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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限,有清湯。 〈Two Sides〉 機場大廳的人流之中,金髮碧眼的歐洲男人張開雙手擁抱一名亞裔男人。 「下次再見了,我的夥伴。」歐洲男人鬆開手,神態輕鬆地問:「你回台灣嗎?」 亞裔男人淺笑:「不,會在這裡待上一陣子。」 「哦,」歐洲男人聞言咧開了嘴,眨著眼睛又問:「去找你那彈鋼琴的小情人?」 小情人──這個詞彙讓他唇邊的笑容更加深了些,他揚起眉毛看著對方,用一種戲謔 的口吻說道:「記得替我向你的法國教授問好,里奧。」 「會的。我想我得向夏洛特好好練習我的希臘語。」里奧露齒一笑。 夏洛特是里奧的女朋友,法國人,在大學裡面教授語言學。他從未親眼見過夏洛特, 但他知道里奧之所以提到希臘語,是因為他們剛從那兒回來。 他沒有再說話,唇畔依舊保持低微的弧度,機場大廳開始廣播登機資訊,里奧將手上 的黑色提包甩到肩上,收斂了臉上表情朝他點頭,轉身沒入人群裡。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 動,一雙黑色眼睛看著里奧的背影疊進眾多旅人的背影……直至再也無法分辨,這才緩緩 瞇起雙眼。 他們剛從希臘回來,正因愛琴海諸多群島裡的某一座小島,困著他們行動失敗的同 事。 * 當天晚上他在倫敦市區聽了一場鋼琴獨奏會,演出者是近年在國際間嶄露頭角的年輕 鋼琴家,而英國作為鋼琴家今年歐洲巡演的最後一站,聽樂人潮雖未達盛況空前,樂廳裡 卻也坐無虛席。 音樂廳內外四處可見今晚的活動海報,上頭鋼琴家的外表總讓不少人驚艷:英德混血 的棕髮綠眼,偏向日耳曼的深邃五官,然而本該覺得嚴謹的長相卻偏偏流露著閒散,甚至 是漫不經心的優雅氣質。據說這與鋼琴家的生平經歷有很大關係。 節目活動單上簡介了鋼琴家的生平,英國出生,三歲隨父親調職移居法國,求學時代 即為學習音樂前往奧地利,成年至今的多半時間也仍然待在維也納。 「啊呀,是蕭邦呢,我聽說伊恩擅長的可是溫柔細膩又浪漫的曲子……」 「是了老太太,這就是今晚我特別期待的原因哪。」 坐在樂廳接近出口的位子,身邊一對老夫妻正在對話,他看向舞台方向,那裡還只有 一架鋼琴,十分鐘後才會有人在那琴椅落坐,彈奏蕭邦的夜曲作品五十五之二。 …… 鋼琴獨奏會結束後,他並沒有多在音樂廳停留。提著一個小行李袋,他走進一家高檔 飯店,與大廳櫃台的服務員說了幾句話,服務員核對手邊資料,將一個放有房卡的信封交 給了他。 搭電梯上樓進到房間,他放下行李袋,摘下鼻樑上的棕色膠框眼鏡放到矮几上。環顧 房間一圈,門邊衣帽架上掛著一件長外套,酒紅色的行李箱就放在衣櫥邊,雙人床上丟著 一件明顯使用過的浴袍。 這並不是一間無人使用的空房。 他將身上的襯衫長褲脫下,毫不猶豫地進了浴室洗澡。經過洗手台時他瞥見自己長及 肩膀的頭髮,這個髮型讓他看起來很符合西方人對東方人的文弱印象。很好欺負。見過他 戴上眼鏡的里奧曾這麼說。 再從氤氳的浴室裡踏出來時,他身上穿著飯店提供的浴袍。濕漉的頭髮伏貼著,映著 房間裡的明亮燈光而有些發亮,落下的瀏海凌亂散在眼睛前,他感覺後頸有水滴延著髮梢 滑進了背部。 「要來點紅酒嗎?」 抬起頭,棕髮綠眼的男人站在矮几前,手裡正拿著一瓶紅酒朝他微笑。綠色的眸子裡 有他因而微愣的表情。 