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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是HP瘋粉卻從來沒真正萌過任何配對的我 萬萬沒想到在看了Fantasic Beast之後 又一次的 掉進了大叔與小男生的網羅(閉眼) 詳細設定如下,建議可以接受再看正文>< [Fantastic Beast/Gradence] Baby we'll be fine §暗巷組/Gradence §真葛雷夫視角 §大量葛林ㄉㄉ監禁與虐待葛雷夫劇情注意 §說是Gradence但其實他們兩個沒甚麼直接交集。 §葛林ㄉㄉ戲份都還比魁登斯重 -- 這條街沒有變,他想。 他將戴著手套的手放進大衣的口袋裡。十二月的紐約已經寒冷且 鬱悶得像是有上萬個催狂魔同時駐守在每一個街角,然而他只是表情 嚴峻地大步走過那一條條他再熟悉不過的街道,無視經過了三年復建 與治療卻仍無法完全康復的右腿仍在隱隱作痛的事實。 這些街道幾乎沒有改變。他再度想著。 同樣飄著廉價香氣的咖啡廳。聚集在街角、帶著狗的流浪漢。如 巨獸般呼嘯而過的街車。戲院外頭的手繪海報。地獄廚房。八卦小報 攤販。在莫魔百貨公司的展示櫥窗裡一動也不會動的呆板假人。水果 攤販。整個曼哈頓忙碌嘈雜得像一鍋沸騰的水。距離他離開整整三年 ,這條街的時間彷彿被誰用凍結咒暫停下來,彷彿什麼都沒有改變, 被改變的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聖誕節快到了。今年的曼哈頓看起來仍然沒什麼變,不是嗎?」 尾隨在他身旁的年輕正氣師愉快地說,簡直像個破心者能夠輕易讀取 他的心思。又或者其實是休養了三年而鬆懈了的自己不小心將情緒給 全寫在了臉上。他不確定。他只是無聲地轉頭看了她一眼,對方便下 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閉上嘴。看著那表情,他很快就想起自己過去曾經 是以什麼樣的姿態走在這些年輕人的面前。 如今卻不再是了。 「主席說她隨時都會在總部等您去見她。」波本蒂娜‧金坦聳聳 肩說。「您可以放心先回家一趟,安頓好一切再說。」 「告訴主席女士,」他沉沉地說。「回家就省了,我沒多少行李 ,馬上就能去見她。」 「噢。可是……」 「我一個鐘頭後會到她的辦公室。」他堅定地打斷蒂娜說到一半 的話語。「還有,請轉告她,我相信我至今仍然是一位合格的正氣師 ,不需要另一個正氣師以接風的名義時時刻刻跟在我身旁當保鑣。現 在我只想一個人走一走。」 年輕的正氣師猶豫不決地看著他,幾秒後終究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您得知道,這是主席的意思。」她說。「她只是認為這樣安排 對您比較……」 「我明白她的好意。」他桀傲不遜地點了點頭。「然而我並不需 要這些安排。」 他那一度被開除、如今卻終於又回歸部門的年輕部下思考了幾秒, 然後倒退了兩步。 「我會告訴主席您稍後就到。」最後蒂娜這麼說。 「謝謝妳。」他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 「還有,」蒂娜像是想到什麼似地補充。「很高興見到您回來, 部長。」 他靜默地望著她。 「不再是了。」然後他輕聲說。 § 他在某段熟悉的旋律中醒來。 魔杖不在他的口袋裡。作為一名資深正氣師,關於這件事的感受 ─如果要具體形容的話,那是一種沿著脊髓爬上來的涼意─幾乎比其 餘的疼痛都還更快襲捲過他的腦袋。畢竟魔杖對現代的任何一個巫師 而言都像是安全毯,即使是深諳無杖魔法的他也會隨身攜帶。 感受到的第二件事情是後方頭骨傳來的劇痛。另外他的腸胃也像 是被人拿攪拌棒狠狠攪動過一般,令他一陣陣反胃。四周很冷。他開 口想發出疑問,卻意識到自己的喉音才一竄出喉頭就消失在空氣中。 有人對自己下了咒,他立刻明白。 而這個人或許也順手拿走了他的衣服。 僅穿著一件襯衫與連身內衣褲的他試著移動被高舉起來的手,毫 不意外地發現雙手都被繩子綁得緊緊的,固定在嵌牆上的鐵環裡。他 艱困地抬頭打量那個結,從無論他怎麼扯動都毫無一絲變化的繩索纖 維來看,綁架他的人還謹慎地在繩結上頭下了恆黏咒。 他試著冷靜下來。某種溫熱的液體沿著他的臉頰流下,他花了好 一番時間才意識到那是從自己額角傷口流下來的血。這麼說來他還沒 有被關在這裡很久。他想。然而他必須先釐清這裡是哪裡。 他眨了眨眼睛。 彷彿感知到他的甦醒一般,他忽然聽見某種像是鐵門被撬開的巨 響。明亮的光線猛然從頭頂上灑下來,將昏暗的燭光給完全吞噬。他 瞇起眼睛,試圖看清沿著不太牢固的階梯走下來的那個身影。然而當 他終於適應了光線、將那張帶著燦爛而邪氣的笑容的臉龐給看了個仔 細時,才是他甦醒以來首度真正感受到恐懼的瞬間。 葛林戴華德。他大力吸著氣,試著吼出對方的名字。然而聲音只 是不斷消融在寒冷的空氣中,化為一陣陣輕煙。而有著一頭白髮的男 人只是笑了笑,悠然地在他面前蹲下身來。 「嗨。」葛林戴華德用像在打量某件精緻藝術品的審視眼光掃過 他的臉龐。「歡迎醒來,親愛的部長。」 他怒視著他。葛林戴華德卻只是用彷彿挑選巧克力口味般喜孜孜 的眼神看著他,並且點了點頭。 「很棒的眼神,葛雷夫先生。」白髮的男人微笑。「你知道嗎, 我剛剛在樓上注意到你是我的瘋狂粉絲。你的資料夾裡塞滿了我的大 量照片與情資。當然裡面有些消息錯誤得好笑,然而我得承認,整體 來說你做得還算是挺不賴。」 你這個該被淹死在大釜裡並且下地獄的罪犯。他在心中怒吼。 然而過了整整好幾秒,從葛林戴華德的話語裡,終於有某種溫度 逼近冰點的東西隨著從剛才就始終縈繞在他耳邊消散不去的旋律緩緩 滑進他的心中。他呆然抬起頭望著他,然後將視線移向上方。旋律來 自上面的空間,隨著光線照耀下飄舞的灰塵粒子輕輕灑落到他的肩頭。 那是他自己的唱片收藏。 「啊,是的、是的。」