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ssun Dorma──無人能眠 全
查了一下，發現自己兩篇很老的短篇竟然都還沒有貼上來，非常惊訝。
干脆就老文大放送嘍。
──嗶嗶……
電腦發出聲響，又有留言進來了。
鐘一放下正在倒咖啡的手，端著咖啡走到電腦桌前。
──晚上好，鐘大哥。
啊~~~~原來是她，名叫圖蘭朵的20歲女大學生。
自己為什么會知道？
因為她這么說，所以自己也就隨便信信。
如果拼命去怀疑网上的東西，那么，還有什么樂趣可言？
──我的公主，今天這么早？
──哎~~~~呀……早一點也不行嗎？妨礙你的工作？上班族喲，真可怜啊~~~~~
──喂喂，真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小丫頭。等你出了社會就知道了。
──是是，歐吉桑！
──……
──生气啦？
──……
──好沒風度哦！今天怎么這么容易生气？
怎么？
唉！
鐘一放下咖啡，一把撈過桌上的相親照片。
26了，或許是該成家了。
但是……
盯著照片上笑得端庄的女子，怎么也提不起興趣。
──喂！鐘大哥！有沒搞錯？上网是要錢的耶！我是可怜巴巴的窮學生，沒有那么
多錢啦~~~~~~~~
──听見了听見了，你今天怎么也特別聒噪？
──你說誰聒噪？我看是你自己心情不好，啊~~~~我怎么這么命苦，要當你的出气
筒。
又來了。
這個小丫頭似乎總有訴不完的苦。
──OK，我道歉。……我相親了。
意識到自己竟然把這么丟臉的事說出口之后，鐘一不禁愣住了。
事情大條了。
──哎？呃……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D
惡……
就知道會變成這樣，被這种小自己那么多歲的丫頭嘲笑，真是……@#$%^&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嘿嘿……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
時鐘不停地滴嗒行走，但是，更多的笑聲通過電腦屏幕傳進鐘一的耳中──不對，
眼中，哎呀，反正沒差的。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咬緊牙關，感覺得到口腔里的某根神經繃得很緊，然后……
── ……
──你到底有完沒完！>.<
──呵……（擦眼淚）……這也實在太好笑了。大哥，你是不是……已經過了保鮮
期了？所以……家里人……才拼命要把你……咯咯咯咯……
──拜托別笑出這种像磨牙一樣的聲音。
──我……知道……了…… 。對了，那你怎么辦？
──涼拌……不然，你和我私奔好了！
──去你的！又不是要你現在結婚！少吃我豆腐！我的豆腐你吃不起！
──我非要吃的話，你怎么辦？
──好啊！有本事你跳進電腦，抓住我啊……
這鬼丫頭，真是越來越囂張了！
──你說的！丫頭，不准賴啊！你的初吻我搶定了！
──！！
──吃惊了吧？明天，對，就明天，反正是周末。我們認識這么久，還沒見過面吧
？那好，明天就在某某路某某街某某號，那里有家不錯的餐廳，我們……
──喂！大哥，等等啦，哪有你全部說了算的！
──我就是說了算！明天我請客，你來不來？
──……
──來不來一句話！
──……大哥有錢請我嗎？當心被我吃垮噢！
可惡！
──只要你敢來，我就不怕你吃掉整個飯店。還有喔，記得把牙刷刷干淨。
──干嗎？
魚儿上鉤了！
──當然是向你索吻嘍！万一看見我太帥，搞不好你還會倒貼呢！
──…………少臭美了。
──怎么樣？
別想岔開話題。
──……
要考慮這么久嗎？
──……好吧。……不過，見到我……你可別后悔噢……