兩人的視線交集,男人放下紅酒朝他走去,一手按住他後腦勺就這樣吻上了他。男人 的另一隻手環上他的腰,並且在那裡緩緩摩娑。他閉上眼睛專心回吻,張開唇,舌頭伸了 出去與對方交纏。 直到快窒息才停下這個吻,男人深深地擁住他,濕潤的唇游移到他耳邊,輕問:「這 一次留下來多久?」 「七天。」他沙啞著聲音回答:「這一次我向老闆要了七天假期。」 他是畫廊經紀人,這一次到歐洲來出差,為的就是洽談畫展事宜。 他想起自己與這個男人的第一次相遇,那是在大學校園裡,那時他正在英國修習藝術 博士學位,而他受邀到學校裡演出,注意到坐在樹下寫生的他。 那天天氣很好,他在湖邊隨意挑了一棵樹坐下,把畫冊攤在曲起的大腿上,選好了一 個景色就開始素描……只是天氣實在太宜人,用不了多久他放下鉛筆,眼睛一閉就靠著樹 幹睡著了。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他眼前站著一個男人,而身後有太陽從雲端探出來,照亮了那一 雙綠色的眸子。 男人親了親他耳朵,說:「明天晚上有慶祝酒會,要是不出席喬伊會殺了我,後天我 們再回維也納,好嗎?」 「好。」他簡短地回應,主動轉過頭去找那雙唇。 復再吻了一陣子,他們嘴巴貼著嘴巴,男人嘆息地說:「我好想你。」 「我們兩個月沒見了。」他笑,放開男人要去找吹風機。 當年他取得學位決定回台灣,伊恩並沒有挽留。他讓他的經紀人喬伊定期將自己行程 以電子郵件寄給他,好讓兩個人保持聯繫。裝有房卡的信封就是喬伊寄放在櫃台的。 他的工作時常需要飛國外出差,如果情況允許,他們一年當中還是可以見上幾次面。 伊恩倒了兩杯紅酒,在他吹乾頭髮戴回眼鏡時忽然說:「老師明年的亞洲巡演,我會 跟著。」 「會到台灣?」 「嗯。」伊恩將酒杯遞給他。 他接過酒喝了一口,想了想,最後還是沒說話。 「我還沒去過台灣。」伊恩正經著表情說:「正好去看看你生長的地方,也看看 你。」 他被這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正想著應該說什麼,就見伊恩勾起嘴角看他,那挑逗的 樣子讓他不禁轉開眼,仰頭喝下一大口酒。 伊恩坐在矮几旁的椅子上,修長的雙腿交疊,輕晃手裡的紅酒杯續行他的捉弄:「你 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就像一個賭氣的,涉世未深的大學生,因為懊惱所以大口地喝酒,絲 毫不曾察覺……之後的危險……」 他的動作一滯,伊恩起身靠近他,伸手撫摸他的臉。拇指緩緩逡巡過鼻樑,臉頰,撫 過他笑起來會有酒窩的地方,然後是下巴,一路往下,手指在喉節處舒展,略高的體溫隨 即圈裹住肌膚。 伊恩的目光始終循著他的手指,這樣的注視讓他覺得自己的臉也在發燙。 「……這是在誘惑誰呢。」伊恩低語。 他抬手按住伊恩的手,「我沒想到你會在獨奏會上演奏蕭邦和李斯特。」 「你不喜歡嗎?」 「不,我只是……」 「嗯?」 「只是也沒想到,你彈得這麼好。」 「……呵呵。」伊恩輕笑出聲,低頭親吻他的瀏海,說:「你總是讓我感覺自己像梅 菲斯特。」 他忍不住抬眼看他,又立刻迴避掉對方的視線,淡淡地說:「那是我今天晚上最喜歡 的曲子。」 李斯特的魔鬼圓舞曲。他聽過很多版本,其中最不忍卒聽的,大概就是某個演奏者把 自己當成上帝來詮釋的版本。 「至少不是太糟。」伊恩說。 