葛林戴華德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考慮 到你是MACUSA的首席正氣師,你理解整件事的速度比我想像中還慢上 許多,葛雷夫先生。我喜歡你的音樂品味──現在很難找到一九一零 年那版芝加哥巫師爵士樂團的圓筒唱片了,那可是魔法界比莫魔的音 樂工業技術提早將近十年的重大證據。我注意到你還有很棒的圓筒留 聲機,那絕不是劣質的莫魔貨可以比擬的。」 所以這裡真的是他自己的辦公室。他想。 葛林戴華德,這個惡名昭彰的全球通緝犯從歐洲的搜捕行動中成 功逃亡,而此時正在美國魔法國會的安全部長的辦公室裡。 他終於意識到整件事情的驚悚程度。 「當我擊昏你然後放進我的手提箱之後,葛雷夫先生。」葛林戴 華德愉快地說。「我思考著該將你送到哪裡藏起來才好。說起來我的 確有不少適合藏匿東西的地點,然而我仔細一想,藏匿你最適合的地 方顯然就是這裡。」 葛林戴華德憐愛似地碰了碰他的額角。還在流血的傷口在忽然的 觸碰之下被激起陣陣劇痛。他倒抽了一口氣,咬緊牙根試著不讓自己 表現出痛苦。 「你猜猜,你那群對你又尊敬又害怕的正氣師手下,得花多久的 時間才想到要搜索你自己的辦公室?」 他沉默了幾秒。 然後他無聲地張開嘴,堅定地動了動嘴唇。 「什麼?……噢。」白髮的男人皺著眉頭,然後漫不經心地揮動 魔杖,下一秒他感覺喉頭有一層類似薄膜般的異質感消失無蹤。「我 時常忘記自己究竟對你們這些人下過哪些咒。好了,你剛才說的是什 麼?」 「我勸你快點動手殺我,葛林戴華德。」終於被獲准發出聲音, 他吸了一口氣,充滿威嚴並緩慢的說。「發現我失蹤,那些被我訓練 過的正氣師很快就會破門而入。而在那之前,無論你要從我這邊得到 什麼關於MACUSA的情資,我是連一句都不會說。」 葛林戴華德怔了怔。他怒氣沖天地瞪著他,下一秒卻驚訝地看見 對方大笑了起來。 「你今天的失常表現讓我懷疑你是怎麼成為這個國家的首席正氣 師的,親愛的波西瓦。」葛林戴華德笑得幾乎要流下眼淚。「難不成 只是因為你有顯赫的家世?甚至連英國魔法部的安全部門都比你高明 了一些。」 他望著男人悠閒地站起身。而直到這一刻,他才就著光線注意到 對方身上穿著的大衣與脖子上的圍巾看起來有多麼熟悉。 「那些是我的……」他震驚地說。 「恭喜你終於明白,葛雷夫先生。」葛林戴華德微笑著彎下腰, 東翻西找了好幾秒,最後輕快地挑選了一根他的頭髮。「不然你以為 我稍早是怎麼帶著裝著你的皮箱躲過十一名正氣師的監視走進這棟大 樓的?」 他瞪著男人走向一旁的桌子。桌上有個大釜,而大釜內的神祕液 體仍在沸騰似地冒著氣泡。他專注地想使用無聲咒翻倒那個大釜或者 對葛林戴華德下咒,然而令他恐懼的是,他向來得心應手的那些咒語 似乎通通失靈。葛林戴華德優雅地拿起酒杯盛滿了一大杯魔藥,並順 手將他的髮絲扔了進去,然後對他調皮地眨了眨眼之後一飲而盡。 接下來的三十秒,他無助地望著男人純白的頭髮如融雪般逐漸轉 化成黑色,只剩鬢角殘留少許斑駁的灰白。男人的五官扭曲,重新轉 化為截然不同的模樣。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臉龐。那是他自己。 「我聽說過你是個強大的巫師,葛雷夫。」葛林戴華德轉過身來 ──他的瞳色仍在掙扎著轉變並閃爍著詭異的光芒,鼻子也仍正在縮 成與他相同的形狀,那奇怪的感覺令他難以直視。「精通無杖魔法與 無聲咒?這點連我也不得不多加留意並做一點安排。所以簡單來說, 我餵了你一些……效力強勁的魔藥,它會讓你的精神與體力無法集中。」 男人停頓了一下,興致勃勃地看著他臉上彷彿肚子被揍了一拳般 的表情。 「噢,噢。別擔心,它只是我剛才隨手拿的現成醫用魔藥,我可 沒時間再為了你用黑魔法調製魔藥。」 葛林戴華德─如今外貌已經完完全全轉變成波西瓦‧葛雷夫─近 似溫柔地在他面前蹲下,並傾身附在他耳邊低聲開口。 「我會讓你活著,直到我完成必須做的事情,葛雷夫先生。而直 到那個時候,」與他有著同樣面貌的男人停頓了一下,露出溫柔的微 笑。「你才會去死。」 § 他擠在人潮裡悄悄走進地鐵站。 平日的通勤時間,萊辛頓線毫不意外地擠滿了剛下班的莫魔。有 許多巫師對地鐵這種缺乏效率又擁擠可笑的概念感到嗤之以鼻,而他 自己也從未搭乘過地鐵,甚至從來沒走進車站過。 他從來就不需要。 然而三年前他從自己的辦公室奄奄一息地被營救出來之後,他們 告訴他,是一名從英國來的年輕魔法奇獸學家協助他們在市政大廳車 站逮捕了葛林戴華德,並且逼迫那個男人現出了真面目。 而他自己則從未與那個叫做紐特‧斯卡曼德的青年面對面談過這 件事。 後來他們通過幾次信。他記得這個年輕人的兄長,對青年本身卻 認識得不深;然而真正與那個性格有些古怪的年輕奇獸學家私下有了 幾次信件往來,他才稍微理解了為什麼瑟拉菲娜─雖然沒有明顯表現 出來─對他如此讚賞。 在斯卡曼德寄來的某一封信裡,他提到一件微小、卻極為重要的 事情。 『……最後我想起一件事,或許這件事對您本人來說意義並不大 ,我還是認為必須轉告您,葛雷夫先生。』 列車進站前的風壓迎面襲來,隨之伴來的是列車急急在鐵軌上因 剎車而磨擦出的尖銳高音。他閉上眼睛,沒有跟隨著人潮急促地試圖 往前擠進車廂裡。 『那孩子受到了非常嚴重的傷害,那些傷害是由他的母親與葛林 戴華德所造成;我原本設想過他或許會連帶的怨恨您,然而整件事終 究不是您的錯。貴部門的正氣師們似乎都認為闇黑怨靈已經完全遭到 殲滅,因此那男孩的下落再也沒有人去追究。不過,在MACUSA將葛林 戴華德的真面目給當場揭穿之後,我曾經見到一縷殘存的闇黑怨靈沿 著清晨的曙光飄散並消失在車站上方的天空。雖然不能百分之百確定 ,但是我認為他極有可能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電車的門關起。 『葛雷夫先生,我認為魁登斯可能已經在當時弄明白,您並不是 他所需要憎恨的人。』 強風再度呼嘯而起。他掛在頸上的長圍巾隨著風壓猛然飄了起來。 『所以,若未來您有機會見到他的話……』 他睜開眼睛。 圍巾因平息的風而重新緩緩垂下的同時,原本擁擠的月台上忽然 變得空無一人。