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bluemidnight:很有趣的文章 (老)樹妖好萌 >////< 期待後續 10/22 22:55
推 mars71173:喜歡槐語這個角色，期待看到後續發展！ 10/22 23:08
(一)
李二自小便父母雙亡，村裡人只當他是剋父剋母的煞星，皆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幼小又無人庇護的李二，全仗村裡啞嗓的賴阿婆照料才得以存活。
據說阿婆並不是天生就啞嗓，只是可憐成親兩年後，丈夫便失足墜入山崖，好不容易拉拔
長大的兒子，也在從軍後命喪戰場。沒了希望的阿婆絕望地吞下毒藥，所幸被剛好拜訪的
大嬸發現，急急忙忙地拉了大夫過來，最後雖然撿回一條命，嗓子卻永遠啞掉了。
阿婆雖不能言語，對李二卻是極好，日子久了，兩人也就像親人一樣相依為命。
這天，李二拎著水桶去井裡打水，村裡的小孩看到他，興起了欺負的念頭，他們把李二圍
起來，拿石頭丟他、罵他，李二氣不過，跟他們打了起來，終究寡不敵眾，全身是傷的回
家。
阿婆看到傷痕累累的李二，知曉他在外頭定是受了委屈，她拉著李二幫他細細包紮傷口，
然後從瓦罐裡拿出鹹梅子遞到他嘴邊，再輕輕地拍著他的頭。
一舉一動像是在說：委屈你了，孩子。
直到此時此刻，李二隱忍已久的淚水才潰然落下。
小小年紀的他承受了太多不該有的苦楚， 也因此造就他堅韌的性格，旁人冷漠的眼神無
法打擊他，阿婆溫和又慈祥的疼愛卻掐住了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李二在心裡立下重誓，日後定要讓阿婆過好日子。
但無奈天不從人願，李二的誓言還來不及達成，阿婆就已撒手人寰。原來是阿婆早年吞下
的毒藥雖不致命，卻始終存在她的身體裡，日積月累之下，毒素漸漸蔓延全身，侵蝕了阿
婆生命。
李二就隨侍床前，阿婆顫抖地伸出手拍了拍李二的頭，她的動作那麼輕那麼柔，像是對李
二說：孩子，對不起，又讓你一個人了。
倏然，阿婆手一停，再無任何動靜，僅僅十歲的李二，一夕之間，又變回孤身一人。
阿婆的死訊在村裡一下傳開，村人認定賴阿婆也是被李二剋死，眾人看他的眼神顯得越發
冷漠。
李二只當不知，他默然地將阿婆安葬在屋前的槐樹下，心想、這棵槐樹巍巍聳然、枝葉繁
茂，阿婆在樹下，應當可不受日曬雨淋之苦。
阿婆走後沒幾天，一場又急又快的風寒襲上李二，他平日身子頗為硬朗，如今卻接連幾日
高燒不退，喉嚨乾澀得緊，整個人像被火燒似的。
李二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全身無力，他想著自己可能也快要死了，不想朦朧間有人為他
遞上茶水、拉攏被子，他以為是阿婆放心不下回來照顧他了，於是伸手拉住了那人的手。
「阿婆……」李二脫口而出，臉頰卻被人捏住。
「看清楚一點，我長得像老太婆嗎？」李二極力想要睜開眼，無奈使不上力，那人似乎看
出李二的難受，又嘆了口氣說：「罷了罷了，你好生歇息吧。」
語畢，那人手掌撫上李二的額頭，他感覺一陣清涼，陷入深沉的睡眠。
一夜無夢。
李二再度醒來時，只覺全身通體舒暢，並無絲毫病恙，他坐起身，憶起昨夜照顧他的陌生
人，還來不及細想，就聽到屋裡傳來人聲。
「醒得正是時候，正巧粥煮好了。」李二轉過頭，見到一身青衣年歲大約二十五左右的男
子，正端著一碗粥朝他走來。
