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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蘇/琰殊]四海為家身是客 番外四則 (1)群英放時燃春風 一把扇子拍了他額頭一下,把他給驚醒了,摀著額頭看向居高臨下看著他的英王,只見英 王皺著眉,一個勁兒說,「不行,跳得不對,節拍都錯了,你們兩個根本就是一對看門神 將。」 「只有兩天哪夠啊,舅舅你強人所難。」林殊坐在地上,氣得抱著雙臂,死皮賴臉,說不 跳就是不跳了。 蕭景琰早就繞得暈頭轉向,已經累得坐在地上,不停喘氣。 一邊持著棒槌的壯年男子哈哈笑起來,「重遐,你這兩個小朋友可被你折騰壞了。 「玄清賢弟,讓你見笑了,這倆個小子,看著聰明,怎麼跳起來就是七零八落的。」英王 一臉恨鐵不成鋼相。 黎崇一邊打圓場:「好了,欲速則不達,你也讓我和玄清歇息一會兒。」 一邊喝茶,蕭景琰和林殊一邊看眼前這位周大儒周玄清。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被稱為可與黎崇並駕齊驅的大儒周玄清,他和外表奪目亮眼的英 王與俊雅瀟灑的黎崇比起來,外表上顯得遜色許多,不過倒是很敦厚穩重的感覺,聽著三 人交談,林殊不由得對這位周玄清有點改觀,本來以為「不屑教導皇親國戚」的周大儒一 定很嚴厲,沒想到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 英王老大不高興地持著扇子,對兩個小孩子道:「不管,我再跳一次給你們看,今晚一定 要練成。」 黎崇原是在一邊撥弄琵琶,面對兩人求救的眼神,他只是竊笑:「對不起啊,老師救不了 你們。」 「且慢,讓我多說一句話。」那個叫做玄清的壯年男子勒著鬍子,阻止了英王的急躁,慢 條斯理道:「重遐,你就是個急性子,依我看,北方胡舞重在精神,他們若是跳得有形無 神,跳得也不正確。我有個主意。」 周玄清看向黎崇:「高止,不如你陪英王跳一回,做個榜樣給他們看。」 兩個小孩子疑問的眼神轉向黎崇,黎崇看到他倆一臉「老師連追我們都會跌倒你真的行嗎 」的表情,啼笑皆非道:「你們以為誰都像你們,跳起舞來像木頭人一樣?」他放下琵琶 ,解在總是繫在腰間的黃翡玉蟬放在一邊,捋起了袖子、執起羽扇,瀟灑揮著走到英王身 邊。 周玄清不和藹地對兩個孩子招手,叫他們過來,諄諄道:「重遐和高止年輕時曾經出使北 燕和大渝多次,浸染胡樂胡舞甚久,你們兩個小娃娃縱然天資過人,要似他們一般是絕無 可能,不過只要專心聽從鼓聲指示,至少可以學得三分精神。」 「你們看著,這胡舞重要的是動作的精神,要有武風精神,牢記『輕重相間、黑白分明』 ,也就是說所以你們要專心聽鼓聲,跟著鼓聲的節奏走,知道嗎?」周玄清重新拿起棒槌 ,在鼓緣敲了一節,挺直背脊,一聲提氣,喝道:「來———」 一聲重擊後,鼓聲隆隆響起,如出水龍吟,英王與黎崇雙臂高舉,面對面旋轉對舞起來。 如高嶺出雲,似九天瀑布,更似一對大漠飛雁。 住在英王府的最後一個晚上,對兩個小孩兒而言是奇特的,他們生長宮廷之中,不知見識 過許多繁華富麗、美妙奇特的人事物,但是那一個晚上所見人們,他們表現出來的快活氣 氛與瀟灑風采,卻是生平最值得記憶的事情之一。 當他們好不容易練得讓英王點頭後,已經累得只能相互趴在軟墊上打瞌睡了。 林殊逐漸縮小的視線裡,見舅舅拿了一個沈甸甸的荷包,塞到周老師的手上說是束脩,周 老師也大方收下了,然後拱手對舅舅與老師告別。 周玄清道:「重遐兄、高止兄,多謝你們今日為我送別,今日之會實在有趣,甚好,甚好 。」 「素景,你要保重啊。」