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dfish12:然、然後......然後就這樣了!!完!! 我可以劫走小蘭嗎!! 03/29 22:29
有如溶血一般的夕陽詭譎地撒在天際,像把蓊綠的青山也染成一片絕厲。
鳳軍由隆冬正月祭旗西征,捱過了苦寒不堪的酷雪,此時此刻,萬物一片向榮,樹梢
抽出新芽,岐崚關那聞名天下,滿山遍野的櫻花,正含苞綻放。
然而聚集在這裡的人群沒有任何心思欣賞如此絕景,各個血紅了眼,瞪視住面前不共
戴天的百年仇敵。
鳳軍號稱以二十萬大軍進犯永國,但沿路留守坐鎮、作戰傷亡,此時此刻來到岐崚關
前的,約莫留有十五萬兵力,而永國與西齊聯軍兵勢龐大難以估計,恐怕更是超過鳳
軍一倍有餘。
然而鳳國在吞滅東玄時還地小人稀,尚能以區區五萬精兵攻克玄都洛荷,鳳兵驍悍也
以此戰揚名,因此,就算面對數倍踰己的敵人,他們也不會有任何示弱!
更何況,他們最敬仰擁戴的主君已不顧己身安危來到前線參戰,鳳兵無不爭先恐後,
只想在主君面前立功!
風聲瀟瀟,吹落一地櫻瓣,駐紮在岐崚關前的兵營篝火通明,血腥的戰雲騰起,似乎
都將天上星辰明月的光輝給掩蓋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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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飲著由百年蔘王燉成的濃湯,流入喉頭那股甘苦的滋味,就連鳳九華也不免微微
蹙起眉來。
戰甲還未曾解下的德王爺,正緊緊盯著主君的神色。在他領軍離開鳳國地界的那時,
中毒重傷歸國的君王才剛能離開床褥沾地,因此他怎麼也沒想到,君王會在這個時刻,
選擇來到前線親征。
不可否認,君王的出現絕對讓鳳軍戰力提高幾倍有餘,但是只有他自己才深切知道,
鳳九華自從去年蘭石假死的衝擊後就已氣崩血亂,沉?在身,從未痊癒,更不要說是
數個月前在臨汶城郊的生死相搏了,此時此刻的鳳君,恐怕比起最不擅武藝的鳳燨還
要無力脆弱。
飲完了蔘湯,鳳九華才抬眼注視向眼前對自己絕對忠誠的男人,低道:「你說,永熙
也到岐崚來了?」
「是的,而且已來使提出要求,要與陛下戰前一聚,淵盟之會。」
這一句話出口,御營內所有鳳國高階將領盡數震動!
「淵盟之會?」重覆著這句話,鳳九華緩緩閉上了眼睛。
數百年前,當紛亂的大陸剛被五國吞併之時,餓殍千里,民不聊生,人民甚至困苦到
易子而食,天下有如人間煉獄。
就在那個時候,由當時國力最強的北燕國君提議,在天下中心的『淥淵』一會,共討
時事。而且身體力行,決定親自與會。
既是如此,其餘諸國的國君也都決定親赴其會,五國國君初次相見,為防有任何陰謀
詭計,祭天歃血,立下毒誓在與會其間絕不傷人性命!
他們就在那高潔清澈的淥淵之畔,和平地定下了約盟,也就是維持五大古國百年之間
暫不開戰的條約。
這曠古之約被後人無比稱頌,稱之為『淵盟』。
其後若是有在兩軍對峙之時,由任一方主帥提出與對方統帥會面的請求,都被稱之為
『淵盟之會』,且因世人對淵盟的推崇,自古以來,如此請求從沒被拒絕過。就算是
最針鋒相對的仇敵,也要在淵盟之會上,收起自己的利劍,平和地坐下來對談,否則
將被天地詛咒,國破家亡,不得善終!
