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天天(6)

[amida959 (amida)]

天天  (6)




    「對不起。」

    正在吐司上抹奶油的天彥聽到我這麼說抬起頭來。

    「對不起，天彥。」我再說了一遍。

    天彥一度有些恍神，但隨即問：「你做了什麼需要道歉的事？」

    「我媽跟我說了，他把相親的女孩硬塞給你。」我喝口果汁，把頭垂下。

    天彥揚起原來這麼回事的笑聲，「喔，你也知道你媽，沒人應付的話她會很焦躁

的，放心吧，我替你辦好了。」

    胸口忽然有些悶，有什麼重物壓上來，想對天彥說的抱歉有好多好多，可我依然

只是低著頭把早餐吃完，拿公事包準備去上班。

    「秀，等等。」天彥把我遺忘在桌上的車鑰匙放到我手心，這是我們一起去挑的

車，大部分是我在開所以現在由我付貸款，鑰匙握著有點沉重也有點涼，天彥溫熱的

手包在外圍。

    當他放開的時候，我在他臉頰邊吻了下。


    「我走囉。」

    「嗯……」



    之後我又開始忙碌，計劃通過隨之而來的便是更大量的執行工作，雲海哥領導的

這個小組全體獲得升遷，並且調到公司裡更核心的位置，我望著嶄新的辦公室，心胸

洋溢前所未有的滿足與成就感，我按照自己設想的步伐往上爬了。

    這次的忙導致回家的時間更少，但我會打電話給天彥，有時他有接有時沒有，但

總會交代彼此在做什麼，他告訴我他已經結束了這一波新書的宣傳，要準備著手下一

本書了。

    寫書不需要醞釀期嗎？我們天彥這麼拚命？我問他，他笑著說因為他是天才所以

可以馬上接著寫。

    我不曉得天彥在哪裡寫他的新作，原以為他會像上次一樣關在書房埋頭苦寫，不

過幾次回家都沒有看到他的人，家裡也如往常收拾得很乾淨，沒有酒罐或髒碗，有次

我們在家遇到，他雙手捧了個禮盒回來。

    「什麼東西啊？」我好奇問他。

    「人家送的琉璃馬。」天彥把馬拿出來在客廳找了個位置擺放，深藍色的琉璃看

上去既深遂又美麗，馬匹正要起跑的律動感栩栩如生，連我這個向來沒什麼藝術細胞

的平凡人都看得出來它價值不凡。

    我跟他兩個人頭靠在一起欣賞，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宇中哥的作品。

    宇中哥在國外學的是琉璃藝術，這次回國就是為了向一個有名的師傅拜師，這幾

個月都在那位師傅家努力創作，天彥說有空就帶我去工坊玩，那裡的環境清幽，他跟

宇中哥都很喜歡在工坊的外頭賞月喝茶。

    「不是喝酒是喝茶？」我調侃道，「你們這群老人家。」

    「是，就你最年輕！」天彥捏我的臉。



    可惜我們還是很忙，我一次都沒有去過工坊。

    雲海哥對待我一如往常，雖然前陣子不小心被他撞見尷尬的痕跡，但他做人正派

，並沒有因為私事就影響了公事上的相處，他依然器重我，在工作上和我合作無間，

唯有私下的交流少了，我想這是因為工作量太重的關係吧，每每辛苦地過了一關，眼

前又浮現更加艱險的關卡，我跟雲海哥都是沉溺在不停的奮戰當中的人，喜愛流血流

汗的開疆闢土，這是我們難以抵擋的本性。