黎崇道:「雖然你囑託之事今年不成,也休要氣餒,此番出京遊 歷少說也要三年五載,望你多提攜天下寒士,不在今日,也在將來啊。」 「這是自然,周玄清當仁不讓。」周玄清拍拍黎崇的肩膀:「不過,我一直想見見你口中 這兩個小輩,今日一見,確是大梁朝廷未來棟梁。」又轉對英王道:「重遐,雖然我沒有 見過祁王殿下,但今日見你尚有這等子姪輩,你也可以安安心了。」 「承素景吉言,多謝了。」英王轉頭看向他們,可能以為他們已經睡熟了,這才嘆道:「 只是景琰也就罷了,他看起來是有後福之人,我只擔心我這外甥,林殊過慧,恐將早夭, 但若要他藏拙似我,又恐他陰詭近妖,事無雙全,但看命擇。」 舅舅在說什麼,聽不太懂…….明天在太奶奶面前跳完後,一定要好好問問呢….. (2)花王開於山後雨 孝貞慧慈太皇太后薨後已經快要滿一年了,她歷經三朝,其地位之高不言可喻,故葬於衛 陵之中,由穆王府霓凰郡主守陵。 今日凌晨滴滴答答地下了點雨,不過天明後,又停了。 霓凰在漫步在小徑上,雨水將春草洗得碧翠,聞著清新草香,人也精神了許多。 守陵這段日子以來,除了天子與親王按例祭拜外,就是親弟穆青時不時來探望,此外霓凰 也過上一段寧靜淡泊,與世無爭的生活,比起前一年的驚濤駭浪,是來得清心多了。 孝貞慧慈太皇太后於高齡九十多歲薨逝,她的陵墓衛陵按照她生前心願,設於位於大梁皇 陵一處可以遠望大梁皇宮之處,這樣便可以永永遠遠照看大梁,照看子孫後代。 霓凰只要無事,會坐在衛陵某一處,陪著太奶奶說說話,這不僅是她的習慣,也是某個人 對她的請託,相信太奶奶一定明白的。 今天她看著一輛車馬緩緩行過腳下,有人來祭拜太皇太后,才在想是何人,部下已經在身 後稟報:「郡主,紀王殿下來了。」 紀王殿下將近天命之年,雖然身形雍容,但比起竭盡心力處理朝上的皇帝,總是徜徉於音 樂歌舞之中、怡情養性的他顯得神色甚好,精神爽朗。他這次來,除了駕車車使外,旁邊 只有一個騎馬的家將跟著。 紀王下車後,那穿戴齊整,頭戴氈帽的家將拿過祭祀用提盒,跟著搖搖擺擺的紀王一起走 過來。 「見過紀王殿下。」霓凰一邊行禮,一邊注意見那家將似乎模樣相當年輕,氈帽下卻垂著 幾綹灰色髮絲,不覺多看了一眼。 「霓凰啊,來來來,不要拘禮。」紀王笑著招手,示意霓凰跟他一起並肩而行,邊走邊說 :「太皇太后最喜歡小輩在她面前開心自在了,咱們可不能讓她失望啊。」 霓凰真心地露出一抹淺笑,恭敬不如從命地與紀王一起走向祭奠太皇太后的祠廟,一邊走 一邊問道:「紀王爺今日怎麼過來,可是有什麼重要祭日…….」 「祭奠皇祖母哪是需要什麼重要日子呢,只是想來就來了。」紀王爺笑道:「這就是無事 一身輕的好處了。」 這一路說著說著進到了祠廟,那家將便將一路提著的籃子打開,忙著布置起來,先是擺了 瓜果之類,然後將一個木匣子擺到旁邊,一邊點香者先是給了紀王,霓凰既然是陪著進來 ,自然也是手持清香,那家將原要退出祠廟,被紀王叫住。 紀王和顏悅色道:「大梁子民入得此靈廟,不祭拜大梁的太皇太后,豈非不忠不孝之輩? 你也該向太后進香才是。」於是叫點香的人,也給那家將一炷清香,跟著兩人一起拜倒在 地。 霓凰祭拜過太后起身,忽然聞到一股清香,只見那個木匣子裡面原是放著許多瓶瓶罐罐, 香氣便是從裡面飄出來了。 紀王注意到她的視線,咧嘴笑道:「唉呀,果然女孩兒家細心,一下子就看出是什麼來了 。」 「紀王爺怎麼………..」 「出去說,出去說。」 等到兩人到了外面,火盆早已升起,紀王對太皇太后素來孝順,連自己備著的紙錢都比平 常多了一倍,他一邊抖著手上那份紙錢,一邊若無其事道:「這也沒什麼,你們不曉得, 皇祖母即使後來有點糊塗了,可一向是最愛美的。」 