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目標是一件鑽石項鍊，屬於某個義大利富商的夫人所有，資料顯示這位夫人極
少配戴目標物，平常都將它鎖在房間的保險箱裡。
「這次出動三組，由陸與里奧負責下手。」事前的小組會議，賈桂琳對著會議室裡的
七個人說。她眼前的筆記型電腦正在高速運作中，「地形圖跟建築物內部構造圖已經傳給
你們，你們查看一下。」
「富商夫人的鑽石項鍊？這次的委託人是什麼來頭？」里奧舉手發問。
賈桂琳看一眼電腦，「同一個富商的情婦。」
「嘖嘖，吃醋啊。」有人吹了口哨說道。
「好吧。」里奧搔搔頭髮，「我們好像也不能阻止女人吃醋。」
除了他之外，所有人無不因為里奧這句話大笑，賈桂琳則是冷笑一聲。
經過詳細的計畫和溝通，確定行動順序由另外兩組先行，確保動線無阻之後再由他們
直抵主人房間。也就是原則由里奧組負責動手，其餘兩組負責把風。
行動當晚。
里奧在外頭接到可以前進的提示，和他一前一後順利地潛進了走廊盡頭的房間，但房
間裡看不到任何一個保險箱。他們的動作緩了下來。
這棟宅院每半小時會有保鑣巡邏一次，除非主人提早回房或有突發事件，否則扣掉進
出時間，他們只有十五分鐘可以取得目標物。他和里奧互看一眼，分別開始摸索房裡的每
一件裝飾。
他走到富商的書櫃前探索一陣無果，回頭忽然注意到書桌上的一件小雕塑。擺放在筆
筒旁，和筆筒差不多大小的人面獅身像。他靜靜看了那雕塑幾秒，伸出手去碰，人面獅身
像居然就自動轉了個方向。
床鋪那端傳來細微的響動聲，他和里奧再互看一眼。
賓果。
雖然有點老套，他想。房間裡的每件裝飾都要價不斐，滿滿的奢華風格，唯獨桌上卻
擺了件普通的埃及陶塑……他還真看不出這富商對埃及文化有興趣。
他把目標物裝進袋子裡，里奧走到房門邊企圖開門。這個房間的窗外是庭園，從窗戶
出去馬上會被站崗的保鑣發現，他們只能從原路出去。
時間還有三分鐘，他們綽綽有餘。目標物在他身上，里奧走在前面，他看里奧出去後
也跟著閃身，帶著手套的手不出一絲聲響地帶上房門。
里奧已經走出十公尺外的轉角。
他剛走兩步正要起跑，身後響起子彈上膛的聲音。
他停住腳步。
「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對方似感興味地詢問，他甚至能從裡面聽出些微的單純的好奇。
他緩緩轉過身，視線對上那一雙綠色眸子。
對手有槍，而且槍管還筆直地指著自己腦袋。他冷冷地和對方對視，面罩底下的唇抿
得很緊。
對方也在看著他，銳利的目光像一柄長茅，射過來幾乎要穿透他的眼睛。這樣審視的
盯緊獵物不放的目光維持不久，里奧的一記抬腿踢走了對方手裡的槍。
「快走！」里奧喊。就和對方打了起來。
他看了槍枝被踢到很遠的柱子旁，不用半秒考慮便加入戰局，二打一，竟一時間也不
分上下。對方被里奧打退一步，他抓準時機回身狠狠一腳，踢在對方胸口讓人再往後飛空
幾步。他抓住里奧向外狂奔。
「行動失敗，立刻回撤！」他朝耳機那頭喊道。
他知道懷裡的絨袋在自己那一腳之後掉了出來。那裡面裝著目標物。
整座宅院的警報器開始狂響，保鑣的吆喝聲此起彼落，耳機裡賈桂琳迅速指明幾條逃
生路線。
他們往陰暗的區域走，在樹叢後方躲了很久，然後才沿著根本算不上路的小徑慢慢走
回遙遠一端的大馬路上。中間里奧摘掉面罩問他怎麼回事，一路上沉默的他終於說話：
「我們漏掉了富商今晚有客人。」
他完全能夠想像那個人在他們逃走之後，仍舊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消失的轉角，臉上會
有的深感趣味的森冷笑容。
「……真是個麻煩的地方。」里奧只得嘆氣。