后悔？大不了就是恐龍級的嘛！
──我是不會后悔的。但是，你一定一定要記得刷牙噢！
──…………
──明天你穿什么？
──……呃……藍顏色的外套，黑色牛仔褲，短發，我會拿著一本字典。
──拿字典？真有你的。那么，我就穿休閑衫好了，米色的，什么也不拿。
──這樣怎么認？街上到處隨手一抓就一把耶！
眼皮開始狂跳，什么到處一抓就一把，真會損人！
──那我再多拿一束花好了，見面禮，如何？
──……花？
──女孩子不都喜歡花嗎？
──真是以偏概全。
──那就說定了，明天中午11點，不見不散。
──……等！等等！鐘大哥，你的真名叫什么？
──鐘一啊~~~~
──我不是問昵稱啦！
──廢話！你這丫頭以為我說的是假名嗎？
──不會吧？你的名字就叫鐘一？
──不可以嗎？
──……不是，只是，別人在叫你時，會不會想起中醫？
──……小丫頭，明天有你受的！！
──我叫夜帆，瞿夜帆。
──夜里航行的船，真是一片漆黑啊~~~~~~~
──……再笑我！明天就不去了！
──好，明天見。
──……啊，明天見。
──我下了。
因為鐘一已經切斷了連線，所以根本沒看見這最后一句話。
──……不要后悔啊~~~
盡管嘴上說的輕松，但是，見面時間到了還是會緊張的。
鐘一怀疑，是不是所有的女性都有遲到的毛病。
他盯著表，已經超過兩分鐘了，他等得有點著急，不知為了什么而急。
可能是因為初次見面，所以才特別不安吧。
怎么還不來！！！
他喝掉已經有點冰的咖啡，天曉得他像個傻瓜一樣，早來了半個鐘頭，真是的！
簡直像個思春期的毛頭小子一樣。
不過說實話，這個圖蘭朵真的蠻有趣。
自從認識開始，他們的聊天一直進行得很順利。
現在流行网友見面，可是他和她認識這么久以來，大概有半年了，一直都非常有默
契地沒有提起。
為什么都不提？
大概是害怕改變會引起什么不好的變動吧。
可是現在，竟然這么輕率，就要見面了。
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還有，真的見了面，她如果真的長得像恐龍的話，他也要奪走她的初吻嗎？
想起自己表妹那滿臉的青春豆和油膩，鐘一的身体不禁一陣惡寒，嘔──好惡心。
還是算了好了，反正本來就是開玩笑的。
這么決定好，他喝下最后一口咖啡……
“你就是鐘一嗎？”
這個冷不防從自己背后冒出來的聲音，讓鐘一一下子被嗆住。
“咳咳咳咳……”
他咳了好一陣子，然后心想究竟是什么人。
至少肯定不是他等的人，因為就算聲音再清再高，也听得出是男孩子的聲音，很有
活力的聲音。
那么，怎么會知道他的名字？
這個聲音自己敢肯定，絕對沒有听過。
但是，當他看向來人時，卻有點惊訝。
淺藍外套，黑褲子，手里有一本很厚的書。
呃呃呃……好像沒有錯。
如果自己的近視沒有加深，而且那本書的封面上确實寫著“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
”的話，那么也就是說……
“你……你……你……你……”
鐘一這輩子都沒這么失態過，甚至有點大舌頭了。
“你好。花呢？”
對方倒是非常鎮定的樣子，而且說話有條不紊。
花？什么花？
哦……大概說的就是自己放在桌子一邊的那束。
鐘一憑著本能，將那束紫色的勿忘我拿過來遞到眼前的男孩手里。
不過自己為什么要遞給他，鐘一也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還不錯的樣子。那么，不吃飯嗎？”
吃……吃飯？吃什么飯？
可怜的鐘一，他的腦子現在肯定呈飽和狀態，填不下任何東西，包括也沒有思考出
來后可以緩存的空間──內存不足，原諒他。
“喂！回魂了！”
這句話，倒象是解開了咒語。
“等等！你是誰？你和夜帆串通好了，和我開玩笑嗎？”
這才像人正常的反應。
