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rmywu (小凡)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小豬與松露(6)完
時間Tue Apr 28 15:00:27 2015
前天才發過,後來因某些丟臉的私人因素砍了
這次修正了一些細節
有個沒辦法回頭看自己寫的東西的怪癖
幾天後會再統一刪文>_<
謝謝認真看完這篇文的太太們,你們都是我的翅膀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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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柔軟的被褥上,全身暖洋洋的,恍若置身熱帶小島,然而等到張開眼睛,一旁
既沒有棕櫚樹的蹤跡更沒有盤旋的海鳥,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消毒水味,有個男人坐在床邊
和護士打情罵俏,刺耳的笑聲把我從睡夢中硬生生驚醒過來。
「……斷了?啊哈哈,妳別看他長得斯文,一發起脾氣可比阿拉斯加棕熊還嚇人。」
感覺最近似乎經常聽見某種動物的名字,我轉過頭往聲音的來源看去,原本吵吵鬧鬧
的交談聲一時全安靜下來。
喬就在那兒,他的右手打了石膏吊在脖子上,除此之外身上再無半點傷痕,那張蠢臉還能
向著我傻呼呼地笑。
「午安啊,安佛爾。」
「老天……喬,你還活著?」
他的眼皮在抽搐,看來很不滿自己被當成死人:「你很失望嗎?可見上帝不是那麼急
著想見到我。」
「不,我很擔心你,我不該老對你惡言相向,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我這輩子一定會後
悔到死。」不顧手上還吊著點滴瓶,我連忙拉住他辯解。
待在病房裡的女護士看得出我和喬有不少話要說,簡單囑咐了幾句便知趣地走了,對
於打擾她同喬閒聊一事我並不感到抱歉,畢竟那傢伙嗅不出女性費洛蒙的魅力,再多的閒
聊也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相較下肋骨斷了兩根又有點輕微腦震盪的我明顯比較需要人照顧,護士的怠職令我剛
起床便心情不佳。
「唉,早知道你是這麼想的,我就晚幾天再出現了。」
喬用他那隻完好的左手握著我插著管子的手,指尖一一穿過指縫,他的深情把場面搞
得頗為尷尬。
「你的右手……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我儘可能轉移話題。
也許喬誤會了,我對他的擔心及關心不存有更進一步的深意。
「一點小挫傷而已。你想聽好的版本還是壞的版本?」
「我想聽實話。」
「那,你要答應我,絕對不會使用暴力。你可是把那個小警察的鼻樑都打斷了。」
我點點頭,心想明明是自己被打得更慘一些,當時真是為了喬連命都不顧了。
現在我只想趕快弄清楚事情是如何解決的,不然喬平白戲弄了我,這可不是能理性和
解的問題,視情況我會希望他去牢裡蹲上一蹲。
「你不要生氣,我跟他們說我得了愛滋病,而你是我男朋友,專門從事人口買賣。」
「哈?什麼?」
我是否漏聽了哪些關鍵字?才昏迷了幾小時便再也跟不上時代。
「我還說你用毒品控制我,每天逼我賣身,害我感染了性病,作為報復,我趁你動彈
不得的時候硬上了你。」喬邊說邊拉起了袖子,他的膚質不好,時而要擦些軟膏維護:「
嘿嘿,你真該看一下,當我把濕疹說成是帶狀疱疹時那群人臉上的表情。」
這夠邪惡的了,想當初我也被他以同一招騙過,天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罹病。
「等等,先不說這麼惡劣的人全國大概沒有幾個,你抹黑我這件事跟逃跑有什麼關係
?而且你還──」
還連累了我的屁股,當然我沒說出這種粗俗的話。我又不是新婚之夜羞澀的處女新娘
,一把年紀了還惦記著操守,倘若喬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好吧,嗯……我會原諒他的
。
「你有所不知,把我的性別代換成女人,這樣的混蛋滿街都是,你都不看新聞的嗎?
」喬放下袖管,一味跟我爭辯。
「就算那樣,白癡才會相信我強迫你賣身,你也就算了,你自己看看我長什麼樣,我
的員工證還放在皮夾裡呢!」
「偽造證件不難,想要FBI還是CIA的我都能給你弄來。你用不著看起來像壞人,物證
會說明一切,那輛車款全球生產不到三十台,不是誰都能弄到手的。」
「你硬要扯那種謊有任何好處嗎?」
就像小學生杜撰遲到的理由,病假和事假以外的原因八成以上是虛構的,而喬這種等
級的謊言簡直堪稱精神錯亂,退一百步也找不出可信的點。
「有的,」喬按著我手背的手用力捏了一捏:「你想,我是為了什麼堅持在那個地方
破你的處?可不是為了好玩。」
臉頰很熱,我想是臉紅了,喬他發現了嗎?
