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風之子 第十四章 下
廣場上籠罩著詭异的气氛。
相對于籠子中被捆得嚴嚴實實卻悄沒生息的杰拉亞，翱的肢体語言和表情都焦躁万
分。
翱現在正站立在半截樹干前，并且被綁在上面，銀狼們不斷舔著他的腳踝──是的
，如果您還記得，這正是王准希望他站立用的方法。
不同于上次的慘痛經歷，這一次，翱是自愿站在那個前面──因為他想直立行走。
或許，他那沒有复雜多少的腦子、已經意識到了站立對他而言、是多么重要了吧，
所以，他自動自發地讓蓋紗綁住自己。
他很難受，渾身都酸痛，但是，他不愿意下來。（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族人全都遠遠地跪在廣場邊上。
一是不敢靠近美洲豹，二也是有些敬畏翱和銀狼。
只有蓋紗，工工整整地跪在翱的身邊，面朝籠中的豹子，一直露出深思的目光。
沒人知道蓋紗在想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相信，蓋紗在等待神的旨意。
在他們心目中，唯有蓋紗是心靈能与神相通的人──他們一如過去的每一代人般信
賴著自己的巫師。
然而，蓋紗其實也不過在思考而已。
杰拉亞純粹懶洋洋的樣子，讓蓋紗迷惑──它被捕了不是嗎？為何沒有任何慌張警
戒？
在當地人的心目中，銀狼占了最重要的地位，但是美洲豹同樣也有很尊間@牡匚弧ꌊ
由眼前這种情況（豹子處變不惊？）蓋紗心中更加有了隱隱的敬畏之情。
前任的巫師教導過自己，凡是生靈和神物，都不可隨便褻瀆。
可是現在，他們的首領生死未卜，唯一的線索就是眼前的豹神，她該怎樣才能由它
得出一些線索呢？神會原諒她和族人的，即使這樣對豹神不敬，對吧？（信心微微動搖
中……）
那個少年，難道真的來自另一邊的部族嗎？
尊貴的豹神都能夠任他差遣，這簡直不可思議！
莫非那個少年也是巫師？
沒有道理──即使是巫師，也沒有隨意使喚神物的資格啊……
河的那邊……究竟隱藏了什么秘密呢？
還有那個少年的眼神……為什么這樣地讓人無法揣測呢？
首領……
真是功虧一簣！
听山妲的描述，本來可以救出首領的，結果還是……
那個少年，真的有那么厲害嗎？竟然几次三翻帶走首領。
他抓首領，有何用意？
用意……？
莫非至今下落不明的勒羅蘭和阿不辛，也是被那個少年……？
瞄向杰拉亞微微睜開的碧綠光芒，蓋紗也只有徒然嘆息而已。
滴……
一滴冰冷的水掉落在王准的額頭上，王准一下子醒了過來。
眼睛睜開，視野卻是一片模糊，眼鏡呢？
視線下移，他駭了一跳，就在自己的身邊，有一個坐著的長發影子。
很奇怪的是，王准從身邊的人身上竟然沒有感覺到任何敵意和警戒，是誰？少年？
他想要坐起身，卻發現自己一只手被頗具分量的銅銬鎖了起來，而且，那個人影緩
緩伸出了手，細細的指尖將自己輕輕地抵住，半強迫卻又無比溫柔地讓自己躺下去。
這味道……
王准几乎要跳起來了。
這味道和感覺簡直与蓋紗如出一轍。
什么人？什么人？肯定不是少年！
他急切地想要看清這個人，然后終于在躺著的地方的邊上找到了眼鏡。
他戴上眼鏡的舉動倒沒有被阻止，他也如愿地看到了眼前的人……
天……
如果說蓋紗的美麗清清雅雅，像散發香味的無名野花的話，那么眼前的這個女人，
就好像是開得絢爛無比又宁靜端庄的一株蘭花了。
女人的年紀要比蓋紗大許多，比自己也大，而且可能不止大一點點。但是，年齡似
乎毫無折損女性的美麗。
是的，她身上散發出的強烈母性感覺，讓王准的心靈感到十分平靜。
還有那秀麗無比的圣洁容貌，簡直到了讓王准形容的話、會辭窮的地步﹝
尤其奇跡般地，這個女性身上也有著巫師的特質──撫慰人心的感覺。
女性沉靜的目光來來回回地巡視著自己，想要從他身上找出什么東西一樣。
這种目光，讓王准突然有一點害羞。
為什么……
為什么這樣的女性現在會出現在自己的身邊？他被帶到了哪里？
王准這才四下打量起來，但是，也僅限于眼珠子轉來轉去而已。
這是一個石塊砌成的洞穴。
但不像翱的家，翱的家是一個半天然的山洞，這里卻有明顯的人為感覺──因為建
筑得很用心。
那么，他又被少年帶到了古怪的地方了嗎？
上次是樹洞，這次就是小矮人的石屋了嗎？
看草木微微潮濕的感覺，應該在地勢較低的地方，會是哪里呢？
屋里有許多器皿，都是銅色，應該是金屬。
上次少年用的那個燈也在，還有其他一些類似生活用品一樣的東西。
最令王准注目的是，牆上有大片大片的象形文字，以及古怪的圓盤圖案和扭成一團
的花紋。
如果是過去的他的話，不仔細研究一下肯定不會罷休的。