“我都坐在這里了，你還不知道我是夜帆嗎？”
“什么？你就是！？”
夜帆是男的？那干嗎要說自己是女的？
“不可以嗎？”
對方露出愕然的表情。
“咦咦？不會吧，我說什么，你就信什么的嗎？”
天啊──
网絡是不可信的。
這句話是誰說的？
鐘一原本如果不信的話，那現在一定佩服得五体投地。
“這……這是不道德的。太過分了，我要回去了！”
說著，鐘一站起身來，餐廳里的其他人因為他稍稍提高的音量而紛紛回頭側目。
“拜托，歐吉桑，我們都認識這么久了，干嗎這么小气！一起吃飯又無所謂。”
“你……我懶得跟你說話！”
鐘一轉身就朝門外走去，夜帆當然也馬上跟了過來。
“喂！你自己的咖啡錢自己付啦！”
鐘一不理，他好像听見夜帆付錢的聲音，心想這點精神損失，他是該付點損失費。
不過究竟是什么損失，也只有鐘一自己知道了。
鐘一原本的算盤是打得不錯滴。
見面，看得中的話，說不定自己就會愿意等這個投緣的小姑娘長大，但是，現在…
…
不好意思，他可沒有等和自己一樣的男孩子長大的工夫。
“哎！”
不一會儿，夜帆陰魂不散的聲音就又出現在身后很近的地方，天哪，現在的男孩都
跑得這么快嗎？
听見那聲音，鐘一愕然回頭，可不巧的事，他沒量過和夜帆的距离，而且，他的背
后也沒有長眼睛，所以……
就見那張年輕的，不丑的──甚至是清秀的──臉离自己一下子變得很近，然后唇
輕輕地擦過……
完了！
鐘一赶忙轉向另一邊，但是身体的平衡嚴重失調，馬上要倒下去的樣子。
盡管追來的夜帆有一瞬間的愣住，但是，很快就拉了他一把。
而在失去平衡的狀態下拉來扯去的后果就是──
“啊！”
“呀！”
兩個人倒成一堆，而且，鐘一比夜帆帆高出几公分的身体全部壓在夜帆身上。
而且，非常非常不巧的是，這次，是夜帆的唇剛好撞上自己的下巴……
嘴唇很柔軟……但是，怎么也不是女孩子的唇……
鐘一一點也不覺得走桃花運。
反倒有种霉星罩頂的感覺。
“喂！快起來啦！我要被悶死了！”
底下的夜帆揮舞著手，拼命推開重得像頭豬一樣的鐘一，鐘一沒等他推，就很快跳
開。
“別跟著我！”
心里亂糟糟的，36計，走為上策。
“喂！”
夜帆想起來再追的，但是，突然發出一聲奇怪的惊呼：
“好痛！”
可能哪里扭傷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鐘一走掉。
鐘一更是頭也不回。
惡……
竟然和男孩接吻了，不對，那個不算，意外而已。
但是，沒有感覺到太多的惡心。
只是心情有點糟而已。
這么大的人了，竟然被一個小丫頭、不對，小男孩耍！
真是……！！
真是媽媽的！！
晚上，怎么也睡不著。
一閉上眼，白天的烏龍會面就在眼前重現。
那柔軟的嘴唇，還有纖細的体型……
啊啊啊……
討厭死了！想個沒完沒了！
翻身起床，又打開電腦。
──嗶嗶……
上了网，又很快听到有新留言的聲音。
──你生气了嗎？
又是她！不對，他！
關掉，不理你！
──鐘大哥？
不理不理不理不理不理不理……
──是我不好。但是，反正只是聊聊嘛，我們聊天不是很愉快嗎？
本來是很愉快，但是……
──反正又不是挑伴侶，干嗎非要是男和女才行……
說的也是，但是……！！
──那你干嗎不早說自己是男的？說自己是女的？
電腦的鍵盤也能感受到自己有點無理取鬧般的憤怒，被敲得 啪作響。
──……我是曾經偶然以另一個男孩的身份找過你，可你甩都不甩。
有嗎？
自己好像是專挑女性耶……
──所以我不甘心，才用女孩的身份和你聊天的。
──那你也不應該……
──是我不對，可你那是什么態度！偷了別人的東西就落跑！太不像話了！
等等等等，什么什么？偷東西？
真是生平最大侮辱！！！
──誰偷你東西了！？
──摸摸自己的嘴唇，那個是什么？
唇？
鐘一的眼睛突地瞪大，臉也迅速飆紅。
那個無意的吻……
──想起來啦？還有咖啡錢！
