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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魂忽然敗走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但眾人亦無心立刻計較,只因他們的損失太重、太 高,只有卓青隨著卓魂行蹤追去,想來是欲報復殺妻之仇。 卓東來銀眉微皺,他雖一生對卓青多有不滿,終究是父子一場,待要提氣奔去阻止 卓青時,司馬不群卻叫住了他,只一閃神卓青父子已經遠去,追之無益。 司馬不群喟然一嘆,上前按住他肩頭道:「罷了,卓青性子如你,一生聰明絕頂卻又 執著不過,你去亦無用,先穩住你內傷傷勢吧!再說這裡也有人需要療傷,需要你計 畫將來該如何行事。」 卓東來長軀幾不可微地震了一下,微微點頭。 當日他們便回到大鏢局安身,大鏢局已經改朝換代許久,想不到第一任大當家司馬不群 與「紫氣東來」卓東來竟有朝一日再度走入大鏢局,但兩人心中亦不無感慨,想不到兩 人幾番分合流轉,終究是回到這開始點與結束點。 但卓東來亦無多少時間感嘆,英雄喪妻,莫離重傷,身體之傷可癒,但英雄落魄最是心傷 ,於是司馬不群重新以大當家的身份穩住眾人之心,卓東來則是將英雄和莫離安置在個別 的地方讓他們自己靜靜,誰說英雄無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但傷心處亦 只能靠自己克服。 當卓東來回過神來時,他已坐在數十年前自己運籌帷幄經常獨坐的房裡了他正著手開始 準備謝四的喪禮。 她終究是英雄之妻,大鏢局的當家夫人。 卓東來停下手邊工作,苦澀一笑。記得英雄尚未改名前曾躲在吳婉房裡,聽他與她為了 司馬不群發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口角,也因為這次口角種下了往後他與大哥無限恩 怨牽連糾纏的果,數十年前他離去是因為大鏢局當家夫人的死,今日他重返舊地竟然還 是因為一樣的原因,蒼天究竟是有心呢亦或是無意? 蒼天無語,而人間事,又幾堪輕笑對明月? 門開了。 卓東來無須回頭也明白是誰,世上只有一人能在他的地方來去自如,更何況此人武功已 失,早在他起步往這裡走來時,卓東來便已知道他的方向。 來的人是司馬不群。 司馬不群在他面前坐下。 卓東來默默地為司馬不群倒了一杯酒,司馬不群一口飲下。 蠟燭已經將要燃盡,房間光線逐漸轉為昏暗,卓東來轉身欲取出新的蠟燭。 一隻手卻按住了他的手,阻住了卓東來的動作。 司馬不群的手比他大了一些,但已不復當年有力,因他為了阻止天魔亂世不惜自廢武 功,他的手早已和常人無異,但這樣的一隻手,依舊可以左右一個神話,一個卓東來。 司馬不群的聲音很平靜:「我去見過婉了。」 卓東來長軀一震,脫口而出:「大哥!」 「我只是想再次為當年的事向她道歉,畢竟司馬家的人永遠負人的比較多。」司馬不群 說話的聲音很輕,「今日之事讓我想起了很多………唉!當年當年,究竟多久之前算是 當年?東來,你與我俱老了。」 一句東來你與我俱老了在卓東來早已以為古井無波的心中掀起多大驚濤駭浪,恐怕只有 卓東來自己才能明瞭。 要論當年,卓東來會想起當時年方十七,在遭受絕嗣之傷後,無比絕望的他,第一次在某 個無名的街頭巷角見到與他擦肩而過的那個少年開始,他便明白他縱使一生才智高絕,心 卻已無法自在來去,注定要在人世間打滾一回,紅塵紛擾多煩憂。 當年當年,要過了多久才能話說當年? 當年當年,要多久之後才能平心靜氣話當年? 當年當年,一句你我俱老引動了又豈是壯年之時爭鬥不休的恩怨? 司馬不群按著卓東來的手,卓東來仍面向他站著沒有離開,仰頭望著卓東來那頭銀白如 髮寫意飄散的長髮,然後視線緩緩往下,凝視那張依舊俊秀的蒼白臉龐,那張蒼白的臉 龐沒有避開,司馬不群慢慢地說道:「你以往都會將髮束起的。」 「在大食那段日子,習慣將它放下了。」 