    有時我會想起雲海哥那晚問我會不會寂寞，也許選擇這條路的人都難免如此，選

擇了這一邊就必須放棄另外一邊，在我身旁默默哭泣的他究竟放棄了什麼？他告訴我

，他很後悔，但是後悔也必須往下走，人生就是這個樣子。

    天彥大概也很寂寞，其實他向來就是最怕寂寞的，他的心思比我細膩得多，常常

覺得他才比較像女人，他才是老婆，可後來事實證明心腸軟一點臉皮薄一點的那個注

定要被欺負，他比我經驗豐富比我思想邪惡，當我還很純潔的時候就誘拐了我，啊啊

，他的確是用誘拐的手段，每想到這我總是興起一股難為情的窘迫，就像那些想起初

夜的少女一般。

    害怕寂寞的天彥曾經因為我不在他身邊而哭，那時他被車撞傷了腿在醫院躺了一

星期，我卻剛好跟社團出遊，急忙趕回來他已經出院了，不跟我說話晚上又一個人悶

著偷哭，故意腫著眼睛面對我，他想讓我覺得愧疚，讓我因為忽略他而感到難受，所

以任性得成天在我眼前擺臭臉裝憔悴，我本來是很自責沒錯，但卻不自覺地在他面前

笑起來，他真的太像小媳婦了，那愁苦哀怨的模樣，好像被皇上拋棄的深宮怨婦，我

一聯想就忍不住笑。

    終於他氣不過，跳過來罵我沒良心，我不但不反省還笑得更大聲，他氣得咬我，

唉喲！這是哪齣瓊瑤八點檔！就在我等著他尖叫鬧分手的當兒，他安靜下來，沉默地

望著我，我被他盯到發毛，呼吸停滯。


    「下次再這樣，我真會死給你看。」八點檔的台詞，卻是認真無比的表情。


    不過是腿受傷了嘛，不過是因為一點事情不在你身邊……


    不曉得他是氣得發抖或是怕得發抖，他捏著我的肩膀的雙手微微顫動，他成功恐

嚇到我，我不再笑，眼眶變得濕濕的，其實我也很痛的，對不起，天彥。

    天彥到底忍受了多少次我的粗線條呢？忍到後來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威嚇要死掉

，反而笑著摸我的頭說沒關係，我們不再吵架，也很少對對方發脾氣。

    他總是溫柔地親我抱我，我們天彥不知何時長大成熟了，就算耍任性裝幼稚也不

再那麼令人頭痛，只覺得可愛，什麼時候他在我面前已經不再像以前了呢？

    人都是會變的，為了長久合諧地相處下去而變成最適合的模樣，或許我們為了能

圓滿的與對方鑲嵌在一塊都磨去了原本凸出的稜角。

    相處時間已經不多的我們也經不起折騰了。



    忙得昏天暗地，不分晝夜，久了也習慣了，身體似乎不太好，體力亦逐漸下滑中

，可就硬撐著不去看病，雲海哥胃犯疼，我常看他一把把吃胃藥，臉色發青額頭盜汗

，而我也好不到哪去，常常頭疼心悸，嘴巴也為熬夜火氣大而破了好幾個洞，大夥兒

都是如此位工作犧牲健康，沒有人埋怨，就算想訴苦也都回家各自找家人或情人訴，

沒人敢擾亂公司的緊張氣氛。

    一天雲海哥拎了粥來，我問他怎麼有閒情逸致燉，他說家裡人知道他胃不好替他

熬的，原來他也不是真的一個人，還是有人關心的啊，我想起我那碗被天彥壯烈吞下

的粥，忽然想念起他來。



    『天彥小狗在做什麼？ -----亞秀主人』
    『小狗在睡覺。 -----天彥小狗』
    『主人想喝粥了。 -----亞秀主人』
    『小狗不會燉粥。 -----天彥小狗』
    『……我明天就丟掉你……----亞秀主人』
    『丟吧！ -----天彥小狗』



