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豺（三）

[airport (治水)]

（三）

臨行前幾天他們相約一起到京城郊外的一處名山散心，也權作為臣材送行，只有兩個人。

走到半山腰時，臣材身強體壯，走起山路來仍是如履平地，但賀轅畢竟是個文弱書生，一
會兒便走得有些倦了，他們便找間在路邊搭起的茶棚，要了一壺茶水。

茶棚裡只有他們兩人、與茶棚老闆，一個年輕男子。

當老闆端著茶盤走過來時，臣材多看了那人一眼，心裡微覺得奇怪，總覺得這個人有些眼
熟，也有些不對勁兒，他是自小在惡人間打滾的人，看人自然多了幾分懷疑。

賀轅卻不同，他秉性純良，雖在宮廷裡出入，但因為他地位超然，是以多少能避開些是非
糾紛，加上自小生活在優渥環境，沒接觸過真正人心險惡的人，即便連臣材也不願在他面
前顯現個性的陰暗面，所以當茶水端上來時，他倒了杯茶便要飲下。

臣材看賀轅喝了幾口，又看了看那個茶老闆，見對方也在打量他，他猛然想起茶老闆正是
童年時跟自己一起偷拐搶騙的同伴之一，同時也看他的茶老闆看來也想起來了，忽然也神
色一變。

臣材出手打翻了賀轅手裡的茶杯。

但賀轅已經喝下了幾口，隨即不省人事，雙唇泛白。

茶杯掉在地上，匡啷一聲，引起數人拿著刀跳進來。

這是一間害人的黑店，每一個要來害他們的人，他幾乎都有印象。

那是他的過去，如果他當年沒有離開，他會是他們其中一人。

臣材立刻抽出腰間配劍來，一邊將賀轅護在身後，一邊左右抵禦對方數人的攻擊，他原本
就是幼年同伴中最聰明、力氣最大的，不一會兒就把數人全殺了，看情勢不妙的茶老板轉
身打算要逃走，情急之下臣材擲出了他的配劍，刺中茶老闆的肩膀，茶老板緩緩倒在地上
。

「交出解藥！」他一把揪起那個人，劍沒有刺中要害，他索性將劍抽起，一手將茶老闆從
地上揪起來，一手提劍抵著已經受傷的茶老闆肩膀，威脅要他交出解藥：「否則你的下場
會更慘！」

「」茶老闆歪了歪嘴角，忽然眼睛放大，對著他背後露出極為驚訝的表情，臣材本能地回
頭去看，卻發現賀轅還是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卻忽然胸口一陣劇痛，他踉蹌放手，回頭只
見茶老闆已經退開三尺左右，站在棚子的陰影下，按著自己受傷肩膀的手上拿著一把匕首
，而自己的胸口被劃開一道口子，傷勢倒是不重。

「你！」

「喲！別生氣嘛！我可沒想過要殺你呀！只是我也要活命的。」茶老闆咧嘴笑了，從懷裡
掏出一個小紙包丟給臣材：「我的同伴都被你結果了，算算是我損失比較重，不過看在以
往相識一場的份上，解藥就給你的主人吧。」

你看起來，像那傢伙養的一條狗，一條愚蠢的狗。是因為太幸福的關係嗎？你越來越像一
條普通的狗，竟然連危險的味道也聞不出來………茶老闆笑著消失了。

連名字也忘掉的以往同伴，他的眼睛在陰影下熠熠生光，說不出的明亮詭異，其實若不是
那雙眼睛內的殘酷狡黠，臣材根本不認得他了。

因為他不是豺。

不過臣材無暇回想過去，對他更重要的是眼前的賀轅，連忙讓賀轅服下解藥後，賀轅總算
悠悠甦醒過來，看來那只是普通迷藥，對人體沒什麼大害。

你越來越像一隻被養得越來越愚蠢的狗，茶老闆的話，臣材轉身便將它忘掉了。

＊＊＊＊＊＊＊＊＊＊
當官府的人來後，遊興大減的臣材本來想送身體有些虛弱的賀轅下山，賀轅卻不願意，他
說能相聚就是這一天而已，他堅持要往上走去，臣材也只好陪著他路上去。
到了山頂，眺望一望無際的景色，兩人的心情俱是一開，方才的不快也一掃而空了，賀轅
忍不住對著京城的方向念了兩句詩：「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

