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門風雲,凡塵往事:五堂春】(十三)
七月份,霍家的事大致抵定後霍仙姑來吳府謝人。吳老五看到她便笑意迎迎的把她迎
到堂上去,她看到他那張臉也止不住想笑。
「五爺近來可過得好?」霍姑娘坐定後把手一擱,坐穩了怡然微笑。
「好,好,都可以,霍姑娘也好?」
霍仙姑被他那副喜不自勝的模樣給逗笑了,拿著茶碗道:「多虧五爺那筆錢,現在霍
家已經穩住了,承蒙五爺相救。」
「客氣客氣。」
吳老五喜孜孜的招來下人送上點心,霍仙姑看他吃著糕餅,便道:「吳先生,你借我
錢的這筆恩情,我實在不知該怎麼報答你才好。」
雖然初借錢時她的態度嚴厲了些,但那時是心急,吳老狗自然也能夠體諒。
「一點小事,何必要報。」吳老狗搖搖手對她笑道。
「不不,只這件事,我一定要報答你,」霍仙姑急道:「這麼重要的事不報以後人還
怎麼看我們霍家?」
吳老五還想推卻,可霍仙姑一力堅持,最後吳老五面有難色地想了想,道:「不如這
樣,妳教我寫字吧。」
「寫字?」
「噯,其實說來也很難為情,我吳某大字不識幾個,正為了這個犯愁,姑娘若是一定
要報答我,就教我認字吧。妳看可好?」
霍仙姑低頭想了一想道:「好,就這樣吧。」
她與他約定了教課時程,霍仙姑便辭了吳府回到了霍家。
才進門,她姑母那的堂房表妹見是她來了便迎上來,站在樓梯邊上喊道:「姊妳回來
了,都在等妳吃飯呢!」
「怎麼,不是讓你們先開飯嗎?」霍仙姑詫異道。
「別聽她胡謅,廚子還沒準備好呢,那幾隻蟳蟹和松榕都還有沒處理好。」他姑母那
的堂房表姊從樓上款款走下來,揪了他妹子的衣領便朝一旁沙發走。
「唉?姑娘回來了?」霍仙姑族姪過繼的姐姐從後堂後走出來,拿著一塊白布左右擦
著水,鬢邊落下幾絲頭髮,她擦乾了便用手把它們扶上去。
「彩雲姊什麼時候會來?我快餓死了。」她堂房表妹窩在沙發上打了個滾,抓著她姊
手旁的枕頭直哼哼。
「妳彩雲姊她又不知道幹什麼去了,想等她呀,妳有得等了。」她表姊翹著腳坐在沙
發上翻著一旁散落的雜誌慢聲答道。
「姑娘,妳吃過飯了沒有?」
「姊,我還沒吃過。」霍仙姑道。
「那好,今天有菜,是妳喜歡吃的,我讓廚子這就去弄。」
她姊姊轉身就要進後堂,一路嚷著下人來替廚子拿菜,又把一旁的鍋具讓人給帶進後
院。
「表姊~妳今天上哪兒去了?」她表妹靠過來一把揪住她,霍仙姑正坐在沙發上喝茶
,險些把一旁的檯燈也給打翻。
「別盡膩著妳表姊歪纏,妹妹,別理她!」她堂房表姊斜了自己妹子一眼,把下巴朝
她一努道。
「切,姊妳說的就算呀?人表姊才不像妳一樣會不理我,是吧表姊───」說著又歪
著身子纏上去,揪著她把剛才的問題問了幾遍。
「剛才我去吳府裡謝人,改日要把賀禮也送過去。」她喝著涼茶慢條斯理的抒出一口
氣道。
「哦,就是那個吳先生呀?長沙賣狗的那位?」
「怎麼妳把她說得像寵物店員似的?給我止了!」她堂姊在一旁漫聲喝道。
「本來就是!他不賣狗賣什麼?明器我們也賣!是不是?表姊?」她妹妹揪了霍仙姑
的胳膊笑得一臉燦爛。
「好咧好咧,不同妳說了,越說越不像話,也沒見過妳這樣子的。」她表姊輕聲咕噥
著,把雜誌又翻過一頁,轉而仔細閱讀上面寫的文字。
「噯,姊,妳說,那個吳先生他怎麼樣呀?」她表妹對她眨了眨眼,看霍仙姑愣了一
會,才又補充道:「那個吳先生他人長得怎麼樣呀?」
「嘿!小妮子問這個做什麼,人年紀可不小了,問了妳也沒用。」她表姊乾脆直接走
過來扯住她妹妹的耳朵把她從霍仙姑身上帶開。
「說什麼啊,我問問也不行諾?」她親妹妹摸著被拉紅的耳朵連聲喊道。
「要看讓妳彩雲姊拿照片給妳看去,她那裡不是有一張嗎?上次青海省的來做生意時
不知道誰給了她一張合照,那裡面就有。」
「哦,我知道了。」她妹子噘著嘴回答。
這時門外一片響,下人迎了出去,外面的僕人進來報說:「六太太家的三姑娘到了。