他其實想問伊恩他在彈這首曲子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然而他還猶豫著該不該問, 伊恩已經鬆開手後退一步,說:「我先洗個澡,你要是累了,可以先睡。」 伊恩進了浴室。 摘了眼鏡,他躺在床上聽浴室傳來的水聲,幾分鐘後索性將被子拉到最高,直接蓋過 頭頂,閉起眼睛試圖讓自己睡著。伊恩圍著一條浴巾出來,就看見床上那人用棉被把自己 蓋了個結實,只剩頭頂的髮絲散露在棉被外。 伊恩關燈上了床,動作輕柔地從背後抱著他,鼻子埋在他頸間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他 在黑暗中睜開眼睛,腦子裡依然迴盪著梅菲斯特圓舞曲。 * 在維也納的日子其實很愜意。 伊恩的生活原本以練琴為主,但每當他到歐洲出差,伊恩的生活就會變成練琴和做 愛。其中一個晚上伊恩把他壓在牆上抽插時他甚至因為想到里奧的那句小情人而笑了出 來,讓伊恩以分心為由抓著他做滿整整一個晚上。 躺在維也納的屋子裡他其實也很常見到黎明。 一部分原因當然是被伊恩做到窗外的天已經微亮,而另一個更大的原因,是他本來就 容易在清晨醒來。即使人在維也納,即使身邊躺著久久一見的情人。 感受到清晨的冷意醒來,唯一的差別是他會讓自己繼續留在床上,直到再次睡著又再 次醒來,那樣的起床時間比較正常……前提是伊恩沒有吻醒他。 待在維也納的最後一天,他洗漱後收好依舊簡單的行李,吃過伊恩留在廚房餐桌上的 早餐,接著如同前面幾天一樣地來到琴房。 莫札特的小星星變奏曲。 他站在琴房門口看伊恩彈琴,過了一會兒才走到琴房的角落,那裡有一張畫架和椅 子,畫架上夾著一張炭筆素描的半完成品。雖然自己的工作與藝術密切相關,但他畫圖的 時候並不多,也就只在維也納時他的興致會高一點。 伊恩知道他進來了,手上仍然不懈地練習著同一個曲子,直到彈得稍微滿意了,才停 止彈奏離開琴椅。 「早安。」他作畫的手仍未停下。 「嗯……」伊恩走到他身後,雙手一繞,環住他脖子。臉就湊在他旁邊,「知道西班 牙語的早安怎麼說嗎?」 「怎麼說?」 「Te amo.」 他停下手上的橡皮擦。伊恩在他耳邊發出低淺的一個笑聲。 「好了,不逗你。幾點要到車站?我送你。」 他給了伊恩一個時間,伊恩端視他未完成的畫許久,問他:「需要我再坐回去彈琴 嗎?」 「快好了。」頓了一下,他說:「我想聽拉威爾。」 「好。」伊恩寵溺地笑了笑,轉身走回鋼琴前。 他曾經對伊恩說過,他最喜歡的作曲家是拉威爾。興許是這個緣故,伊恩對他的要求 答應得很是乾脆爽快。他故作鎮定地推了推眼鏡,繼續素描的細部修飾。 想想這還是今年的第一張畫。就連伊恩,他也只畫過兩張畫,這張是第二張,第一張 是伊恩的睡顏側寫。他自知比起人物,風景畫還是討他歡喜得多,這幾年來他已經在伊恩 的院子裡對著花圃盆栽完成四五張圖。 他對自己的作品一向毫不愛惜,有人要就拿走,反正他本來就少畫。他在伊恩這裡的 畫也是畫完就算了,從來不帶走。伊恩倒是沒說過什麼,只將他的畫架工具都收拾保存妥 當,方便他下次心血來潮,馬上就能開始作畫。 回到台灣沒多久,不等畫廊堆積的工作淹沒他,里奧的電話卻是先一步打過來: 「嘿,我的夥伴,你聽說戴維斯的事了嗎?」 戴維斯就是他們那名行動失敗的同事。 「……你就是打來說八卦的嗎?」他在他的辦公室裡,桌上一疊厚厚文件讓他口氣有 些森冷。 「當然不是,不過戴維斯的事顯然重要得多。」里奧十分自然地辯解,但又轉而嚴 肅:「據說戴維斯在那次行動前夕,曾在家中意外發現一些線索。