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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與[妥協]為系列短篇 血淚強調是瓶邪 兩篇不怎麼瓶邪的瓶邪 [盜墓筆記] 吳三省   他叫吳三省。   他不是吳邪。   他叫吳三省,他不能是吳邪。   他是吳三省,他有個姪子,而他的姪子叫吳邪。   他是吳三省,他有個姪子,他死了。   他,吳三省,可悲的連眼淚都不懂怎麼掉。   早起第一件事便是到廁所裡刷牙洗臉。男人隨意下床,赤裸的精瘦體格有著幾道明顯 的傷疤,一頭散亂的長髮用橡皮筋圈綁,只瞧得那頭髮主人的臉不過四十來歲;他隨手檢 了件掛在椅子上的白色對襟長袖衫披,赤著腳踏上冰冷的浴室磁磚。   冷,這是他早晨的第一個想法。   於是當對『冷』的知覺從腳底的肌膚傳達到真皮層,再從那無數個神精元開始往上傳 導刺激的電子直達腦部,清醒,這樣的狀態出現在男人的眼睛裡──雙目澄清,印入的是 面前鏡子中的臉。   他沒來由地愣住。   然後,作噁。   胃酸不停地翻攪,帶著前一晚下肚的黃湯,以及他所吃下的幾盤毛肚與鹹花生,作勢 便要攻入喉嚨。   火辣、刺、燙。   雙膝用力跪在磁磚上發出碰碰兩聲,男人緊抱著兩側開始狂吐;先是吐光大半部的乳 狀物,然後再因為那氣味及嘴中的酸澀又吐出了一些酸水。   最後他費了整整十五分鐘在『吐』這個動詞上面,事後大開的窗戶及幾乎用光的漱口 水是結果,當事人早已經洗刷整齊,但卻連正眼也未瞧鏡子內的虛相。   虛相,因此他成了實相。   這幾年間他自己帶了無數次那張面皮,因應年紀的增加,那面皮也換了幾次。   直到最近,當提供面皮的那個師傅突然暴斃(大概也是做多了缺德事)身亡,他與世 上唯二知道這件事的兩人商討的結論,是卸下面皮。反正在這麼多年過後他原本的臉也多 了很多道皺紋,總是在你來我往的場子上兜著也令他原本的臉像極了原本的那張臉。   有些事情,一旦黏上便摘不了。   至此他點了根菸,深深地呼了一口。   那菸是濃的,在口腔裡帶著極端刺激的尼古丁讓他原本四散的神志回了大半,而再第 二口之後男子嘆了口氣,卻又只像是將濃濃的白煙吐入大氣之中,其餘的便只剩淡淡的凝 視。   他記得小時候,常看到長輩們抽菸。   那時覺得抽菸是大人的舉動,而那樣的感覺裡帶著大部份傾慕的成份。   於是男人笑了,勾起的嘴角牽動了皺紋。   這也不是第一次他發現自己可悲,男人這麼想,在看到自己原本的臉竟不會遲疑這到 底是誰,也可悲的發現原來那張假臉與這張真臉如今早已沒人能分辨的出。   因此他更加確定這樣的愁緒也只能坦然接受。   ──把我的孩子還來!   十幾年前有個母親將巴掌打在自己的左臉,那清脆的一聲倒也讓自己幾乎徹守的偽裝 重整待發。   原來,小說裡寫的真的都是虛應故事罷了,他這麼苦笑。   所謂的最親近的人會認出自己、最信任的人一定會知道面具下那張幾乎殘破不全的臉 ,這些都只是太過浮誇的理想主義,而真實的生命就像是這個巴掌以及那雙哭紅、沒有理 智的眼睛;原本的氣質及溫柔全被一股腦的歇斯底里給取代。   這是女人,一個失去孩子的女人。   ──滾。   第一次他發現那個父親,那個被自己戲稱為書蟲的父親也能有這麼威脅的眼神。   於是他從地上站起身,拒絕了身旁潘子緊握的手以及挺身向前。   別,他這麼想。   就讓他們覺得兒子死了也好。   至少只是死亡,不會夜長夢多。人總是要繼續走下去的。   他從那時候起就發現自己的淚線似乎堵塞了,突然男人能理解這人之前的想法。   那張印有『吳邪』的證件是無法再使了。   而手中這張『吳三省』的天下,才正要開創。   『吳邪』喜歡在午飯後小憩,但『吳三省』此刻卻是面對著一堆無能的下人,手中個 個帳本上圈滿了紅紅的圈,甚至有的只是一個單純的交叉。   ──錢呢?喝了口茶,他問。   此刻的男人穿著白色無袖汗衫配著一件老式褐色對襟開掛,潘子早已退休養老了,旁 邊站著的是他近幾年從吳二白那提拔過來的伙計,一個啞巴。   ──三爺,這錢…不就在帳上麼?