而他獨自站在那裡抬頭凝視著一度遭到破壞卻又被以 魔法修復得毫無破綻的車站天花板,久久無法離去。 § 地牢(正確來說是手提箱的內部)上方再度傳來鐵門翻開的摩擦 聲時,他疲倦地抬起頭。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截至目前為止被囚禁了多久。被高舉且綑綁過 久的雙手已經麻木得失去知覺,手腕的皮膚更因為粗糙的繩索而摩擦 出了血痕。他的胃裡始終有種冷涼的噁心感在翻騰,他猜想那是葛林 戴華德逼迫他吞下的魔藥的後遺症。 他努力集中精神,試著從地上撐起身子。他踩住地板,試著將力 氣集中在右腳上,然而渾身的猛烈痠麻感幾乎逼得他叫出來。他把那 種痛楚給吞回喉嚨裡,氣喘吁吁地一面顫抖,一面緩慢地站起身子。 他的自尊心不讓他再一次跪著聽這個罪犯說話。 葛林戴華德只是頂著他的面容優雅地走下樓梯,長袍與寬敞的袖 子隨著他的動作翩翩翻動。他怒視著他,等待著男人對他進行下一波 的羞辱。 偽裝成他的男人則伸出手輕輕捧住他的臉龐,神色傲慢地打量了 許久。 「你得理解,這一切都不是針對你個人,葛雷夫先生。我們之間 當然沒有私人恩怨。」葛林戴華德緩緩開口。「然而你實在是個理想 的偽裝目標。」 男人用拇指撫過他的臉頰。 「MACUSA的安全部門部長。首席正氣師。瑟拉菲娜‧皮奎里最信 賴的手下。你的身分實在太方便,能夠獲取太多不易取得的資訊,能 夠接近太多不容親近的人物。最理想的一點是,你的自大使得你的手 下全都對你不甚了解,葛雷夫先生。他們只看得見你的表面,你的行 事風格。不愛使用魔杖的花俏小伎倆。凡事不輕易採納他人意見的那 種傲慢。我的老天,要偽裝成你實在太容易了。」 「主席女士並沒有你以為的那麼信賴我,而她也是個強大的女巫。」 他艱困地開口。「葛林戴華德,即使你假冒我的身分,也不可能從她 口中得到什麼資訊,更不可能藉機殺害……」 「噓、噓……」他驚愕地望著葛林戴華德閉上眼睛,緩慢而優雅 但又絕對不容反抗地示意他安靜。 有五秒左右的時間,他們之間只有沉默。 「我說過了,你是個很容易模仿的對象。」葛林戴華德睜開眼睛 ,鬆懈下那專屬於波西瓦‧葛雷夫的嚴肅神情,忽然調皮地對他微笑。 「特別是你的這些小動作。」 他凝視著他,感覺一陣作嘔。 「沒有人會威脅到你們的主席女士。」葛林戴華德走過來,輕描 淡寫地說著,一邊將手覆上他的頭頂,細心挑選起頭髮。「我的目標 不是她。我的目標是更遠大的東西,這個部分你就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不過為了讓你安心點,我倒是不在意告訴你我拿你的身分去親近了誰 ──雖然這個人也只不過是通往目標的一個中界點。」 他憤恨地抬頭望著他。葛林戴華德無視於他的怒視,只是開心地 選中了一根頭髮,然後不由分說地拔下它。他望著他走回桌邊,再一 次為自己盛滿一杯變身水。 「魁登斯。」將頭髮扔進杯中時,葛林戴華德漫不經心地說。 他眨了眨眼,瞪著男人專注地凝視頭髮消融在杯中的側臉。 「噢。」葛林戴華德驚訝地笑了笑。「你不記得這個名字。」 「那是誰?」他扯著乾渴的喉嚨怒吼。 「很有你的作風,部長。」葛林戴華德舉起酒杯,在他面前將魔 藥一飲而盡。「但你真的不記得他?」 「他到底是誰?」他努力搜索腦海中的記憶。幾千萬宗他曾經偵 破的案件與逮捕的罪犯的臉孔與姓名飛快掠過他的思緒,他卻無論如 何都記不起這個名字。 「魁登斯‧巴波?還是想不起來?」葛林戴華德放下酒杯。「好 吧,至少你該記得賽倫復興會吧?」 某個中年女性驚恐而充滿恨意的表情浮現在他的腦海。 「那個被莫魔收養的……」他猛然抬頭。「……那個男孩?」 「波本蒂娜‧金坦的革職案。」葛林戴華德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她真是個麻煩人物,不是嗎?只為了從一個宗教狂熱的莫魔手中保 護那個男孩而丟掉正氣師的工作,我猜你也無法理解吧?」 「他只是個毫無魔法能力的男孩。」他震驚地喃喃自語。「你無 法從他那邊得到什麼。他是個可憐的……」 「噢,別裝作一副你有多麼同情。」葛林戴華德搖著頭說。「直 到一分鐘前你根本就不記得他。」 他望著黑巫師大步朝他走來,平視著他的眼睛。 「聽說你向來有很強的自尊心,不是嗎?」葛林戴華德微笑著舉 起魔杖。「我想偶爾你也該學著謙遜一些。」 一道刺眼的藍光倏地閃過他的眼前。他在劇烈的疼痛之中首次忍 不住痛苦地叫了出來。支撐著身軀的雙腿垮下,即使身為身經百戰的 正氣師他也不曾領會過這種程度的疼痛。他咬著牙,努力逼迫自己抬 起頭,卻仍只能來得及捕捉到葛林戴華德穿著他的大衣消失在樓梯頂 端的身影。 § 離開地鐵站走上人行道時,某種從背後投射過來的注視感令他警 覺地回過頭。 一名穿著皮草的婦人與她的寵物狗被他忽然停下的步伐與動作給 嚇了一跳。她怒視他,隨即高傲地牽著她的狗繞過他身旁。 他沉靜地盯著空無一人的人行道,然後轉身繼續往前走。 他偶爾會有這種錯覺。 是某種近似於被害妄想的後遺症,他想。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右腿的舊傷又一次在冷風中隱隱作痛。 他皺起眉頭,暫停了下來,用手觸碰疼痛的部位喃喃自語了幾句。 咒語立刻令疼痛減緩了許多,然而他並未因此鬆懈下來。 咒語的止痛與舒緩效果通常只能維持幾個鐘頭。 三年前,在囚禁他的地牢裡,葛林戴華德替他留下了這個層層累 積了好幾次惡咒攻擊的舊傷。雖說經過最傑出的治療師的搶救,卻再 也不可能完全康復。 那不是一般的惡咒。治療師遺憾地告訴他。而是極端危險的黑魔 法。 後遺症將永遠難以根除。 從來沒有人說過他不再適合當正氣師。他想起。肢體上的少許不 便並非成為一名傑出正氣師的阻礙,在黑魔法防禦方面的能力才是決 定那一切的重要因素。然而他還是主動辭去了MACUSA安全部門部長的 職位,以一名普通正氣師的姿態從故鄉回到紐約。 在他回到紐約的幾個月前,他與瑟拉菲娜用呼嚕網聯繫並且遞出 了辭呈。她試圖挽留他。他知道她從未主動挽留過任何部下,因此他 猜想自己終究是被她所信賴的。