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風之子 第十二章 下
連忙爬起身，王准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竟然暈了過去，還做了以前的夢。
身体早已習慣和別的生物待在同一個空間，所以，只要室內有人，他總是不自覺地
以為是翱。
然而，不是……
眼前的黑豹只覷了醒轉的自己一眼，就不再理會，頭朝外看著，不知道看什么。
王准松了一口气，那個擄自己來的少年，好像出去了。
四下打量著，他以為是某個山洞的地方，仔細看卻又不是。
那這會是哪里？
坐以待斃不是他的准則，然而，對方有什么目的，他根本不曉得──人都不在。
和豹較量的話，白白送死實在太不值得。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鎮定，然后想對策。
這頭黑豹的個頭很大，應該是豹族群中的佼佼者。
華麗的頭部到脖子的線條几近完美，它的肢体隨意延展，卻是有意地擋住了出口的
地方。
黑色的身軀上，密密麻麻的梅花斑點一圈一圈地回旋著，雖然稍顯得暗淡，但還是
能看出其美麗。
以前曾听查爾斯說，黑豹由于花紋淡，無法像金錢豹一樣，用花紋掩護自己，因此
，黑豹就比一般的豹更加殘暴。
不知為什么會想起查爾斯的話，但是王准卻不全然同意。
或許查爾斯是經驗之談，但是，豹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動物，尤其在這亞馬遜叢林
中。
王准始終相信，任何動物，只有在自身受到威脅時──不管是先受攻擊，還是生理
需要（比如飢餓）──才會做出反擊。
至于河上的食人魚，也是由于它們的食物不夠充沛，才會顯得凶殘──卻并不是只
爭對人。
那么，眼前的黑豹，象征了全部的力量和威嚴的森林里另一個霸主，難道是听人之
命、受人馴養？
想到想不通的地方，王准皺起眉頭。
他現在正在這個洞穴的內部，剛才躺的地方是一小塊濕苔。
壓緊有點污漬的眼鏡，王准來回看著，卻仍舊看不出什么名堂。
到處都是苔蘚，污漆抹黑一片，只有洞口處有少量的光線透進來。
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像是晚上了。
然而外頭有雨聲，雖然在洞里听起來相當的輕，但是，看到空气中浮動的巨大雨點
，王准知道，雨肯定下得不小，那么，由此推斷，時間也不會太晚，下雨會讓天色暗一
點。
翱一定在找他吧。
能找到他嗎？
俗話說，情人（？）之間心有靈犀一點通，那么，他們有嗎？
可是，他這個被抓來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啊~~~~~
抓他過來的人，應該是個少年。
摸摸脖子上被利器划傷的口子，到現在還有點痛。
少年的手很織細，但是，力道卻大得惊人。
拉住藤蔓逃逸時，王准滿心以為自己會掉下去呢。
然而，事實証明，他小看那個少年了。
那樣單薄的少年，年紀肯定不大，為什么要抓自己呢？
那個少年，會是其他部落的人嗎？
那個少年，竟然還能駕馭這頭豹？
扼腕的是，他甚至沒能和少年打個照面，就率先昏了過去。
現在，他該在這里等那個少年回來嗎？
盤腿坐起來，王准繼續打量山洞，發現一處有奇怪的裂紋時，他忍不住站了起來。
碧綠色的眸子放出冰冷的視線，向自己射了過來，可是，并沒有阻止自己的意思。
王准微微放下心，朝那個裂紋走過去。
地上有一點滑，但是軟軟的，像是鋪了一層厚地毯。
到了那個地方，他撫摸著那個痕跡，忽然，痕跡動了一下，迅速竄過他的手背。
頓時，王准身上肯定起了滿滿的雞皮疙瘩。
是一只變色龍。
變色龍朝自己吐了吐舌頭，咻地逃走了。
王准收回手，不怎么愉快地搓著手背。
轉過頭，發現黑豹的綠眸始終盯著自己，不禁覺得有點奇怪。
豹和銀狼一樣有靈性吧？
那么就是說，它能懂自己的意思嗎？
那個……王准不太确定。
腦中微微浮現自己曾經在大學執講的有關豹的一課。
那時，他可以指著黑板上豹的各樣圖片，滔滔不絕，可眼下，這种實戰，就令人覺
得棘手了。
雖然事實上，豹并沒有威脅到他，豹只是很“隨意”地看著他而已。
吱啞~~~~嘰嘰嘰~~~~~~~
外面忽然嘈雜起來，黑豹扭頭向外，王准也不著痕跡地靠近洞口的地方。
還差一點……
就差一點就能看到洞外了……
只要能伺机出去……
