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個。
夏目快速瀏覽過圖鑑上的照片與文字，翻到下一頁。
這也不是。
他停下動作，有些挫敗地吁了口長氣。
貓咪老師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幫忙，不明白有什麼妖怪可以命令、有什麼法術可以
施展的他只能靠這種方法。
但是什麼都做不好。
他一開始只是想，如果能追尋到一點外婆的影子就好了。
他想要知道，那個留有和自己相同血液，擁有相似遭遇的人，為什麼會選擇傷害妖怪
來宣洩自己的怒氣？明明那麼憎恨人類，到最後又為什麼會願意接受另一個人？
只是想，如果能多了解她就好了。
卻連這點事都辦不到。
他支著腮，垂下眼。
夏目隱約察覺到，夢裡鈴子在呼喚的人並不是自己。那樣熟稔的態度像是在與一個親
密的人對話，所以不會是自己。
那麼，是在呼喚誰呢？在過了幾十年後的現在，還想見到誰呢？
午後溫熱的氣流吹動圖書室的窗簾，捲來一點潮濕的氣味。
他皺皺鼻子，趴下，將臉埋進手臂裡。乾脆再睡一覺好了，他想，至少可能比對著厚
重的植物圖鑑發呆有用一點。
他閉上眼睛，正打算實行這想法時，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夏目，你這麼認真來圖書館睡覺喔？」
夏目抬起頭，是班上的同學。
「你在看什麼？」他在夏目身邊落座，興味盎然地拿過夏目桌前的圖鑑。「哇！好重
！你看這幹嘛？」
「那個，我在找一點東西。」夏目抓抓頭。
「啊，是你昨天問我的那個吧？會開白花的樹那個。」
自己隨口問問險些都忘了。「嗯，對呀。」
「那個啊，我後來有努力想了一下，我記得我小時候奶奶家附近有一棵樹花就是白的
，沒記錯的話應該叫作……」他嘩啦啦地翻動手上的書。「有了，這個。」
夏目瞪大眼，看著書上那開滿了白花，宛如落了一樹輕雪般的植物。
「在哪裡？」他抓住身前同學的手。「你說那棵樹在哪裡？」
「呃，在我奶奶家……」
「你可以帶我去嗎？」
「是沒關係啦。」他有些困擾似地歪歪頭。「可是那棵樹現在……」
「拜託你。」
「好、好啦。」
夏目在那一瞬間有點難以呼吸。
和夢裡一樣的，緩緩起伏的小山丘，坡上有棵樹。
只是，周圍草皮全都枯黃，間或露出其下乾裂的泥土。樹上沒有花，不，連葉子也沒
有，乾枯的枝椏寂寞地在藍天中伸展。
夏目疑惑地看向身邊的人。
「這棵樹枯好久了，可能是生病或什麼的吧。」同學抱歉地搔搔頭。
夏目轉回頭，盯著光禿禿的樹枝。
同學看了他幾眼，猶豫著說：「……夏目，這棵樹對你很重要嗎？」
很重要嗎？
只不過是在夢裡出現那麼一兩次，很重要嗎？
他怎麼樣也無法回答。
「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
「噎、可是……」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那……你記得怎麼回去嗎？」
「嗯。」
「那我先走囉，你要打起精神一點唷。」
他微笑著揮手目送同學離開，然後一步步走上小山丘，停在樹前，伸手觸碰斑駁的樹
皮、彎曲的樹幹，良久後，垂下手。
果然，什麼都沒有呢。
沒有像雪一樣的花，也沒有在樹下笑靨燦爛的少女。
本來就應該這樣，有才不可思議吧。
他如此說服自己，卻還是一個人靜靜地佇立了很久，甚至坐下抱著膝，呆呆凝望枝椏
後的天空從淺藍轉成橘黃。
什麼，都沒有嗎？
──我發現一棵和你的名字一樣的樹了。
獻寶般得意的表情。
──和你的頭髮一樣顏色的花唷。
風揚起一頭長髮。
──和你的眼睛一樣顏色的葉。
笑彎一對杏眼。
──你跟我來。
她伸出手。
在夏目睜開眼時，遠方已有一兩顆星子閃爍。
他揉揉眼。什麼時候睡著的？
「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嚇了一跳，一轉過身便看見貓咪老師從樹後緩步踱過來。
「哼，虧你找得到這裡。」他用前掌拍拍樹幹。
「老師為什麼也在這？」
貓咪老師斜睨他一眼。「我是來接愚蠢的小鬼回家的。」
夏目沒回嘴，只是在看了貓咪老師幾秒後，抱住他。
「笨蛋。」
夏目聽見貓咪老師這樣低聲斥責，反而笑了。
「真的像笨蛋沒錯。」
他抱著貓咪老師站起身，眺望腳下低緩的坡以及不遠處亮起燈火的人家。
「老師，你覺得，外婆真的來過這裡嗎？」他不等貓咪老師回答，吸了口氣後又開口
：「我剛剛又夢到她了，我相信，她來過。」
貓咪老師抬起眼看他，沒有說話。
「她是帶著另一個人一起來的，外婆似乎很想見他呢，老師，你認識誰有可能是那個
人的嗎？」
不對，會有白髮綠眼，應該不是人類而是妖怪吧？
他細想後，改口道：「啊，對方大概是妖怪，白色的頭髮綠色的眼睛，然後名字叫─
─」
貓咪老師忽然跳出他懷抱，週遭漫起一陣白煙，煙消散後站在他眼前的是巨大的白色
妖獸。
「回家吧，夏目。」
「老師、等一下──」
不由分說，貓咪老師用尾巴將夏目甩上背，飛上天空。
「老師！」風呼呼地從耳邊掠過，夏目不得不摟緊貓咪老師的脖子。「你做什麼！？
」
「送笨蛋回家！」貓咪老師沒好氣地說。
「可是、我還在找──」
「鈴子已經不在這世上了，你找什麼都沒用。」
夏目一下哽住喉頭，只能抿緊唇，將臉埋進貓咪老師柔軟的白毛裡。
可是，如果她思念誰的心情還在呢？
這樣的話，也不該尋找嗎？
他抱著貓咪老師的手又收緊一點。
貓咪老師覺得害怕嗎？想逃避嗎？
就算如此，他還是會去找的，有關於鈴子的一切。
沒過多久他就掌握到關鍵的線索了。
他在鈴子留下的連絡簿裡發現了那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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