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ly1111 (更隔蓬山一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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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琢玉-3
時間Tue Jun 14 13:15:13 2011
其實,他不曾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曾經見過謝璟殊一面。
那還是在洛澗之戰的前夕。當時,為了在楚國內部撒下離間君臣的謠言,他認為自己
勢必要到金陵一趟,徹底了解金陵謝氏與楚君之間的關係,才能將這顆毒瘤,安置在
最濃烈的陰暗之處。於是,他稱病閉門在家,瞞過自己的父兄與所有的人,喬裝為商
賈的趕馬小廝,越過了長江,往金陵行進。
就在兩國的邊境上,他們遇到了一群兇狠的亡命之徒,欲盜取財物。
那時的他雖才十六歲,卻每日勤奮習武,就算以一人之力抵不過這些盜賊,倒也不怕
自身安危。只是,若他將自己的能力完全展現出來,那還有誰會相信他只是個平凡的
趕馬人?
在他猶豫的那一剎那,一把泛著腥氣的刀,就往他的腰間砍來。
此刻,遠方利箭破風而來的聲音無比犀利,箭頭沒入人體的血肉之聲猛然溢入他的耳
間。當面前擋住視線的盜匪倒下之後,他見到疾馳奔來,宛如橫空而降的一隻堅實隊
伍。
而後,他就聽到旁邊的商人以那經過生死一瞬,扭曲卻又喜極的聲音喊道:「是謝玉
郎──」
就這簡單一個名字,竟讓四周兇神惡剎的盜匪,立即露出害怕的神色,意欲逃跑。
而他,也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整個人陷入一片恍忽的狀態。
只是四周早已被趕來的精兵圍堵,就算盜匪們真能衝得出去,怕也躲不過謝璟殊他百
步穿楊的箭技。
他永遠記得那個騎在馬上的青年,如此英姿煥發,充滿自信。上天若在人群中投下十
分陽光,必會有九分凝聚在他身上,無比光芒萬丈,旁若無人。他與他的相見雖然才
短短的一霎之間,卻已重重地刻烙在他的心門,永誌不忘。
『此命當用于戰場斬殺雍兵,毋為此惡!』那個充滿豪氣,行事出人意表的青年如此
說道,竟將這些亡命的惡賊收服麾下。一想到自己的父親,以及軍容浩盪、裝備精良
的五十萬大軍,就是被這些不要命的惡賊所敗,他就感到一陣劇烈的氣惱與難以言喻
的佩服。
那個謝璟殊,俊美的,自信的,勝利的,卓傑的謝璟殊……
「該死!真該死──」仰頭飲下玉杯中的美酒,心中無名的憤恨火焰炙烈無比,楊湛
咬牙切齒,使力將手中華美的玉杯摔碎於地,卻也無法讓胸口那把猛火稍熄。
四周服侍的美人無不驚駭,她們可從沒見過繾綣多情,溫柔有禮的榮親王會有如此姿
態。
「再拿酒來!」楊湛嘎啞地道。
「……王爺,您雖千杯不醉,如此飲酒卻也傷身,您是千金之軀,可別跟自己的身體
置氣啊。」女子的聲線柔柔軟軟,叫人再也提不起一點氣來。面對盛怒的楊湛,也唯
有此女神色不變,依舊端坐在他身邊。
「……妳不懂,璿姬,妳不懂……」抑鬱而痛苦,楊湛的聲音,就像從最苦澀的心底
擠壓出來。
「王爺,痛苦總在一開始最為難熬,好像痛得要死去了,可當您睡過一覺,那疼痛就
會稍減一點;再閉上眼一會兒,好像又不痛了些,雖然難過,卻總是會過去的……」
女子輕輕地說著,細柔悅耳,好像真能讓人心底的痛楚麻木些。
聞言,楊湛只是緊緊地閉起眼,但只要他一閤上眼,就立即會看到那個跛著腿,佝僂
著身子,在漫天的泥沙灰塵裡,做著修補堤防這種粗活的人。
是他!是他殘忍地折碎了那塊奇玉,竟讓如此閃耀的瑰寶,硬生生落在泥裡蒙塵!
還是他應該要恨那個人!恨那個人為何不願玉碎,卻求瓦全;怨那個人怎能如此苟延
殘喘,忍辱偷生?