腳步停在黑豹的身后，卻無法更加靠近了，手心出汗。
黑豹回頭瞥了自己一眼，二話不說忽然竄了出去。
咦？
要放了他？
王准看著黑豹的身影嗖地划過面前，然后，向著外面的一片綠蒙蒙而去。
剛才嘈雜的聲音，應該是猴子的聲音沒錯。
王准疑惑地靠近洞口，剛邁出一只腳，馬上惊叫一聲，將中心拼命后移，摔回洞里
。
隨著他的聲音，黑豹無聲的影子又躍了進來，背上，有一個更纖細的影子。
王准惊魂未定地坐在洞里，眼看著少年下來，緩緩靠近。
王准知道，自己跑不掉，根本沒有那個可能。
少年濕漉漉的長發蓋住臉部，王准只能看到一對漆黑漆黑的眼睛──仿佛黑曜石一
般的眼睛。
少年停留了一秒，就回過身，向豹走去。
不諱言，對王准來說，少年的眼神，比豹的更有威脅性。
而豹之所以不具有任何威脅，那是因為……
撫上胸口，王准苦笑，深深呼吸著。
剛才那一腳要是跨出去，他肯定就沒命了。
因為，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正是亞馬遜叢林的最高處，高達五六十公尺的巨木上部
洞穴中。
是啊，他怎么沒有想到呢？
他正是在樹洞里，不然，依翱對森林熟識的程度，不會有理由到現在還找不到自己
──尤其，他的“親戚們”也不少。
可是現在，雨會混淆翱和地上動物的感官，這么高的樹木，狼也不可能上得來。
王准再一次清楚地意識到，沒有可能等待任何營救。
想要脫身，只有……靠自己！！
淅瀝淅瀝…………
淅瀝淅瀝淅瀝淅瀝…………
！啪！啵！
火苗升起的地方，冒出嗶啵的聲響，蓋紗調回窗外的目光，注視差不多快要出來的
新占卜的結果。
骨片的顏色已經變了，她卻無法判斷這次和上次的會有什么區別。
窗外的雨變小了，然而，所有的痕跡都被洗刷去，出去的大批族人還有神子們，他
們能找到首領嗎？
微微嘆了一口气，蓋紗回到屋子的中央。
用灰熄掉火焰之后，蓋紗從灼熱的沙堆中翻出變色燒透的骨片。
啊……
依然和上次的一樣，沒有什么明顯的指示。
就仿佛大風大雨來前的云密集一般，只知道會有惊變來臨，卻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
。
不祥的預感，至今困扰著她。
她，唯一能通過自己對某些事物的解讀，知道危机會來臨的人。
然而，這也是自己最大的困扰。
骨片上，成奇怪形狀的陰影，就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類似這樣子的骨片，她已經在桌上排列了十几塊，某种黑影像是不斷擴散般，一點
一點侵蝕她的心。
窗外，煩人的雨聲像是永不停止一樣，狼群們此起彼伏的叫聲，惹得大地都在共鳴
，叢林中，小型的動物們全都爭相奔走，受惊的，尋人的，一切都是這么的混亂、不安
。
還是……
混亂不安的，只是人的內心？
蓋紗這樣反芻著，抄起火中的金屬神器，緩緩走出了屋子。
剛才那一場大雨，將地面挖出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水洼，細小的雨珠到現在還紛紛洒
落在上面。
看來，這一場雨，又會下一陣子了。
冒雨走到王准的房屋門前，蓋紗推開房門。
一陣干爽的味道迎面扑來，外面的濕气仿佛一點也不侵蝕這里一樣，一股安心感涌
上心頭。
這也是前首領、再上一代首領、甚至几輩之前的首領的屋子。
對于蓋紗而言，上任和這任的首領，對她的意義格外重大。
將手中的金屬神器擱置在門口處，默默地禱告了一句，她進了屋子。
迎面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堵首領稱之為“心的時計”的牆壁。
心的時計……
多么奇特的名字，多么奇特的想法。
蓋紗細細端詳上頭的方形圖案（原諒蓋紗，她不懂中國字），再一次感到新首領的
思想是那么的不可思議。
還有，那一堆堆帶著异國文字的書籍，桌子上的木塊，和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儿。
首領的智慧中，究竟還有多少新奇的東西，會傳入這密林中的族群呢？
外面的世界，又究竟是什么樣子呢？
輕輕撫摸一塊削好的木塊，蓋紗出神地想著首領究竟要拿這個做什么，首領見過些
什么，首領還有多少奇妙的事可以讓自己開眼界……
父親，自從您离開了蓋紗之后，蓋紗一直守護著族人，一直守護著新的首領，但是
，我是否真的應該遵循古老的傳統，做我該做的事呢？
