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大的馬車發出輪軸轉動的聲響，和著鐵蹄的蹬擊正以快捷的速度行向倫敦街頭，
不用走近便能分辨的精緻材質、是堂皇的貴族座車，半掩的窗帷裡似乎是兩個人影，在
路人無聊的猜疑中只見塵粉飄揚、以及消逝的車影前最後一刻無表情車夫的臉。
「他說了…他竟然這麼說了……」車廂內尊貴的哈利斯伯爵幾乎變調的嗓音，斷斷
續續地像從遠方飄過來，「呵……」他轉向身旁的年輕管家，「父親是因為規避自己的
罪而恨我……呵呵~~~」似乎是笑得發顫還是路面顛簸，纖細的肩頭微微搖晃，「呵呵
呵～～你說好不好笑……他這樣說呢…呵……」
「該隱少爺…」
「他說的是真的嗎？利夫……告訴我利夫……」該隱抓住了利夫的手，流出意識外
的急切，任何人怎麼想都不要緊，他只想知道利夫的答案，「你也這麼認為嗎？」
「…………」果然是個危險的傢伙！──年輕管家想起靈媒師充滿謎題的訕笑、似
乎是針對他的，以及有意無意對主人的靠近，不但探知了少年的過去，還這般深深地刺
入糾葛的紅心。
「為什麼我理所當然地就相信了他的話……為什麼我現在既興奮又窒鬱地喘不過氣
來了…………」少年高揚的音調在尾語幾乎拔尖，他無法克抑地顫抖起來，利夫的手變
成一塊浮木，眼前暗流快淹過頭頂的恐懼和快感，讓該隱緊緊箍住這唯一能掌握的東西。
該隱之子，升上天宇，
把上帝扔到地上來！
「其實錯的是父親、是父親啊、哈…哈…哈哈……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呵…還
要那傢伙來告訴我……」錯亂和歇斯底里在一瞬間成嗎啡吸附住他的神經，長久以來深
沉的形下意識就這麼被一語道破，使他想發笑、大笑、狂笑……可是為什麼當笑聲覆蓋
了自己、也揪緊他全身上下、身體無一處不痛。
「是父親愛上了克莉絲汀姑姑、都是他的錯！」
把上帝扔到地上來！
「都是他的錯！……」
該隱之子，把上帝扔到地上來！
「但是我、我也愛上了舒莎特……呵…避不了的是血緣嗎？還是我本來就是從地獄
來的污穢……嗚…」該隱摀著心口，好痛好痛，全身像是痙癵，不對、這樣不對，為什
麼會這樣、好痛、好痛……
「該隱少爺！不要再說了！」手被抓個死緊卻絲毫感不到疼，因為心裡早已讓主人
的痛楚給潰決，分不出多餘的知覺去接收，直到、利夫想伸出手撫上該隱的背，才發現
他早已鬆脫不開。
「是不是這樣的？？利夫！你還沒回答我……！」快被黑暗流放掉的肢體突然恢復
了感知，是的、利夫、利夫的聲音、告訴他他還有利夫！
誰把你看透，就會鄙棄你，離開你──
僭獲生命的塵土，墮落的東西！
「不───」不可以！不可以！他摀住自己的耳朵──
「該隱少爺！！」幾乎是用吼的，怎麼會失控成這個樣子？！不管是主人還是他……
該隱的雙手已經鬆開浮木，開始胡亂地掙扎起來，他用力地按住脆弱的薄肩，
「不要這樣！該隱少爺……」
黑暗的影子漸漸散去，迷失了的焦距回移，該隱定定地看著利夫的眼睛，在這雙眼裡
他一直能夠看見自己，「我的骨子裡、血液裡，累積的是世代的恩怨、父親的詛咒…還不
只這些，我的愛情是淫慾、我的友誼是欺詐、我的笑容是偽善、我的言語是謊話…但我卻
像愚蠢癡妄的蟲蟻，只希圖免罪，想獨占住幸福……」
「該隱少爺……」利夫放鬆了著力的重度，眼前少年額前沁出的汗珠讓他忍不住擱下
一隻手來輕拭，敏銳多疑的少年啊～～你的愛情不是淫慾、你的友誼不是欺詐、你的笑容
不是偽善、你的言語更不是謊話……企求幸福的人到處都是，沒有任何該被怪罪的地方…
……你、對我是如此地重要………
「他們是否曾說我像喪鐘、隨時為死神在你耳旁敲響……」任由利夫的大手拭汗，
該隱輕輕地說著，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那笑、透明地像月光下的影子。
「該隱少爺……如果真是像你說的，你不會這樣痛苦…我說過，不管你到哪裡，我都
會找到你、跟你一起去、就算是地獄……」利夫褪下自己的外衣，輕輕圈攏著瘦削的身形
，流了汗易受涼的虞厄獲得溫暖的解除，理了理眼下濕潤的髮絲，迎著那雙金綠色的雙瞳
、一字、一句地宣誓。
「利夫……」
少年似乎帶著滿足的笑，斜斜地倚在身邊寬實的肩膀上，睫扇閉合成優美的線條，
散發著光澤和均勻的呼吸，男人似乎也帶著笑，垂眼看著他終生追隨的主人，他要張著所
有的羽翼守護一輩子。
「砰！！」
進入倫敦市街的馬車內已經能聽到人聲鼎沸，突如其來的震盪驚醒了假寐中的該隱。
「喝！幹什麼！！」車外馬夫的大叱，讓該隱不悅地坐起了身，接連煞止的反彈力幾乎要
讓兩人撞到車壁，厭煩的哈利斯伯爵探出了頭，「怎麼回事？！」
「有人突然衝撞出來！」一向面無表情的駕駛此時著了慌，因為他的主人面色實在
很難看。
「有沒有怎麼樣？」該隱略過馬夫的驚色，直接望向地上那一團還在些微蠕動的
「布」，一邊下了馬車，和早已在旁等候的管家一起走向前去。
利夫蹲下身拍了拍那團「布」，「閣下還好吧？」
只見那布端抬出一張東方臉蛋，黑髮、滴溜溜的黑眼、滿是髒污的臉頰、以及滿臉的
驚懼。那渙散失焦的眼瞳令人心中不由地一緊，利夫憑著醫學院出身的直覺開始輕拍他的
背，「閣下……？」
就在東方臉孔轉過來的同時，該隱驚愕地發現這名少年只包裹著一塊布！這…
利夫顯然也發現到了，這是一張陌生的臉孔，以這樣的打扮出現在倫敦市中心，
還有……那露出布外的手腳……竟然有著銬烙的痕跡與鞭痕……!!