他的新婚妻子居然是玫 瑰成員。」 玫瑰,國際間有名的竊盜組織,行竊蹤跡遍佈五大洲,目標得手後會在現場放置一朵 玫瑰,故因而得名。 「所以呢?」他拿出耐心詢問里奧,啪地一聲翻開最上面一個文件夾。 「所以戴維斯的行動失敗,很可能跟他的妻子有關。你知道那一次我們兩邊都盯上同 一件目標。」里奧在電話那頭說:「也許那個女人早就得知戴維斯的行動計畫,並且出於 某種目的,用計將戴維斯和他的夥伴困到希臘那個鳥不生蛋的荒島上。」 「哦。」他用脖子和肩膀夾著電話,空出兩手處理公事。 「『哦』?發生這種事情你就哦一聲?」里奧不可置信地大喊:「你早就知道 了?!」 他不置可否地聳肩──雖然里奧看不到,「你打來要說的正事是什麼?」 里奧乖巧地回答:「下次行動在三個月後。情報組正在蒐集資料,老樣子,七十天後 見。」 「在哪裡?」他問的是目標的位置。 「義大利。一個很容易踩到地雷的地方。」里奧無奈地說。 「嗯。掛了。」 「喂,慢著!你也太無情──」里奧的聲音直接被掐斷。 助理敲門進來給他送咖啡又出去了,他站起來走到辦公室的右面牆壁前,那裡貼著一 幅世界地圖。他喝著手裡的咖啡,心想義大利就如里奧所說,是個有點棘手的國家。 是了,他的身分。 他除了是畫廊經紀人,同時也是國際竊盜組織的一員。 他所隸屬的組織和玫瑰不同,玫瑰的作派一向目中無人,習慣囂張的作案手法;他的 組織喜歡有技巧的行動方式,寧以智取而不豪奪,一切以成員的安全為上。 玫瑰是國際間有名的竊盜組織,但是是聲名不太好的組織,他們作案的原因、選定的 目標,多半是他們喜歡而決定下手,所以目標得手後不會太快脫手。他的組織則不,他們 只接受來自世界各地的竊盜委託,並且嚴格篩選委託人,任何有可能導致組織被追殺的案 件他們都會拒絕。而這也說明為何安全至上是組織的唯一信條。 玫瑰也接受委託,他們的門檻條件低了點,即使行竊對象是巴黎羅浮宮或者墨西哥毒 梟大老,只要有人願意出高價,玫瑰就敢接下案子。 每個組織都有自己的規矩,盡可能地不互相侵犯,向來是彼此間的默契;而如果盯上 的目標相同,那就是憑各家本事。事後不得尋仇,這也是默契之一。 然而玫瑰是所有同行間共認有點瘋狂的組織。 他想到戴維斯,戴維斯在半年前和他交往兩年的女友結婚,他們在英國買下一間公寓 當作新家,那一陣子組織裡的每個人都嫌棄戴維斯,就為他身上散發出的幸福氛圍實在讓 人受不了。 組織成員以組為單位,兩人一組,每個案件都會視規模決定行動的組別數多寡。戴維 斯那一次行動一共派出三組,雖然只有兩個人被困住,該次行動仍以失敗告終。目標終究 被玫瑰先行拿下。 和行動組對應,組織裡還有情報組,戴維斯妻子的事情在他接到營救任務的前一天, 情報組的賈桂琳就提早告知他了。 他並沒有忘記,那天他解下戴維斯身上繩子,撕下他嘴上膠帶時候,新婚丈夫眼底的 一派灰敗。 (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34.122.12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BB-Love/M.1403652694.A.7A4.html ※ 編輯: bbb22261 (114.34.122.12), 08/14/2014 01:4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