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mida959 (amida)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戒指
時間Mon Jul 31 21:54:19 2006
場地是在縣立殯儀館的偏堂，十幾坪的空間除了簡單雅素的靈堂，沒有多餘的裝
飾。
家屬答禮區只有頭髮半白的父親與親戚裡年紀較輕的孩子，母親則身形蕭索臉色
哀悽地坐在第一排的位置，由親人攙扶支持著。
司儀的音調如重複撥放的錄影帶，單調乏味，來來去去的人們就像黑白影片裡的
影子，晃眼而過。
悲傷並不巨大，只沉靜地蔓延四周，我坐在最後排，等著司儀喚我的名。
「北山壽險公司業務部經理，黃育成先生。」
我接過司儀手中花圈，鞠躬。
眼前，一張年輕斯文的臉映入眼簾，遺照居然是大學的畢業照，看上去與印象中
的他沒啥兩樣，保養得很好啊。
拜完禮，我轉身接受家屬答謝，死者父親雙眼紅腫地握住我的手，輕聲說了句：
「謝謝。」花白的髮滿臉的皺紋顯示他連日來的憔悴，要是沒記錯，死者是他的獨
生子。
我什麼也沒說，神色平靜地步出靈堂。
同學、朋友、親人、工作夥伴，活了二十七年，與自己有過關係的人都前來憑弔
，喪禮可以說是人一生人緣的總結，人數不多不少，倒是很符合死去的那人的行事風
格，連最後都走的平淡簡單。
死掉的是我工作上的客人，他跟我保了許多險，是我的忠實客戶，名叫陳宇捷。
他在兩個星期前車禍死亡，享年二十七歲。
參加完喪禮，我直接開車回家，懷孕的妻子才剛起床，預產期要到了，假日我都
盡量不安排工作。
「真可憐，還那麼年輕。」妻子懶懶得躺在沙發上，九個多月的身孕令她行動艱
難。
「是啊。」我捧了杯溫開水給她，並走到臥房準備脫掉黑西裝。
「陳先生才二十幾歲吧？他是個好鄰居呢，在電梯遇到都會打招呼。」妻子的話
遠遠傳來。
電梯……對了，那天就是在電梯，身上剛好也是這套黑西裝……
電梯門要關的剎那，身材瘦小的男子衝進來。
「你好。」是住五樓的，我向他打招呼。
「你好。」他則禮貌點頭。
偶爾在下班的時候會遇見他，身高比自己矮了一點，老是同套西裝領帶，打扮單
調長相平凡的年輕男子。
電梯裡就我們兩人，眼看五樓的燈就要亮了，四周卻忽然一黑。
停電？怎麼這麼剛好？
我摸索著電梯裡的急救鈴，耳邊傳來被一陣急促的呼吸聲，越來越近。
我於黑暗裡轉過身，碰觸炙熱的所在。
「你叫什麼名字？」
「重要嗎？」
電十分鐘後來。五樓的燈如往常一般亮了。
遺失的十分鐘足夠做很多事。
陳宇捷從那刻起就變成我的客戶。
我們住同一棟大廈，簽同一張契約，睡同一張汽車旅館的床。
即使我已經結婚了，也沒關係，他之前就知道狀況的。
即使我是戴著結婚戒指的同性戀，他還是願意跟我偷情，所以我以為他不太在意
與另一個女人分享我，直到他赤裸著身子把玩我無名指上的戒指。
「跟我一起的時候能不能把這個拿掉？」他躺在我懷裡問。
「不行，不小心被你偷走怎麼辦？」我笑。
「我要你的戒指幹嘛？又不能戴。」他甩開我的手，跳下床。「晚了，我要先走
。」
「我都不急了你急什麼？」我用力將他抱回床上，在他身上亂親，引得他咯咯笑。
「你跟你老婆也會這樣玩嗎？」他壓在我身上又問。
我皺眉頭有些不耐煩了，我不想讓無謂的事影響難得的偷情光陰，我迅速反壓他
堵住他的嘴，狠狠親吻一回。
「下次再問這個問題，我讓你十天都下不了床。」我揉捏他的敏感帶邪笑威脅。
至此以後，陳宇捷就沒有再提問了。
我當他只是一時好玩，時間久了也就不在意了，依舊扮演準時回家的好丈夫，在
外面與情夫上床的雙重身分。
直到有天，我發現他的無名指戴了跟我一模一樣的戒指。
「你買的？」我吃驚看著他擺在枕頭上的手。
「存錢買的。」他張開五指，「漂亮吧？」
「你為什麼要買？」我有些慌，於床上坐起身來。
「我想和你有一樣的東西啊。」他也坐起來，看戒指的眼神令我發毛。
「你跟我說，我可以買別的東西給你……」我慌著抓住他五指張開還在揮的手，
此時他轉頭對我微笑。
「放心，遇到你老婆的時候，我會把手藏進口袋。」他抽出手，臉上淘氣地皺了
一下，手隨即被他藏於身後。
這是個惡作劇？
不，不是的。
我撲向他，硬是抓住他的手要拔掉戒指，他喊疼我不理，瘋魔似的要拔，他故意
彎曲手指不讓我得逞，我就把他手放進嘴裡咬，逼他就範，口中頓時瀰漫了鐵銹味，
我不知道用了多少力，腦中只想著，伸直！伸直！伸直！拔掉！拔掉！拔掉！
「拜託你…不要……」陳宇捷的哀求聲在耳邊想起，手終於伸直了，卻血肉糢糊。
我鬆口，滿嘴鮮血，沾染下巴一片鮮紅，眼前是一隻快要被我咬斷的無名指。