「你是……？」男子的容貌十分清秀，一頭烏黑的長髮鬆鬆地綁在身後，李二覺著這人長
得比村裡任何一個姑娘都還要漂亮。
「來，快趁熱吃吧！」男子待李二接過碗後才又接著說。「我叫槐語。」
「槐語？」李二吃下一口，卻被剛煮好的粥燙得正著。「唔……」
「果真小鬼，冒冒失失的。」槐語走去倒了一杯水，冰涼的滋味稍稍緩解了李二舌上的疼
痛。
槐語再伸手往碗上一壓，熱粥的溫度立時下降，李二瞧著他，目瞪口呆。
「你…你……？」李二驚訝地看著他，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李二。」槐語瞧著他，緩緩道：「吾非人也。」
他嘴角一勾，笑容清淺如月光。
初見槐語，李二便知他不是村子裡的人，而事實上，李二這想法只對了一半，槐語確實來
自村裡，只是他不是人是槐樹，還是李二埋葬賴阿婆的那棵槐樹。
據槐語的說法，他已活了上千年，早已成精可幻化成人，只是在此前，他從未在村人面前
現身而已。
「為什麼不現身？」李二問。
彼時槐語正掐著燭火，雖是一無聊的舉動，但槐語的一舉一動卻散發出與常人不同的氣質
。
槐語白了他一眼，道：「現身作甚？讓他們把我當妖怪燒了？」
李二吞了吞口水，心想這槐語活了上千年怎麼脾氣還這麼壞？
「小鬼忘恩負義，這會兒倒嫌我脾氣壞了。」
李二一驚。「你還會讀心？」
「不會。」槐語被李二的反應給逗笑，他走向前，伸手戳了戳李二的臉頰。「是小鬼的表
情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李二揉了揉被戳的臉頰，問道：「可你如此強大，何需懼怕村民？」
槐語搖搖頭，無奈地說：「自古神人妖三界，神在上，人次之，妖為低，妖若傷人，必遭
天譴，我雖活千年，終究只是妖。」
李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即又接著問：「既然如此，為何在我面前現身？」
其實李二的遭遇槐語一直都看在眼裡，他看到李二在失去雙親後被村人鄙棄的情景，稚子
何其無辜，若不是得賴阿婆照拂，只怕李二早已在襁褓時慘死雜草叢中。
因此，在阿婆離世，槐語見到村人的表情後，便不忍放任李二獨自一人，他本性秉厚，性
格純良，更該過著比現在不只十倍的安穩生活，於是他決定相助，試圖扭轉李二的一生。
槐語上下打量了李二一番，雖然他不適習文，但骨骼奇佳，若得好生栽培，假以時日必成
大器。
思及此，槐語斂去臉上笑意，神情肅穆。
「李二，你可甘願屈於鄉村野里？」
一時間氣氛肅然，李二不由得也端正坐姿。他想了想村裡的一切，答案呼之欲出。
「不願。」自然是不願。
「可甘願終其一生沒沒無聞遭人踐踏至死？」
「不願。」
「可願習武，赴京施展男兒抱負？」
「願。」
「甚好。」槐語說，笑容自他肅穆的表情中破繭而出。「我便是為助你一臂之力而現身。
」
隨著槐語的微笑，空氣中彷彿也傳來一陣宜人的草木清香，李二只覺心中鬱抑頓然而解。
每日，李二在雞啼前出門，到後山採集槐語指定的藥草，待天亮採滿一籃子後，方可離開
。回到家，李二也不得閒，劈柴、搗藥、紮馬步、打坐樣樣不得偷懶。
槐語曾表明不想現身在村人面前，徒增麻煩，於是讓李二白天做些增加體能與調息的活，
夜晚才教導他武功招式。
李二果然如槐語所料，是個適合練武的奇才，加上他本身性格堅忍，耐得住筋骨勞苦，不
過一年的光景，李二已突飛猛進，連槐語都不禁嘖嘖稱奇。
這日，李二採完藥草正準備回家時，又碰上那群以欺負他為樂的村裡孩子，為首的大胖小
子叫陸光，因為天生長得高壯，便性喜仗著體格欺人。
