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襲來,帶上一點甜美的秋桂香氣。
精巧雅緻的庭園裡,遍佈奇花異草,看得出來是經過專人悉心照料;亭閣廂房,建築
別具巧思,處處皆有詩意,絕對是出自名家之手。
莊重的大門上,蒼勁的字體龍飛鳳舞地書著:『惜花苑』。
名符其實,苑內多的是叫不出名字來卻嬌美欲滴的殊色豔花,但就算她們再怎麼國色
天香,也比不上現在正站在庭中的那個人兒動人。蘭石,穿著一襲青綠的上好蠶襦刺
繡雅緻的金紋,外罩鵝黃的羽褂,脫俗清豔,飄盪著一股仙氣,美貌與才氣逼得鮮花
都垂下了頭去。
這裡是鳳九華派給他的居所,屬於皇家別產,外頭佈有哨兵看守,不知是守著外頭人,
還是守著裡面的人。但無論如何,站著好看的哨兵在有心人士面前,連扇門都算不上。
幾個人被狠狠點住了大穴,就門戶洞開任人宰割了。
蘭石靜靜地回身,看向面前豪邁英發的大漢,問道:「何位英雄?」
說燕驍沒被蘭石俊美的容顏及絕世的豔氣給驚到,肯定是在說謊,但燕驍畢竟是見過
大場面的王公貴族,驚訝還衝擊著他的感官,四肢卻能自由行動。不用再多說一句廢
話,光憑這個男人獨樹一格的氣韻,燕驍就肯定他就是蘭石。
「在下燕驍,蘭公子,得罪了。」似乎連飄盪在空氣中的聲音還未來得及散去,燕驍
的身形就詭譎地來到了蘭石身後,一下子封住他周身大穴,使其全身虛軟,無法自行
動彈。
蘭石被氣得俊臉衝紅,他性子剛烈,最受不得被這樣對待:「驍王爺好客氣的見面禮
啊!」此刻,燕驍已連一刻都不擔擱,立即扛了蘭石往外行去。
「在下對蘭公子琴音極為仰慕,出此下策萬不得已,還請見諒。」眼見停在外頭的是
一輛樸實到不會引起任何懷疑的馬車,燕驍像是早已準備好一切似地就坐到車廂裡去,
吩咐外頭的馬伕:「啟程。」
「齊玥告訴你是我彈琴的?」蘭石完全無法移動自己一絲一毫,但眼神亮得發火。馬
車的內裝倒與外貌完全不同,極其舒適豪華,感受不到些許顛簸。
因發怒而更顯靈動的美人讓燕驍對『愛美』有了不同的評論:若是能天天見著這樣活
靈活現的生動美顏,好像也是不錯的享受。「春波公子還說,你就是鳳君的心上人。」
燕驍不在戰場上時就像個天真的少年,有話直說。
聞言蘭石的臉青白一陣,眸中的火光退了點。「那個見錢眼開的守財奴說的鬼話你也
信?鳳君後宮美女如雲,哪裡看得上我這個無名小輩?」
燕驍點點頭:「我也是半信半疑,就看我們回北燕的途中有無鳳人來救,若真沒有,
你就跟我回北燕吧,我會好好照顧你。」
被他這句話說的啞口無言,蘭石覺得自己完全不能了解這個男人的思想:「我有權選
擇自己要待在哪裡吧!為什麼要讓你還是讓鳳君決定?」
「尋常人的話是可以,但像你這樣的人,不在有權勢者的保護之下,我看不是掀起腥
風動盪的爭奪,就是平淡無奇的隱沒了渡餘生,這兩種都不適合如此絕才絕色的你,
你該在權勢的保護之下盡情舞動自己張狂的才氣,才不枉得上天給你這樣的美色及學
識。」燕驍此話說來平淡,就好比在談論天氣般自在,更顯得他言語中的真實無偽。
「若鳳君不想保你,我保。」
這個男人居然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掏心至此,讓蘭石又驚又愕。燕驍一切行動看來莽
撞無謀,但其中卻有他自己的一番道理在,怔怔地看著面前英俊豪爽的漢子,蘭石心
中百感交集。「你不怕惹上了我,帶來一片腥風血雨?」
聞言,燕驍反而大笑了起來。「就算不惹你,我自己的麻煩也接踵而來,何況,」玩
味地看著蘭石因不能動彈而顯得格外可憐可愛的模樣,男人微笑地道:「要是鳳君真
的派人來追,我就會把你交出去。我沒託大到自以為能在鳳都藍臺動得了鳳君想保的
人。」
蘭石沉默了,他垂下眼來:「你就是要我親眼看看,他還在不在乎我吧!」
「如果你不想知道答案,又等在惜花苑做什麼呢?」燕驍說話一如往常,直接到傷人,