不過就現在的立場而言，他沒有這個精力、也沒有這個机會，因為少年已經從外頭
進來了。
── ……
王准的雙眼驀地瞠大，如果他沒有听錯的話，綻露美麗微笑的女性就是這么清清楚
楚地稱呼少年的。
少年的回應是，深深看了女性一眼，擁抱了一下女性纖細的臂膀，然后看向自己。
一瞬間，王准立刻領悟──這應該是一對母子。
相貌是很關鍵的一個因素。
少年的輪廓大多像母親，但是眼睛卻不是母親一樣的淺褐色，而是墨黑色。
怎么形容……
少年的樣貌就像是東方人和當地人的相貌的一种融合。
淺色的皮膚，黑色的長發，獨特的纖細感覺。
存在感十分強烈的人。
自己胡思亂想的時候，少年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像下肯定一樣用英語說道：
──你不是他們的首領。
哦？
王准頓時想笑，但沒敢笑出來。
難道首領的樣子還有一定標准的嗎？
少年這么篤定的口吻，根据是什么？如果有根据的話，王准打賭，肯定是錯誤的根
据。
因為事實擺在眼前嘛！
他明明就是啊！
──為什么你這么肯定？
王准留意到，自己用英語回答時，一邊的女性露出了興奮無比的神色。
而少年听到王准打趣般的口吻，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眼神帶著少許困惑。
──……你不是“英雄”首領……
仿佛喃喃自語一樣，少年加重肯定的語气，話中的內容讓王准啞口無言。
呃……
基本上……
這好像有點傷害他的男性自尊哦~~~~~~
不過……事實上……那個……
他自己也不認為自己能擔當得了“英雄”二字。
不理會有點燙燙的自己的面子──那里被戳了一個大洞，正痛著──王准垂下眼，
心虛地不敢看少年。
誰說首領就一定是英雄的！？（>_<）
他不是英雄，但他就是首領啊~~~~
在心中悄聲辯駁，但少年似乎就把這樣的沉默當作默認，終于消散了臉上的困惑，
頷首。
──……你叫 嗎？（注：“ ”的發音為“能”，后鼻音，這里不念“龍”哦）
很丟臉地轉移話題，王准問。
少年的名字，越听越像是中文字里的 字。
少年這次又看了自己半晌，沒有回答，但是那位女性似乎听懂了什么，拼命頷首，
并且輕輕在空中划著字。
一開始王准沒有看懂。
女性于是又划了一遍，這一遍很慢，所以王准看懂了，并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女性寫的，就是這個字！
這……這怎么可能？
這是漢字啊！
王准的表情現在肯定精彩万分，少年露出厭煩的表情。
一陣尷尬的沉默……
最后，本來默不作聲的女性突然開口──
── ，杰拉亞XXXXXX……
？？？
原諒王准，女性的聲音很輕，加上一時之間難以分辨是什么語言，所以王准沒有听
懂后面的話。
他還沉浸在漢字的震惊中，不敢肯定女性确實寫了那個字。
不過他知道現在不是研究這些的時候──少年身上的謎實在太多，現在這种狀況，
根本不可能一一解開謎題；還有眼前的女性，也總有那么一些神秘的气息，讓人捉摸不
定──而且，杰拉亞現在應該在部族中。
山妲他們抓走杰拉亞，應該是為了讓少年交出自己，依照少年和杰拉亞的相處來看
，他們像是形影不离的伙伴，少年很可能為了他而放了自己。
只是王准仍然想不通，少年抓自己的目的究竟何在？
對于女性長串的疑問（應該是問題吧？汗~~）少年沒有回答，女性露出了擔憂的表
情。
少年反而面向了自己。
──首領是“他”嗎？
他？王准不解。
──抓走杰拉亞的人。
山妲？
王准這次真的是哭笑不得了。
他就真的那么不像首領嗎？
他知道山妲很有男子气概，很值得族人信任，也絕對是條硬漢、是個勇士……
然而……莫非首領的樣子真的是有規定的？
對于自己猶猶豫豫、欲言又止的表情，少年很滿意似地像是确定了這一點，并且結
束了全部話題，轉身朝外面走去。
王准不安起來。
既然少年認定山妲是首領，那會對他不利嗎？
他現在出去，肯定是為了黑豹，那族里的人會平安無事嗎？
王准唯一可以肯定的，大概就是自己應該沒有危險了。
── ，你要把我怎么辦？
沒有考慮什么，王准就隨口大喊了少年的名字，少年的背脊僵了僵，回過來的臉上
布滿了烏云──王准首次感到可怕的殺气……
──不‧許‧你‧這‧樣‧叫‧我。
一字一句的冰冷語調讓王准打了一個冷戰，女性忽然跑向少年，抱住了少年的頭。
──XXXXXX杰拉亞XXXXXXX……
王准還是听不懂。
女性中途回過一次頭，少年僵冷的表情漸漸軟化下來，又往屋子里走來。
看到少年過來的王准下意識地縮了縮身体，慢慢坐起來，向后靠。
