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ly1111 (紙醉金迷)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焚城-3
時間Wed May 23 10:04:12 2007
冷眼看著老漢與少女對那個挺身而出的青年千恩萬謝之後,終於拿著一份豐碩
的盤纏準備離開藍臺重新定居,蕭洹才強迫地將青年帶上馬,放蹄離去。
而詭異的是,這名看來離經叛道的狂悍青年,竟沒有對他的安排多置一辭。
他安安靜靜地待在蕭洹馬背後,直到兩人終於回到位於南街的德王府。
青年站在德王府瑰麗的紅楓下,用一種不同方才的冷沉目光注視著蕭洹,有點
審問地道:「所以就算我不站出來,你也會讓你的手下,私下奪回那個姑娘?」
不知是不是因為周圍楓紅的映襯,讓這個青年俊美的容貌益發奪人心神,蕭洹
感到自己的目光居然膠著凝結在青年的身上,無法移開一分一毫。「對。」
青年緩緩點了頭,但他的目光中卻不是疑惑全消的肯定。「我不懂,仗著蕭家
的光環,你走到哪裡鳳民都要為你讓出一條路來,為什麼你卻如此低聲下氣、掩人
耳目,你大可直接站出來阻止他,那個紈褲子弟敢對蕭家人說個『不』字嗎?」
絲毫沒有一點要移動眼光的意思,蕭洹微微笑了下,青年那毫不退怯恐懼的勇
氣讓他目眩神迷。「再鋒利的名劍,用久了也有鈍重的一日;蕭家早就樹大招風,
我怎麼能夠不更謹言慎行,如履薄冰?反正事情只要能達到最終的目的就好,中途
用什麼手段,並非那麼重要。」
微微側了頭,青年用一種十分奇特,像是初次見到什麼怪物一般的眼神看著他:
「蕭家的繁盛一直隨著鳳朝國祚而延長,人常道『富不過三代』,卻為什麼到了這
個時期,還能生出像你一樣遠慮隱忍的人才?」他上下環視了端立的蕭洹幾眼,竟
然露出那麼點主上垂詢下屬的味道:「你是德王的四公子?但我聽說,德王繼位世
子排行第二,難道蕭家還有才能高過於你的人?」
言談至此,蕭洹終於知道面前這個青年異於常人之處,青年應該才剛過志學之
齡,然而言行之間卻自然散發傲視眾生的氣息,就連面對功高蓋世的蕭家人,他也
不曾放低身段。這樣一個特殊的青年,過目不忘的自己怎麼可能毫無印象?
「對於二哥世襲德王之位,我毫無異議。」蕭洹一直是用這麼輕輕的一句話,
結束了豪門世家可能發生的奪嫡之爭,而且他的確言行如一。「現在該我問你了,
你倒底是什麼人?」
聞言,青年瞅著蕭洹,然後帶著一點曖昧地笑了,那抹明明毫無挑逗意味的笑
痕,卻多情到能令見者意亂情迷。只見青年再深深注視面前男人一會兒,緩緩別開
眼去,然後伸出他修長美麗的手指,玩弄那片在他頰邊擺盪的丹楓。
「你當真不知道我是誰?」青年的嗓音就如同玉磬般清澈撩人。
這句話令蕭洹微微蹙起了眉宇:「我該知道你是誰嗎?」
還來不及青年開口,後頭一聲宏亮有力的嗓音就傳了過來:「洹兒,你終於回
來了。陪為父去赴兵部周尚書的約吧!」說著,原來是德王蕭剡走了過來。
蕭洹奇異地看著面前的青年,那俊美的容顏上就連聽到蕭德王來臨也不曾有任
何波動,尊貴凜然的氣質渾然天成,當真有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能耐。
「洹兒?」蕭剡已來到此地,而對於孩兒異常地沒有回應感到奇怪。
這個一生戎馬倥傯的中年男子,氣息豪邁灑脫、不拘小節,總能令隨從下屬對
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走到蕭洹身邊,這才看清楚了立在孩子身後的素裝青年,
一見之下,大驚失色,立即整裝下跪,行著最隆重的拜禮。
「微臣拜見太子殿下!臣不知殿下駕臨,有失遠迎!」
這一聲駭得蕭洹震耳欲聾,所幸他天性深沉穩重,這才沒有太過失禮的舉止。