「淵盟之會固然難以拒絕,然而世人皆知皇兄龍體欠安,若由蕭德王代替與會也並無
不妥。」鳳燏首先平穩地發言。在永熙來使提出淵盟之會的要求時,鳳燏已與蕭隱言
商討過,固然淵盟有其神話般的咒誓制約,然而在此決戰之刻,又怎能料到永熙是不
是有什麼詭計?他們並不放心讓重傷難癒的君王親自與會。
「燏弟,你說世間人都說我鳳國此次舉兵是為了什麼?」鳳九華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卻反提了這麼一道深不可測的問句。
鳳燏垂首思索了下,有些遲疑地道:「為了洗雪奇恥大辱。」
「嗯,還有呢?」
頓了一頓,猶豫半晌,他終於還是開口:「……為了奪回洸爵。」他實在很不願意在
皇兄沉重的病體前再提到這個名字。
鳳九華緩緩揚眼看了他,再環視其下諸將。「就連販夫走卒,市井小民都知道,只要
掐住蘭石的脖子,就等同扼住朕的心脈,永熙又怎麼會不清楚明白這個道理?」他站
起了身,而御帳中眾將見狀,全不敢安坐在席上,紛紛起身跪拜。
「這個淵盟之會,無論如何,朕都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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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數將士的跪送保衛下,永熙登上了有數丈之高,堅不可摧的岐崚關外城牆。那俊
美的臉龐漠無表情,就好像這一場戰役關係的不是自己的生死存亡般。就因如此,他
雖然面對一望無際,不可計數的鳳國軍營,卻也沒有任何動搖。
而後,他回首看著身後那個衣著清素,面容慘白,嬴弱憔悴至極的青年男子,終於露
出不帶溫度的一笑。
彎下了腰,他伸出手來,輕輕撫過青年柔軟烏黑的髮,然後讓自己的手指,順著那皓
白微溫的臉頰,來到青年的頸頷,強迫地一把抓住,將那已病入膏肓的絕世俊顏給狠
狠抬起。
他強迫著這個離死亡僅有一線之隔的男子注視一切決戰的前兆!
「為什麼要低下頭?」瞇著眼厲道,逼著蘭石迎向成千上萬的鳳軍:「看著!好好地
看著這些人!他們都將為了你,血流成河!」
如此冰冷肅殺的口氣讓四周將士震動,他們不敢相信地注視著面前這殘燭般的半廢之
人,不敢相信這就是名動天下,令鳳君傾戀的洸爵蘭石!
「從現在開始,朕要你牢牢地待在這個地方。」周遭一切波動都無法撼動永熙眼中的
沉冰,他濃黑的眼緊緊鎖住了毫不掙扎的蘭石,道出的字句恐怖絕情。「鳳九華親自
來到岐崚,又不顧性命之危答應參與淵盟之會,不就全是為了你嗎?在他的記憶裡,
恐怕你還是那個清靈俊妙,才氣洋溢的絕色蘭石吧!」
聽著永熙的話語,讓蘭石那已如死水般的眸子無可避免再染上心死的哀傷,但他不想
讓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於是緩緩閤上了眼眸。
「那麼,朕就成全你們的苦戀,讓他能日以繼夜,仔仔細細地看著你!」將毫無反抗
之力的蘭石扔到地上,永熙站起了身,注視著遠方浩盪大軍:「朕要親眼看著,鳳九
華怎麼眼睜睜的面對你,揮下他開戰的令旗!」
身體熨著冰冷的地面,耳邊傳來永熙離去以及將領指揮兵士的聲音,即使此刻蘭石已
經可以讓身體照意識移動,但他並不想使用力氣爬起。就算初春冰寒的天氣因此緩緩
滲入他周身深可見骨的膿傷,帶來透骨難熬的痠痛;縱然他體內正如火焚般燃燒著高
溫將臟腑灼成煙塵,他仍然閤著眼,不動聲色地忍受如此痛苦,而任由永兵將他扶抱
至一處特別醒目的看台上。
「好好保衛他,要是有人膽敢傷他分毫,軍法處置。」將領依照永熙的吩咐執行命令,
在看台周遭引人注意地燃起了無數火把,也因為這些火把帶來的溫度,稍稍讓蘭石那
欲死的痠痛退去。
漸漸地,周遭又回歸一片平靜,只剩下旌旗在風中飛舞的磨擦聲,以及自己微弱的呼
吸心跳聲幽幽傳來。
其實,蘭石知道就算自己被如此對待,他仍不會憎恨永熙。
他不會憎恨那個曾是如此不顧一切對自己賦予信任,給予關懷與救援,曾是主君,亦
是知交的那個男人。
只是當他在出生的那刻起,就已經決定好今生要效忠的對象是誰;只是當他在來儀城
被壓在那塊燒紅的圖騰上承受那些男人的強暴時,他就咬牙立誓一定要親自手仞主謀
者!在他出自於自身意志決定背叛永熙的同時,也就有了覺悟,心甘情願接受他的報
復。
這一切怨不得任何人。
就好比永熙無視孿生兄弟的警告,給予蘭石莫大信任,造就自己巨大失敗,這也是他
自己的選擇,怪罪不了他人。
但是,蘭石仍對那個被自己背叛的知交,深懷歉意。
此生他身負無數人的憎恨與背叛知己及愛人的罪孽,縱然一死也不足抵過,然而他為
什麼還要忍受如此痛苦的折磨,苟活至今?