後來就連那些曾經被他嚴厲指導過的 年輕正氣師們都紛紛透過主席向他表達了挽留之意,彷彿所有人都能 接受他敗給了葛林戴華德的這個重大失誤。 無法接受的卻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事實上是,我在面對黑巫師的攻擊時一敗塗地。」當時他義正 嚴詞的這麼說。「這已經使我喪失帶領其他正氣師的資格。」 「然而MACUSA除了你以外,沒有人更具備與葛林戴華德抗衡的能 力,葛雷夫。」她沉靜地說。「你做不到的事情他們也無法做到。我 相信留下你才是最符合邏輯也最具效力的處理方式。」 「能不能當做是我對整件事情的償還?」 瑟拉菲娜沉默了幾秒。 「我暫時保留這個選項,一切都等你回到紐約再談。」主席莊重 而嚴肅地回答──在火焰裡的她看起來不知怎地顯得更加有威嚴。 他穿著睡袍坐在扶手椅上猶豫了半晌,最終疲倦地點了點頭。 瑟拉菲娜打量著他,他望回去,還沒來得及發問,對方便主動開 口。 「我正在想的是,你改變了很多。」主席不帶任何評價語氣地說。 他自己當然知道。 「不過無論你怎麼想,葛雷夫,你得知道我們從來不需要你償還 什麼。」 我需要償還的東西多得數不清,並不只是針對MACUSA。 他想著,卻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 魁登斯。 魁登斯‧巴波。 單薄的內衣本身就毫無禦寒作用,而地牢裡的低溫與溼氣更令他 止不住顫抖。他想不起來自己多久不曾進食,甚至滴水未沾。葛林戴 華德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在惡劣的環境中痛得難熬。每一次葛林戴華德 來的時候總是折磨他,並朝他灌了好幾次魔藥,過度的藥劑攝取量使 他渾身盜汗,三番兩次在昏睡與清醒之間的邊界徘徊。醒著的時候他 努力調整呼吸的頻率,試圖舒緩身體的緊繃。然而這對疼痛仍毫無幫 助。他的雙腳像是被折斷了那樣難以撐起他的身軀。 時間的流動極為緩慢。呼吸的每一秒都像是一場折磨。 偶爾思緒得以集中時,他不斷想著葛林戴華德所提及的男孩。 蒂娜‧金坦的案件發生之後他曾經親自去過賽倫復興會一趟。那 是棟破敗而晦暗的老屋子,裡頭充滿了無知與仇恨的臭氣。還有成群 的莫魔兒童。他忙碌得無暇多待太久,只吩咐部下確保這些孩子與他 們的養母的記憶都確實被修正。 只除了魁登斯‧巴波。 後來他收到部下的報告。瑪莉盧領養的年紀最大的男孩子,其母 親竟是來自巫師家庭。然而男孩不曾展現過任何擁有魔法能力的跡象 ,彷彿魔法的血緣在他身上徹底斷絕。而瑪莉盧毫不意外地痛恨這個 有著「惡魔」血緣的養子。蒂娜便是為了保護遭到母親家暴的他而一 時失去理智,以魔法攻擊了瑪莉盧。 他想起他們在那幢古老的大宅裡短暫見過的那一面。男孩站在屋 裡最不起眼的樓梯角落,像是極力想隱藏自己,卻又按捺不住對眼前 這成群的巫師的好奇心。他記得他瘦瘦高高的,看上去卻因畏縮而顯 得渺小。而當時的他只是大步從他身邊走過,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 他苦苦搜索記憶,試圖在腦海中重新勾勒出男孩的臉龐。然而記 憶像是一盤被打散得凌亂的拼圖,他始終找不出正確的圖案,記不起 當時站在屋裡另一端的男孩,是用什麼樣的表情看向自己。 地牢的門又一次毫無預警地打開。 他艱困地抬起頭,看著葛林戴華德大步走下來。那張與他一模一 樣的臉龐上看不出情緒,既不暴躁也不低落,但同時也缺乏平常的那 種邪氣的笑意。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至少他的計劃看起來並不那麼順利。他欣慰 地想。 他望著葛林戴華德走到始終在燉煮著變身水的鍋邊。 「沒有用的,葛林戴華德。」然後他開口,並忽然意識到自己的 喉嚨有多沙啞而乾枯。「聽我說……我說過幾百次了,無論你想從那 男孩身上得到什麼,他根本沒有理由會去信賴與他只有一面之緣的我。 他根本不會記得我。」 葛林戴華德轉過身。他望著黑巫師朝自己緩緩走來,並略略彎下 腰凝視著他許久,嘴角最終仍彎起了一抹微笑。 「你一向這麼傷人嗎,葛雷夫先生?」 葛林戴華德興致勃勃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我能猜到你從小一直都是如此。」黑巫師開懷地說。「在MACUSA 的時候也是。伊法魔尼的時候或許也是如此?你永遠是群眾的焦點, 而你又記得多少那些你覺得不夠資格讓你記住的名字?那些你的同事 ,你的同學?而現在,只是因為你自己不記得魁登斯,你就反過來認 定他也像你一樣不會牢牢記住只有一面之緣的彼此的身影?」 葛林戴華德停頓了一下。 有好幾秒的時間,他只聽見自己的沉重呼吸聲。 「你會訝異的。」然後黑巫師輕聲開口。「如果你看見那個男孩 對你有多麼著迷。只見過一次面卻完全不需要我做任何自我介紹。用 你的身分簡直太容易接近他了,我甚至不必開口,只是站在那裡他就 不由自主地走過來。」 他抿著嘴唇,努力逼迫自己不展現出動搖的表情。 「魁登斯崇拜你。」葛林戴華德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替他理了理 頭髮。「他……我想他將你當成他未經開發的魔法能力的啟蒙老師。 不,或許更多一點。他對你的這張臉言聽計從,這讓我覺得選擇你當 變身的對象十分正確。你真的該看看他有多倚賴你的安撫與擁抱。是 的,每次見面他總是想要你的擁抱,葛雷夫。」 黑巫師停頓了一下,然後嘴角漾起笑意。 「這幾次見面甚至想要得更多。」 雜亂的情緒在他心中爆炸開來。 「別碰那個男孩。」他怒不可遏地低聲說。「他只是個無辜的……」 「他能帶我找到我需要尋找的東西。」葛林戴華德輕巧地拔下他 的一根頭髮,然後鬆開手。「他是關鍵。光是這一點就讓他不再無辜 了。」 黑巫師又一次將頭髮浸入裝了魔藥的杯中。被囚禁以來第一次, 真正的憤怒忽然首度將他整個人給淹沒。他試圖開口怒吼,然而怒氣 卻像是進入了迴路一般吐不出口,反而滿滿地緊塞住他的胸膛。