然後他只是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那麼俊豔迷人的青年,還是反應不過來地低聲
喃道:「你是當今太子?」
只見青年微微一笑,那麼從容自適地揚起他清朗華麗的嗓音:「蕭德王請起,
無須多禮。」而後,才用那雙勾魂懾魄的美麗明眸,含笑地盯住了蕭洹,像是要把
他的心臟給永生永世,烙出一個刻痕來:「我叫鳳祇濂,蕭四公子,初次見面,日
後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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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洋溢自信的嗓音與從容大度的神態,蕭洹從沒一刻忘卻,就算是後來他與父
親回駐封地儀陽,遠離那座盛世繁華的京城,那抹驕傲不群的絕豔身影還是不時浮
現,狠狠揪著他的心緒。
沉思的男人張開了眼,凝神注視著安穩側臥在身旁的青年。
無比疲累的俊美青年深深地睡著,連呼吸都快與夜色融為一體。看著他,蕭洹
揚起唇笑了,美麗的弧度中卻有一絲沒人能理解的無奈。
很久沒有見到他如此安詳地深眠了,祇濂的夜晚總是有無數的夢魘伴隨,青年
逃不出,他自己也逃不出,但沒有那些血光兵戎的惡魘又怎麼有他倆今天的依偎?
就算連繫著他們的是這麼銳利腥濃的過往,他也願意感謝上天讓自己與祇濂以仇恨
來牽纏糾葛。
撐起了身,他側頭看向身旁仍在沉睡的青年,那漂亮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安
詳地宛似一尊最美麗磁娃娃般惹人呵疼。令人聯想不到,才不多久之前,這一張臉
是如何潑辣地在自己懷中叫囂著、如何承受不住疼痛地呻吟掙扎著。
一個美人,連怨毒咒罵時都是美麗的吧!尤其是他那樣的神情!
那雙無時無刻充滿鬥志的眸子,目光焠亮炫爛,恨不得將人穿腸蝕骨,火熱地
好似要將人吞吃了一般,他不該用這種眼神瞪著我的呀……男人低笑了聲:我和他
之間,隨時隨地間都在扮演著征服與被征服的角色,雖不知在最後的結果,是誰會
臣服在另一人的腳下,但畢竟,那樣晶亮地展示意志,宣告自己絕不屈服的眼光,
只會使人更為興奮,躍躍欲試地積極挑戰!
特別是在那個情形下的我。
但在現在的這個時候,將你納入我的羽翼之下,我並無法確定,這正確與否。
不過我並不想克制心裡對你的那一份渴望。因為當初,之所以違背我父皇的旨意,
而執意地留下了你的生命,就是為了順服、探索我的那一份異樣的心緒。而今,過
了二年之後,我才知道自己那花了數年沉澱的情感是什麼。
所以我決定,以條名為『仇恨』的鎖鍊,緊緊地將你枷鎖在我身旁。
直到哪一天,你一身蝕人的火焰終於將我燒了個灰飛煙滅,再也無力牢牢地抓
住另一端的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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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當中的儀陽城,最繁華的南大街上充滿小販唷喝叫賣的聲音。
雖比不上已然衰敗的古都藍臺歷史久遠,但儀陽城建於鳳朝統一之初,落成之
後便賜予當時唯一以異姓封王的蕭德王,它一直是北方防禦的要衝重鎮,巍峨堅固,
牢不可破,讓北方草原上以遊牧立國的狄族望之生怯,不敢擅越雷池一步。
就因以軍事立城,此城民風格外純樸,尚武尊勇,豪爽直率的百姓們對長期統
治得當的蕭家十分尊崇,在鳳末徵祥帝時期,甚至只知有蕭德王而不知有鳳君。
如今蕭朝立都於此,舊都藍臺許多貴族仕紳都被迫跟著移居儀陽,使得此城生
