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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不二大公這種人物,不僅過去未曾有,恐怕到了後世,也是獨一無二。傳說中 他母親臨盆時,曾夢見大威德的神明顯靈於前,這在在說明,他以後註定不會是一 位常人。 看看不二府的氣派豪華,過去不曾的繁盛,全都是大公一手建立。雖然有人把他比 作秦始皇、隋煬帝,那真是一派胡言!大公性格慈厚,一般的老百姓怎能懂,他不 只是一位軍事上的奇才,即使是風雅之事,也無所不知。 發生在他身上的奇聞逸事,多得我十隻手指頭外加我腳下十隻腳指頭,也是數不完 ,不過要屬最駭人聽聞的,莫過於地獄變那幅屏風。 那件事發生時,正當我任小廝時,那場面的淒厲,真叫人永生難忘。 你別說我賣關子,掉人胃口,這故事可長得很,總要有個開場白不是! 說到地獄變,就不能不知本朝過去最有聲望的畫師,切原赤也。 切原赤也這個人,真不是普通的怪。他性格乖戾,年少時跟隨大師學畫,早享有盛 名,不過十四,卻名聲響亮得京城人士都知道。不過什麼茲事紛?,總少不了他那 一分,一般文人的修養之息,他全都沒有。 有人說他特別嗜血。發生事端時,他眼睛紅得跟什麼一樣,不看到鮮血從別人口鼻 中冒出,事不罷休。 那一陣子京城發生大火時,便謠傳是他放的火。你說怎麼會有如此謬聞,拜託,這 可不是我堀尾聰史愛無端生事,有人曾經看過他當時一個人坐在離火不遠的閣樓, 雙眼發出精光,兩手動個不停,臨摹當時火焰地獄之景。 真怪可不是嗎?歷代大師的畫向來傳聞都是些什麼,畫中鳥越紙而出、蜜蟲依戀憩 於紙上花,這等風雅之事。 但是提到切原的畫,只能聽說若家裡擺上一副,頓時陰風慘慘,夜半有人啜泣呻吟 ,此等不祥之極。 批評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不過都是些沒看過畫,只會人云亦云的凡夫俗子,不二 大公極賞識他,年紀輕輕提拔他成為本朝代首屈一指的大師。 不過可別以為切原赤也會感激涕零,這傢伙可傲慢得很,他仗勢誰都不放入眼裡, 總是提出一堆奇奇怪怪的要求,什麼要看女人腐爛的過程,為難大公,說這樣才能 完成舉世名作,害得大公背上不少議論污名。 當時大公甚寵愛一名童子,說到寵愛,那些不明究裡的老百姓總愛想成是什麼污穢 ,這不過是他們不了解大公的寬厚,謠傳著大公喜好美童,這可是天大的謊言,我 住在那裡那麼久,沒聽過什麼不軌的事情。 那是大公最信任的武士,越前龍馬,底下的人議論紛云,說他是用他的美貌來換得 地位,實際上他的劍術根本比不上他父親的厲害,真實怎樣我從來不知道,我可沒 那個閒時間去看那個傢伙拔刀。 越前那古怪的性格跟切原有得比,不至於默不吭聲,不過每講出一句話就會惹毛一 群人,這樣不和睦之人能夠當得上武士紅人,不得不佩服大公的肚量。 有時候,我和越前會護送大公想要給畫師臨摹的人或物,或是之後完成的名畫,不 過更多時候,往往是越前自己一個人去。 因為不二大公牿賞越前勞苦功高,他哪裡勞苦功高我是不曉得,決定要求切原為他 畫一幅好流傳子孫。 不知怎麼的,切原才華傲人,卻怎樣也捕捉不住越前的神韻,我是不知道這有什麼 難,好好,你莫怪我打岔,不過那可真古怪不是嗎?據說畫布撕毀了不知數十匹, 切原抓亂頭髮蜷曲,一雙眼佈滿血絲,可是怎樣也無法有個所以然。 到最後,越前根本是住進了切原家,你別聽婆子胡說八道,說切原本來就別有用心 ,此舉剛好合他意,相信我,越前那個人我認識,沒那麼機伶懂得風月事,我家婆 子當年要他要得發狂,人家正眼瞧都瞧不上,真是丟臉死了。 不過說到這,的確是有幾許怪異,自從越前暫離府後,大公茶不思飯不想,擔心越 前是否會被切原那怪人為難,每每叫我去催促越前緊早歸府。 不過我到場的時候,天色早就暗茫,正經人家早入睡,切原家燈滅了,你說我怎麼 好意思打擾呢,只好沿著小徑走走晃晃,在高籬笆中,有一個縫隙,我只覺得古怪 ,為什麼會有燭火,便探進去,有一小屋搖曳燈火,我伸手沾了口水在紙糊了糊, 破了一個小洞。 好巧不巧,這正是切原的畫室,他坦露上身,露出精實的軀體,髮深黑撩亂,著魔 般,盯視眼前的人物。手染丹青,執筆不知道畫些什麼,一雙眼執著嚇人。 不過說起越前,沒有比我更訝異的。他橫躺在面前,衣衫盡褪,留一件外衣不怎麼 牢靠覆蓋皎如雪的軀體,格外嫵媚動人。 切原無語,順著越前肌理撫下,另一隻手在布上不知描繪個什麼,我從不知道切原 是這樣作畫,難怪他畫中每一人總生動無比。 我回去趕緊告訴主公,讚揚主公真是有眼光,不二大公聽了只是默默微笑,似乎頗 贊同,不過只是揮手叫我可以退下。 隔天,越前被召回,不二淡淡說著,你離開我的時間也夠久了,為什麼緊抿著嘴, 那麼不想回來嗎? 