他大 口喘著氣,而葛林戴華德只是挑起眉看著他,用虛假的憐憫表情轉身 大步離去。 別碰他。最終他僅能用雜亂的思緒在大腦中嘶吼著。 別碰那個男孩。 § 他在街角的一家莫魔麵包店停下腳步。 離開紐約之前他不記得有這間店鋪,然而麵包店色調光明開朗的 裝潢勾起了他的注意。店門外大排長龍,他抬起頭看著招牌,簡單卻 亮眼的「科沃斯基烘焙坊」字樣在午後的陽光下反射著光輝。而或許 因為接近節慶,店裡的各種聖誕裝飾看上去樸實卻熱鬧非凡。 他從未見過生意這麼好的麵包店。 然而他也沒有打算排隊一探究竟的意思,只是一言不發地站在窗 邊凝視櫥窗裡頭展示的各種稀奇古怪的造型吐司與麵包。大部分都是 荒誕不經的想像,有些看起來則不知怎地有點眼熟──有種果醬麵包 看起來像極了他曾經在教科書上讀過的名為雷鳥的奇獸。 他得承認,以一個莫魔來說,這確實是很豐富的想像力。 然而一切畢竟都只是巧合。他想。別說是莫魔了,在繁忙的紐約 市裡,即使是大部分的巫師也終其一生都沒見過這種神奇的怪獸。 抬起頭時他無意間瞥見櫥窗倒影中自己的臉龐。 有那麼一秒鐘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自從經歷過三年前那場事件,這種突如其來的瞬間就如同靜電火 花一般時不時在他的日常生活中迸發。 他認為自己從來不脆弱,然而有時他仍會厭惡凝視鏡中的自己。 臉與身體。身體。他的五官與表情。一切都成為符號。這些符號 與那段跟葛林戴華德相關的記憶緊緊聯繫在一起,於是這張臉總讓他 不由自主聯想起那個令他感到噁心的男人。 魁登斯一度深深信賴卻又無比憎恨的也正是這張臉龐。他想。 他再一次望向櫥窗中自己的倒影。這一次他深深凝視,看見自己 比起三年前稍微瘦削了一點的臉龐,以及變得沒那麼銳利的眼神。他 看見自己滿臉疲憊。他看見在自己額角逐漸擴散的灰白。然而他迎向 自己的雙眼,在那之中細細尋覓著與那個冒充自己身分的男人截然不 同的光芒。 看起來一樣,但畢竟不同。 他必須一再確認有所不同。 懸掛在門板上的風鈴響起。他不經意地撇過頭,正好與抱著一大 袋麵包走出商店的女孩四目交接。女孩穿著時髦的粉色大衣,並有著 一頭吹整得耀眼的金色鬈髮。在他們同時看清彼此臉龐的瞬間,那張 漂亮臉蛋上的表情怔了怔,女孩的腳步硬生生停了下來。 他安靜地望著她,卻不記得自己曾經與這樣的一個女孩打過照面。 「葛雷夫先生。」女孩率先開口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與尷尬。 「我想我們過去不曾直接打過交道,不過我也是MACUSA的職員。…… 我是蒂娜‧金坦的妹妹,我的名字是奎妮。」 他緊抿著嘴唇,望著眼前的年輕女孩。 「三年前的事件,我也介入其中。」奎妮用輕柔的語氣說。 他知道這個女孩。他終於想起。他曾讀過無數篇關於那個事件的 報導與MACUSA對闇黑怨靈事件的內部紀錄,而奎妮‧金坦的名字也出 現在報告之中。 而他沉默。有幾秒鐘的時間他完全不曉得該對她說些什麼。 女孩靜靜凝視著他。不知為何,他發覺當被那雙澄澈的綠眼睛給 直視的時候,自己緊緊閉鎖的心思彷彿微妙地鬆開了一些。 他皺起眉頭,試圖將思緒轉移到其他地方去。 「以一名女巫來說,妳相當獨特,金坦小姐。」他緩緩地說。 「妳似乎很喜歡莫魔製作的麵包。」 奎妮‧金坦低頭看了看自己抱了滿懷的麵包,重新抬起頭時臉上 滿是笑意。 「這是家很棒的麵包店,可以感受到製作麵包的人溫柔的心思。」 奎妮說。「您也該試試看,葛雷夫先生。」 「或許下次。」他搖了搖頭說。「我必須趕去一個地方。」 「那麼就下次,請務必試試看。」奎妮理了理粉紅色的圍巾,甜 甜地笑著說。「很高興見到您回到MACUSA。而且您趕上了聖誕節,這 再好不過了,部長。」 「我辭職了。」他說。 「主席還沒接受呢。」她提醒他。 「妳怎麼……」他鎮靜地望著她,即使內心滿是驚訝。 與瑟拉菲娜的私人對話,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應該沒有人知道。 奎妮優雅地朝他點頭致意,踩著高跟鞋向前邁開步伐。他轉過身 目送她離去,卻看見她又忽然止住步伐。 「葛雷夫先生。」女孩忽然轉過身,用堅定而宏亮的語氣開口。 「請不要認為發生在魁登斯身上的事情是您的責任。您沒有做錯任何 事,也無須對那件事情負責。別把葛林戴華德做的事情當作是你必須 一併承受的責任。」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站在眼前的、美麗卻神秘的女孩。 「會產生那種責任感,代表您是個善良的人,葛雷夫先生。」奎 妮忽然有些嚴肅地說。「事實是您一點都不曾虧欠過魁登斯什麼。請 您別再那樣折磨自己。魁登斯會知道的。他會知道那不是你。」 他沉默了半晌。 「妳像是會讀我的心。」然後他說。「或者妳的破心術已經訓練 得可以藉由無杖魔法施展。」 奎妮愣了楞,又一次笑了起來。 「我沒有特別練過無杖破心術,部長。」 「是嗎。」他挑起眉。 「這是實話。」 女孩抱緊了麵包,再次朝他點頭致意之後轉身邁開步伐。他聽著 她的鞋跟敲擊在人行道上所發出的清脆聲響,目送她離去,直到那個 穿著粉色長大衣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再度轉頭望著櫥窗裡倒映出的身影。 有幾秒鐘他只是靜靜地凝視著自己的臉。而這一次,他覺得自己 似乎清楚地看見了與葛林戴華德截然不同的模樣。 那不是我。 他想起三年前在那個幽暗的地下室裡聲嘶力竭辯解著的自己。 但在應該負起的責任之中,或許我也有份。他想。 § 「那個該死的廢物!」 地牢的門砰地打開,他勉強抬起頭,看見葛林戴華德的大衣─正 確來說是他的大衣─的衣襬沿著樓梯飛舞飄動下來。葛林戴華德看起 來很生氣。他想。 這是好事。這表示他還沒得到他想要的。 葛林戴華德大步走過來,有些粗暴地直接抓住他的頭髮往上一提 。他在疼痛之中被迫抬起頭望著他,而那對與自己有些一模一樣形狀 與瞳色的雙眼中,寫滿了他自己從未見過的暴戾之氣。 他虛弱地笑了笑。