他趴在我腿上哭，眼淚在我腿間洶湧。
「拜託你不要拔……拜託你……」
鮮血淋漓的手顫抖著，抖入我心，戒指在血肉糢糊中隱了形狀，彷彿嵌入他的血
肉之中，水由我的眼眶洩了出來。
「老公，你可不可以出來一下？」妻子的聲音再度傳來。
我揉揉眼睛，乾澀的。
妻子又喚，有些急，於是我沒換衣服又走了出去。
妻子的臉色有些蒼白，我連忙到她身邊，「怎麼了？」
「肚子有點疼…」她咬緊下唇。
該不會……時間還沒到啊。
察覺我的緊張，妻子比我鎮定，「先去醫院吧，應該是要生了。」
我趕忙去拿為生產所準備的袋子，扶妻子到樓下叫計程車，到達指定生產的醫院
，妻子被護士推進待產房，我則在一旁幫忙打氣，妻子拉著我的手，陣痛越來越明顯
，表情越來越痛苦，此時，一個想法傳入我的腦袋。
我要當爸爸了，要當爸爸了。
婚外情持續了一年，出忽我的意料，從來沒有維持過這麼久，以前都是幾個禮拜
就了斷的，與陳宇捷卻走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
每次一上完床，都想是最後一次了，可過不了多久接到對方的手機簡訊還是排出
時間赴約，性愛一次比一次激烈，一次比一次難捨，因為都想著是最後一次了。
有天，兩人雙手交握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身上唯一的束縛就只有無名指上的銀
色指環。
「跟你老婆離婚吧，假如我們分不開的話。」他說。
我看著旅館床鋪上方天花板的鏡子裡我們的樣子，靈魂在空氣中漂浮，彷彿鏡裡
的兩個人才是真實世界的我們，我身旁躺的是一個與我相同生理構造的人類，一個男
人。
「好啊。」不知沉默了多久，最終我說了兩個字。
「先生，我已經幫你太太打催生針，等產道再開得大點就能進產房了。」醫師向
我解說。我看著太太痛苦呼吸的模樣，心慌不已，我知道的，我預習過了，孩子會由
陰道慢慢擠出來，通常會花費太太許多的體力並帶來巨大的痛楚，先生最好待在旁邊
陪伴支持她，一同熬過艱辛的生產過程。
當我還在亂糟糟的同時，護士推病床準備要進產房了，妻子握住我的手此時不得
不放開，我跟著人群走，醫生在要進去前問我。
「先生，你要陪產嗎？」
「陪產？」
「對，就是進去觀看整個生產過程。」
我望望醫生，時間緊迫，他要我立刻回答。
「……不，我在外面等。」
「好。」醫生拍拍我的肩膀，「雖然早了點，但一切會順利的，你放心。」
你放心……我會把手藏進口袋。
「你好。」妻子進入電梯後和鄰居打招呼，由於他同時也是我的客戶，妻子都會
和他攀談兩句。
我按下七樓按鈕，妻子正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直到五樓燈亮。
「黃先生，再見。」他出去前向我揮手，用戴著戒指的那隻。
「你是發瘋了嗎？被她看到怎麼辦？」當天晚上我向妻子說要去便利商店買煙，
約他出來。
「你說了沒有？」他冷冷問，指離婚，從我答應他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
我撇頭。
「說了沒有？」他搖我的肩膀，「說了沒有？」越搖越用力，我差點站不穩。
「到底說了沒有？！」
「夠了！」我甩開他大吼：「沒有！我什麼也沒有說！她懷孕了！我什麼也說不
出口！」
陳宇捷愣在當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
「你這個同性戀還會讓女人懷孕啊？」他似笑非笑的說。
「我…」
話斷了，他狠狠甩我一巴掌。
「那女人生了你的孩子，就可以幫你解決傳宗接代的責任，逃避社會的壓力，讓
你輕鬆快活了吧？」他瞪著我，像瞪仇人似的恨極了，「骯髒窩齪……你這隻噁心的
蟲……」
我還給他一巴掌。
「你憑什麼罵我？你跟我有什麼不一樣？都是屁洞給男人鑽，你以為你就乾淨了
？」
他拔下戒指憤概地丟在地上，「我跟你當然不一樣，我不像你只會躲在女人背後
，用結婚生子來強調自己的〝正常〞！」
我知道在那刻我們結束了。
一年多的婚外情劃下了休止符。
我又回歸到白天正常上班，晚上準時回家的標準丈夫，妻子的肚子則一天天大起
來。
陳宇捷後來搬家了，妻子聽他說是要回老家住，因為他們家就只有他一個兒子。
保費依然在繳，只是我們不再見面，常去的那間汽車旅館在不久後也倒閉了，一
切就像沒發生一樣，從頭來過，雲淡風清。
半年後，收到他的家屬申請意外險理賠。
他在一場車禍中死了。
等待的時間一秒秒過去，我聽到妻子極力忍耐的痛呼，忽然她似乎忍不住的大叫
出來，醫生的加油打氣聲混雜在她的呼喊之間，一片混亂，我站在門外，動也不動。