「假如想令綁匪相信我之後所撒的謊,我們最初便不該表現得像正常人。人腦執著於
既定印象,既有的常識和價值觀一旦被擾亂,思緒便會開始不受控制,變得容易操縱。」
不,他沒有,他正沉浸在自己的理論世界裡。
我藉機沉澱了一會兒心情,這男人與我的關係未曾改變,照理說該要是這樣的,可是
一旁的心電圖卻顯示我心跳加速,尤其當喬以那雙土耳其藍的眼眸望著我時,明明我還有
話要說,一張開嘴卻不記得自己究竟想說什麼。
我又想起八年前還留著一頭長髮的喬飄然經過我身前,起初我誤以為那是位邋遢的女
人,像一幅風格迥異的畫作,不適合擺在窗明几淨的畫廊裡。
世上總有一天會出現能夠欣賞他的人嗎?
「要做出那類顛覆常理的暗示並不輕鬆,當下最快速的方式,就是我們兩個當眾做愛
。」
當我沒問,這種能面不改色拿別人身體做實驗的人,設定上是要孤獨一生的。
而且他憑什麼自作主張?他的身體應該比我更習於從事這類行為,我被迫伸展至極限
的可憐軀體截至目前仍在隱隱作痛。
「別那樣瞪我,寶貝,你對男人的裸體沒反應吧?這件事可沒有你想像中好辦,關鍵
時刻硬不起來是會死人的。」
也許是因為長期合作的緣故,這些年來喬逐漸練就了解讀我臉部表情的本事,偶爾會
搶在我開口前便吐出一兩句驚人發言。
「不要叫我寶貝!」
我的心跳又增快了,這次是被某人氣得血壓上升,連腦袋都跟著暈眩。
「不然以正常邏輯推演,在那種情境下,你覺得那些人有可能放過我們嗎?運氣不好
的話我們在交涉時就腦袋開花了。」心電圖儀嗶嗶叫著,喬不耐煩地扯下綁在我手腕上的
感測器:「你用心想想,什麼樣的人走在路上不會被搶劫或綁架?」
「哼,像是乞丐啊,一看就知道無利可圖的對象。」
「還有神經病、絕症患者與亡命之徒,這三類人也不怎麼討綁匪喜歡。」他不慌不忙
地補充道。
「你這……」
說也奇怪,我開始有點能理解喬的想法。
就銷售角度而論,商人會盡一切可能為一件好商品尋求最大利益,換作是爛商品,則
必須在造成更大損害前儘早停產或出脫,同樣以利為本,人們在對待績優股和垃圾股的態
度卻是完全相反的,所謂成功的投資者無非就是那些不會看走眼的人。
而喬所盤算的計劃便是剝奪我倆的商品價值,他著實下了一步歪棋,不是絕佳的一手
卻能有效防止全軍覆沒。
期待一個公認的怪胎在緊要關頭想出既符合常理又不損及道德層面的方法,天底下畢
竟沒有這等比免費午餐更划算的好事。
「安佛爾,我小時候啊,在學校裡總是被人欺負,同學嘲笑我是沒老爸的小鬼,說我
母親是個濃妝豔抹的賤貨,那時我的桌子每天都被人畫滿了大便,就連走進教室上課都會
有板擦砸到臉上。」
認識兩年,喬第一次主動向我提及往事。他的心煩是顯而易見的,說話時伸出食指在
床單上畫起一個又一個圓,陽光下他的手是一枝黑色筆桿,筆尖流瀉出無法判讀的字句,
一路往床尾綿延。
「後來我想通了,人本能地會欺負比自身弱小的生物,這是矯正不了的劣性,然而要
在群體中提升地位沒那麼容易,於是我試著逆向操作──」
「你怎麼做?」
我抓住他游移不定的左手。喬沒有反抗,任由我抓著,他的眼神逐漸黯淡了下來。
如果說這男人的行止異常源自於童年創傷,那些曾欺負過他的孩子們又該如何對此負
責?生活中是沒有旁觀者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踩了他一腳,只是輕重程度不同而已。
「我脫光衣服,把顏料倒在身上,兩手拿著空啤酒瓶邊跑邊敲,一面追著女孩子大喊
:『德意志萬歲!希特勒萬歲!』」
我啞口無言。就某方面而言是幹得不錯,我猜直到畢業前都沒有同學敢再靠近他了。
到底是童年改變了喬或是喬生來便與眾不同,我寧願不再費神思考此事,眼下喬還活
著、還能拉著我講話,短期內不會有其他事情更令我欣慰了。
我還是沒辦法狠下心去討厭他,用來維繫我們兩人的東西並非情與愛那麼簡單,要比
喻的話倒不如說是主人與狗,雖然我不記得自己曾經答應要養狗,可是一旦接納了這玩意
,不連缺點也一併包容是不行的。
「老實說,這個瘋狂的計劃你自己其實也沒把握能成功吧?」
才剛經歷一段言語難描的身心之痛,我的心胸還沒寬大到能笑著稱讚他,那群歹徒將
來最好別被抓到,那間小房間裡發生的事我一概不予承認。
喬薄薄的嘴唇曲成一彎弧線,心情顯得特別好,八成也意外我居然沒對他生氣,平時
他只要言行稍有冒犯,我一定打得他尖叫著跑出辦公室。
「是啊,我還以為,在門口那次會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你。」他彎身幫我掛好心電圖的
感測手環,麥穗般的金髮自我眼前一晃而過,有幾根擦到臉頰上,留下一陣麻癢的感覺:
「但是我也說了,上帝跟你一樣蠻討厭我的。」
哦,這小子原來還有點自覺啊?既然如此,他有發現自己之所以惹人厭的原因嗎?就
像強迫推銷的展場銷售員,成天只知道追著人跑,也不想想自己口袋裡賣的是些什麼鬼。
想讓人喜歡,至少得先不使人討厭吧?