他猜想平常不苟言笑的自己居然在此時笑得出 來顯然是已經不再在乎。葛林戴華德只是火爆地隨手拔下幾根他的頭 髮,然後又一次走到大釜旁。 「看來魁登斯讓你不是很滿意,葛林戴華德。」他沙啞地說。 葛林戴華德無視他的挑釁,只是一口飲盡那杯變身水。 「我說過了,」他豁出去似地大聲說。「那個少年……他不會魔 法。他無法帶給你任何想要的東西,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無功。」 葛林戴華德砰一聲放下杯子。 他望著他面無表情地朝他重新走來,而某種噁心的感受從他的胃 部漲了上來。 「你什麼都搞不清楚,葛雷夫。」葛林戴華德舉起魔杖,毫不猶 豫地猛然一揮。「那麼你最好閉上嘴巴。」 一抹藍光像把銳利的大刀般猛然劃過他的腹部,他痛苦地大叫, 感覺自己腹部像被劃開,內臟像是被緊箍並壓縮成一顆極小的球。然 而並不見任何血。他努力止住慘叫,大口喘著氣,冷汗沿著額角不斷 滴下。 一面喘息的同時他仍倔強地抬頭瞪著葛林戴華德。 「聽著,葛雷夫。」葛林戴華德將臉龐湊近,鼻息貼上他的臉頰 ,一邊緩緩地說。「在賽倫復興會那棟又髒又臭的屋子的兩個街區之 外,有一條你一定沒有注意過的小巷子。充滿了垃圾與腐敗的氣味, 還有兩邊樓房排放的廢煙。」 他閉著眼睛,不讓自己注視葛林戴華德的雙眼。 「那裡是你和魁登斯固定見面的地方。」 「是你和他見面。」他緊皺眉頭。「不是我。」 「在那條巷子發生的事情,足以讓波西瓦‧葛雷夫這個名字登上 《紐約幽靈報》的頭條。」葛林戴華德輕盈地說。「以醜聞的形式。 考慮到你的家族榮耀,或許死在這裡還比較好一些。」 「那不是我!」他高聲說。 「然而我之所以那麼做,」葛林戴華德無視似地繼續說著。「並 不是因為作為獎勵代替你回應他的心情,而是因為這麼一來,利用魁 登斯對你的崇拜與信賴,他會無條件地把一切都奉獻給我。他崇敬且 深愛你,葛雷夫。光就這點來說,我還得感謝你把身份借給我。」 「別再碰他……」 「噓、噓……」葛林戴華德刻意模仿他的方式示意他安靜。「我 知道他是個爆竹,葛雷夫,但這點根本無所謂,等他帶我找到我想要 的東西,那個無可救藥的可憐男孩馬上就會去死。而你很快就能跟上 去,在地獄裡跟他解釋為什麼這一切會發生。」 「我要殺了……」 「如果你像蒂娜一樣更早對他釋出關心,說不定他會發現你我之 間的不同,葛雷夫。但事實上是你沒有,所以他相信了我。他相信我 就是你。你能相信嗎,他是如此深深相信著根本不在乎他的你。」 「那不是我!」他終於大吼。「是你!」 「對魁登斯來說。」葛林戴華德冷酷地再度舉起魔杖。「真的有 差別嗎?」 從魔杖尖端釋放出的不赦咒像電流般竄過他的全身。在惡咒的折 磨之中他全身顫抖個不停,手腕上與雙腿的傷也仍在淌著鮮血。惡咒 彷彿維持了一個世紀之久,而當酷刑咒終於靜止,疼痛的餘韻卻仍濃 烈地佔據著他的全身,久久不曾散去。 「別碰……」無法成形的語句在他的喉頭打轉。葛林戴華德站在 他面前低頭靜靜看著他,下一秒卻忽然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舉起手 摸著自己的脖子。黑巫師的呼吸頻率忽然變得急促。他抬起頭直直怒 視著葛林戴華德,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在那棟晦暗的房子裡,畏縮地站 在樓梯底下遠遠凝視著他的男孩的身影。 瘦高卻畏縮、穿著老舊又保守的衣褲、小心翼翼望向他的那個男 孩。 他試圖在記憶中集中精神,試圖看清當時魁登斯的臉龐。 然後他看見葛林戴華德又一次舉起魔杖輕輕一揮。 劇烈的疼痛令他的咒語倏然中斷。他大叫出聲,而葛林戴華德揪 住他的頭髮將他的腦袋猛然向後扳,不由分說地將魔藥灌進他的喉嚨。 「你們美國人,」葛林戴華德揉了揉喉頭,嘆了口氣說。「就是 喜歡用這些不用魔杖又不牢靠的小伎倆。」 他低垂著頭大力喘著氣。反胃感一口氣湧了上來,然而實際上卻 什麼都吐不出來。他強迫自己深呼吸。從眼角的餘光他看見自己的大 衣下擺如波浪般翻滾並消失在視線範圍裡,然後經歷一陣步伐聲過後 ,樓梯頂端的門再次短暫掀開並重重關上。 他身處的地牢又一次陷入幽暗之中。 「魁登斯……」 他喃喃地喊著男孩的名字。 忽然之間他意識到最痛苦的事實,而這個事實比任何黑魔法及不 赦咒都更加的折磨著他的內心。這個事實如一記狠狠的重擊,如他有 史以來最深的恐懼,如黏稠而無法消散的陰影,如一把熊熊燃燒的焰 火,將他─波西瓦‧葛雷夫─曾經意氣風發的過去都燃燒成了灰燼。 擁有高超的魔法能力又如何?擁有顯赫的家族聲望又如何?身為MACUSA 的首席正氣師又如何? 當他終於發現自己被囚禁的這幾天,其實自己始終都無法清楚回 憶起那個名為魁登斯‧巴波的男孩的臉龐時,某種貨真價實的絕望與 自責,才真正侵蝕了他的內心。 § 橫越馬路之前他警覺性十足地回過頭。 然而在他身後,除了一名正彎腰在挑著水果的中年莫魔之外,誰 也不在那裡。他精明地打量了那個年約六十歲左右的男人許久,認定 了方才的濃烈注視感並不是來自於這個人。 又是錯覺。他想。 他理了理披掛在脖子上的圍巾,繼續大步向前橫過馬路。 位於下城區的賽倫復興會總部,如今已經人去樓空。在發生了三 年前那樣的事件之後,所有被瑪莉盧收養的孩子都已經被消除了相關 記憶並分送到紐約各處的孤兒院或者寄養家庭。 有一名叫做莫蒂絲提的小女孩在這個事件中精神狀況受到嚴重影 響。他記起當年的事件報告書。他記得她是當時唯一直接目擊闇黑怨 靈扼殺他們的母親的孩子。他們將她帶回MACUSA做了層層的記憶修正 與心理治療,然後才把她送到莫魔的寄宿家庭。 那麼如今她也至少十歲了。他想。 雖然他也同樣不記得她的臉龐。 如今已經沒有任何一個賽倫復興會的孩子記得魁登斯。發生了那 種大事,他們自然不被允許記住他。魁登斯‧巴波這個名字從此只存 在於MACUSA的紀錄報告上,而且被收藏在最機密的行政部門文件室裡。 然而他猜想,蒂娜‧金坦、紐特‧斯卡曼德以及奎妮‧金坦,這些人 必定從來不曾忘記過他。 而他也是。三年來他沒有任何一秒忘得掉魁登斯這個名字。 