兩天後，眾人回到英國總部會合，賈桂琳也這麼問：「怎麼回事？」
「宅院裡除了保鑣和主人，還有其他人在。而且是高手。我們錯估了情勢。」里奧解
釋道。
賈桂琳一雙好看的眉毛皺得緊緊，她看著里奧，顯然努力在思考蒐得情報中的不合理
處。想了老半天，她煩躁地抓了抓她那頭捲髮，喃喃：「難道是我的情報來源暴露
了……」
「算了吧，沒關係的。」氣氛壓抑的會議室裡，他語氣平靜地說。
所有人都明白這不只是情蒐的問題。把風組沒有預先發現，下手組反應不及，在那麼
狹小的空間而對方又有槍的情況下能夠全身而退，事情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這一次失手，可以說是意外，但也可以算是多重的人為疏失。組織裡的規矩，行動失
敗，委託人可以要求違約金，通常違約金由組織出一半，剩下一半由該次行動的成員攤
分。
賈桂琳兩手往桌上一按，吐出長長的一口氣，說：「這次一半的違約金我來付。」
賈桂琳這句話無疑打破了凝結將近十來分鐘的場面，里奧挺直身體剛要說話，會議室
的門砰地被打開，那是賈桂琳的搭檔梅利氣勢洶洶地走進來──此次行動的八名成員總算
到齊。
梅利說：「不用付違約金了，是委託人違反規則在先，老大已經跟對方解除委託。」
「違反規則？怎麼回事？」有人立即問道。
梅利拉開賈桂琳身旁的椅子坐下，學著她的搭檔深深吐氣，緩過勁來才說：「委託人
的確是富商的情婦沒錯，但那條鑽石項鍊，也就是目標物，是西西里某個黑手黨送給富商
夫人的。富商夫人以前是黑手黨首領的女人，後來才嫁給富商，而本次委託人表面上是富
商的情婦，真正身分卻是黑手黨派去富商身邊的棋子……最重要的是，她委託了我們去偷
那條黑手黨首領的鑽石項鍊。」
有人舉手投降：「饒了我，能不能用一句話解釋？」
「一樣是女人吃醋。」梅利說。
「但我們這次惹上黑手黨了。」賈桂琳冷笑著補充。
會議室裡集體安靜了三秒。
「該死的！」有人率先爆了粗話。
「噢，天哪。看來我得出趟遠門了。」
「……不會吧，我怎麼每次都遇上這種事。」
「少來，我記得你上次被追殺明明都四年前的事了。」
「你有必要在這種時候糾正我的誇飾法嗎？」
「我還是第一次有可能被追殺，請問組織能提供什麼保護？」
有人還顧著鬥嘴，有人則認真地向組織裡的前輩賈桂琳發問，里奧看了看他們，轉頭
對他身邊的夥伴感慨地說：「我就說義大利是個容易踩雷的地方，瞧，這不就踩到了。」
他沒有接話，臉上表情仍然不太好。里奧見狀眨眨眼，樂觀地說：「但我想老大總有
辦法的，不然我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
「好了好了，」最終還是賈桂琳發話了，她拍拍手示意眾人注意：「大家先各自回去
休息吧，這陣子減少外出就是了。至於到底會不會被追殺，估計老大那邊的交涉很快會有
結果，一有消息就通知你們，先回去吧。」
就這樣，大夥兒被賈桂琳趕出了會議室，他本來也起身離開，只不過步伐稍慢，在眾
人都散光後又折返了回去。
會議室裡，賈桂琳和梅利在閒聊這次後續的幾個可能發展，看見他獨自返回，紛紛以
一種疑惑的眼神等他開口。
「幫我查一個人。」他說。
＊
他睜開眼睛的第一個想法是：這裡是什麼地方。
第二個想法他覺得自己應該發燒了。左肩的傷口正在發炎泛熱，雖然拖到現在已經沒
什麼痛覺。
第三個想法，他想罵髒話。
口渴得要命。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口腔裡連唾液都分泌不出來。
「醒了嗎？」
男人拿了一杯水從上方往他臉直直澆下。
「……唔，咳！咳咳。」他轉開臉。
這下子不夠清醒都該清醒了。這是一個房間，現在的情況是……不知道什麼地方，但