這句話老實到讓蘭石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加僵硬了。
「撿一個鳳君不要的玩具,你不怕他笑?」
自信的笑紋劃過燕驍堅毅的唇角:「我還要笑他錯失瑰寶,等著看他痛哭流涕呢!」
說著,馬車已經來到藍臺北門等著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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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突地,車外一聲華貴清朗的美聲響起:「尊駕是要往北燕而去嗎?」
在藍臺都城提到北燕,這一下讓守城士兵的眼光全集中到這輛不起眼的馬車上。齊玥
敢邀燕驍來鳳國,鳳君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容忍他在自己手上自在行動,但要是被守
軍光明正大地逮到,燕驍絕對不會這麼容易脫身。因此,馬伕趕緊闢謠:「我家公子
進京會友,現在正準備回上津去。」上津為鳳北第一大城。
「那麼在下付給你們車資,可否載在下一程?」男人反倒提出這個極不合理的要求。
燕驍考慮了一陣,伸手輕敲車板以為示意,然後伸手扶蘭石坐了起來,拉來被子半遮
住他的容顏。這下燕驍才注意到蘭石的臉正發著沉默的紅暈,心中閃過一個奇特的念
頭,這讓燕驍全身的肌肉緊繃,血脈突然迅速流動,心臟劇烈跳動吶喊著想快點見到
這個提出怪異請求的男人。
得到應允的男人稱了謝,腳步聲踏上車轅,道了聲「得罪」就大方掀門而入。
男人劍眉星目,氣勢非凡,龍鳳之姿無論處在何種狼狽的情況下都耀人耳目。燕驍直
直盯住了面前顯然是富貴已極的俊挺男人,手指開始不由自主地興奮發顫,眼中似乎
就要噴出火焰來:「人說鳳國男子英氣為天下之最,我總是不信,如今真是百聞不如
一見。」
男人坐在不屬於自己的狹小馬車中,卻有如端坐廳堂般的自在,他好整以暇地回視燕
驍灼烈的視線,客氣地拱了拱手。「兄台謬讚了,在下趕得風塵僕僕,灰頭土臉,哪
有什麼英氣?」
聞言,燕驍豪爽地大笑出聲:「客氣客氣,今日有幸能與閣下共坐一車,真不知是小
弟幾生修來的福氣,還真希望這段旅程永遠別到盡頭。」
男人四周看了看:「上津離藍臺路途遙遠,沒想到兄台隨身之物真是稀少。」
「這樣說來,閣下你就這樣兩袖清風地孤身前往上津?」燕驍也才大驚樣。
男人撫掌大笑:「看來兄台與在下同樣是糊塗至極啊!只盼天下早點成為一家,省得
到哪裡還得心驚膽跳,輾轉而行掩人耳目。」
「閣下所言,甚得吾心,此乃在下畢生心願。」燕驍爽朗地談論著:「夜不閉戶,路
不拾遺;老有所居,幼有所怙;謙恭儉讓,天下一心。」
男人深沉的眼中浮出了些許純粹的笑意:「長夜漫漫,黑暗冗長,晨星雖已正在前方,
但通往光明的路卻有太多。想來兄台與在下選的不會是同一條。」
燕驍微笑著頷首:「紛亂年代並不可怖,群雄並起才是歸一的希望,晨星爛漫,總好
過不見五指的黑暗。只是閣下與吾人立場不一,各為其主,無法不說是遺憾。」
「各為其主……」男人若有所思地重覆著。
倏然,外頭傳來雜沓紛擾,馬鳴金戈之聲,馬車也緊急地停下,勒得車內眾人無備地
往前一倒。無須燕驍開口詢問,車外馬伕已報上:「公子,咱們遇上賊人了,好大一
群馬賊,咱們一點出路也沒有。」
「藍臺城周的官道上,竟然還有馬賊?」燕驍口中是驚訝也是輕視挑釁,他稍動腦筋
也知道這批馬賊所為何來。
車上另一個男人好整以暇地側耳傾聽,煞有其事地道:「真是訓練有素,有條不紊的
賊子,看來不搶到足夠餵飽他們的戰利不會輕易罷手。」
燕驍眸色複雜地看著宛若置身事外的男子,道:「依閣下看,這群賊子是搶錢還是搶