──……（沉默代表默認）
──還有！你欠我一頓飯！
──喂喂喂！得寸進尺啊！！！
──哪有！本來就是你太過分了。我早就警告你不要后悔的，你自己不听。
拜托，他哪里知道會有這种內情？
鐘一憤憤不平地想，現在的大學男生，沒一個好東西！
──現在，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你該不會就這么算了吧？
──……算了。我也不計較你騙我的事了。OK？好聚好散。以后我們就不聊了。
好聚好散這种話，真有點像在談分手的事。
──……不行。
什么？有這种道理嗎？
──不行？？？你腦子燒坏了？為什么我得和身為男人的你，繼續聊下去？
──難道，你是因為我是女孩，所以一直和我交談嗎？
是？不是？
呃……現在鐘一也有點糊涂了。
自己是因為喜歡和這個家伙相處時的气氛，還有，喜歡他的話語，所以才和他成為
网友的。
那么，性別真的是這么重要的事嗎？
──性別真的是這么重要的事嗎？
是啊，他自己也在問自己，不過……
──……對。沒錯。
最后，自己還是說了違心之論。
不管怎么說，只要一想到“她”是男的，就會覺得焦躁不安，那么，還是斷了的好
吧？
──………………我懂了。
然后，對方下了。
鐘一愣在電腦前，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對還是做錯。
心中有种失落感。
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就這么放棄，是不是……太可惜了？
現在后悔也沒用了。
唉……
心情跌到谷底，鐘一頹喪地關上電腦。
躺到床上，他發現自己現在的心情比剛才更不好。
今夜，無人能眠……
之后多少個夜晚沒有睡好？
鐘一沒有計算。
不過，一看到聊天工具，就覺得不來勁。
總會想起夜帆，然后心情低落。
沒有知音，覺得所有人的話千篇一律。
或者是自己的錯覺，他竟然覺得夜帆以前說的每句話都彌足珍貴。
那樣輕易地拒絕一個朋友的自己，是不是太愚蠢了？
真困扰……
下了班，有點不知道該干什么。
以往回家后，總是會開電腦，和夜帆聊天。
可是現在，回到家就覺得特別無聊。
還是再在外面晃晃好了。
腳開始動起來，不過，他神不守舍到，竟然連交通燈變紅了都不知道……
等到發現不對勁的時候，是車子已經近在眼前的時候……
“ ！”
“叭叭叭叭──”
好痛啊~~~~~
竟然不小心到會自己去撞車。
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鐘一看著自己活動不便的手，他現在還住在急救病房里。
真是命大，只是手臂粉碎性骨折，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听說床位很緊，可能過一會儿后，他得轉病房，管他的，反正病假的電話打好了，
干脆就當休息好了。
很快，自己進了正式病房。
是雙人間。
听說是由于其他四人病房排滿了，所以他才住到這里來。
鐘一打量著病房，很干淨，也很寬敞。
看樣子，這應該是有錢一點的才住得起吧？
自己應該沒問題吧？（汗）
想著想著，他不免去瞄瞄住他一個病房的病友。
看不清臉部，因為臉上帶著氧气面罩，活像半死人似的。
尤其，點滴什么一直吊著，看樣子病得不輕。
無所謂，這個病人應該是不會開口說話的，那最好，他樂得清靜。
“嗚嗚嗚……醫生……真的沒有一點希望了嗎？”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哭聲和腳步聲。
“瞿太太，最近半個月，您儿子的身体狀況一下子又變回半年前的樣子，我們也…
…”
“可是你以前不是說，照他半個月前的情況看，有可能會醒過來嗎？”
