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華區beta BB-Love 關於我們 聯絡資訊
仲玲在回去的路上給我買了杯熱奶茶。依她的話是:一人一杯,賀仲城才不會有話說。我 只想著她在回家前喝完了,毀屍滅跡不就成。 賀家的除夕午飯吃很簡單,賀仲城約午後三點便進了廚房,為伯母準備年夜飯打下手。伯 父在客廳看報,亦時常起來,往廚房走動。 仲玲租了幾片電影,下午揀一片警匪港片來看,桌上不忘放一杯咖啡。伯父將過年吃的果 子盒也挪過去給她。 我也坐在客廳,與仲玲一同看電影。 仲玲看得入迷,劇情不緊張時,還能抽離評論哪個主角帥氣。問我認同,我只講劇本安 排,當然帥氣。到了結局,好人與壞人反轉,仲玲看得連喝咖啡的手都頓住。 男主角的真實身分是毒梟之子,好友在遭滅口與順服間選了其二,而始終與主角作對的反 派,才是警方埋黑幫裡的眼線。我拿過桌上的影片殼子看簡介,那上面文字僅著墨於正反 二人幼時的交錯,與男主角成人後的緝惡執念。 仲玲見我反應冷靜,問我:「彧然哥,你早猜到結局嗎?」 我說:「劇情有線索。」 仲玲撐首瞧我,評道:「你看電影真是和我哥看電影一樣,無趣。」 我反問:「會嗎?」 仲玲佯作無奈地道:「連口氣都像。」 我但納悶。是未曾這麼覺得過。 再沒多會兒,賀仲城出來喊吃飯,全部人便坐餐桌上去。 賀家的餐桌是方桌,伯父坐在主位上,神態平和,只總結地講今年平順,能坐一塊兒吃 飯,就把一年的辛勞都放下了,能多吃便多吃。 餐桌上八菜一湯,伯母動筷給仲玲和我夾了魚,我低頭道謝,賀仲城卻也來夾菜給我。 我就著看碗的姿勢覷賀仲城,聽仲玲在對面偷笑,不免又望向她。她眼睛且瞄去伯父那 裡,看伯父給伯母夾一塊蘿蔔。 ……真是一片和平喜樂。 席間伯父問起仲玲工作,仲玲說道醫院的高層更迭,連帶院內的資源分配亦改變,即使外 科重要,做事也變得不便許多。 伯母且問:「是怎麼個不便?」 仲玲想道:「器材器具換了便宜的買唄。也不管一線用起來效果。人力也是一直在精 簡,護理師的班表都好可怕。」 伯父道:「救命的事業,怎能用企業的思維處理。」 我沉靜地吃飯。若按賀仲城想法,老闆怎麼經營那是老闆高興,換作醫院依然,只道德層 面惹人非議。 仲玲去夾梅干扣肉,似通曉地道:「上面的人作決定,哪要管下面人心聲。上班要緊的是 每一條人命,真要待不住了,換一家救人便是。誰要花時間理他們。」 伯父仍道:「這麼消極。」卻聽不出認同與否的意思來。 仲玲神情自若,續道:「壓榨員工和壓縮品質是一回事,攸關人命的事情,觸到了底線也 是要出事的。基層可不是笨蛋,再怎麼樣都得學會保護自己。」 「嗯。」伯父這才點頭。 轉而談起最近新聞,我猶沉穩,但心底有十分的尷尬。講的正是前些日子,我經手的那樁 醜聞。 伯父提及因那件事,近來似乎各個大學都繃緊神經,擔心換自己校裡的老師出事。 仲玲八卦地問:「是真的有抄襲啊?」 伯母且淡定夾一筷長年菜到她碗裡,保留地道:「做學問僅是一種職業,哪種人都有,不 用想得太崇高。」 仲玲含著筷子道:「但新聞講得可誇張呀。抄襲,收賄,和研究生曖昧……壓根要鬥倒那 教授似的。」 伯母用著飯,表情淡淡,卻是不再回應了。 換伯父圓場:「事實有幾分也不知道。電視上播的哪能盡信?當娛樂看吧。」 「……好吧。」仲玲便摸摸鼻子吃菜。 她其間往我瞅幾眼,瞅得我心裡開始有準備,尚未觸發,賀仲城但先聲奪人,朝她 道:「想什麼呢。你且先想想明日何時起床。如果賴著守歲睡到下午,出門了可不喊 你。」 仲玲愣了愣道:「明日要去哪裡?」 ——暫不論你且先想想這一造句有點熟悉,對於賀仲城救場,我仍是感激。 高等教育發生這樣的事,即便陰謀,掀出來都不光彩。有些更是長久下來的結構問題。前 一陣子在部裡,有誰不對這案諱莫如深。公文更用密件。仲玲若要問起來,我恐怕要掃她 興。 賀仲城回答她道:「今日去了公園,明天可能去看電影。」是指電影院。 仲玲偏頭想想,說:「那晚點來查今年的賀歲片單。」 我心中感慨她便讓賀仲城如此忽悠過,尚隱晦地揚了唇角,賀仲城伸手過來,又在我碗中 放一片臘肉。 我為表謝意,也夾一筷他不喜的長年菜予他。 唇邊這才真正笑開。 賀家過年不講究刻板禮俗,伯父伯母準時歇息,仲玲嫌電影院的賀歲片不吸引她,抱著客 廳大螢幕繼續播片子守歲。 賀仲城來問我:「守歲嗎?」 我果斷答:「不守。」 隔日出不出門無所謂,只是年假,怎麼慵懶怎麼來,不與年輕人比體力。 上樓後我將伯父伯母給的紅包慎重收進行李,賀仲城見了道:「長輩的一點心意,不必太 在意回禮。」 我坐上床沿,思索地道:「去年我回禮過嗎?」 賀仲城說:「回去以後寄了茶葉。」 我訝異道:「我挑了什麼?他們常喝茶——」 「我選的。你只是在旁邊呵欠,還有掏錢。」賀仲城一手按來床沿,亦跟著坐下。 