「你搞錯了,喬,我並不討厭你。困擾和討厭是分開的兩件事。」
「真的?」他用力歡呼一聲,彷彿我剛宣佈了一件劃時代的大好消息。
「不過呢……」
「你想說什麼?」
喬直直盯著我的臉看,眼神專注到令人起毛,只可惜我不是刺蝟,偶爾喬興起時拍拍
我的肩膀、揉揉我扁平的肚子,除了用微弱的呻吟來表達抗議之外,負傷臥床的我能做到
的反擊不多。
一旁的窗戶敞開著,風和陽光無聲流入屋內,喬的左手擱在我肩上,我的目光順著那
條細瘦的手臂往上爬升:蒼白皮膚藍眼睛、散亂不馴的髮絲與倦怠的臉,以及一抹專門勾
人眼光、做作得過分的微笑──是的,這便是我所熟知的喬森‧普林斯,打從初次相遇那
天起──過去、現在、未來。
「我在想,針對你把我弄得很不舒服的那件事,你是不是該有所補償?」
恍惚之中我好似又看見了喬刺在腰側的匕首紋身,如今那柄刀子已成功挑開了我心裡
的裂縫鑽了進來。
那不全然是正向的感覺,除卻內心被填塞的充實感,還多了分扎人的痛,如一株帶刺
的植物,一半開滿花吸引蜂蝶靠近,另一半卻架起了防衛的刺網。
「沒想到你這麼在意,要不然,我那輛敞篷車送你好了,這種車的流通管道很窄,之
後勢必會找回來的。」
「我才不要那種會招來厄運的車子!」
雖然那折算成現金確實蠻令人心動的。
「那,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喬難得皺起眉頭,動用他高人一等的腦細胞認真考
慮起這件事。
頃刻間立場便顛倒了,以往總是我百般威脅要他交出成品,反過來被他討好的次數簡
直屈指可數,原來被人苦苦哀求的感覺竟是如此美好。
「不知道,也許我們該吃頓飯好好討論一下。」
說著我偷瞧了他的臉色,喬大概以為我這一次鐵定要翻臉,眼下這個結果使他驚訝得
連換氣都忘了,良久後我疑似聽見有人被口水嗆到的聲音。
喬彎折膝蓋趴在我的病床邊,兩眼水汪汪的,一面咳嗽一面激動地追問:「你沒騙我
?你已經不氣我了嗎?」
面對一隻連摸都還沒摸就自動橫在身前搖尾的大狗,我不禁想著假使我在此時話鋒一
轉,突然大聲罵起人來,喬又會露出怎樣的表情,他慣於使人驚嚇,卻很少親自體驗這種
高低起伏的情緒。
有趣是一回事,而我仍舊沒這麼做:「以後要跟你出門的話,最好的方案還是吃飯或
喝下午茶,在市區訂間餐廳、搭巴士過去,這樣總不會遇到危險了吧?」
我並不想親手毀掉這份信賴,我不曉得發生一次奇蹟的週期是多久,正因為不曉得,
才更想去珍惜每一個得來不易的機會。
時隔八年,我總算產生了想更進一步了解他的念頭,好比一條迂迴曲折的河流終於回
歸正道,過往我們把大多數的時間全花在繞遠路上。
「……也是呢!」
相較於我的誠意,喬卻答得漫不經心。他是屬於身體遠比嘴巴誠實的那一類人,光線
下他的耳朵是鮮艷的粉紅色,上頭隱約透著細小的血管,就像小豬的兩只耳朵。
親愛的茱蒂,還記得妳曾經問過的角色習題,小豬與松露、打從根本不相容的兩種靈
魂,總有一天能夠相合為一嗎?
那天夜裡我像往常一樣心情不佳,對妳說了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話──除非上蒼垂憐、
奇蹟出現,不然豬和松露是完全不存在發展空間的。
事實上身為凡人的我們又知道奇蹟長什麼樣子了?春去秋來、季節消長,也許奇蹟在
某個月份裡悄悄地來過又走了,只留下一封筆跡模糊的信,信上寫著某年某月某日,小豬
和松露相戀。
而此刻,我想我是收到那封信了。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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