「『在大食那段日子過的好麼?』我似乎一直來不及問你。」 卓東來淡淡道:「我忘了,許是過得不錯吧。」 「那如今呢?」司馬不群問的聲音太過平靜,令人難以察覺這其中的波濤洶湧。 卓東來沒有回答,亦答不上來,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司馬不群要忽然提起這些事,這些應 該要遺忘才不會令人心痛的事。 司馬不群按在卓東來手背的指尖微微使力,卓東來便已知道司馬不群的心意,他重新坐 了下來,坐在司馬不群面前。 「東來,你知道當我說當年時,我憶起的是何事嗎?」 卓東來先是搖頭,然後綻出一絲苦笑,幽然道:「這麼多年來,可憶的事太少了,東來 向來只願記得歡喜的忘掉傷悲的,儘管歡喜的事情一輩子就這麼幾件,但……人生在世 有有多少歡喜之事值得人一一想起呢?」語音到最後,已有幾許沙啞。 司馬不群默然半晌,終於月光清朗的暗屋內,他再次開口:「無論你信與不信,我想的 是你那時台上對我的那一眼。」 卓東來是真正的震動了,無論他一生如何聰明絕頂,也決料不到此刻司馬不群竟會說出 那樣的話來。 那時他裝扮成虞姬,鼓起了一生最大的勇氣吐露他的心意,堂堂正正地對司馬不群表達 他的愛意,卻被司馬不群回絕,這是他一生最心痛的事,他曾說過他要記得歡喜忘記悲 傷,是以早在司馬不群離去那時起他便將這件事遺忘,多年後他們恩仇俱泯反而有如相 依為命般一同進退時,想不到司馬不群卻依舊記得那一刻那一眼,卓東來癡心年少的眼。 經過了這麼多年,卓東來作夢也沒想到司馬不群竟然還記得那一天那一眼,他以為司馬 不群早已遺忘!而這麼多年來恩恩怨怨在過去之後,他也只能是默默當作一切已經遺忘 ,否則他還能怎樣? 銷魂蝕骨、痛徹心扉,從來也是相同的心動,多年來,他早已讓自己不動心,不去想能夠 陪伴孑然一身司馬不群身邊以外的幸福。 司馬不群的確從未遺忘,無論是在背離卓東來或捨棄卓東來或卓東來又重新回到他身 邊時,他都沒有告訴卓東來,他忘不了卓東來望向他時的嬌媚含情眼神,如何綁住了 他一生一世,因那時的他開不了口。 經過這麼多年風風雨雨,卓東來的多情使自己到頭來一事無成,司馬不群的無情使 自己到最後一無所有,但卓東來卻始終陪伴著司馬不群不離不棄,因此司馬不群以 為他無須再開口。 直到今日卓魂那掌打在卓東來身上,司馬不群才意識到若他再不開口,他也許有一天想 說的話,該聽的人再也聽不到! 「東來,你一生恐怕也從未想過要將一個人徹底遺忘………..」那個人是誰,卓東來和司 馬不群都心知肚明,「但你可知道想將一個人徹底遺忘掉,那個人卻始終在你心頭盤繞的 痛苦?我這一生總是想逃過某個人的掌握,某個人的籌謀、某個人的計畫,我要向天下人 證明我自己一人亦可撐起一片天,但我心理始終明白我逃不過一雙眼睛………」 卓東來一雙紫電般的眼神緩緩移過司馬不群的臉,夜晚的風吹過了司馬不群的鬢髮也 是點點銀星,自己回復記憶後臨水自照也早已滿頭銀雪,時隔多年提起這些事早該是 展顏一笑,如今為何他卻依舊覺得心痛一如往昔? 話說到這裡的司馬不群深深地看著垂首不語的卓東來,才喟然一笑:「這麼多年來, 我們似乎都在做些相反的事兒是麼?」 一個拼命想要將對方記憶在心裡,至死不忘。 一個拼命想要將對方遺忘在往昔,不再想起。 卓東來俊逸嘴角鬆開,流露出一抹苦笑,抬頭直視司馬不群的眼神裡跳著燭火般的青 焰:「當年當年,多少年前可稱作當年;當年當年,多少年後可話說當年,我原先是 弄得明的,但聽大哥這麼一說,又讓我弄得糊塗了。」這幾句話說得語聲平靜無波, 但語意中的愛恨交加,恐怕只有坐在他對面的司馬不群才能瞭解。 司馬不群雙掌中放著一雙美麗的手,這雙手經過這麼多年的風波,依舊是美麗修長但他 第一次以愛憐的眼光去看這雙手時,卻可以發現這雙手為了他早已是傷痕累累,使這雙 手多了一種驚心動魄的殘酷美感。 卓東來是強者,是神話,但也是人,司馬不群太瞭解卓東來了,但在今日險些要失去卓 東來之後,他終於徹底明白了該明白的事,是以他緩緩開口:「我要你應承我一件事。」 