「閣下…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的？」
「閣下……？」
東方少年逐漸對了焦距，在利夫溫柔的安撫之下抽慉的四肢也逐漸平息。
「喂！你……」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此情此景非常刺眼，該隱出聲想要拉回自己的
存在感。
「嗚……」少年受不住這一聲突來的叫喚，下意識地緊緊抓住利夫的手臂，整個人
直往利夫懷中鑽去。
「少爺，你恐怕嚇到他了。」利夫抬起頭來對該隱苦笑著，沒忽略主人臉上的沉色，
只是有些不明所以。
「哼！」
該隱試圖壓制下焚身的焦躁，故意不去看利夫的臉，維持著居高臨下的態勢往前一步。
「不要！！塞西爾～～不要過來！！」東方少年仰頭看著該隱，似乎是某種氣息讓他
將某人跟來者重疊在一起，懼怕的他更猛烈地往利夫身上攀附，又開始止不住地顫慄著，
口中一直重複不斷地叫喊著：「不要！塞西爾～～」
該隱兩眼發直地瞪視著少年手指緊抓處，他感到自己臉上僵持的表情似乎也快要化了
，而且是化成醜惡的嘴臉，「羅傑！把他給我拉開！我要問話！！」
一旁的車夫簡直快傻眼了，他從來沒看過主人這麼嚴厲的表情，主人脾氣雖然不好，
可也從來沒有對僕從用過一句狠話，此際雖然不是針對他來的，可是粗淺如他還是明顯感
受到那股龐大的冷氣壓……更令人無法置信的是，管家先生也在場……平常像這種情況，
主人不都應該是非常好奇地向這個一看就來歷不明的孩子盤問的嗎？……
「羅傑！！」
「是！」可憐的車夫畢竟還是有危機意識，明白自己再發呆下去下一個箭靶就是自己
了，他上前努力地把少年拉離那個還在一臉疑惑看著主人的管家先生。唔…唔……慘了…
…「少爺…拉不開……」他慘然地回頭看著已經越來越鐵青的該隱，他必須考慮那塊布啊
少爺，不要這樣看著我……唔………
非常難看、該隱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非常難看，他努力深呼口氣，告訴自己
對方只是孩子哪………
東方少年在利夫的懷中不安地看著該隱，這是誰？這個人是誰？不是塞西爾……可是
、會不會跟塞西爾一樣地對他………
該隱看著少年抓到指結都快泛青了，心中突然生起一絲奇異的熟悉感，目光向利夫
轉去，正巧對上利夫擔憂地看著自己的神色……怔忡地看著利夫深吸一口氣，情緒的糾結
一下子撥雲見日，只是眉頭還是緊鎖的……
一樣是無助的人哪！
正在思索該如何善了，瞥眼望見東方少年雙腳的詭譎痕跡，這是……注射的痕跡…
以及不會錯的，以他毒伯爵之名的判斷，這是某種毒素侵蝕的徵候。
該隱蹲下身與少年平視，儘量忽略擁著少年的胸膛，「我不是塞西爾，你認錯了！
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那是一張看了會自慚形穢的臉…少年睜眼看著跟前精緻絕美的容顏，適才逼人咄咄
的氣息沒有了，剩下的是帶點悲傷的傲慢，不知道為什麼他開始癡望著該隱，雖然有些
艱難還是乖順地啟口：「夜……」
「我叫做夜…」
有些意外少年竟然給了答覆，讓該隱有種接續不下的感覺，回神、再看了一眼那看
似瘀青的細痕，「那麼，夜…你要到哪裡去呢？」
「我……我…恐怕哪裡都不能去了……」眼眶蓄滿了淚水，彷彿從一場大夢驚醒一般
感到悲從衷來，是啊…哪裡、都不能去了…我到底在做什麼呢？少年落下的眼淚就像用了
絲線連起來，不斷湧出不斷墜落不斷湧出。
該隱深吸了一口氣。
利夫看著他年輕的主人。
「利夫…」
「是。」
「……帶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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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傑：您早早出馬不就好了Q_Q
一個柔情攻勢、一個用美色，三兩下就解決啦！
幹嘛還要抓我這個只求糊口飯吃的小老頭兒當墊背，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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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籠子去尋找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