有一次紀王爺心血來潮,帶了些民間的花兒粉兒進宮呈現給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喜的什麼 似的,雖然宮裡何曾少過太皇太后的脂粉錢,太皇太后卻珍而重之的都收起來,偶爾還真 的會拿來用一下。因為這樣,紀王每年就都這麼做了,所以今年他也依舊如此。 「也就是一點心意罷了,哪比得上皇祖母對我們的照拂疼愛之心呢?皇祖母對每一個子孫 ,都是一樣心疼的。」 這一點,霓凰感受亦是深刻,便聽著紀王一邊燒著紙錢,一邊零零碎碎地說些太皇太后的 過往。 太皇太后年輕時,是大梁有名的美人,據說十六歲時美貌就已經跟當今什麼美人榜上的姑 娘相比都不遜色,見的人都說她是金陵最亮眼的一道光,就是因為這樣,才被選為太子妃 。 但是啊,一直有個說法,說是當時皇祖父先在路上與太皇太后相遇,兩人一見傾心,才非 卿不娶的。 女子心思,哪個不愛這些心心相印,情投意合的故事,霓凰不禁問道:「真的嗎?」 「別人我是不知道,但我是當真了,畢竟聽了那麼多年。」紀王折起一張紙,往火盆裡面 灑,一邊道:「從小到大,總聽當時還是太后的皇祖母常說起這些往事,那時候她可得意 了。」 霓凰想起這位慈祥的太奶奶,也是心中黯然,輕聲道:「太奶奶雖然後來幾年記不大清過 往的事了,所以比較少跟我們這些小輩說這些,但是她的溫柔慈愛,我們心裡都明白的。 」 「記不清也好,也是好的。」紀王將手上那最後幾張紙錢一股腦兒全扔進火盆裡,一邊自 言自語道道:「糊塗了,有時候就是一種幸福。」 還在一張一張慢慢往火盆放紙錢的霓凰聽得明白,她心中一動,抬眼看紀王,只見紀王一 張敦厚的側臉毫無笑意,只是看著火盆裡面逐漸成灰的紙錢,不過轉瞬他又轉過頭,掛著 始終不變的笑意,一邊用袖子拭著額頭道:「唉呀,這年紀大了,火光照了一下就覺得頭 痛啊,霓凰,有沒有什麼地方能讓我坐著歇歇啊?」 紀王既然問了,霓凰當然就請紀王到守陵者住的草盧稍做休息,只是她看旁邊有一份還沒 燒完的紙錢,問是否要讓自己的手下幫紀王繼續將紙錢燒完。 紀王擺擺手,指著一直守在旁邊的家將道:「不用不用,我讓家裡人處理就行了,我們走 ,我們走,我已經渴得站不住了。」他扯著霓凰,一疊聲問道:「草盧遠不遠啊,我渴死 了。」 面對這位身嬌肉貴的紀王爺,霓凰沒奈何,只得引紀王往回走了。 只是她偶然一回頭,只見那個家將雙膝跪地,正低頭一張一張慢慢燒著紙錢時,心裡總有 些奇妙的感覺,可又說不上為什麼,於是試探地問紀王道:「王爺,您今日帶來的家將看 起來年紀甚輕,怎麼就滿頭灰髮?」 紀王爺漫不經心道:「你說遐哥兒啊,他只是紀王府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家人罷了。」 至於滿頭灰髮,只是身遭不幸,少年白頭罷了,沒什麼稀奇的。 (3)日猶裂石竭秋水 蒞陽長公主自從謝家垮台、謝玉流放,謝綺難產而亡後,幾乎是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所 以她這次進宮,雖是按照慣例,但離上一次進宮,也已經超過半年了。 因為天子之妹的身份,後宮女眷上至皇后,下至使女,還是畢恭畢敬的,但是態度上頗不 自然,不過蒞陽長公主倒也不計較,這半年來朝政上的天翻地覆連結著後宮勢力的消長, 蒞陽長公主多少聽在耳朵裡面,只是她不屑去踩高拜低,行禮如儀後不多久便離開了。 離開前,她來到前殿,想去探望梁帝,據說她這位皇兄近來內外煎熬,老了許多。 但是真正見到梁帝時,蒞陽長公主才意識到她這位兄長白髮蒼蒼、鬚眉帶霜,真的是老了 ,就在等她進殿的這段短短距離,皇帝呆站在一戶窗外,轉過來時臉上神情帶著幾分暮秋 沉沉之際。 不過看到她來,梁帝還是高興的,兄妹兩人行禮後,立刻賜坐。 