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irport (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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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豺(二)
時間Mon Jun 25 23:02:37 2007
(二)
有一隻豺,他原本住在山上,有一年冬天山上沒什麼東西吃,他邊偷偷跑進山下一座小寺
院裡,咬了裡面一隻兔子。
兔子是一個老和尚養的。
豺狼吃了兔子,但卻在看到老和尚走出來的時,他慌忙逃跑間受傷了,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
老和尚不但沒有趕走豺,反而收留了豺。
從此豺就在寺裡住了下來,每當老和尚念經時,牠就趴在一邊:晚上時牠會將整個寺裡巡
邏過一次,然後才在老和尚的房門外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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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叫白衫。」這是那個人將他帶回自己落腳的地方時說的。
已經梳洗乾淨的他楞楞地看著白衣服的青年,就是一雙清朗的眼神,溫和的表情,令他手
足無措起來,吶吶地說道:「因為……….我從不知道你叫什麼。」
青年微笑道:「我姓賀,單名轅」
賀緣?他茫然地看著青年,青年拿起毛筆寫了自己名字,他看著「轅」很久,遲疑道:「
這個字,不是『緣』份的緣,但我沒看過。」
賀轅笑了起來:「你那時候趴在牆頭上偷聽夫子唸書時,好像真的沒有讀到這個字過。」
陳才奇道:「你、你知道我趴在牆頭上?」
賀轅點點頭:「那時候我身體不好,從來不曾到過任何地方,只有去唸書唯一外出機會,
所以看你在牆頭上跳來跳去自由自在,跑得像飛一樣,心裡十分羨慕你,常常希望看見你
。」
賀轅笑著說,因為希望你也看見我,所以我都穿著白色衫子,坐在同樣位子上。後來他們
一家要遷往京城時,刻意找了個機會溜出來,送了他一顆父親給他的木珠。後來他不知為
何大病一場,修養了一兩年才逐漸好轉,等他好了想託人打探那個趴在牆頭上的孩子消息
,卻聽說陳才失蹤了。
然後賀轅問道:「你為什麼在這裡?」
陳才很不願意開口,第一次他覺得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光是看衣著打扮、神情氣質,
賀轅跟他之間的差別彷如雲泥,尤其那雙眼睛看著他時,他已經日漸麻木冰冷的內心,竟
然不自覺地一陣陣羞愧,殺人不是一種罪過,但是殺人的理由卻是。
最後,他低聲開口:「我……我殺了自己的妻子。」這是第一次,他開口承認自己曾經犯
過的錯,第一次承認自己曾經喜歡過一個人,也自己親手斷送了她的性命。
他本來以為賀轅會說些什麼,或會看不起他,但是賀轅卻什麼也沒說,只是伸手握住他交
握的兩手。
陳才低下頭,看到那交疊的手上,有幾滴水滴掉下來。
賀轅是丞相次子,兄長則是朝廷武將,他這次是奉父親與兄長之命到邊境考察礦坑開採情
況,所以他在這裡停留了好一陣子,除了公事忙碌,他還為了陳才的事情奔走了許多趟,
最後陳才的刑責從十年縮短為五年,並由賀轅監管他的行動。
陳才原本對日復一日的時間失去概念,後來才知道賀轅沒來時,他已經待了兩年半,也就
是再過兩年半他就可以回軍中從頭做起,賀轅因為這個原因,在邊荒苦寒之地待了兩年半
,這兩年半內他就跟在賀轅身邊幫忙做事,便在賀轅教導下拼命努力唸書。
當有一個人這麼將他當一回事,令陳才感到自己的性命遠比自己想像中貴重,是以他不想
再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下去,他要出人頭地、他要有所作為!
平常在人前時,他都恭恭敬敬地喚他一聲「賀公子」,私底下賀轅卻對他說:「你還是叫
我『白衫』吧,這名字好,我不喜歡你叫我公子,我們是朋友。」
「那……你叫我阿才吧。」
「阿才,這聽起來好怪。」賀轅一笑,「以前我曾聽打聽的人說,人家都叫你單名,其實
陳才雖然不好聽,諧音『成材』還是很不錯的,我另外替你取字『臣材』,『成為朝臣之
材』你覺得如何?」
臣材點點頭:「你說好就好。」
從豺到陳才,再到臣材,都是為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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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兩年後賀轅先回朝廷覆命,再過半年,臣材刑期以了,他重回軍中,剛好又遭遇蠻族
來襲,他再次踏上戰場;不同的是經過賀轅兩年的苦心教導,加上他自己本身的聰明才智
,此番上戰場已經不再是和人拼個你死我活,他開始懂得運用計謀。
一次的成功會帶來第二次的成功,最後他立下的功績越來越大,從最卑微的兵一路升到副
將,等到軍隊班師回朝時,他已經是騎馬、身披錦袍的大將了。
他回朝第一件事便是去賀府找賀轅,才知道賀轅進宮去了,他去給皇子們講學,有幾天不
會回來。臣材待在宿舍中等待朝中命令下來時,左右無事,他便到處探聽有關賀轅的事,
才明白原來賀轅是當朝大才子,不但自幼宿慧、一目十行、過目不忘,而且經史百家無所
不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以雖然不曾出任官職,卻頗受朝野敬重。
但他生性淡泊,對富貴功名全無興致,只應皇帝要求進宮為皇子老師,
臣材知道了越多有關賀轅的事,心裡忍不住越發激動,他本來就從賀轅的言談舉止,知道
他不是平凡之人,只是想不到賀轅竟然這麼了不起,他有時真不明白,像賀轅這樣了不起
的人,怎麼會想要與他作朋友。
當賀轅從宮裡回來時,知道臣材來找他,他便到臣材住處去。
臣材忍不住問了他。
賀轅歪著頭,這樣一個當朝才子,卻被這樣一個難題給問倒了,也許他自己有沒有想過這
個問題,最後他回答:「我也不明白,也許這就是緣分吧。」
臣材點點頭,也只有這個理由說得通了,他說:「也許我們從上輩子就認識了。」他注意
到賀轅臉上神情,跟以往不太一樣,就問他怎麼了。
賀轅輕聲道:「唉,也沒什麼,只是對將來有些擔心,現下皇子們是還年幼………」他忽
然一頓,然後就轉了個話題不再談下去。
臣材看著賀轅的臉,一雙眼睛依舊乾淨,只是蒙上了他不明瞭的憂愁,他張了張嘴,心想
說讓我幫你吧,卻始終沒有說出口。他拿什麼幫他呢?他現在擁有的一切,說穿了都是白
衫給他的,他甚至不明白賀轅對他這麼好,難道只是因為所謂的緣分?
在他感情麻木的那段時間,他什麼事情也不想懂;現在他多少了明白了些事情,卻發現自
己越來越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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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材的軍令不久就下來了,這次是跟隨另外一位將帥到另外一處顯要關口,雖非鎮關主帥
,卻也是主要大將之一,這次一去將要三年後方能回來,現在就待大軍整備齊全,便要出
發。
其實臣材倒是不討厭離開,京城裡的許多人與事太過複雜了,他應付地筋疲力盡,許多有
心人打聽到因為知道他和丞相之子、皇子老師的賀轅有交情,而賀家父子眼下正是朝廷重
臣,於是紛紛前來與他套交情,這種事情又多多煩。
賀轅彷彿明白他心裡的想法,連一句挽留的話也沒說。
這一年,他們都是二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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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
我欲與君長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方敢與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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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shinome:當第二篇的頭推自HIGH也好!\(′ ▽`)/♡ 06/26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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