「……璿姬,唱那一首歌給我聽……」他殘破地、暈眩著道。
「是,王爺。」略一頷首,身旁的婢女就取來她的琵琶,她坐到不遠處的塌上,略微
轉軸撥弦,就開始清美地自彈自唱。瞬間,綿軟的音律迴盪四周,彷彿正置身在江南
那煙籠十里堤柳的迷茫裡。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本就是一段千古傳誦的佳句,經由豐鎬京裡首屈一指的花魁彈唱,那優柔宛轉的美,
更是令人如痴如醉。
只是,『詩』中他所愛者,應是『無衣』『庭燎』之屬,怎樣也輪不到這一首『采薇』。
卻又為了什麼,他只愛聽這一首『采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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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腳,是怎麼回事?是天生的殘疾,還是後天的傷害?」馮翊太守,嚴祉,沉靜
地注視面前形貌粗陋的男子,平緩地問道。
「……是舊疾了。」略微沉默後,男子低啞地回答。
因其微細的口音差異,讓嚴祉輕蹙起眉,不很肯定地問道:「你原是楚國人?」
聞言,男子竟略微一笑,輕短地讓人聽不出裡面的意思:「大人的耳朵真靈。」
兩人交談至此,旁邊的侍衛不禁為此人的無禮發怒:不過是個修堤的奴隸,不只未曾
下跪行禮,回答也不甚恭敬。「大膽惡奴,太守大人面前還不跪下!」
嚴祉卻抬起手,示意無妨。「你可識得榮親王?」
男子微一停頓。「榮親王大名鼎鼎,奴才再孤陋寡聞,又豈能不識?」
這下子,倒是嚴祉端坐不住,站起身來,反覆地來回走動,而後竟道:「抬起頭來。」
而後,嚴祉終於見到那一頭污髮之下的鐵製面具。那副粗糙的面具,覆蓋男子右邊的
整個臉龐,只在右眼上挖個洞,再避開嘴唇,使其可以目視,得以進食。
「你為何要戴著這塊面具?」心中對此人的疑惑隨著盤問益發茲生,讓嚴祉的雙眉緊
緊地皺了起來。
「……奴才遭逢大變,形貌醜鄙怪異,無比駭人,這才戴此面具遮掩。」
本要讓他摘下面具,轉念一想,便是作罷。但身邊的侍衛卻揣測上意,靠上來詢問:
「大人,可要此奴摘下面具?」
「不用。」返位坐定,嚴祉略一擺手。「既是他人心中所痛,我等又何必強觀?看了
又如何?能使他恢復原樣嗎?」
侍衛啞口無言,默默退回。這次卻是下方的男子,居然朝嚴祉行了一個極是端正規矩
的禮儀回拜。
「多謝大人美意。」
只是短短幾個字,竟讓人感到無比舒坦,如被一陣春風吹過心底,叫嚴祉益發驚奇。
此人果然不是庸凡之輩,所以才能讓冷沉陰狠的榮親王爺,如此作怒變色,還牽累無
辜旁人。
「你說,你叫謝玉?」下方的人點頭,嚴祉續道:「好,今日你們隊上的工頭讓榮親
王殿下罰了,日後你就暫時接替他的位置,若辦得好,假以時日就能消除奴籍,重新
作人。」
「……奴才身有殘缺,怕辦不好這份差事,有負厚望。」男子了無喜色地說道。
嚴祉卻從容一笑:「是嗎?修堤這種粗事,才要身強體壯的人去做吧。至於監工,有
腦袋可比有手腳重要得多了。」語畢,又轉頭吩咐:「帶他下去洗沐進食,蓬頭垢面
地去監工,怕誰都認不出來哪個是工頭,哪個又是工人了,去吧!到我的府裡,就是
我的貴客,明天的活兒,明天再去想它吧!」
聞言,男子停頓片刻,才行禮說道:「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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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自古如名將 不許人間見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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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14.36.11.47
推 monetblue:才一點點,不夠餵飽我。 06/14 22:51
噗,你說到重點了>"<
推 umi520:小親王是自覺愧對,才沒有接到自家好好對待嗎?這樣萬一錯失! 06/15 09:14
快了快了,你一說就說到後頭的劇情,我不能破梗,雖然也快到了~~
※ 編輯: bly1111 來自: 114.36.88.96 (06/15 1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