蒞陽先問說梁帝為何心有不豫,梁帝說是因為看了譽王遞上來的悔過奏折,心裡不好受。 蒞陽公主深居公主府,可多少知道譽王近況,不過到底譽王在謝玉案一事幫過卓家一陣, 蒞陽公主先是婉言勸慰了皇帝一陣,又勸說看在譽王悔過份上,雖然未可一帶而過,但是 不可傷了父子親情之類云云。 梁帝正想聽見這樣的話,蒞陽公主的言語,算是對在點子上了,不過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 ,梁帝終究沒忍住,一聲長嘆: 「蒞陽……唉,皇兄,皇兄對不住妳啊。」然後又道:「當年先太后將當初,當初先太后 堅持下嫁謝家,朕沒反對,原是想這是門良配,可……….謝玉實在太讓朕失望了。」有 一會兒,他只是跌足嘆息。 蒞陽長公主表情雖然染上哀傷,但語氣卻很恭謹:「這件事怎麼能怪皇兄呢,是謝玉自己 令皇上失望了。」 梁帝悔恨不已,撫胸愧疚道:「當時,其實這門婚事,不是沒有反對的人,可朕想著太后 的眼光總不會錯,想不到…….」 蒞陽長公主知道梁帝口中那個人指的是誰,可是她卻只道:「故人已遠,皇上、臣妹與他 畢竟是手足血親,臣妹對陛下若是同樣的心情,他對陛下,一定也是如此的,畢竟在手足 之中,他從來是最關愛陛下的。」 但是這麼一說,反倒勾起梁帝另一種心情,他恨恨道:「他就是因為比朕年長,所以不能 像你和紀王一樣安分守己,明識大體,讓朕失望透頂。」 蒞陽長公主默然不語,若是有一個人,曾經對一國之君投以最高的期望,最深切的關懷, 最後卻是落得了悲慘至極的下場,誰都會心如死灰的。 可是,這樣的人,並不只是一個兩個,她知道的就有成千上萬個,只是她不能說,她不敢 說,世事多變,她早就不是那個跟在兄長身後,天真無憂,任性率真的少女了。 而且她比任何都清楚,這個皇兄永遠只記得他想記得,只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所以她只 斂袖謝罪道:「這過往之事,都是陛下的傷心事,臣妹雖是無心,卻讓陛下難過了,陛下 赦罪。」 「唉呀,自家人,何罪之有?」聽得蒞陽長公主這般告罪之語,梁帝總算心情好了些,於 是兄妹兩人閒談一會兒後,梁帝還特別向蒞陽保證,說謝玉之罪絕對不會株連到兒女身上 ,蒞陽長公主自然是又是一番不卑不亢的言語,表達衷心的感激謝恩,然後才告退離去。 等到長公主離開,梁帝心中好過了,便重新回到御座。當他要繼續批改奏折時,提著筆對 近侍高湛道:「也是難為蒞陽了,這般深明大義,委屈她了。」 高湛附合道:「長公主是陛下最疼愛的親妹,不想公主遠嫁他國,所以當年太后才在金陵 城中尋找匹配的名門,原是好意,謝家自己包藏禍心,怎麼能怪皇上呢。」 梁帝嘆息道:「當年太后想拉攏謝家,他極力反對,本以為他不過是一貫愛唱反調個性, 況且朕怎麼能駁了太后的面子,最後還是許了這樁婚事,令他大怒而去,欲發對朕不理不 睬了。」 從剛剛到現在,梁帝口中的這個「他」,善體人意的高湛當然知道是誰,但是他還是陪笑 道:「陛下乃是天子,就算他是天子之兄,仍是要謹守臣道,怎能依仗身份,對陛下不尊 敬呢。」 梁帝一拍桌子,忿忿道:「道理是這樣,但他曾經聽進去嗎?太后當年是虧待了他,朕也 知道,可也因為他從不去朝中攀親結友,所以朕對他事事包容忍讓,但原來他從來沒有原 諒過朕與太后。」 梁帝把臉埋在手裡面:「朕剛剛站在窗邊時,剛剛一瞬間,朕以為朕在百花叢中看到他了 。」梁帝低聲:「他一點也沒老,這麼多年了,朕每每想起他最後是那樣走的,還是覺得 心驚肉跳。」 梁帝一臉疲憊道:「朕當時貶他守陵,不過是希望他跟朕服個軟,誰知道………」 庶人蕭遠,原訂押送皇陵幽禁前夕,被白虎所噬,死於非命,繼而啣首而去,死無全屍。 