更別說他這破爛重傷的身體,即使他想撐著一口氣活下去,恐怕他的肉身也再承受不
了多久……
所以,他為什麼要活著?
他也不過是在等待。
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
他只願鳳國、只願那個男人,能得到最終的勝利。
除此之外,再無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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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地,鳳軍營地的前哨起了莫大騷動!
正騎著他墨黑駿馬巡視軍營的蕭隱言微微蹙起了眉,他治軍甚嚴,尤其是正對敵軍的
前哨與守備的後軍絕對要是紀律最嚴謹的一群,枕戈待旦,唯軍命是從,從不容許如
此鼓躁不安。
當然還由不得鬼將軍發作,他手下的心腹之將已然差人前去平靜軍心。
只是就連帶回消息的高階傳令兵也整個人震動難安!
蕭隱言緩緩瞇起了眼,看著跟前下跪的士兵,冰冷優美的嗓音揚起來有如死神的諭令:
「再說一次。」
伏在地上全身發顫的兵士連牙關都磕磕發抖,但他不是因為鬼將軍全身散發的氣息太
毒辣狠絕才畏懼打顫,而是因為前線的情況令人萬怒攻心!
「永軍、永軍將洸爵縛在岐崚關,在昭示的看台上示眾!」
伸手輕輕安撫著座下略為躁動的愛馬,蕭隱言仍然面無表情地看著動盪的前線,而後
緩緩下令:「一刻鐘,我要全軍安靜如常,陛下龍體禁不得這樣吵雜!」
言畢,立刻有大將領令,策馬前去前線壓制。
「去請武王到前哨與我會合,」頓了一頓,蕭隱言這才用最絕決嚴厲的音色道:「這
件事,在御營周遭絕不得透露隻字片語,否則休怪我絕不留情!」
眾將領命,立刻四散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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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中的鎏金望遠鏡,鳳燏不敢相信自己親眼見到的。
「那是蘭石?」
略微點頭,蕭隱言應道:「千真萬確!」
鳳燏百戰沙場,見過無數血肉橫飛,斷肢殘骸的恐怖景象,但卻沒有任一個畫面,比
如今這明明毫不見血的場面令他更心驚肉跳!
或許是因為,當初他在圍獵上與蘭石那次初見,印象太過深刻美好的關係。
那個曾是如此生動俊妙,靈氣逼人的青年,在圍獵時曾經以自己超絕的馭馬技,以及
令人讚嘆的箭法使他刮目相看,雖然嘴上不說,但他也深深認為兄長會選擇蘭石的確
有獨到的眼光,也就因此,就算其它兩位同伴對蘭石不存好感,他也還是始終支持著
兄長與蘭石這段錯綜複雜,難捨難分的畸戀。
但是,那個曾經風采逼人,扣人心弦的青年才俊,現在變成怎樣了?
那是岐崚關上一處用來燃起烽火的高臺,獨立於結實的城牆之外,在那上頭,拘縛著
一個瘦削的人形。
本就不算健壯的形姿,益發脆弱地不堪風吹一般;體表上暗紅的傷口縱橫交錯、近無
完膚;傷口完全不被醫治,幾道位在四肢上的傷還深可見骨。
如果這是刑求而來的傷處,那麼鳳燏不敢想像過程會是多麼的痛不欲生!