」
「是彩雲姊來了!」她表妹站起身來扯扯衣裳,摸摸頭髮。
「人都齊了,開飯了。讓春香她們上樓去把女眷請下來,男人們也一同帶下來入坐。
」霍仙姑族姪過繼的姊姊從後堂穿出來對堂外吩咐道。
頓時客室房前房後一片亂響,下人把人都請了下來,樓下餐室裡鬧哄哄的擠了一桌。
僕人們上菜上飯遞酒遞湯。一時間,廚子拿著大螯蟹的熱盤子上來了;幾家女眷帶著老爺
們各自坐下把這頓飯吃了,飯後又開了好幾桌麻將,眾人直鬧到凌晨三四點鐘才各自坐著
私家汽車回家。
幾天後霍仙姑帶著書籍登門拜訪,前幾日禮已經送過了,她今日來便顯得比較放心,
吳老五親自來把她迎了進去。他帶她一逕走到吳府後院書房,房外兩層樓上的梨花開得正
香。
「霍姑娘,坐。」他帶著她穿過吳府庭院與長廊,到了他平時裡放書的房間。
房裡靠窗的一面擺了一隻桐木書桌,桌前放了一把扶手椅。五六隻嵌貝殼鑼鈿雕花太
師椅座,靠背是小型圓形的雲母石質地材質,上頭照著石頭的花紋鏤成了山水圖樣,顯然
是接待客人使用的。幾堂四方型鑼紋貝殼鑲飾雕花牙桌,與雲母質地山水椅配成幾對;兩
椅夾一小桌,堂堂擺在房內兩面三處。書室裡窗明几淨,處處散落著清晨時的天光,小軒
窗外的梨花樹飄飄搖搖落下幾片花瓣,隨風飛到窗子前的書桌上。
進了書室大門,門斜對頭又是一條如意山水長幅屏風,室內牆上掛著一副玻璃框子,
裡面堂堂掛著古畫像與古體草書,左右兩旁少不了掛著幾副仿古的摹本對聯,霍仙姑跨過
門檻進門後便隨意撿了張椅子自己坐下。
「霍姑娘你看這裡還行吧?」吳老狗問。
霍仙姑點點頭,順手拿起一旁桌上的藍皮本,吳老狗把雜物全收拾了,她把那本書籍遞給
他。
「你不識字,藏書卻這樣多。」她取過一旁的白紙看著吳老狗拿出毛筆輕聲道。
「都是些小冊子;我識的字不多,除了帳面上的文字,其餘都不大懂。」吳老狗訕笑
著回答。
她點了一個頭,又對吳老五道:「那麼請吳先生把紙筆攤好,我們先習字,後面再給
你說書。」
「這就有勞姑娘了。」
霍仙姑和吳老狗一人一邊在書桌前坐下了。她攤開書本教他習字,後又就今日所學給
吳老狗佈置功課與講課,事情進行到一個段落後下人送上蓋碗。她接過那碗龍井慢慢喝著
,便對吳老狗道:「吳先生,上次那筆錢的利息,我主母吩咐我把票子送過來了,你看這
錢莊裡面你可有帳戶。」她從皮包裡拿出一張支票,按在桌上遞了過去。
「這是……乾豐錢莊的票劵?姑娘你們這是從北京轉來的?」吳老狗望著她問。
霍仙姑點點頭。
「你看這個行不行,若不行我讓人去換張票子,或著你要明器或不動產也可以,」她
含著茶低聲回答:「那也是可以的。」
「明器倒不用了,只是這張票子我晚點得去問問我們帳房的老管事,這方面,我不太
明白,」吳老五把票券收起了又道:「就是你們根基不在長沙咱兩家辦起事來不大方便。
」
「吳先生您這不是去了北京麼。」霍仙姑放下茶葉,眨著一雙眼睛問他。
「什麼?」
「上回霍家人沒到的那場,其他人都到齊了吧?」
吳老五笑著點頭,答:「妳們霍家倒沒有人去。」
「五爺你是知道內情的,」她笑了一笑,又問他:「吳先生不打算上北京麼?」
「說白了這只是個保險,未必就會上去;或許,或許以後,我會往別處去也說不一定
………」吳老狗若有所思的低著嗓音輕輕回答。
霍仙姑聽了這話倒也沒什麼表示。只是點點頭,而後從喉嚨裡低低回應他一聲,便低
著頭去擺弄她皮包上的墜飾不再開口。
吳老狗看她那副模樣便啜著茶對她笑了笑。
他坐在窗前安靜習字。霍仙姑在一旁靜靜喝著水,偶爾伸手矯正他握筆的姿勢與學習
的筆順,課程持續了一個下午,直到晚膳前下人上來請示用菜的名單這才戛然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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