「陛下,當時那一位已經是庶人,陛下恩准紀王爺為他收埋,已經是念在手足之情了,陛 下就不要過度責備自己了。」 梁帝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放下手之後,臉色轉為冷峻道:「不只是他而已,還有他們 。他們一個一個都不放過朕,都用這種方式與朕不復相見,太讓朕失望了。」 枉費了朕待他們的一片真心。 梁帝說完這句話,將筆尖蘸了硃砂,又重新埋首於奏折之中了。 高湛恭敬立在那裡伴著皇上,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他剛剛經歷了怎樣一場嚴酷的生死考驗 ,稍有不甚,便是粉身碎骨。 以致於九死一生後,近秋天氣裡,他居然冷汗涔涔,濕透了重重後衫。 (4)芽生雪間遍冬山 這幾天,言豫津看著自家老父的眼神總有點不對勁,不對勁到讓言侯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這種感覺從上回言侯自曝也曾到過螺市街去就開始了,本來呢言侯是不想跟自家兒子計 較這種小家子氣的事情,就差使兒子把家裡整理整理,想著依兒子的個性,忙幾天後也就 罷了。 但言侯清靜兩天後,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了,等言豫津收拾完家裡後,閒下來了,那雙眼 睛反而在裡面添了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捕風捉影。 今天用早膳時,言侯終於在言豫津欲言又止第十次後,啪一聲放下筷子,沒好氣道:「撿 撿你的眼珠子,看到要掉出來了。」 言豫津趕緊把自己的臉埋在飯碗裡面,可是言侯已經決定不再姑息下去了,他吊著眼睛道 :「說,你腦子裝什麼去了?淨日看著你爹,看你爹何時得道是不是?」 言豫津曉得言侯一旦認真起來,他是沒辦法打馬虎眼的,只好把碗一放,神秘兮兮地看看 左右,幸好言府人口簡單,所以用膳一向都不需要下人在旁邊伺候,言豫津確定左右沒人 後,才附道言侯耳邊說:「爹,您老實告訴我,您是不是有過外室?」 聽到這個問題,言侯無言地看著言豫津一會兒,然後絕望地發現自己離道愈遠,卻成仙在 即了,他忍下拍飛逆子的衝動,揉著額角道:「你什麼時候覺得咱們這言府夠大,能讓我 把子虛烏有的人挪進來了?」 「爹,孩兒是認真的。」言豫津抗議道。 「難道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言侯皮笑肉不笑道。 「可是…..可是…..」言豫津扭著身體像麻花糖似的半天,還是下定決心開口:「那,畫 像裡面那個女子是誰?」 言侯一臉莫名其妙:「哪個女子?什麼畫像?」 「庫房裡面一幅女子畫像啊,我收拾時看見的,按照落款來看,也起碼十幾年了,您這麼 小心的收藏起來,難道不是因為這幅畫裡的女子對您而言很重要嗎?」 這下換言侯糊塗了:「庫房裡面哪有什麼女子畫像?如果是你母親的畫像,早都收在她房 裡了。」 言豫津一雙手亂搖,「不是母親啊,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姑娘,抱著貓坐著的。」 言侯拼命思索了半天,發現自己一點印象也沒有,言豫津不耐煩了,乾脆起身一路小跑回 自己房間,然後把裝著那幅畫的方盒子拿回來,然後將那盒子打開,將那畫取出後,小心 翼翼地展開給言侯看。 在這空檔,言侯已經讓人把飯菜都撤了下去,正在煮水作茶,一看那圖,手便停住了。 只見百花園中,一盛裝妙齡女子含笑坐在石上,雖然經歷多年,畫紙略有變色,但畫中人 秋水為瞳,仍是未減卻絲毫精神。