    我瞪眼看著簡訊，雲海哥美味的粥傳來陣陣香味，是用牛大骨熬的吧，真是香……

    「雲海哥…分我一口吧……」我可憐兮兮地望向雲海哥。

    雲海哥慷慨分我半碗，我幸福地眼眶泛淚，午飯就這樣隨便解決了，下午送文件

的工讀生帶了盒知名飯店的外賣進來。

    我沒叫外賣啊，摸不著頭緒地收下，打開看，竟是一碗魚翅海鮮粥。

    「亞秀，你啥時這麼有錢了？吃一碗上千的粥耶！」

    「唉唉，人家現在是經理了呀！」同事調笑道，雲海哥也好奇湊過來。

    不是我有錢，是李某人奢華浪費。



    『小狗送粥去了，請享用^__^  -----天彥小狗』
    『我還是要把你丟掉！！>__<  -----亞秀主人』
    『為什麼QQ  ----天彥小狗』



    我把粥照樣分一半給雲海哥，不管同事說我偏心的抗議，剩下的自己吃光，那天

，我刻意提早回家。

    家裡沒有人，也沒有睡過的跡象。

    是我被丟了吧？

    我倒在沙發上，不開燈也不想洗澡，就這樣在客廳睡了一晚。


    天彥以前是不讓我叫小狗的，他總是自稱王子。

    大三開學前他查閱新生錄取名單，興奮地跑來告訴我：「我系上今年又多收了十

名女學生。」

    那又怎樣？我不以為然地繼續玩我的線上遊戲。

    「她們一定是衝著我來的。」

    「啊？」我轉頭看他。

    只瞧他用手捏著下巴，一臉陶醉地說：「他們是為了李天彥王子的美貌來的，不

然咱這冷門科系有誰要來讀啊！」


    屁！我狠狠踹他一腳！


    後來成了自家人，他發覺在我面前裝弱我就很容易上他的當，於是他就開始對內

稱小狗對外稱王子的矛盾生涯，但其實骨子裡都差不多，我這主人根本就是被他拉著

跑，他要吃什麼就餵他什麼，是個沒啥實權的主人，像現在就是小狗自己跑了，不是

我丟了他。

    下午的粥是他自己送來的嗎？早知道我就從窗口看看他的背影了。

    我們家小狗在外流浪了很久，我們都沒碰上面，連續幾天忙下來我又把這件事忘

了，直到某天在意外的地方碰到他。



   雲海哥出了車禍，我匆忙地在深夜跑去醫院，卻在醫院走廊遇見天彥。

    他也是一臉剛趕來的焦急，打照面的我們還來不及問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

方，注意力就被頭綁一圈紗布朝我們走過來的雲海哥吸引，我湊過去想關心雲海哥傷

勢如何，天彥趕在我面前開口。

    「宇中呢？」

    「他沒事，只是暈過去了。」雲海哥指著一間臨時病房。

    天彥沒再多說什麼，轉身跑進那間病房，我在原地愣了好陣子，直到雲海哥拍我

的肩。

    「不好意思，麻煩你過來。」

    「不會。」

    我們走到醫院走廊的販賣機旁，喝著廉價罐裝咖啡，雲海哥看上去沒什麼大礙，

只是精神很疲累。

    「你認識天彥？」雲海哥可能感覺到我的茫然。

    我點頭，「你認識宇中哥？」

    「嗯，他是我妹妹的男朋友。」雲海哥將喝完的咖啡罐丟進垃圾桶。

    「天彥……是我男朋友。」

    「喔……」聽到我這麼說，雲海哥轉過身看向黝黑的窗外，「所以上次……」

    我迅速應聲，「嗯，對不起。」

    沉默了會兒，醫院的冷空氣竄上來，天彥進去後就沒再出來，我不想去找他，不

想看他為了宇中哥著急的面孔，我沒有那麼偉大，其實我的心胸很狹隘。

    「你不用道歉……我不在意這種事的。」雲海哥友善地望向我，他依舊像大哥一

樣對待我，在這一刻顯得特別感人。

    「不會有下一次了，我是說像上回……」天彥來公司找我的事。

    雲海哥笑著拍我，表示他明白，我忽然很想跟他抽根煙，可惜現在在醫院。

    「天彥對你好嗎？」雲海哥問。

    「很好啊。」

    「那就好……」

    「我們在一起六年了呢……」

    「真的？這麼久？」

    「呵呵……已經倦怠期了啦……」

    「亞秀……」

    雲海哥伸手在我臉頰上碰了碰。

    「嗯？」我歪頭，本來應該在笑的，怎麼哭了呢？

    「……辛苦的話不要一個人撐著，有哥給你靠。」雲海哥看了我好陣子，慢慢吐