魁登斯的名字本身成為了一個符號,像一個被葛林戴華德反覆刻 印在他心臟的傷口,每次一觸及都會重新滲出一點血來。他記得那種 疼痛。疼痛造就了現在的他:與過去的波西瓦‧葛雷夫有那麼一丁點 不同的他。 老屋的門口鬆散地掛上「危樓」的警示標語。他能想像當初事情 爆發時,莫魔的警方必定是用瓦斯氣爆當作意外發生的理由。而既然 賽倫復興會的主持者已經身故,便再也沒有人前來修復這棟破敗不堪 的屋子。 他不動聲色地走過去,雙手輕輕一揮,橫掛在門口的警示拉線便 像跳舞似地扭動著自動退開。等他走上台階時,繩子已經自動重新回 到原位綁好,看上去紋風不動,彷彿剛才的神奇畫面完全沒發生過。 他在沒真正碰到門板的狀態下輕輕推開門,走進寬敞但限縮感十 足的大廳。 腐朽的氣味伴隨著滿是灰塵的空氣迎面襲來。 他走到大廳的中央,一面輕輕脫下手套放進口袋裡。有好幾分鐘 的時間他只是站在地板的中心抬頭凝視三年前闇黑幽靈失控時在天花 板上造成的大洞。十二月不帶任何溫度的陽光靜靜灑落下來,沿著光 線舞動飄落的浮游粒子令他感受到不適的熟悉感。 像極了三年前囚禁他的地牢。他想。差別只在於他被囚禁的時間 不過短短幾天。 而這棟屋子囚禁、折磨了魁登斯整整十九年。 磨損得厲害的拼木地板上殘留著白色石灰粉畫下的格子線。他低 頭望著方格裡寫得歪歪斜斜的數字,不由自主地用腳踢了踢字樣的邊 緣。 然後他抬起頭。 樓梯旁依然空無一人。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然而他卻為此感到 有些悵然若失。在他風塵僕僕回到紐約之後便立刻趕往這棟房子只有 一個理由,而這個理由依然與魁登斯息息相關。 他必須回顧並且記住這棟毀掉了魁登斯的屋子。 治療師曾經建議他可以抽空三年前的那些回憶,然而他的自尊心 與責任感不允許他那樣做。波西瓦‧葛雷夫的一生中不曾有過任何的 失誤,唯一的失誤卻永恆地傷害了那個男孩。 他不想倚靠儲思盆。而在人生繼續走下去之前,他必須把這一切 給牢牢記住。 三年來他沒有一天不後悔自己不曾好好注視過那個他曾經擦身而 過,如今卻已經不在的男孩。 魁登斯。轉身走回門口時他忍不住輕聲呼喚他的名字。 沒有人回應。 賽倫復興會如同他的內心一般一片死寂。 § 他從半夢半醒中忽然驚醒。 從地牢頂端傳來某種近似爆裂的聲響。然後是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某個女孩的高跟鞋正叩叩地踏過他的辦公室地板,從女孩緊張而高亢 的嗓音聽來,她正在他的辦公室裡尋找某個東西。 我在這裡。他想著。真正的我就在這個辦公室之中。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真的能夠獲救。然而女孩只是與同行的 另一個男子飛快且模糊地交談了幾句,便迅速地再度奔跑過辦公室的 地板。 他聽見門板重重關上的聲音。 他甚至無力求救。他全身上下力氣盡失,他重新陷入昏迷。 他又重新醒來 葛林戴華德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回來,又或者黑巫師過來的時候 他正好都在昏迷的狀態。他不確定,他也不再在乎。在他的腦海裡只 剩下魁登斯‧巴波這個名字,那是如蝴蝶般脆弱,曾經一度輕輕停在 他的肩頭,他卻甚至不曾好好注視過的脆弱的男孩的姓名。 若是從前他或許不會在乎。在他充滿榮耀與光芒的一生中,經手 過許許多多案件與類似的處境,他猜想自己勢必曾經忽略過上百個這 樣的案件相關人,然而魁登斯‧巴恩讓他學會疼痛的這一課,葛林戴 華德的惡行以一條無形的絲線將他與魁登斯從此緊緊纏繞綑綁在一起 ,他們未來的一切都將息息相關。 若能活著離開這裡。他想。他會用自己的真實身份,把連同自己 在內的這整個世界至今為止所虧欠魁登斯的東西,一併還送給他。 全都還給那個男孩。 頭頂上的門板再度打開時他被刺眼的光線給逼得下意識別開視線。 急促的步伐聲嘈雜地踏過階梯,他猜想葛林戴華德的變身水又快要失 去了效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然而可以確認的是,在知道 魁登斯的下落與下場之前,他不會讓自己這樣輕易的死去。 那是我的臉孔,我的身體。他想。 我不允許你繼續傷害那個男孩。 腳步聲在他面前停下。 他虛弱地笑了笑,凜然地抬起頭注視黑巫師的雙眼。 然而眼前出現的卻不是葛林戴華德充滿邪氣笑意的眼神。 他看見那個有著一頭短褐髮的年輕女孩站在他面前,驚恐而激動 地揮動著魔杖解開綑綁他的繩索。一切過於突如其來,他只是茫然地 望著自己理應已經遭到革職的正氣師部下,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葛雷夫先生!」蒂娜‧金坦在他的身體頹然垮下之前先一步伸 手扶住他。「被解救的丹恩哪,終於找到您了!」 「……活著……」他模糊不清地在蒂娜的支撐下喃喃說著。 「您說什麼?」蒂娜急急地說。「葛林戴華德的身分曝光了,他 不肯告訴我們囚禁您的位置,老實說我們本來還都在猜您已經被殺死 了,不過……」 「……魁登斯……」他不顧一切地緊揪住她的手臂。蒂娜看起來 嚇了一跳,然而仍努力裝作鎮定地望著他。他望著她的臉龐,用沙啞 而艱困的嗓音開口。 「魁登斯‧巴波,他還活著嗎?」 蒂娜‧金坦焦慮的目光倏然黯淡了下來。 § 魁登斯‧巴波在三年前的事件中死去。 這是MACUSA的正氣師調查小組在事件之後所寫下的報告裡頭的結 論。安全部門有多達十名正氣師,也就是除了他與蒂娜之外的每一個 人,都在當時聽從命令動手消滅了因寄宿在體內的闇黑怨靈而失控的 魁登斯。 他不在現場,他們都說不是他的錯,說他也是受害者。 然而他不只一次想過,或許整個安全部門只有蒂娜‧金坦是真正 無辜的。 或許,早在他第一次到賽倫復興會,與那個偷偷凝視著自己的男 孩擦肩而過卻毫不在意的瞬間,他就已經扼殺了魁登斯一次。 整個世界都對魁登斯不公平。