蓋紗迷惘著，透過首領房間的窗子，朝外面張望。
雨迷蒙著來去的道路，山妲他們還是沒有回來的跡象。
這讓她想起父親──上任首領出事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也是站在窗側，不安地來回。
可是，那時，上一任的巫師還在，他那么睿智鎮定地告訴自己，首領已經不在了。
她多么震惊，可是，卻不得不相信。
巫師從不撒謊──現在她明白，是否巫師只是用自己的人格力量影響著其他人，只
是訴說他自己所堅信所猜測的東西呢？一如現在的自己一樣。
巫師也告訴她，她即將成為巫女的事。
嫁給新的首領，延續族中的傳統──因為原本有這一責任的族長的女儿拉拉死去了
，唯一有這個義務的，就是身為現任首領左右手和前任首領養女的她。
然而，現任的首領似乎并未意識到這一點。
蓋紗澄澈的雙眼深邃起來。
她早就洞察出了，神子和首領之前，有一种超乎一般的情感羈絆，而那并不是自己
可以介入的關系──沒有自己的位置，自己也無意破坏。
即便如此，她卻明白，責任在此刻是多么的沉重。
作為上任首領的唯一遺孤──雖然不是親生──她知道，族人們都在翹首盼望著自
己和新首領的結合。
或許，原本族人們還是對新首領抱有疑問的，但在經歷了那次河域之行后，任何疑
慮都煙消云散了。
首領已經用自己的能力贏得了族人們的信賴和敬仰。
但是，只有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她該怎么辦？
她該告訴首領這件事嗎？
還是，像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保持緘默？
這樣的沉默，又能夠隱瞞多久？
而目前最應該擔心的則是，首領怎么樣了？能安全歸來嗎？
她在發抖，她在害怕。
因為，現在沒有人再來告訴她，什么是必然的命運。
外面等待的一雙雙婦孺們的眼睛，都在問身為巫女的自己，首領究竟怎么樣了？
她只能安撫她們，說首領會平安歸來。
可究竟怎么樣呢？
混沌的占卜結果。
那個少年全身散發出火焰般燃燒著某种目的的气息。
不是全然的惡意，卻又是直指人心的強烈情感。
事態正在逐漸發展為不可收拾，可是，她無力阻止。
薩薩…………
忽然，屋外人聲嘈雜起來，蓋紗連忙起身，沖出門去。
山妲他們回來了。
望向那一雙雙空洞疲憊的眼睛，蓋紗什么都明白了。
沒有首領的消息，也沒有勒羅蘭兩人的身影。
一無所獲的他們，除了身心俱疲之外，只帶給族人更大的失望，還有，帶給自己更
多的迷惘。
──嗯~~~~嗯，沒關系！！找不到也不要在意，神指示說，首領很快就會回來。大
家不用擔心！
自己舉起手，在适當的時刻──眾人迷惑而不知所措時──高聲而清晰地說出這番
話。
自信的舉止，深不可測的眼睛，眾人紛紛行禮，在不安之余，總算有一分慰藉。
所有人都禱告著首領的平安。
蓋紗唯有撐住臉上的堅決，不讓人看出她心中的彷徨。
雨水又飄到她的臉上，眾人眼中，那樣神圣的她就是唯一的支柱──當首領不在的
時刻。
嗚哦~嗚嗚……咳咳咳咳咳……
听到一個沙嘎的聲音時，蓋紗望向叢林方向，神子出現了。
然而，那遍布全身的雨水和泥污，讓翱的身影格外狼狽。
神子……
看到這樣的翱，連蓋紗都忍不住要瀉下气來。
咳咳咳咳咳……
神子的嗓子啞了。
那響徹整個叢林的呼喊，就是神子的聲音吧。
看到糾結在一起的長發，蓋紗忍不住走過去，跪下，想要触摸翱的發絲。
然而，手指剛要順開糾結的發團時，翱忽然猛烈地甩頭，將蓋紗惊在一旁。
蓋紗心中格登了一下，隨即發現了神子懊惱不甘及強烈失落的眼神。
啊……
她明白了。
不是首領溫柔的手指。
所有人都強烈意識著：首領不在……
神子也在不安，神子也在迷惑嗎？
嗚……
低啞的聲音回蕩著，廣場上只听得到清晰的雨聲，人們都迷惑著。
迷惑著……
雨聲，一直持續著…………
…………
待續
接下來一個月，開足馬力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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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追逐……
風的背影…牽動我飛奔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