人?」如今牌是按在他人手中,燕驍自然知道自己命若懸絲的窘況。
男人揚了眉看了眼燕驍,理所當然地道:「錢財有價,因人而生財,若換做兄台你會
選擇有限的財物還是無限的人?」口氣自然地就像在談著天氣般簡單。
點點頭,燕驍深深注視著面前打從一上馬車起就從容自在的人,道:「今日與君一席
話受教良多,在下身為主人自不能使客人有所不測,當挺身與馬賊談判,尚求閣下為
我照顧此人。」說著,便將懷中無法動彈的蘭石交到男人手中。
「兄台好意,在下銘感五內。」毫不客氣地伸手接來了蘭石,男人下面的話說得自信
非凡:「兄台器宇超群,相信馬賊也會忌憚,定能平安歸來。」
眼神複雜地看著泰然自若的男人,燕驍抱拳苦笑了一聲,如今他是人家甕裡的鱉,是
生是死都要看別人的意思。「有閣下這句話,在下如虎添翼。後會有期!」然後揭簾
而出,瞬間就聽到外頭的馬賊吆喝起來。
男人垂下了眼,彷彿外頭雜沓紛擾半點也流不進這個車廂。他伸手拉下了遮住蘭石容
顏的絲被,自然,他不用除下這層絲被也知道裡頭藏著的人是誰。
封穴過久氣血遲滯,痛苦絕不是尋常人可以忍受,手腳無力痠麻,頭腦暈眩黑暗,但
蘭石卻還是以那雙堅定清澈的眼睛,盯住即將在自己面前露出面目的男人。那華美深
沉的嗓音他太過熟悉,真實到讓他以為那只是太過想念的幻覺。那個男人怎麼可能出
現在這裡?就算他真的不想讓燕驍得逞,也只要動個小指,就有成群的死士來為他達
成心願吧!需要讓那個人迂尊降貴親自出馬嗎?
原來當初春波公子賞琴,邀了強龍燕驍,自然也不會不請地頭的鳳君,請帖透過瑞王
遞了上去,鳳君並沒給上明確的回覆,春波樓特地為君王空下的包廂也從頭到尾是空
的,但這並不代表鳳九華沒到現場。
奏琴的人倒底是檯面上那個美人或另有其人,鳳君心知肚明;燕驍的激動,他也全數
看在眼裡。直到惜花苑擄人上車,他再次印證了『紅顏禍水』這句古諺的真諦,來不
及通知暗諜做任何處置,他親自追了上來。
鳳九華輕緩地依續解開蘭石的穴道,懷中人冷汗直流,看得鳳九華心中疼憐,握住了
他冰冷的手,渡過如絲般綿密的真氣,幫助蘭石穩住紊亂的氣血。
「陛下。」蘭石蒼白的臉色流過一絲紅潤,他美麗的眼神還是專注地凝著眼前男人。
佈下的局賭注太深,想勝利也要有人下注才行,但就是讓他再算一萬次,也不會想到
鳳君會整個人攪進他這場戲中。
被這麼澄澈的瞳眸望著,鳳九華深遂的眼光相形暗沉。「能動了嗎?」
蘭石點點頭。有鳳君純正的內力為他導引,他恢復極快。
順利地不費吹灰之力奪回蘭石,並沒讓鳳九華沉怒的臉色有絲好轉。他伸手執住蘭石
美麗的下巴:「絕色奇才,多少人爭著想擁有你,看來朕真的得狠心把你鎖在身邊,
讓他們絕了這門心思。」
「我並不想跟他走。」蘭石堅定的目光直直看著面前的王者,他輕輕嚥了口氣匯集勇
氣說出下一句話:「陛下應該知道我為什麼等在惜花苑。」
鳳九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也該知道,朕為什麼想要你跟在身邊。」
白皙柔軟的頰終於能恢復原有的血色,卻因此透出一點難察的暈紅,蘭石垂下自己的
眼睛,低聲道:「我並不完全明白陛下的意思,但我知道,我為什麼想跟在陛下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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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自古如名將 不許人間見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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