「大哥請說。」 「如你所見,如今我是一個普通人,再不是過去那個叱吒風雲的司馬不群,我要你答 允我的便是,若是我遭遇危險,第一時間內需要保住你的性命再來救我。」 卓東來猛然圓瞪星眸,放在司馬不群掌中的雙手竟然微微顫動起來,他一字一句地咬牙 說道:「大哥,請你不要要求東來做不到的事!」 呵!司馬不群數不清自己是今晚第幾次苦笑:「我一輩子都在絞盡腦汁想你做不到的事 到底存不存在,想不到紫氣東來在這世上真有做不到的事,我司馬不群也算是不枉此生 了。」他舉起手撫上卓東來的臉龐,光滑柔膩的臉頰上冰涼濕潤一片。 卓東來只是搖著頭,開口顫聲:「不要總是令我做些做不到的事,若是大哥今晚的溫柔 和體貼只是要做如此殘酷的要求,東來寧可將此心此情默默遺忘,也不願再想起擁有時 的痛徹心扉。」 司馬不群卻作了卓東來曾經想過卻從不敢奢望的事。 當司馬不群將唇覆上卓東來時,那種溫熱厚實的氣息第一次吹進卓東來孤寂冷澀的生 命,他這一生為愛情燃燒近乎油盡燈枯的心,竟然再次活過來般劇烈跳動,而且其激 動其瘋狂,讓卓東來一時覺得今夕何夕死又何懼! 不知不覺間一雙臂膀已經擁卓東來入懷,吹入他體內的氣息愈發熱烈紊亂,直至兩人都因 此喘不過,司馬不群才稍稍離開那兩片變得紅潤的倨傲嘴唇,他指尖插進那頭凌亂披散肩 頭的銀髮,乾啞的嗓音在卓東來耳邊輕道:「我司馬不群作惡多端,故也從未是怕死之人 !但……無論如何,東來,現在我想與你一齊活下去。」 卓東來明白他的意思,司馬不群是擔心總有一天他會成為自己的負累,所以要他答允若有 天兩人遭難,卓東來需先保住自己性命再來搭救司馬不群,畢竟這世上也不會有多少人敢 殺司馬不群,除非他想招來卓東來瘋狂而永無止盡的報復,司馬不群自是明瞭自己性命的 價值,才敢這樣要求卓東來先以自己安危為重。 但對卓東來而言,司馬不群便是他的一切,要他答允這個要求,登天難! 司馬不群卻深情真摯地凝視眼前倔強搖頭的卓東來,他這一生中除卻那天舞台上的虞姬 外,恐怕從未用如此專注真心眼神看一個人,他忽然開口吟道:「『長卿懷茂陵,綠草 垂石井,彈琴看文君,春風吹鬢影』,東來你可還記得這詩?」 卓東來怎麼不記得,這是李賀的詩,當年為了爭奪十道天書,司馬不群也下過苦功研讀蕭 淚血的手札,蕭淚血一生最愛李賀詩,此詩便是李長吉所以寫,寫的是相如與文君事,下 半段是「梁王與武帝,棄之如斷梗。惟留一簡書,金泥泰山頂。] 司馬相如曾經一度想背叛卓文君,但還是回到了文君身邊,兩人安養天年終老,年老的詩 人在春天時一邊彈琴,文君在一旁春風吹過她不再烏黑的髮…….. 姓司馬的人,是否都特別多情,亦特別無情? 卓東來一生聰明絕頂,又怎麼不知司馬不群吟此詩心意? 「大哥,只要你一句話要東來生也可以,死也可以,可現在你究竟要東來怎樣?」他悲 憤淒厲聲音,與銳利含淚星眸齊齊射向司馬不群,引動對方一陣心痛。 「我要你活著,與我一起。」司馬不群將頭靠在卓東來胸口:「我是個粗人,又失了武 功,但若我說我希望往後年年綠草如茵時,見春風吹過你鬢影,東來,你可會笑大哥痴 嗎?」 「我只會笑,」卓東來的指尖顫抖著,溫柔地撫上司馬不群的英俊滄桑臉龐,他注視著 這張臉多少年了,此時此刻夢想多時,卻是意料之外的平靜坦然:「笑我卓東來總算也 不枉世上來走這一遭!」 屋內夜影終至寂然無聲,當年當年,但願他們尚來得及話說當年。 -- 上邪﹗ 我欲與君長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方敢與君絕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16.80.174 ※ 編輯: airport 來自: 61.216.80.174 (01/22 07:48) ※ 編輯: airport 來自: 61.216.80.174 (01/22 07: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