「李二，揹著這麼大的籃子，也不怕壓垮你嗎？」陸光擋在他面前嘲笑地說。
李二向來厭惡陸光，當下臉一沉，淡淡瞥了他一眼，只當沒聽見，準備繞過人離開，不想
陸光卻又伸手擋住。
「讓開。」李二說。
跟著陸光的一群孩子把他團團圍住，李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這種無懼無怕的表情惹毛
了陸光。
「讓我們瞧瞧裡頭裝的什麼？」陸光要搶籃子，李二不讓，一拉一扯間，陸光竟拉不動李
二。
他一張臉漲成豬肝色，兩人僵持不下，陸光吆喝著其他孩童一同來搶，李二奮力掙扎，其
他孩童的拳腳落在他身上。李二無視於其他人的攻擊，他的目標始終只有陸光一人，於是
李二牙一咬，一個勁地衝向陸光，一把將他推倒。
瘦小的李二竟將陸光打倒在地！
陸光坐倒在地上，整個人呆愣住，其他孩子見狀，也傻眼地僵在原地。
李二定睛望了望四周的村民，一個粉色的身影正好與他四目相接，認出那是陸光的胞妹─
陸晴，李二便多瞧了幾眼。
一見李二正看著自己，陸晴急忙轉身躲到其他人身後，一張小臉紅撲撲，煞是可愛。
夜晚，槐語如往常出現在李二屋裡，他仍舊一襲青衣，一頭烏黑長髮鬆散地紮在後面，槐
語嘴角噙著比平日更多的笑意，看來心情正好。
「你小子不錯，為師今日算是長臉了。」槐語喜滋滋地拍了拍李二的肩頭。
李二知道槐語是指白天教訓陸光的事，他對於此事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但見到槐語露出比
平時更為燦爛的笑容，心中也湧起一陣欣喜。
「是嘛……」李二微微一笑，下意識按了按衣袖裡的手臂。
而他這一點動作自然逃不過槐語的視線。
「我有東西給你。」槐語微微一笑。「喏。」
李二愣愣地吃下槐語遞給他的鹹梅子，唇上還停留槐語指尖冰冷的觸感，但內心卻一點一
滴溫暖了起來。
「這……」
「雖然味道不如阿婆，不過你也只能將就點。」
「………」李二沒說話，因為他正費著勁讓自己不掉淚。
槐語伸手撩起李二的衣袖，只是一些皮肉傷而已，並沒有傷筋動骨。他細細地上藥，再用
法力灌入傷口舒緩李二的疼痛。
「不用法力幫你癒合傷口，為的是讓你記住這份教訓。」槐語淡淡地說。「李二，弱者必
被欺，世上只有強者才能活下來。」
「………」李二重重地點著頭。
槐語本是要讓他知曉世事的殘忍，但一見到李二如此隱忍的表情，卻又心生不忍。
「小小年紀…著實難為你了。」槐語輕嘆，手輕輕撫上李二的頭。
一下又一下，李二的眼淚也隨之掉落。
他死死低著頭，不想被槐語瞧見自己流淚的樣子。
槐語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於是為了轉移李二的注意力，他開始說起故事，諸如村民的趣事
和村子形成的歷史，妙語如珠，欲罷不能。
一時間槐語講得忘形，他回過神，發現李二緊盯著自己，雙眼瞬也不瞬。
「一定很寂寞。」李二說。
像一顆石子投入湖心，掀起槐語沉寂千年的心緒。
槐語槐語，槐樹欲語。
他看盡世事變遷，獨活千年，縱然村人每日每夜生活在他四周，喧囂鬧騰，卻終究只是過
客，幾十年後，煙花流水，消逝殆盡，無聲又無息。
「小鬼倒懂得關心了。」槐語笑道。
他伸手揉亂李二的髮，也揉亂自己始終死寂的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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