至於畫中人的身邊,伏著一隻遍體雪白,全無絲毫雜色 的貓兒,兩隻前爪搭在主人衣袖上,顯然正在撒嬌,十分可愛慵懶,一雙看向前方的瞳孔 卻份外機靈敏銳,炯炯有神。 言豫津道:「我在收拾庫房時,看到這個盒子,打開來看時發現了這幅畫得極好的畫,所 以才以為…..」這幅畫沒有落款,也沒有任何文字題於上頭,所以也難怪他瞎猜亂想。 言侯看了一會兒,一開口居然是先取笑兒子:「虧你還自詡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是個有見 識的,居然覺得這畫挺好?」 「爹!您不要老是把我當小孩子好不好?」言豫津不服氣了,「我也算是看過許多人物畫 的,這畫是有些地方不對勁,可畫師的畫工是沒話說的,你看這雙眼,你看這貓兒瞳,活 靈妙現,一邊的百多朵花,每朵狀態形類各自不同,不是觀察入微,能畫得這麼好?」 「吹牛。」言侯斜眼看了一眼兒子,「你如果說得出哪裡畫得不好,我就告訴你這幅畫的 來歷。」 言豫津本來是立著把那幅畫展現給言侯看,一聽言侯這麼問,他一手提高那幅畫,鼻尖兒 都要湊到畫上去了,仔細端詳一會兒,不是很確定地說: 「我也不很明白,可能是女子和貓的眼神吧,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可是又說不上來。」 聽著兒子的嘀咕,言侯反倒是笑了,伸手指著兒子道:「你啊,倒真還有點眼力。」他嘆 了一口氣,「好吧,你去把門關起來,我告訴你這幅畫的來歷。」 「爹啊,一幅畫的來歷有什麼話好這樣秘密說的啊?」 言侯白了兒子一眼:「快去,不然有什麼支言片語給外人聽到了,我只能把你大義滅親了 。」 言豫津心道有那麼嚴重嗎?但是看言侯神色,雖然好像還是談笑晏晏,眼神裡面卻毫無笑 意,他心神一凜,打個哈哈說道:「我曉得,我曉得,就是怕有人在娘面前打小報告嘛, 我這就把門給關上。」 等到言豫津當真把門窗都關起來,回到座位上時,發現父親正在仔細端詳這幅畫,父親的 眼神裡很有些奇妙的東西,像是悲愴、遺憾與傷感揉合起來的東西,但是不知為何,言豫 津覺得那跟男女之情無關。 言侯等到言豫津坐下後,才徐徐道:「這幅畫本來是十多年前,要獻給先太皇太后過壽的 賀禮。」 言豫津張大了嘴,指著那畫中人,結結巴巴道:「所以,這畫中人,該不會是………..」 「沒錯,只是畫師交給我時,當時狀況有些混亂,所以我也沒打開看過,想不到被你找出 來了。」 言豫津張口結舌,又仔仔細細看著畫一會兒,好像沒辦法把畫中青春正盛的人,與記憶中 始終都是白髮蒼蒼滿面皺紋、慈祥和藹的太皇太后連結在一起。 言侯道:「你以為太皇太后一直都是你記憶中的樣子嗎?誰沒有青春年少的一段歲月,沒 有過風華絕代的的容貌呢?」 先太皇太后年少時,是金陵城中最高貴的名門千金,品貌俱全,才德兼備,於是被選為太 子妃,然後成為皇后、太后,直至太皇太后,經歷三朝,子孫滿堂,是大梁開國以來最為 尊榮的女子。 「既是太奶奶年輕時的畫像,那怎麼會在家裡……..」言豫津忽然打住:「也不大對啊, 這畫是十多年前畫成的啊。」 「因為畫像裡面的人不是太皇太后。」 言侯道:你當時還小,所以不知道,這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太皇太后一次與眾兒孫閒聊,忽然有了興致,說要給兒孫看看自己年少時的模樣,可是宮 中當時能找到的畫像,大多是太皇太后進宮之後,起碼也是二十多歲之後的樣子。 於是,就有個活潑的小輩提議,說要請最好的畫師幫太皇太后繪製年少時的畫像,作為太 皇太后隔年過壽之禮。 