機盎然,熱鬧鼎沸,原來儀陽城就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名城,此刻更是獨領風騷。
此時此刻,蕭洹正與他那被立為太子儲君的二哥蕭渙並肩騎在駿馬上,一同往
蕭洹位在南大街的穎王府而去。
「當初先祖為滅來儀古城,大火連燒三月,再決儀水之堤,不出數個月就將一
座盛世繁榮的巨城銷毀,再難復原。然而再建儀陽城卻花上了數代之力,終得落成;
鳳朝一統經歷數百年累積爭奪,消耗無數英傑精力,傾覆卻在彈指之間。」蕭渙深
有所感地嘆息著:「藍臺凋零雖是世勢所趨,卻還是令人無比感慨。」
「皇兄這番警悌的箴言,臣弟聽在心裡深有同感。」一旁的蕭洹垂目謹慎地應
和:「今年聞得洛江改變水道,怕是又有一場災害來襲。」
「要修復重建無比困難,然而頹圯卻在旦夕。洛江沿岸民生疾苦,若當真在夏
汛時節氾濫,恐怕會是一場浩劫。」蕭渙嘆了口氣。
「洛荷巡撫年歲已高,若劇變突生恐難應付。」這句簡短的話語有心無心,就
輕而易舉地在蕭渙心中落了根刺。
若有似無地瞥了自己異母的庶弟一眼,蕭渙心中暗暗警惕。蕭洹生性深沉穩重,
雖然自小被送到晉山跟隨高人習藝,不在儀陽成長,卻還是深得父親蕭剡的歡心器
重。遠離權力中心並未讓蕭洹淹沒他政軍才幹,反而更是讓他眼界大開、交遊廣闊,
當今鎮守儀陽北方九蒼關的大將炎旭與守在晉陽關監視舊都藍臺的雲瑟,甚至是朝
內吏部尚書召泱,就全是他的莫逆之交。
更因為在建國之戰,蕭洹領軍當先攻入藍臺,逼得鳳君自盡後,帶出傳國璽的
關係,讓蕭剡益發確信他雄才大略,而朝臣也多對他欽服愛戴。
就算蕭渙已坐在儲君之位上,然而身下有這麼一位突出的弟弟在,就好比眼中
釘肉裡刺,讓蕭渙怎麼也坐不安穩。
在太子的心裡如今已暗暗下了決定:假使洛江當真發大水,那麼這次賑災的功
勞,絕不能再被蕭洹搶走!否則他的地位肯定岌岌可危,朝不保夕。
「對了,父皇曾經問過我,想探問你的意思。」思索到這件事,蕭渙微微褪去
了對弟弟的防範之心:「你也已屆成家之年,可有讓洹弟心儀的名門千金?」
「這個……」稍稍沉吟了下:「臣弟倒還不曾思慮過,今後再開始努力找尋,
先多謝皇兄關心。」
「找新娘這事急不得,我可是等著看能讓洹弟愛慕的姑娘,會是怎樣驚天動地,
傾城傾國。」
聞言,蕭洹心中輕輕諷笑了聲,但在表面上卻任何不動聲色。無論何時何地,
只要他的二皇兄在旁,蕭洹都不曾褪去他恭敬謹慎的姿態。
江山多嬌,英雄為此折腰,然而他蕭洹的眼光,卻從沒拘泥在皇權君位上。
所以他一點也不想引來麻煩,讓無比多疑的二皇兄以為自己有心爭奪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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穎王府最負盛名的,就是他滿園的重瓣紅櫻。
櫻紅如血,瑰麗綺豔,尤其是在風來時刻,片片飄落的櫻瓣旖旎無比,宛若
仙境。而蕭洹的家僕會用此櫻來泡茶釀酒,製作精美可口的酥點菜餚,整座王府
在這個時節就像被春櫻染成一片緋紅。
蕭洹就是請他的二哥來參加如此盛宴。
「今天正是花開最旺的日子,希望皇兄玩得盡興。」
蕭渙微微笑了:「哪次來你穎王府不是吃飽喝足,盡興而歸?洹弟不只軍政
能力特出,就連品味愛好也高人一等。」
「不過是些吟風弄月的小技倆,皇兄此言倒讓臣弟汗顏了。」蕭洹沒有任何
得意之色地斂目道。
就因為他向來謙虛內斂,與世無爭的態度,所以蕭渙至今也還未將這個才德
兼具的四弟,視做擋在自己皇位前方,非除不可的敵手。
在兩人真心假意摻半的談論中,穎王府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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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牆深院,簡樸低調,穎王府的外觀,就一如蕭洹在朝堂上的為人,莊重沉