看著他的神色,慣於此道並因此威懾天下的蕭隱言不免苦笑:「看來你沒真正刑過人,
永熙這樣恐怕還是手下留情的了。」
狠狠瞪了面前的男人一眼,鳳燏也知道鬼將軍有多擅於此,向來直爽果斷的男人激動
地啐了一口:「畜牲!這樣折磨人值得驕傲嗎?」
深悉鳳燏正直個性的鬼將軍並沒跟他計較,而是回頭看了那個慘白的人影一眼,低道:
「陛下承受得起嗎?」
恨恨地咬著牙,鳳燏逼著自己注視那個牽繫整個世勢的身影,厲道:「當初你們不也
以為皇兄承受得起,才要讓蘭石在洸爵府假戲成真?」
被猛然戳到痛處,蕭隱言被攻訐得沉默不語。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你我做為皇兄的耳目,卻無法為他定奪一切。」情緒火
熱激盪,鳳燏心裡的震動並不比前哨那個最初見到蘭石身影的士兵小多少,只是倘若
當初鳳燨選擇如實稟告蘭石仰藥的情況,鳳九華還會像如今一樣被病痛纏身嗎?「今
日皇兄龍體欠佳,已然服下安神藥歇息,你我就待明日,再一同稟告。」
思索了會,蕭隱言也緩緩點頭:「也只有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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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出乎兩人意料,鳳君少眠淺睡,才入夢不過幾個時辰就清醒,在夜色濃厚的三更
天已然起身,披上暖裘,駕馭御騎赤風,鬼使神差地來到前線。
岐崚關守夜將士營火通明,尤其在夜晚,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個圍繞了眾多火把的高
台。
鳳九華俊美無雙的容顏,在前線值夜將士的冷汗涔涔之下,若有所思地注視此處。
高騎在赤色駿馬上的王者,緩緩垂下了手,對跪伏在地上的將士,用他那不可違逆的
美音道:「將望遠鏡拿來。」
將士發著抖,他深深記得鬼將軍軍令如山地申誡不准將前哨異變讓君王知曉。然而他
現在面對的是自己效忠的主君,君主有令,就算是要他粉身碎骨,他也萬死不辭。因
此,就算膽顫心驚,他也將手上的器具奉上主君。
而聞訊趕到的德王武王,來到君主身邊時,正好目睹鳳九華平靜地拿著華美的望遠鏡,
注視那片高台的情景。
他們自己拿過那個精美無比的貢品,知道裡頭呈現出來的畫面有多清晰寫實;他們也
知道就算現在天色濃黑,但是燃在蘭石身旁的火把就像怕人看不清楚一樣的明亮旺盛。
兩人無言地下了馬,跪至沙地上等待君王罪罰。
放下了閃爍著金光的望遠鏡,鳳九華平靜的臉上並沒有因為直視如此情景而有變動,
仍然薰人耳目的至美嗓音就像在談論日月星辰般悅耳揚起:「自從上次臨汶一別,朕
有多久,沒真正見上蘭石一眼了?」
跪倒一片的將士毫無聲息,不敢作聲。
「這是給朕的懲罰,」仰望著遠方被火把圍繞的那個人影,淡泊的口吻裡沒有二王擔
心的激動,只是含著濃到無法解讀,無人醒得的情感,讓聞者只感斷腸:「在來儀城,
朕曾立誓絕不讓蘭石離開,不讓他再受傷害,但是朕卻沒有貫徹自己的誓言,所以天,
在責罰朕。」
就像是被一塊石頭噎住了喉嚨,在場所有俯首跪拜的鳳國將官都被如此情勢壓得喘不
出一口氣,發不了任何聲音。
夜風還是輕輕地吹著,它溫柔地拂過蘭石垂散的髮,或許也吻過鳳君緩緩抬起的手心。
將自己的右手指向那讓他唯一心繫之處,鳳九華遙遙地望著天涯相隔的戀人,讓那個
即將飄碎的身影,至死都烙在自己魂魄中。
「蘭石,朕對你起誓,在朕有生之年,絕對會號令天下,一統江山。」擁有絕對力量
的美音寧靜遠大地揚起,這樣的話語,由鳳君的口中說來,沒有任何人會懷疑它實現
的可能性,只是這短短的幾句話,就已令在場將士熱血沸騰。然而君王接下來的字眼,
卻令德王武王瞬間心冷如冰:「然後……」
然後……?
仔細聆聽下文的將官們並沒有聽到君王再下來的言語,而鳳九華也收回了視線,沒有
再說上任一句話,更沒有對隱瞞不報的德王武王做下任何懲處。
駕著赤風,毫無留戀不捨,君王就此回至御帳。
跪拜的眾將等待君王離去後就準備起身,可是大家卻看著德王武王還是長跪及地,因
此沒一個人膽敢先有任何動作。
指尖劇烈地顫抖著,讓蕭隱言不得不用左手去握住自己的右手,以避免如此失態的狀
況被人得知。
天上已不再落下殘雪,吹來的夜風也褪去了透骨涼意。
時序進入暖春,他們已熬過最嚴酷的冬天。
曙光的絲絮近在眼前,可是為什麼他卻打心底感到如此寒冷?
『然後……』
君王極致的美聲迴盪在耳畔,他不敢繼續想像,會是什麼樣的語句,接在這無比轉折
的辭語之後。
此時此刻,他居然開始希望,這個天下沒有被統一的一日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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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po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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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自古如名將 不許人間見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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