少年傾身向前，把王准嚇出一身冷汗，不過，少年只不過是拿起王准一只手上的鎖
銬而已。
王准咽著口水，眼看著那個原本被死扣的鎖結就這樣被少年徒手掰開。
這是什么怪力？
正這樣想，王准突然發現不對，手銬的內側竟然金燦燦的。
天……
他頓時明白了……
是金子……（汗~~~）
少年用金子做手銬……那么屋子里那些器皿……
………………
簡直是奢侈得無法想象啊~~~~~~
解掉了手銬，少年以眼神示意王准和自己一起走，王准很听話地起身。
女性走上前來，輕輕擁抱了王准一下，讓王准有些受寵若惊。
──保……重。
女性這么說道，生澀的英語，但王准听得懂，也沒有太惊訝──只疑惑，如果女性
的英語并不好，那么教導少年英語的，會是什么人？莫非是少年的父親？
沒時間想這些，他跟著少年出了石屋，然后，臨走一瞥看到的牆上的圓形圖騰，在
他的腦中縈繞不去……好像在哪里見過……
一直到走出了石屋，王准才發現，自己好像昏倒不少時間了。
天是黑的。
反觀石屋的規模，不知道為什么，即使看不到全貌，還有些模糊，但某些构造方面
的細節竟然讓王准覺得熟悉無比。
究竟……為什么會感到熟悉呢？在什么地方見過？還有剛才那幅圖騰和字母……
王准拼命回憶著，仍然想不起來。
因為天黑，又不知道身在何處，王准即使夜視的本領較強，也不敢輕舉妄動。
少年往前走著，王准也就跟著他在樹叢里七拐八彎，就是動作要遲鈍許多。
只不過他很疑惑，自己跑了林子的很多地方，可眼前的景色卻為何這么陌生？根本
未曾在記憶中出現過。
還有……空气中有一种說不出來的味道。
好像是下過雨后的潮濕，卻又不是全然地……到底是什么味道？
不管它是什么，都讓王准覺得有一點惡心，幸好味道不是很濃。
一直走一直走，漸漸听得到水流聲了。
其間，少年一次也沒有回頭──仿佛絲毫不怕王准溜走似的。
王准當然沒有多此一舉地溜走，看少年的樣子，應該是要放了自己，所以跟著走也
沒錯。
沉默……
濃重的黑暗和沉默忽然讓王准想起小時候，一個人走夜路的情形。
真的很相似。有一點點興奮，也有點害怕。
小孩子單獨走夜路時，喜歡發出聲音──比如大聲唱歌或自言自語什么的。一方面
是認為，自己大聲的話，那些不干淨的東西就會害怕，就不會突然跳出來嚇自己了；另
一方面，有點聲音的話，無形中就為自己壯了膽，就不會太害怕了。
然而眼下他不敢隨便說話，所以王准蠻怕的。
周圍靜得出奇，少年頭也不回，環境又陌生不明……綜合起來，很像恐怖小說的前
奏了。
于是，當听到水聲潺潺時，王准松了好大一口气。
記憶中……這么大規模的水聲很少見──或是根本沒有。
那么……他們現在的地理位置是……？
忽然，少年停了下來，王准不小心撞了上去。少年回過頭，眼白發出青白色，王准
頓時覺得舌頭有點麻──或者全身都有點麻痹般的害怕感覺。
沒等他緩過勁來，少年突然抄起王准的身体，拽住樹蔓，像猴子一樣開始爬樹。
河流就在眼前了，王准則在空中搞不清東南西北。
少年的身形真的相當靈敏，沒有几下，已經站在一棵相當高的硬樹樹頂。
王准有點腿軟地目不斜視。他最近老是高來高去，怕了還不行嗎？
好了，現在這么高高在上，究竟要做什么？
很快，王准就明白了。
少年將手腕粗的藤蔓重重纏到自己身上，一圈又一圈，像要勒死自己一樣緊密。
纏完了，少年也意思意思地在自己身上纏，然后，把兩人身上的藤蔓纏在一起。
很突兀地，王准明白了少年接下去的舉動。
過河……！！！
意識到這一點，王准口干舌燥。
寬闊的河面在陰沉黑暗的天空下看起來一片污濁黑沉，而自己，就好像隨時會被它
吞沒一樣。
困難地深呼吸，王准決定相信少年一次。
兩人的高度在少年不斷的調節下，又轉移到了另一棵更高的樹上。
好了，少年准備好了。
──……閉眼。
這可能是少年對自己唯一的仁慈吧，王准邊這么想著邊緊緊閉起了眼睛。
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有恐高症啊~~~天……
几秒鐘后，王准生平第一次，像樹熊一樣緊緊扒住少年，在漆黑的夜晚烏黑的河面
上空，飛蕩而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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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追逐……
風的背影…牽動我飛奔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