“話是這么說，半年前，他的生理跡象是突然有所好轉，我們也以為他很有希望，
誰知道，半個月前，又開始突然轉弱。像這种植物人的狀態，如果沒有強烈的求生意志
的話，是很難會醒過來的。”
“求求你！醫生，只要能救我的儿子夜帆，我什么都愿意做……不管是什么藥物…
…只要能……！！”
聲音變遠，但鐘一卻一下子怔住了。
他……沒有听錯……确實是瞿太太……
驀地回頭，他試著努力看清那個罩住了大半個臉的病人的面部。
依稀，輪廓上……
夜帆……
真的會是他？
不，不可能！
一定只是巧合而已。
半個月前，他還剛剛見到過他，那种活蹦亂跳的樣子，怎么可能……！！？？
但是，他還是一直努力看那個躺著一動也不動的人的臉，越看越覺得像。
天啊……如果說是一個這樣半死不活的人整整气了自己大半年的話，那會不會算是
怪談？
然而……
“鐘先生，打針。”
鐘一發呆發到連護士進來都沒有察覺。
他一把扯住護士的袖子，急切地問道：
“這個人是不是叫瞿夜帆？”
“啊？您听到剛才瞿太太的聲音了嗎？”
“是的！真的是嗎？”
“您認識瞿太太的儿子嗎？”
“……是的。”
“您還不知道嗎？挺可怜的，還是剛進大學的學生，但是一年前，在市區圖書館借
完書出來時，被卡車撞了。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年，半年前，生命跡象有所回轉，本來應
該可能會醒來的……結果，半個月前突然又開始衰退，醫生都說可能不會醒來了……真
可惜，才只有20歲……”
護士嘆著气，把鐘一的袖子撩起來。
“當時他被送來的時候，我還記得，渾身都是血，那件淺藍色的外套，簡直快看不
出原來的顏色了。那本字典也都染滿血，喏，就在那邊的架子里。”
鐘一的手一陣劇痛，心也一陣劇痛。
看向護士所指的柜子，果然看見一本鮮紅封面的字典，字典的側面看起來紅紅黃黃
的，有點惡心，但是，一想到當日，夜帆也是拿著這本字典，穿著那身藍衣与自己見面
時，他的心就一陣顫抖。
本來會有生机的夜帆，為什么會突然逐漸步向死亡？
鐘一想到那個時間上的吻合，不由得暗自心惊。
自己和一個靈魂交了朋友嗎？
自己也是和一個靈魂見了面嗎？
夜帆和自己的交情竟然深到會脫离自己的肉体，來見自己嗎？
他真的這么希望和自己交往嗎？
甚至自己成了他身体恢复的轉机？
那么，自己的拒絕，不就是將他打入了絕望的深淵？
自己不就等于在謀殺嗎？
鐘一難以克制自責的感情。
他也在后悔，他其實根本不想就那樣和夜帆斷絕聯系的。
曾經那樣生机勃勃的人，現在竟然像一個木偶，無生命地躺在床上，他簡直難以接
受這种事實。
即使知道或許夜帆真的是鬼，但是，自己卻不敢到害怕。
只覺得感動，還有，心痛……
夜帆……你不能就這樣死去……我還想和你做朋友的啊……
夜帆……原諒我的愚蠢……性別根本不能代表什么……
夜帆……如果我重新尋找你……你還會再回應我嗎？
對著毫無直覺的夜帆，鐘一同樣夜不能寐。
住院一個月，傷口好得差不多了。
一個月間，他也親眼目睹了夜帆在生死線上徘徊。
醫生每次進來都只會搖頭。
夜帆……別死！
夜帆……別讓我后悔一輩子！
夜帆……等我找你！求求你……一定等著我！
終于挨到出院，鐘一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盡快再聯絡到夜帆，自己就會永遠失去他
了。
出病房前，他看著夜帆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臉龐，說實話，他不想就這樣离開本尊的
夜帆身邊，但是，如果自己再慢一點的話，可能就真的要永遠失去他了。
回到家的第一夜，他啪地打開電腦，拼命開始發布信息。
──夜帆，我找你，請回來好嗎？
──夜帆，對不起，原諒我，請回复！