太皇太后最是寵愛這個小輩,所以聽了這個提議,聽了不僅十分高興,還親自指著一個當 時也在座的宗室皇親,說小輩與這個宗室容貌加起來,有七分像她年少的樣子,要畫師按 兩人的樣子作畫。 於是,那小輩當真請來當時最高明的畫師,畫成了這幅圖。 言豫津狐疑道:「可是,這幅圖裡的人,看起來既不像蒞陽長公主,也不像...…另外一 位已故的長公主啊。」 言侯沒好氣道:「我有說畫中人是公主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言豫津恍然大悟,終於想通自己一直覺得這幅圖哪裡不對勁的感覺。之 前是言他一葉障目,如今被言侯提醒,他又重新看著這張圖,裡面這個人,除去外在的偽 裝,從臉形和身形骨架,與其說是年輕女子,更像是個少年男子。 畫師一定畫到後面,點睛為神後,才發現自己過度受眼前之人的影響,無法真正畫出太皇 太后的形貌精神來,才說這是一幅失敗之作。 言侯還說,至於畫中人身邊那隻貓,因為這位宗室原也是個愛開玩笑的人,所以向作畫的 畫師出了道難題,說既然是小輩提議的,所以要畫師將小輩也畫進這幅畫裡伴著太皇太后 ,可又不能出現這個人,免得令後世人誤會。 想來畫師苦思良久,便畫了這隻貓,將那小輩的精神也點進了貓瞳之中了。 「爹,所以這一幅畫,太皇太后始終沒有看到了?」 言侯動作一停,胸口起伏一會兒,終於慢慢道:「此畫不祥,自然不能獻給太皇太后祝壽 。」 「不祥?」 言侯聲音陡然低沉下去:「那一年金陵的雪才剛開始下,那個小輩與這位宗室,在畫成後 不久都接連過世了,是為不祥;令太皇太后白髮人送黑髮人,是為不孝,於是太皇太后的 大壽也是潦草過了。」 言豫津聽得言侯此語,陡然手一抖,差點讓畫像跌入火盆裡。 那年發生了什麼事,是兩人再清楚不過的事。 「那畫師他……….」 「他最後離開了京城,臨行前託人將此畫交給我,便一去不回了。我當時也實在無心觀畫 ,就隨手收著,想不到一眨眼這麼多年過去了。」 言豫津見言侯言罷,一時沈湎回憶之中無法自拔,便靜靜將那畫捲起來,珍而重之收回盒 子裡,打算重新放回庫房裡面。 言侯卻在他要出去前,忽然道:「豫津,今年春獵,我們一起去吧。」 等到言豫津離開後,言侯原想拿起茶杯,卻還是頹然放下,這麼多年來,他從沒打開過這 幅畫,是因為這張圖裡面如果曾經能呈現怎樣的美好燦爛、花團錦簇,那帶給言侯就會最 黑暗無光、悲痛絕望的感覺。 可是,也許是因為這兩年的風雲變化,還有這張圖重現在言侯眼前,言侯不知為何有種莫 名的預感。 也許再森寒的雪,再過不久後,春陽照耀下,就要融盡了。 治水按:本文為四篇 四海文的番外,感謝各位看到此處,在此偷偷提醒,請各位將四則番外的篇名合在一起,便知本次更文的謎底了。 -- 室友A:火星人趕快回火星去吧!地球不是個好地方啊\____/ 我:*^^*危險的火星人都到地球來了,現在火星才安全呢! 往火星的機票買一送一買商務艙送頭等艙哦~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39.181.31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454938914.A.932.html
blow001: 紀王真的很愛家人 02/08 22:26
yungyo: 好喜歡這篇文章..可以敲碗請作者大人出冊嗎? 02/09 00:25
sunmoon1000: 同求出本! 02/10 01:36
Houx: 治水大的文中充滿家人間的溫情,想到總有人默默關照著那些小 02/10 15:53
Houx: 輩們,心裡暖暖的。 02/10 15: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