出這句話。

    「嗯……」我不曉得自己為什麼哭，眼淚滾滾而下，止不住地流，大概是感受到

雲海哥的溫暖，也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一激動就緩不下來，我啜泣著顫抖身體，雲

海哥過來抱我，就像我之前安慰他那樣。


    猛然一陣拉扯。


    我淚眼朦朧地看見天彥拉我的手，聽見他跟雲海哥說話的聲音。

    「不要碰他。」天彥把我拉到身後，我不肯，但他力量實在大得驚人。

    「我想你誤會了。」

    「呵呵。」天彥在笑，但很假，我一聽就曉得他根本在生氣。

    「天彥。」我擦擦眼淚，抓緊他的手臂，「雲海哥只是和我聊聊。」話一出口我就

莫名的感覺狼狽，為什麼我得解釋呢？

    「對，我們只是聊聊……」雲海哥歉然道，我越發覺得讓他置身在這樣的處境裡

很不應該。

    天彥沒有注意我說什麼，他僅是專注地看雲海哥，渾身散發敵視憤恨的氣圍，要

不是我拉著他，他可能衝上去打雲海哥了。

    「你為什麼還跟宇中在一起？」他問。

    雲海哥沒回話。

    我忽然明白天彥憤怒的理由不在我。


    我放開天彥的手，想著自己必須馬上離開，轉身大步離開醫院，天彥跟過來抓住

我。

    「秀，你等我，我得處理些事。」

    「我累了，想回家。」

    「亞秀……」

    「我先回去，你不能放宇中哥一個人在這吧？」

    「那我送你。」

    「不用，我沒事，我有開車來。」我想對他笑一下但做不來，連給他擁抱也辦不

到ꄊ
    我獨自走到停車場，快速地發動車子，一向自認安全駕駛的我，一路闖紅燈狂飆

回家。

    我在浴缸放滿水，整人沉浸進去，閉上眼睛。

    門外手機響起簡訊通知聲。



    『亞秀，為什麼哭？  -----天彥小狗』



    你現在才記得要問我嗎？

    你要我回答什麼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害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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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出門，睡覺前先發吧！

居然漏發了一段> <

趕緊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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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8.14.44
推 Fully:........好心痛 Q_Q
推 lyuching:所以雲海是自己妹妹戀情的第三者嗎?@@
→ lyuching:完全可以明白亞秀為什麼哭的心情....痛阿
※ 編輯: amida959        來自: 220.138.14.44        (03/18 02:53)
推 shanmie:T_T啊，好難過喔……
推 SLV:不行啦這兩個人問題超大的Q口Q
推 zoe3209:這、這....好痛苦的感情阿....
推 berrycat:眼淚你回來啊....Q_Q     突然想到兔子會因寂寞而死亡...
→ berrycat:天彥給我這種感覺
推 selfexile:好難過喔T_T 我已經不知道到底誰錯的多一點了...
→ amida959:一段感情會走到終點，雙方都有責任的吧，亞秀的事業心，
→ amida959:天彥的怕寂寞，都是他們性格上的缺陷，記得有人說過若不
→ amida959:不是相愛也許兩個人走不到這麼久...也許真的是這樣子，雖
→ amida959:然這樣的相愛很辛苦，但如果還愛著的話是很難放手的，這
→ amida959:篇文就是在寫這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