那新來的盤口主聽得男人語氣上的緩和便也心安, 料得這人必不像風聲中傳得那般嚴厲;瞧呢,三爺的臉還帶著笑容,那輪廓還真不大像成 天在刀口上打滾的傢伙唄。   聞此這人身旁的一群著實吸了口涼氣,怎料下一秒三爺身旁的啞巴便一腳踢上那人的 鼻頭。   紅色的血幾秒後從盤主的兩個鼻孔流下,黏黏綢綢、滴上了地上那上好的手織地毯。   似乎一腳是還不夠,見那啞巴已收回左腳正要出右拳的那一刻三爺皺了皺眉。   ──啞巴,好了。他說道。這個月已髒了第三張地毯。   啞巴點了點頭又站回了三爺身後,卻見三爺站起了身,那身板挺得不像是個六、七十 歲的人該有的樣子。   ──疼嗎?他蹲下身,由那盤主兒的視線看去那低頭看著自己的眼神倒也平淡。   ──三、三爺,您…正待要出聲,一隻手堵住了自己的嘴。   那隻手在特定的地方有著厚厚的一層繭,一隻拿槍的手。倏地滿身的不安以及冷汗直 流,一屋子裡的人卻沒有半個敢讓呼吸聲大過心跳,而當事人(三爺以及那流著鼻血的盤 口)此刻只是相互凝視了片刻。   ──我再問一次,錢呢。   ──我、我會在下個月準備好。   刷。三爺立起了身,面帶著微笑。   或許你還記得有一種題目叫選擇題。為了維持題目的信度及效度,除了那一個正確的 答案之外其餘三個選項都需俱備一定程度的引答作用。例如,此刻的問句是『錢呢?』, 重點在於錢所在的『地點』或是『流向』,以下是一系列的備選答案:A. 我的家人得了 重病。 B. 我不是故意要拿的。 C. 我會在下個月準備好。 D. 在我的口袋裡。   這四個選項男人在這幾十年來都有遇到過。   選A的人大部分都被毒打一頓,而他所謂重病的家人到最後會得到極好的安置(若是 真的重病)。   選B的人大部分的手都被剁碎,就某人的說法是,這樣就不能拿了。   選C的先不管,因為這是這盤口馬上會有的。   選D的,是這一題的正確答案,但通常下場與選A但說謊的人是相同的,會得到一顆子 彈,差別只在於那把射出子彈的槍是被誰握著罷了。   在道上混的人都知道凡事不經自己手是最好的,因此若由三爺執手也算是給你一個面 子。   當然這對其他正道人士來說可是極度的可笑,人命可是一個面子能解決的議題?但當 這件事關係到你死的乾脆與否又是另一回事兒,三爺總是直接打向腦袋,但若由啞巴來動 手通常都是射向心臟。而心臟是會偏的,應該不會有人想在爭扎之中等待死亡。   帶著槍繭的手從褲襠袋中拿出一個長煙斗,玉做的,吸嘴是高級的原木。   ──罷了,就再換張地毯吧。   啪啪啪啪啪,其餘五本帳目準確地丟在負責人的跟前,見得三爺轉過身塞了些煙草到 斗中,燃了根火柴。深深吸了口裡頭的香氣,而啞巴已走到那摀著鼻子的盤主身旁以膝蓋 頂著他的背;其餘的人撿了帳冊後便趕忙離去,怕就怕再看一次這樣的情景。   啞巴的手很有力,捉緊那人的頭髮向後拉、讓他的頭不能自主地後仰。   ──疼!大叫的嘴巴不停發出慘吼,而在幾秒之後侵入嘴中的異物更是讓他直打冷顫 ,從玉製的煙斗口子不停刺激著上顎,還嗆得他滿嘴煙味;眼睛透露的恐懼及害怕伴隨著 眼淚奔流出,此刻他不停地看著男人、試著從裡面找著一些悲憫的情緒。   從遮了光線的長髮看去,那雙眼睛的確是帶著悲憫的。   只是悲憫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男人本身。   ──還能哭,真好。男人這麼說。   若那盤口能洞悉人性那他會發現男人是真的這麼覺得,只可惜下一秒口中的煙斗開始 無情地翻攪著自己的口腔,先是刺燙了舌面,然後是下巴被身後的啞巴用力闔上,剩下的 他在往後的日子也不想多談,不就是幾十顆牙齒在力道的摧殘下斷了、傷了、然後滿嘴的 血腥。   這麼做的男人最後的表情映在盤主的心底。   那是一個彷彿他與自己是一同受苦一樣、痛苦到醜陋的表情。   他叫吳三省。   他不是吳邪。   他叫吳三省,他不能是吳邪。   他是吳三省,他有個姪子,而他的姪子叫吳邪。   他是吳三省,他有個姪子,他死了。   他,吳三省,可悲的連眼淚都不懂怎麼掉。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3.195.34.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