著，是打算要做個凍死鬼嗎？」


李二一轉頭，熟悉的青色身影，就站在他面前，臉上依然是那抹清淺笑容。


「槐語……？」


「許久不見了，小鬼。」槐語道。


李二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動靜，爾後，他緩緩揚起手，給自己狠狠一巴掌，痛得齜牙咧嘴
，半張臉瞬間腫起。


「莫不是凍傻了吧？」槐語失笑。


李二撫著臉，緩緩道：「幾度魂夢與君同，猶恐相逢在夢中。」


槐語愣了一下，嘴角勾起：「幾年不見，你文采倒是見長………」


話還未說完，槐語便被拉進一個溫熱的懷抱，李二撫著他一頭青絲，全身顫抖得不能自己
。


「再不離開……」李二道。


槐語閉上眼，安撫似的拍了拍李二的背。「再不離開。」



屋外傳來王淮稚嫩的聲音。


「乾爹，快來看，槐樹抽新芽了啊！」




(後記) 王淮的視角


我叫王淮，之所以會起這名字，據我爹的說法，是為了要給乾爹屋前的槐樹沖沖喜，才用
淮跟槐取了諧音。


而我也確實達到了沖喜的效用，在我還是小屁孩時，某年初春，那棵瀕死的槐樹還真抽了
新芽，漸漸地死灰復燃。


說也奇怪，自那日起，乾爹家裡也多了個沒見過的叔叔，名叫槐語。乾爹說槐語叔叔是他
的師傅，爹娘沒多問什麼，可我總覺得古怪，槐語叔叔看來年歲比乾爹還要輕，怎可能是
乾爹的師傅？


槐語叔叔平時足不出戶，只有夜晚時才會出現在乾爹家，等我懂事後才知道，原來槐語叔
叔就是曾經幫村子趕跑土匪的神仙，只是後來被玉帝知曉，回到天庭接受處罰，等處罰完
結束才能跟乾爹相聚。


到這裡我又有個疑問了，槐語叔叔幫我們趕跑土匪是件這麼仗義的事，為何要被玉帝處罰
呢？


神仙不會老，可槐語叔叔卻會，我知道，這麼做其實是為了配合乾爹。


在這世上，除了爹娘、乾爹外，我最敬佩的人就是槐語叔叔了。因為我能娶到現在的媳婦
寧寧，全都靠槐語叔叔教我的法子。


我曾經要槐語叔叔也教乾爹法子，讓他也能討一房媳婦，但叔叔卻是搖搖頭，淡淡地笑了
笑，我原本心想、這輩子我是別指望能有個乾娘了。


然而，在我成親前一晚，我緊張得睡不著覺，偷偷跑到乾爹家想找槐語叔叔說話。那時他
們都在後院，我走過去，看到槐語叔叔恢復年輕的面容在月下舞劍，他舞起劍來那麼美那
麼優雅，連乾爹都看得痴了。


瞅見乾爹的眼神，我這才明白，並不是乾爹討不到媳婦，而是他願意相伴一生的人，就是
槐語叔叔。


我默默地離開，想著上蒼慈悲，他們終於也可以幸福。
可我才想完沒幾年，事情卻有了變故。


村子裡突然發了急病，染上的人全都丟了性命，無一倖免。槐語叔叔是神仙，自然不會有
事，我跟爹娘、寧寧也沒事，但乾爹卻出了事。


這場急病把乾爹的生命一滴滴磨蝕，一開始還能坐在椅子上曬曬太陽的乾爹，沒過多久就
只能躺在床上，漸漸地，他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昏迷的時間是越來越多了。


這段期間，槐語叔叔連白日都現身照料乾爹。大家都一心擔憂著乾爹的病情，我卻是想到
了槐語叔叔。


神仙的生命永恆，失去乾爹的槐語叔叔，該如何面對他接下來的漫長歲月？


「別擔心，我自有我的方法。」笑著這樣跟我說的槐語叔叔，表情看起來不似我想像中的
哀傷。


沒過幾日，乾爹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我跟寧寧還有爹娘都守在他床邊，娘和寧寧早就哭
得淚流滿面，爹也紅了眼眶，我硬撐著，不想讓乾爹走之前還要為我們掛心。


乾爹睜著眼睛，視線在我們每個人臉上逡巡。


「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槐語叔叔說，乾爹聽了露出寬慰的表情。


「我們也會照顧好槐語叔叔的。」我連忙說，乾爹爹輕輕地點頭，他想拍拍我，卻使不上
力。


槐語叔叔湊到乾爹耳邊，說：「你可記得要抓緊槐樹葉，憑著那個我才有機會找到你，在
我找到你前，給我安分點。」這一席話極為小聲，除了較近的我，其他人是萬萬沒聽見的
。


乾爹安心似的閉上眼，再無動靜，娘靠在爹的肩頭放聲大哭。


寧寧的淚水也浸溼我肩頭，我嘆了口氣，這一世跟乾爹的緣份已盡，只希望來世他真能與
槐語叔叔長相廝守。



幾年後，槐語叔叔再無現身，我想著也許他去尋找轉世的乾爹，便與寧寧商討後，舉家搬
了進去，替他們守著屋子。


我交代著自己一雙兒女，日後若見到一位青衣男子要住進這裡，萬萬不可刁難，因為他才
是這間屋子真正的主人。


琴瑟在御，歲月靜好，我看著寧寧恬靜婉約的側臉，心頭一動。


「寧寧，妳說我該給妳什麼信物好？」


「信物？」寧寧望著我，一臉不解。


「一個具紀念的信物，好讓妳下一世投胎後，我們還能憑信物相見，再結夫妻。」


寧寧的雙頰酡紅，笑罵：「盡會胡說八道。」


我喝了口酒，也微微笑著。


清風無雲，朗朗乾坤，不知此時此刻，乾爹與槐語叔叔是否也一同賞著這一輪明月？



<完>

在這之後還有篇番外講下一世的槐語跟李二

只是最近好忙，沒時間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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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janefather:作者加油~期待番外XD
推 IyaW:抓緊信物那段好動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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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mars71173:很棒卻又帶著點遺憾的結局，起雞皮疙瘩了~~~
推 mars71173:王喜這角色很討喜~~~很期待番外!!
推 quino:這結局好感人
推 bluemidnight:好看! 期待下一世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