我安心下來道:「那便好。」 賀仲城卻提別的,他道:「晚上我幫你避開仲玲,你就是用……這樣回報我的?」 此刻是與賀仲城併坐床邊,我轉正眼看他,打趣道:「何不把刪節號的地方說出來。」 賀仲城向我微瞇眼睛,我正色又道:「長年菜一年一回,是吃吉祥的。」 賀仲城說:「怎地不說守歲也是好意。」 我道:「又沒有年獸。」 賀仲城道:「你近日倒更精神,連牙都利了。」 「……有嗎?」我道。不是裝傻,是著實沒有感知。 賀仲城卻轉了話題:「明日上午我要出門一趟,大約中午回來。」 我莫名道:「去啊。」 賀仲城說:「你或可以和仲玲比誰起得早。」 ……是在揶揄我。我沒忍住睨他,回道:「怎麼可能晚起。」 這可是在別人家。還是長輩。賀仲城當然懂我道理,這話捉弄得極無營養,反像為說而 說。 睡下後,某一時間屋外炸了一片的鞭炮聲響,但很遠,不擾夢。我攏著棉被翻身,賀仲城 朝向我睡,黑暗中,無聲間,沒有人動作。 是彼此氣息。 「新年快樂。」他說。 「新年快樂。」我說。 初一這天,仍與賀仲城一同早起。 他在吃早飯後依言出門,仲玲睡著,我本要回房,但聽門外有交談聲,不自覺便停留 下。那莫約是鄰人,在誇羨賀先生和梁女士有好兒女。 我一下腦門抽疼,痛得立在原地。 伯父伯母進門後見了我,宛如早預見地喊我新年快樂。我亦微笑回應。 伯母道她在後院種了花,要我陪她澆灌,我答好。 「彧然。」 可當她這樣一聲,我便知曉不好。 賀家後院是一方搭了遮陽棚的半開放花室。 盆栽或圓或方,有花有草,綠藤攀在白色細棚架上,就要觸及架上的紫花。 伯母說:「這是風信子。」 開紫花的風信子。我等待她將對我說什麼。 梁女士道:「有五年了吧?看著你這樣一年一年……,都與仲城回來吃飯。」 梁女士持著花灑,立於花架之前,手腕微彎地澆灑花。 而她的身邊,有我面目嚴謹。垂著的手,十個指尖都發麻。 「你家裡的事,我不知道多少。仲城既將你帶回來,我們便沒有看不過眼的理由。」 梁女士語調平穩,眼神鎮靜,道:「與你說這些,不是要逼迫你。你不必煩惱。只是這些 年眼看著你,這樣過來,好像都在走一條獨路。」 我淡淡一笑,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莊子說槁木死灰,是指忘我形體,對外物無衷。我想著你的經歷,直到現在,依然不知 你好不好。」 梁女士對我道:「作為仲城的母親,我想向你提一個請求。」 ……我動了動麻痺的手指,但動不了腳步。 她說:「彧然。我希望你能不辜負仲城的努力。」 她說努力。不是付出,不是陪伴,不是苦心,是努力。 我對她沈默。 談愛太遠,賀仲城花費心力地維持,我又有多忘恩,樂意去浪費。 快步上樓時,與睡醒出來的仲玲擦身而過。她喊早,我亦回她,只是頭也不回。 我回到賀仲城房裡,找出帶來的藥吃。 伯母未必是看出什麼,如我痊癒,自然要笑著說不會,問題是我沒有。 我抱著賀仲城留置床頭的水杯,倚靠床側,頹然坐下。 無法按捺地曲起膝蓋蜷住。 依然頭疼,得按住。連同每一下呼吸,胸口發涼,都開始刺痛。 醫生說這是心因性,可不能讓心臟停下。用來救急的藥始終帶著,早不管副作用許久,只 管它作用。 這藥讓人脫力。 實則方才在樓下,腦袋飄現出了幼時場景。 檜木桌角,燙金杯盤,赭紅布幔。相框和玻璃。鋼筆和皺紙。全是灰階。 不想起來,還不知自己的忘。 我將自己躺倒床上,意識很快失去,如我所願,外表看上去是一睡著的人。 瞞過了賀仲城。 他往常地等我醒來,才說一句:「醒了?」 永遠那麼無事的樣子。我但不願去想,這過程裡,他等過幾次。 午飯已過,他問我餓嗎?怎麼又回來睡。我說不餓,問他怎不叫醒我。 賀仲城說:見你睡得沉。 但有什麼好睡。 無論是十二月三十一後的元旦,還是傳統新年的第一日午後,賀仲城都是這般無事,待在 我眼前可見之處,做有或沒有意義的事情。 我不能否認伯母的形容。 我蹉跎光陰,卻拖著賀仲城一起。雖然——是賀仲城自願,是他堅持,但在我尚能自我控 制之時,不被逼得要擺脫責任,或內疚——如果有——,我不會說一切與我無關。 本是無愛,本是無愛。 怎麼就變成這樣。 -- 關於這兩個人, 如果一開始都能挑了明說,就不會有後來的十萬字。 https://www.plurk.com/secondpen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69.207.1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28638712.A.AD9.html
overheart: 一定是愛得很深,才能守著他這麼久QQ 06/12 07: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