「老公，我懷孕兩個月了！」妻子興奮地撲到我身上，那天我本來要告訴她離婚
的事。
離婚吧，把孩子拿掉，因為我不愛妳，我愛的是男人。
離婚吧，這場婚姻從頭到尾都是個騙局，我騙了妳也騙了我自己。
離婚吧，離婚吧，不要把孩子生下來……
「爸媽聽到這個消息一定很開心的，他們盼了這麼久！」妻子高亢的聲音在耳朵
旋轉旋轉。
「怎麼？你不開心有孩子啊？」妻子望著我，擔心地問。
「沒有，我怎麼會不開心呢！我只是一時傻了！」我擠出笑容，大大的笑容。
我不像你用結婚生子來強調自己的正常！
產房傳來宏亮的哇哇哭聲，混亂終於在這哭聲中結束。
我緩緩用發抖的雙手摀住眼睛。
冰冷的戒指壓在眼皮上，好冷，好冷，即使留下了眼淚也一樣的冷。
躺在口袋深處的戒指將我拉往地獄的寒凍之中。
產房的門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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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悶的短篇...在這個日子貼好像不太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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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61.224.241.226
推 knightearl:三方殘忍啊 sad 07/31 22:04
推 CokeChang:殘忍的現實.... 07/31 22:11
推 watercolor:好殘忍……（掩面） 07/31 22:20
推 hana8456:有殺閃光的功效 07/31 22:20
推 uranushgsh:>"< 好痛的場景... 07/31 22:21
噓 arazu:太現實...好痛.. 07/31 22:30
→ arazu:按錯^^||| 07/31 22:31
推 arazu:對不起.. 07/31 22:33
推 LyanKao:推推推推~~~我喜歡這一篇文 07/31 22:39
推 janet6:好難過....心痛啊...... 07/31 22:40
推 saranoki:很好看,也很心痛.............. 07/31 22:55
推 SeiKai:我本來還以為 小孩子生出來 手上會有類似戴戒指的痕跡 07/31 23:03
→ SeiKai:忘了我並不是在鬼版啊 冏rz 07/31 23:03
推 haggis:好心痛... 07/31 23:07
推 watercolor:推十二樓，我本來以為也會這樣。:"p 07/31 23:10
推 chumatu:推...這篇好棒T__T 08/01 00:04
推 MIN1001:他的妻子真的什麼都沒感覺，不可能的吧 一段感情毀了三人 08/01 00:30
推 teenowaru:推十二樓 有同樣的預期 QQ 08/01 00:52
推 kokosaw:推十二樓 有符合這個月的氣氛~ 08/01 01:05
推 Cienfilim:推十二樓= =b...想說應景來一段XD 08/01 01:16
推 Berlin5148:推十二樓..我也這樣想 囧 08/01 01:20
推 kartess:原本很悶 看到推文之後抖了XD 08/01 02:15
推 yulya:推十二樓，也以為會這樣說.... 08/01 03:29
推 zoewangiu:推十二樓..我也這樣想...囧囧囧 08/01 07:51
推 Fully:真的很痛>_< 作者大人太厲害了(拜) 是說我看到12樓也抖了XD 08/01 08:38
推 evafuture:每個人的選擇,都代表他要背負的責任 08/01 09:34
推 clearmoon:推十二樓,我也這麼想... 08/01 13:00
推 amida959:前頭的推文看得很感動...可是一看到後面...XD 08/01 13:56
推 cr236:其實這篇的推文就是來補正文的吧?! XDDDDDDD 08/01 15:01
推 willfree:推十二樓，我也這麼想... 08/01 21:11
推 dmzj:本來沒這麼想…但十二樓一說…好像這樣也不錯嘛~雖然很飄~~~ 08/01 2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