臣材有些痴然地看著念詩的賀轅側臉，直至對方轉過頭來問他看什麼時，才赧然道：「白
衫，你、你念詩的樣子，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賀轅忍不住笑了，一身白衫在風中飄動，雖然略瘦的身材卻極為挺直，午間陽光照耀下，
不僅是一雙眼睛發亮，而是全身發亮，同他們兒時第一次見面一樣的亮：「那有什麼不一
樣？」

臣材答道：「我也說不上來，也許從一開始，你就跟其他人都不一樣。如果沒有白衫你，
我這輩子……」就跟那個茶老闆一樣了。

在黑暗中沈淪，而只有眼睛發亮。

不！他不要再回去那樣的生活！他要…他要永遠跟這個人在一起！

＊＊＊＊＊＊＊＊＊＊

下山時，他們經過一處雜草叢生的寺廟遺址，不知為何上山時他們竟然沒發現，可能是因
為之前他們遇事的茶棚剛好遮住，茶棚被整個拆掉之後，這間敗壞的寺院才顯露出來。

其實他們沒注意到也是當然的，除了幾面半頹的牆面和佛像殘片，這裡跟其他野草蔓生沒
什麼兩樣，他們會注意到，是因為有一個人站在那裡。

一個白頭髮的人，他正仰頭看著天空，而他們會注意到他的是，在他的身邊坐著一隻白色
的巨大老虎，那麼巨大、罕有的白色老虎像一頭貓一樣臥在白髮人的身邊，愜意地打著呼
嚕。

白頭髮的人轉過頭來看著他們，那張臉出奇的年輕，臉上卻毫無表情，連眼神都很空洞，
一瞬間臣材反射性地將賀轅護在身後，不知道怎麼他在這個人身上聞到一股很濃的血腥味
，一種殺過很多人的人身上特有的血腥味。


那個人空洞的眼神卻穿過他，直直地看著賀轅，半晌忽然吐露了兩個字：「何緣。」

何緣，賀轅。

賀轅聽那個人開口，不知道為什麼心頭忽然一震，頓時有什麼東西空茫茫地擴散開來，彷
彿有什麼被喚醒了一樣，但是又想不起來。

這時白老虎睜開了眼睛，立起身來，那個白髮人就跟著白老虎消失在野草叢中了。

「總算走了。」臣材一直等到那一人一虎走遠了，緊繃的身體才鬆懈下來，不知道為什麼
今天似乎碰上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事，想來不是個好日子吧！還是早點送賀轅回府才是。
「我們走吧，白衫。」

賀轅彷彿還有點魂不守舍，臣材叫了他好幾回，他才點點頭：「喔，好，下山………」然
後兩人就下山去了，一路回到賀府，幸好平安無事。

回賀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賀家將臣材挽留下來作客。

賀家父子知道臣材救了賀轅一命，又早聽起他和賀轅的關係，兩人都是明理之人，不但不
計較他的出身，反而命人擺了一桌宴席，權當為臣材踐行，這一頓自然是賓主盡歡。

＊＊＊＊＊＊＊＊＊
那一天晚上，臣材做了一個夢。

有一隻豺，他原本住在山上，有一年冬天山上沒什麼東西吃，他邊偷偷跑進山下一座小寺
院裡，咬了裡面一隻兔子。

兔子是一個老和尚養的。

豺狼吃了兔子，但卻在看到老和尚走出來的時，他慌忙逃跑間受傷了，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

老和尚不但沒有趕走豺，反而收留了豺，從此豺就在寺裡住了下來，每當老和尚念經時，
牠就趴在一邊：晚上時牠會將整個寺裡巡邏過一次，然後才在老和尚的房門外睡覺。

曾經有豺的同伴來找豺，卻被豺給趕走了。


--
上邪﹗
   我欲與君長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方敢與君絕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05.49.247
推 zoe3209:好看
推 cabalacat:茶老闆說的話跳掉了@@?
推 SHMHJ:好看~期待下面的^^
推 orcas:好棒的故事 @@ 期待下集
推 yuyu678375:好看!
推 xichang:好久沒看到新文章了..還以為我看錯~
推 abiavenni:喔喔喔~新文耶...好看~推一個....~~~
推 gravityzero:推^^
推 ausi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