越前慘白繃著臉,一雙眼倒清澈無比,大公示意下屬退去,自己倒是逼向前去。 後來,聽說越前被軟禁,誰叫他怠惰職務。 約莫過了一個半月。有一天,切原突然到府裡來,請求會見大公,他雖地位低微, 但一向受到特別禮遇,任何人都不能輕易拜見的大公,這天很快召見他,切原穿著 赤色獵衣,頭戴烏軟帽,一張臉比平常陰鬱,態度恭敬,低聲說: 「自奉大公嚴命,執筆肖像,一直以來無日無夜,以有一點成績。」 「這很好。」 不知道為什麼,大公表情帶著審思,拿扇掩住嘴部,不知想些什麼。 「不過還不成,總有一個地方話不出來。」切原更加低下頭來,他那個樣子,跟平 常差得二五八萬似的。 「我一向繪畫,沒親眼捕捉到那人的全部神韻,就什麼也畫不出來。」 「好大膽,切原赤也。」不二大公摸索著扇骨,語氣平淡得驚人。 不過那時在旁侍奉的,早嚇得一身冷汗。 「你可知道你犯下什麼重罪,越前龍馬是本大人的貼身近衛,你叫他擅離職守,不 是陷本大人於危險中嗎?」 「大人您不能不知,您囑咐我切原要完成的畫,若一但放棄,這些流水日子來的努 力,也遭一毀,像大人這樣風雅知趣,不覺得可惜嗎?」 「你是在要脅嗎?」 「小人不敢。」 切原的頭磕得更低,幾近碰於地面,他骨子裡頭賣什麼關子,誰也不知道,不知道 為什麼他干於處於冒犯大公的風險,更不知道他圖的是什麼。 「看在你那麼誠心誠意的分上,我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不知道是不是我搞錯, 大公此時看起來有點瘋狂,一雙藍眼鑊爍,嘴角的微笑不如平時溫和。 「反正這是你要求的,不是嗎?」 「謝大人鴻恩。」切原伏首低聲稱謝,第一次我覺得他可憐,在權力之前,再高傲 的人都得伏首稱臣。 幾天後,不二大公應允切原前來,不過可不是這府中,而是偏遠的一個山莊,這連 我都感到意外,那天嚴雪綿綿,一出門叫人骨肉冷到發痛,又是深夜,若不舉著火 把,在荒郊野外踩到什麼屍骨都不知道,我搓揉著雙手,早已發紅卻仍不溫暖,心 中即使有什麼想抱怨的,卻連一個字都不敢吐。 大公披著中原帶回來的銀白狐裘,一臉興味坐著與女眷談天說笑。 切原站在不遠處,沒有靠近爐火,神情陰鬱。 荒地中間,眾人讓出一片空地,不二大公高高坐在圍椅上,週遭的侍從恭謹待命。 「切原赤也,你說過你不捕捉一個人全部的神韻,便畫不出來,有這回事嗎?」 切原默不作聲。 不二大公,雙手一拍,幾個大漢壓著一個清瘦的男子上場,切原表情猙獰,眼暴凸 ,嘴角抽動。 「你看過越前龍馬全部的表情,除了一個以外,你全都看過了。」 越前被鐵索綑綁纏繞,仍毫不屈服,不願下跪,後面有個叫荒井的下流之人,聽說 出名靠他的狗屁諂媚手段,看著機會不能放過,一條腿直踹越前龍馬的後膝,方才 踉蹌倒地。 不二大公抿嘴微笑,看著幾個漢子撲上乾草,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毛骨悚然。 一個人聽著不二大公的指示,他看起來是位階比較高,叫其他人退下,拿了一根火 炬,點火燃燒。 雖飄著細雪,火勢一下熊熊燒起,包圍著越前。切原的表情直到現在,我還不能忘 記,他奮力往前奔,狀似衝入火場,週遭的下人早拿刀阻止,眼睛好像想把當前的 景象吞下去似的,緊緊盯著燃燒的稻草不放。 越前白淨的臉龐略顯憔悴,卻萬分寧靜,彷彿事不關己,他嘴裡沒塞著布條,卻一 個哀嚎也沒發,火焰吞噬上身,他只是沉默閉上眼,忍受凌遲之刑。 不二大公拍手稱道。「不愧是我看上的越前,面對生死關頭能曉然大義。」 這時候我再怎麼討厭越前,也忍不住為他唏噓,一個人為了一幅畫賠上命,這種不 值得人命的事在荒唐不過了,能看得開的,也只有不二周助此等人物。 之後。聽說切原那天歸去,臉部抽搐,沿途狂笑不已,還是需要下人扶才進得了大 門,人人都估計他瘋了時,卻開始賣命工作,不論日夜,未曾闔眼,聽說他眼中流 的是血淚,那畫中的朱紅火焰便是出於此。 當然,他完成的早不是原本的肖像畫,而是一幅屏風,一幅有著火焰地獄的屏風。 「地獄變」這名字還是大公取的,那日送來府中時,有名的得道高僧,有不動明王 之稱的橘,平時不齒切原,總覺得他違背風俗,正巧也在場。 屏風甫一展開,一股漫天襲地的火焰捲炙,氣勢破人,看得方丈動容,俯首稱臣。 你說怎麼不提到切原,不是我不愛說,早在屏風完成的那一刻,他雙手撫著畫布, 含笑九泉。 -fin 前一陣子很迷網王寫出來的小說,改編自芥川龍之介的地獄變,剛剛在薔薇翻到, 請大家指教。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編輯: Alexiel 來自: 220.132.200.240 (04/13 05: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