──夜帆，你在不在，我們重新做朋友好嗎？
──夜帆，我想通了，性別根本不能代表什么！你就是你，我只想和你做朋友！
──夜帆，你听到了嗎？我在瘋狂地瘋狂地找你……
──夜帆，只要你肯回來，怎么嘲笑我都行……求求你……快回來！
──夜帆……夜帆……
過去了好几個日夜，發出去的信息成千上万，但是，沒有任何回复。
剛剛痊愈的手因為打字打得太多而老是陣陣痛楚。
鐘一甚至赶回了關心前來的母親，要她別擔心自己的手，只為了天天拼命地聯絡夜
帆。
直到第13天──
──嗶嗶……
電腦上有回复！
鐘一一下子跳起來，睜開半眯的眼。
他已經好几天沒有睡了，為了等回复，几乎是夜夜通宵，白天老是在打瞌睡。
──……你好羅嗦啊……現在還找我干什么？
──夜帆？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你究竟要怎么樣？
──我知道我不對，我認錯，我們繼續做朋友好嗎？我那天并不是有意要說……
──Stop！慢慢來，究竟是什么改變了你的想法？
──是什么！？
自己該告訴他嗎？該告訴他，說自己被他因為和自己的結識而振作生命的態度所感
動嗎？或者說因為自己其實根本沒有討厭過他，仍然想和他交往下去？或者說自己希望
他好起來，不想看到他死亡？
該說什么？
──你知道了？
很平靜的問句，至少字面上看不出什么波動。
但是，問的人和被問的人都心知肚名。
──啊啊……但是，并不僅僅是因為那個。
自己的話就像在辯解。
──那是為了什么？
──我……我根本不討厭你！不管你是男是女……我……
──……
──我喜歡你！！！！
說出來了？
看到屏幕上鍵著的字，自己确實是說了。
呃……呃……
非預期中的告白，但是，自己也被自己的話震動，
是嗎？自己是喜歡他啊~~~
原來是這么回事。
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覺，很釋然，也很放松。
但對方好像愣住了。
鐘一不免慌張起來。
──夜帆！夜帆！你在嗎？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歡你！真的！沒有騙你！絕對
不是同情！
──……哼！
仿佛鼻子里哼笑的聲音，仿佛自己能听到這种聲音。
──呵呵呵呵呵呵……
當然仍舊是夜帆的招牌笑聲。
“早點承認不是很好嗎？”
突然，聲音就近在耳邊。
鐘一這次是真的跳了起來，因為，夜帆就在自己身邊。
“你……！！”
你從哪里蹦出來的！？
還是淺藍色的衣服，夜帆放下手中的字典。
緩緩走近鐘一。
“真的喜歡我嗎？沒有騙人？”
“沒有。”
努力不去想他是個“什么東西”的事實，鐘一堅定地直視夜帆的眼睛。
“真的的、真的的、真的？”
“真的的、真的的、真的的、真的！！”
自己毫不示弱。
“謝謝你。”
這么說著，夜帆靠了上來，獻上一個溫柔的吻。
仍然是溫柔的嘴唇，但是感受完全不同。
仿佛沉醉，仿佛重逢的喜悅。
鐘一回應著，感受到夜帆的活力和生命的气息。
他放心了，夜帆會活著，一定會，而且，會活在他身邊。
“X年X月X日X醫院門口，上午十點，記得來接我！”
什么？就是兩周后嗎？
“一定要來！還有，一定要帶著上次送我的花來！還有穿那身衣服！”
你要回來了嗎？
難以抑制心頭的狂喜，鐘一牢牢抱住夜帆的身体。
“一定要來。”
又一個輕啄的吻，夜帆頓時消失了蹤影，鐘一的怀抱一片空虛。
若非唇上留著的溫熱触感，鐘一簡直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夢了。
兩周后，他真的會回來嗎？
會的！
會的會的會的！
鐘一撫摸自己的嘴唇，心中不斷地呢喃……
像第一次見面一樣，他手里拿著勿忘我，還是一樣無措。
兩周以來，再也沒有夜帆的音信，他會回來嗎？