可以肯定他人躺在一張床上，兩隻手分別被銬在床鋪兩端。
他快速回想事情始末。
那時他從總部離開，沒多久便察覺有人跟著他，和對方在市區街道玩了幾次捉迷藏，
對方似乎被激得不耐煩，突然暴增的人數直接把他逼進一條巷子。他記得自己笑了一下，
頭一扭第一拳就送了出去。
和一群陌生人打群架，本來這也沒什麼，打不過更沒什麼，只是沒料到暗處裡有人守
株待兔，選在他快打贏的時候往他身上開槍。
那一槍打在肩膀上，槍手不現身，堵他的人也不停手，後來他解決掉幾乎全部的人，
自己也筋疲力竭暈了過去。
「怎麼，在回想發生什麼事？」
「……你能不能別老是用問句說話。」被銬住的雙手讓他沒辦法抹掉臉上水漬，他伸
舌再舔了舔唇，好歹有些水分，喉嚨會因此好過點。
他看清了床邊的男人。
現在是白天，不用開燈他也能清楚見到男人那頭棕色頭髮，以及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綠
色眼睛。
不看頭髮和眼睛，男人其實長得更像日耳曼人一些，嚴肅而如雕鑿般深邃的五官俊美
立體，當下雖然在笑，渾身上下卻明確泛著一股冷硬的肅殺感。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
並非普通之輩。
但是這又怎麼樣呢？
他咧開嘴，不要命似地問：「我們認識嗎？」
男人卻斂了笑意，走到一旁的櫃子拿出鑷子和紗布酒精燈。他瞪著男人將鑷子烤火，
接著拖了一把椅子坐到床邊，手上一施力，扯裂他身上衣服。
男人將消過毒的鑷子插進他肩上傷口，淡淡地說：「你說呢？」
「嗯！」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深憋住氣，強撐著憋了幾秒，還是大力地喘了起來。
這是在反問他剛才的問題呢，這個混帳！
「那個晚上。」卡在傷口裡的子彈很快被取出，男人用厚紗布壓著傷處，不鹹不淡地
繼續和他話家常：「你出現在那裡做什麼？」
「……哪個晚上。」他咬著牙，額頭上佈滿細汗。
男人沒有抬頭去看他蒼白的臉，手指在紗布上施力按了按，「義大利。」又說：「你
知道是哪個晚上。」
他怒極反笑：「你這是追殺到英國來了，嗯？」
「這倒不是。」男人移開紗布，重新站起來收拾器材和垃圾，看上去並不打算幫他包
紮。
「不然是什麼？」
「你們這次惹到不該惹的人了。」男人將垃圾袋打包，文不對題地說著。
「是嗎？」他還是笑，「那又怎麼樣？像現在一樣被綁在這裡？」
「昏迷了一天，醒了倒是活力充沛。」男人居高臨下地看他：「不如我再在你身
上打另一個洞，你再來問我那又怎樣，如何？」
「哼……」他依然笑得挑釁，然而臉上不斷滑下的汗水出賣了他。
微瞇著眼，剛清理的創口持續傳來痛楚，加上久未進食進水，他的意識越來越難以集
中。他要想辦法逃出去，他可不希望自己成為第二個戴維斯。
男人靜靜看了他半晌，周身殺氣從無至有，益發強烈。
「你搶了我的問題。」只有喘息聲的屋子裡，男人突兀地說。
他的瞳孔驟縮。
男人的棕髮綠眼落在他眼底。
「……我們，認識嗎？」
（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34.122.12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BB-Love/M.1403653413.A.822.html
※ 編輯: bbb22261 (114.34.122.12), 06/25/2014 08:34: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