穩,絕不恃才傲物,好出風頭。
讓等在門口的侍者接去手上的馬韁,蕭洹看著面前滿頭大汗,欲言又止的管
家,像是顧忌著一旁太子的存在一般垂首靜立,惶恐不敢言語。
「發生什麼事了?」心中隱約猜出動盪的因由,蕭洹並不特別壓低聲音,平
穩問道:「影園?」
喘了口氣,老管家點點頭:「是的。聶公子不在府內,實在沒人可以壓住。」
蕭洹在心中暗暗嘆息自己大意,他與皇兄的賞櫻之約明明早已約訂,卻在昨
夜難以按耐的情動下,貪歡一宿,放縱情慾,徹徹底底地激狂了那個絕不輕易善
罷甘休的易怒青年。
對上兄長詢問的目光,蕭洹向管家吩咐:「等會兒你先伺候太子殿下到愛夕
閣賞櫻,我隨後馬上到。」在管家頷首之後,他這才走向蕭渙,含著些許歉意的
口吻:「府裡一隻最受寵的寵物在鬧脾氣,家丁們不敢傷了他,只得臣弟親自前
去處理,請皇兄先到愛夕閣去歇息品茗,臣弟安撫妥當就即刻趕去。」
「哦?有這麼潑辣頑劣的寵物?」這一說讓蕭渙的興趣也來了,但畢竟這是
弟弟的家務事,就算無比好奇他也不能插手。「那麼本宮就靜待洹弟前來了。」
「謝皇兄。」蕭洹略略頷首之後,兩位皇子便偕同著步入穎王府。
本來,愛夕閣在府內西側,而『影園』在府內最深的東側,是一踏入王府內
就必須分道揚鏢的路徑,不過或許是天意注定捉弄,那個幾乎是全身著火的潑辣
『寵物』,非常出人意表地壓倒一切阻礙,來到大門口旁。
幾乎不用任何言語解釋或再旁聽下人通報,蕭渙只消一眼,就能知道這個在
蕭洹口中格外受寵的『寵物』是哪一個。
那是一個有著火焰般燙人俊顏的青年,盛開得有如一朵赤蓮一樣豔麗驚駭,
宛如只要稍稍沾上一點邊兒,就會被他釋放的毒素凌遲至死。
而這一朵全身像是暴著火星的赤蓮,在見到入門的兩人,特別是在蕭洹身旁
的那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之時,像是陷入冰涼的泥沼般停止一切破壞的動作。
這樣的表現讓蕭渙興味地停下腳步注視著面前美麗的青年,也讓蕭洹不動聲
色地冷沉情緒。他用著一種讓人感到大難臨頭的眼神黝深地鎖住了鬧事的青年,
看著對方的視線糾葛蕭渙不放,蕭洹終於不露任何心緒,平靜地開口:「回去。」
只是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就強硬切斷了身旁兩人那奇詭的視線連接,青年
這才捨得將眼光由蕭渙身上轉移,凝到被冷落許久的蕭洹身上。瞬間,那目光由
原本的深黑轉化成放肆輕挑的勾引,陰美撩人地撥發著完全未因如此異動改變神
情的男人,之後,就是只朝著蕭洹一個人,青年瑰美的唇角化出一朵惡毒邪麗、
獨一無二的微笑。
不過是那麼一抹笑紋,就像是把所有目睹之人的心給高高提了起來。
接著,就像方才的風波宛似場春夢一般,青年無視身旁警戒的家丁,散發一
股不可侵犯的高傲尊貴,轉身飄然離去。
而以著平靜的神色注視著那抹身影消失的蕭洹,猛地被身旁輕笑的嗓音拉回
遠颺的思緒。「真是令人愛不釋手的『寵物』,是嗎?」
回眼,蕭洹迎上皇兄意味良多的眼光,這讓他緩緩垂下視線:「不意驚擾了
皇兄,還請見諒。」
「怎麼會?」蕭渙像是明白了什麼似地笑笑:「有如此誘人的尤物近在懷中,
也難怪洹弟對循規蹈矩的名門閨秀毫不動心。今天能見到此幕,已然不虛此行。」
說著,他就跟隨著滿頭大汗的管家,往愛夕閣的方位舉步前去。
留著蕭洹心思複雜地頓了一頓,才緩緩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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