衣服仍是上次那套，衣兜里還揣著咖啡的錢。
夜帆……你一定要來啊……一定要來……我的錢還沒有還你……如果你不來的話，
就永遠也拿不到了……
眼看著時針走過了十點。
嗚嗚嗚……為什么，你老是要遲到？
你不知道等的人有多心焦嗎？
站在醫院門口，鐘一不斷看表，終于開始听到有人的聲音。
但那是……！！！
“哇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醫生……”
他敢肯定，他沒听錯，是瞿太太的聲音，這种高分貝的火雞叫，他永遠也不可能會
認錯，天哪……夜帆的母親哭得這么傷心，莫非……！！！
花頓時掉在地上，鐘一覺得自己瞬間腦子一片空白，心也被一下子抽空。
身体被撕裂的感覺……逐漸逐漸蔓延上來……灼燒他的所有痛感神經……
眼睛開始濕潤，鼻子也開始酸澀……
夜帆……你爽約了嗎？
你竟然是個會爽約的人嗎？
我……錯看你了嗎？
我……嗚……
決堤的淚水終于沖破最后一道防線，不留心滑了出來。
鐘一立刻捂住自己的臉，不讓別人看出什么异樣……
仿佛置身冰窟，從頭頂冷到腳板……
夜帆……！！！
止不住眼淚，沒法停止，一秒也不行……
他──
“喂！你在這里做什么？”
熟悉的聲音讓鐘一立刻繃住臉。
他幻听嗎？
這個聲音是……？
轉過身，也不在乎臉上亂七八糟的淚水會被人看見，他見到……
“夜帆！”
是他，穿得干干淨淨，臉上有著奇怪的表情。
“你活著！你沒死！”
鐘一猛扑過去，一把抱住夜帆。
夜帆一頭霧水。
“我死了？你听誰說的？我不是和你約好了嗎？”
“咻──”
看到鐘一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夜帆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我以為只有我媽這副樣子，沒想到你也一樣啊……”
“你媽她……”
看向夜帆背后，夜帆的母親瞿太太仍舊正在發出高分貝的哭聲，靠在醫生怀里不斷
掉眼淚。
哦……原來那是感動的淚水啊~~~~~~~~~~
糗大了！
原來根本是自己受誤導！
什么跟什么嘛！
“見到我不高興嗎？”
也不是不高興，只是心情這樣大起大落，總有點難以承受吧？
“花呢？”
夜帆伸出手。
鐘一瞧瞧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然后迅速在地上找到花。
“給……給你。”
不知道為什么會臉紅，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結巴。
反正自己是丟臉丟盡了。
“謝謝你。”
夜帆這么說著，扯住鐘一的袖子。
“我回來了。”
鐘一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我說，我回來了！”
我知道你回來了啊！
“我‧回‧來‧了！”
啊──
明白了！
“歡迎回來！！！”
鐘一慢一拍地回答。
在尾音消失的瞬間，也不管是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夜帆就這樣扑進自己的怀里
……
──這次絕對不許再后悔哦……
──我不會后悔的。
──呵呵呵呵……
擁住夜帆的時候，鐘一心想──
今晚，一定能睡個好覺了……
全劇終
||||||||||||||||現在再回顧去年自己剛開始寫文時寫的東西，就覺得很挫敗~~~
~~筆触好幼稚啊……汗
各位看官，對不住了，泣……
--
樓倚長衢欲暮。
瞥見神仙伴侶。
微傳粉，攏梳頭，隱映畫帘開處。
無語。無緒。
慢曳羅裙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