所有的生活日常、整個紐約,十九 年爛透了的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一點一滴地在謀殺那個憂傷的男 孩。 冷風吹過來時他稍微兜緊了大衣。天色已經以令人幾乎察覺不到 的速度悄悄昏暗了下來,然而遠方的夕陽仍倔強地殘留在天空的彼端。 他飛快走過一條條街道,然後在距離賽倫復興會不遠處的一條小巷前 停下腳步。 葛林戴華德曾經提過位置。他想。這是MACUSA的報告上不會記錄 、無人知悉、然而確確實實存在的,將他與魁登斯的命運緊緊聯繫在 一起的地方。 他從未到過這裡,一切卻散發著熟悉而腐敗的氣味。 他獨自走進狹小的巷弄,伸出手,用指尖細細觸碰過粗糙的石磚 牆。一隻老鼠一溜菸地從他腳邊竄過。他移開腳讓出空間給牠,並且 因此踢中一顆石頭。 他彎下腰將石頭撿起。冰冷的觸感扎實地停留在他的掌心。他攤 開手,喃喃念了幾句咒語,而石頭神奇地在他的掌中變形延展並染上 色彩。不到十秒鐘的時間,石頭已經轉化為一朵綻放的玫瑰。 他凝視著它許久,再度彎腰將花朵放回地上。他讓它倚著牆角站 立,然後重新起身,輕輕閉上眼睛。 從遠方傳來教堂的鐘聲。巫師從來不相信莫魔創立的各種奇怪宗 教,然而此時此刻,在紛亂而骯髒的紐約市裡,教堂的聲音聽上去純 淨且寧靜得撫慰人心。 波西瓦‧葛雷夫走出他曾經與魁登斯‧巴波會面的暗巷。 然而那從頭到尾都不是他。存在於那個時空的那個地方的,事實 上是盜用了他的身分與身體的另一個男人。波西亞‧葛雷夫的存在從 三年前起一分為二,一半是真實的這個自己,另一半是他素不相識的 另一個殘暴的他。他想起奎妮‧金坦所說的,事實上他無須產生責任 感、他不曾真正虧欠過那個男孩。然而他依舊背負著同樣的外貌與符 號,三年來他總是思考著,若能再與魁登斯相遇,他們會如何面對彼 此。 一輛汽車從眼前呼嘯而過。他抬起頭,看見馬路正對面的另一個 身影。他不記得剛才有這個人,然而當他警覺性地迎上對方的視線, 他立刻了然於心。 某個高瘦、有著好看五官的青年在馬路的彼端看向他。青年年約 二十出頭,頭髮比他記憶中長了一些,服裝倒是不改當年清教徒風格 的保守與陳舊。他站立的時候仍下意識縮起脖子,看上去卻不再像三 年前在賽倫復興會的那個樓梯下時一般畏縮。他們遙遠地凝視彼此。 他的視線牢牢盯著青年的臉龐。細細長長的眉毛與形狀好看的鼻梁。 薄唇與瘦削的臉頰。第一次,他真正看清必記住了他的模樣。 他全心希望這仍不嫌太晚。 男孩的凝視既暴戾卻又悲傷而柔軟。有足足三分鐘左右的時間, 他們就只是隔著來來往往的車輛與人群緊盯著對方。然後他忽然想起 紐特‧斯卡曼德在信件裡曾經對他說過的那番話。 魁登斯知道自己恨的人並不是他。 他猜他還是會害怕並憎恨自己的這張臉。然而那無所謂。他同樣 畏懼也同樣憎恨過自己的臉龐。那是葛林戴華德同時帶給他們兩人的 創傷。 可是這一次,他會用自己的力道去擁抱並安撫那個徬徨的男孩。 他並不需要為自己沒做過的事情致歉,然而他對魁登斯的歉意始 源於比葛林戴華德出現時的更早之前。 能不能讓我們從頭開始?他無聲地在腦海中詢問男孩。 讓我們一起面對在那個事件之後的,刻在我們兩人心中的所有傷 痕。 因為我們的命運就此難以分割。 因為有生一來第一次,波西瓦‧葛雷夫如此在乎另一個人。 『──所以,若未來您有機會見到他的話,請您保護魁登斯。請 您無須畏懼他對您的不確定。請您溫柔的對待他。』 他想起紐特曾經在信中這麼說過。 遠方傳來唱詩班祥和的歌聲。那是一首關於聖誕夜的歌曲。在旋 律之中他感覺心跳加快,就像是在伊法魔尼的學院分類儀式之後,第 一次拿到屬於自己的魔杖並施放出小小的煙花時的感受。 魁登斯‧巴波遙遠地凝視著他,呼吸的氣息在冷空氣中凝結成淡 淡的白煙。這一次,他真摯且毫不猶豫地迎接他的視線,並且向前大 步邁開步伐。 (fin.) 抱歉寫了這麼長一大篇 其實只是想寫一個,魁登斯與真正的葛雷夫能夠「一起走下去」的故事。 標題來自the National的Baby, we'll be fine. I wake up without warning and go flying around the house In my sauvignon fierce, freaking out Take a forty-five minute shower and kiss the mirror And say, look at me Baby, we'll be fine All we gotta do is be brave and be kind I don't know how to do this I'm so sorry for everything I'm so sorry for everything I melt like a witch and scream I'm so sorry for everything I'm so sorry for everything 希望這兩個人都能夠幸福QQQQQ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126.118.45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481153742.A.0A7.html
julieya0928: 喔喔喔剛才在隨緣看完XD大大的這篇寫的好棒啊!!!很 12/08 09:40
julieya0928: 喜歡對於部長的心理描寫,完全呈現溫柔的真歲〞齱 12/08 09:40
julieya0928: *真部長 12/08 09:40
謝謝QQQQ 雖然真部長的一切都完全只是腦補但真的好希望他們兩個都能夠一起活下去QQ ※ 編輯: aoiharu (2.126.118.45), 12/09/2016 05:23:15
cyaushih: 好喜歡這個部長啊QQ 希望電影是真的有真部長(?)別欺 12/09 13:24
cyaushih: 騙暗巷組的感情啊啊啊QQQQ 12/09 1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