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幹麻跑到我這兒來剪指甲?」
「什麼你這兒…這兒可是我的地盤耶!」
「你不要拿著那個亮亮的金屬製品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嘖…」
「怎麼?受不了這種高科技的東西?」少年揚了揚手中的指甲剪,謔謔一笑,
又將目光定回指尖,估計約略的位置、將鋒利抵上、準備、下刀,「喀!」一
種說不上清脆卻絕對俐落的聲音,只約略看到一小片白色初始的飛彈路線,接
著就不知去向了。
「你不要這樣彈來彈去好不好!到處都是你的指甲屑!」微慍而埋怨的語氣,
聽得出壓抑的不滿。
「喀!」這一刀分離的碎片是朝向與剛剛那片完全相反的方向。少年似乎是故
意地換了角度剪,這下指甲白屑飛彈的範圍又更加擴大。
「你是故意的──」
「冤枉啊,指甲有弧度、指甲刀也有,本來就不可能都落在同一個地方哪!而
且你說我到處彈……那你找出來落在哪裡吧,我會清的!」一邊說一邊伸長手
臂審視著自己的手指,少年有一雙非常美麗的手。
任何人…都會不由自主凝視的手指。
片段的靜默,兩者皆沒有出聲了。只聽見「喀!喀!」指剪落刀和指甲斷裂的
聲音,明明是不帶任何藕斷絲連的動作,聽著卻叫人迷戀起來。
連剪指甲都很美麗。
彷彿已剪了一整年的光景,每個動作都被拉緩,每個力道都能被看透般…只是
飛落的碎屑還是不得見、掌握不到行跡。
──誰找得到落在哪裡啊───
───這死小鬼分明是故意的!
「你以為我找不出來嗎?」哼!如果專心看是一定看得出來的!如果專心…
的話……
「不要突然出聲嚇人好不好!剪歪了啦!」少年噘起嘴看著偏了形狀的指甲,
「都是你害的!好醜……一定會被罵……這下全都要重剪了啦!」
「嘎!?又我害的?」而且他還要繼續製造亂飛的指甲屑?
未脫青澀骨架的少年斜斜一躺,似乎是剪累了換個姿勢,擺擺手,開始修整那
剪偏的第十指。
「本來就是你害的,這麼尖好像妖怪…」少年以指腹觸碰那個斜角,「好尖唷
…用力刺進肉去說不定真的會流血……」
「…妖怪的指甲不一定都是尖的吧……」
「是嗎?我以為尖指甲撕起肉來比較方便。」
「…妖怪也不一定都愛吃肉啊……」
「嗯,那鬼呢?」
「…………」
「我記得殭屍的指甲就是尖的,聽說人死了以後指甲還會繼續長耶。」
「……我不知道這種事………」
「好吧。」少年竟然閉起嘴巴不再爭辯,很專心地修剪。
喀!喀!喀!
這回的聲音比剛才細微。
再次的靜默比之剛才卻是難以忍受,於是訥訥地開口問道:「你全部都要重修嗎?」
「應該是不用了…修完這指就好……沒辦法,我媽老是囉囉唆唆的。」
「嗯……」
少年察覺了有些沉滯的氣氛,話頭一轉,「欸,你知道指甲是活的?還是死的嗎?」
「這什麼問題…?」
「指甲會生長,不管在死人身上還是在活人身上都會長,但是…剪掉的指甲屑就
不會長了……」
「嗯…」
「所以…指甲是死的還是活的呢?」像是自言自語,少年看著修剪好的指甲喃喃
地說著。
「啊啊我得走了,該吃晚飯啦!」少年收起指剪放入口袋。
「嗯……喂!你不清一下嗎?」這樣拍拍屁股就要走了?
「反正指甲屑不會再長了嘛!」
「不是這個問題吧!」
「讓我的一部分跟你永遠在一起不是很好?」少年輕聲說著,一邊從樹上爬下來,
凝視著潮濕的草壤,和那看不見可是肯定在其間的白屑,「長出大樹和花草的泥土
是死的還是活的呢?」
「…………」
「明天見,我親愛的朋友。」少年對著空無一人的四周柔柔地微笑,那笑容比夕陽
還令人沉醉。
「我等你。」
少年永遠都不會這樣問:『你是活的還是死的呢?』
也許親愛的少年,早已知道他喜歡他那美麗的手指,早已知道他渴望分享他的全部。
每天每天,他只需要在這裡就好。
也,只能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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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籠子去尋找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