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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畫(6) 鏗鏘金鐵鳴 血禍 之一 千古一岱宗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泰山詠景(岱宗為泰山別名) 「記得沒人時快跑!帶著它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隱居一生,這把劍出不得世 ,它會引來禍亡戰亂,所以絕對不要交給任何人,甚至寧可毀掉它,你也要保住 自己性命為重。」 一個緊身夜行衣男子抱著手裡的娃兒,將他帶到樹林旁,叫他藏身草叢中,不要 出聲,叮囑他好好藏著這把劍。 「大哥,我不要一個人走,要走一起走。」男娃兒帶著淚,抓著男子的手,瘋狂 戰火交織的夜晚,手裡唯一的真實依靠,是哥哥的溫暖。 一夜劇變,家已成火海,風聲鶴唳中,哥哥抱著自己逃出來,沒有去路了,追兵 已至,窮途末路掙扎至此,山腳下火炬亂竄,四處追尋著他們倆。 「乖!哥哥本來跟你約好,今年一同去看燈火的,可是不能實現了,以後不準再 用自己的真實姓名,知道嗎!還有......」男子溫柔的手停在他臉上。 「不要再那麼容易生病了,你要堅強點,季柳。」 「我.....會照顧自己的,然後等到哥哥來找我。」小男孩用袖子擦掉眼淚,乖 乖的縮在草叢裡。 男子一笑,拔刀呼嘯而去,刀風血雨的喧囂,聲音越來遠,直到安靜無聲,無聲 到小男孩幾乎以為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那樣的孤獨寂靜。 那一晚注定天涯永隔,男孩在山上待了一天二夜,幾乎凍死,哥哥始終沒回來找 他,當雨下了兩夜後,男孩決定離開這裡。 這雨是哥哥在冥冥中幫助他阻撓追兵,他要聽從哥哥的話,藏起自己一生的秘密 到死,他要成為一個沒有名字的人。 一個人躲躲藏藏的流浪到山下,發燒整晚,幸賴一個村婦經過憐憫收留他, 讓他病好,一路行乞到一間小僧寺裡,和尚們收留了他,從此學醫修佛,再也 不問俗事。 長大後四處行醫尋人,始終尋不著哥哥音息,於是他擇地獨居,自號濡若從醫, 為的是也許有一天......哥哥會帶著傷來醫治。 然而再見哥哥終是癡想,夜深人靜,濡若舉起手裡那把劍,誰也沒想到這把劍 就埋在一個尋常可見的地方,家旁一柳樹溪畔,他與哥哥終日戲耍之處。 直到他長大成人時,才敢掘出它,讓它重見天日。 「就為了你,我家破人亡。」濡若帶著不知該恨它,還是該恨人心貪婪的眼神凝 視它。 輕彈劍刃,鏗鏘悅耳,揉劍自彈,聲如古樂,一柄好劍本通靈性,它也知主人悲 傷嗎?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曼吟朗唱,聲滿斗室,山谷無多 人煙,遠處幾家燈火閃爍,但山更遠更高處,則荒涼狼嚎,淒涼虎嘯,有如應 和此歌悲戾。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翻劍一挽,流麗的劍花在燈火下, 閃耀成輝,不似人間之器,沒有一把劍如它古樸沉宛,舉手間燦爛流輝,是天 上的星光月光日光鎔鑄了它一身的鍾秀靈氣,是劍師的血汗和心力創造了它不 朽的生命。 所以它氣貫古今,力劈山河,如分陰陽之易,劍勢狂霸如泰山之尊,如那座世代 皇帝所封禪的天山睥睨天下,壯闊之勢綿亙古代齊魯國境,號稱天下第一山。 只有王者才能入泰山朝天祭祀,如同只有稱霸的王者才能擁有此劍,這把劍不留 凡人手上,它帶凶煞非常人所受。 「呵呵!所以你叫岱宗是嗎?用為我獨尊,號令天下的泰山為名,無堅不摧,眾 劍所臣服的王者之劍。卻不得伸展身手,留在我這病夫手上。」濡若帶著幾分嘲 諷之意,自他知性命不多時,他便留心這把劍的歸處。 此劍不能出世,那是他與哥哥的約定,但又不能一直留在他手上,所以當有患者 求畫家留痕為他作畫時,他便想到了一計。 他要求留痕以他舊日之所居為背景,尤其是那個常人常見的地方,小溪之畔,他 跟哥哥常玩的老柳樹下。 命既不長,以之為計,有緣人得之,望自珍惜。 濡若其實是希望哥哥看得到這幅畫,至少在他死後,能夠來尋它。 血絲數縷染於劍上,手撫嘴上之血,濡若深知肺疾已深,那數日陰寒天雨,終是 在他孱弱年幼的身上留下痼疾,從此病根難斷,也無藥可醫。 他行醫,醫人醫己,無名之軀,等的是有人來尋他。 他沒想到,留痕會畫出了真正的他,無名的寂寞之軀。 眼眶一熱,濡若閉目沉吟,自從那夢醒之後,心頭常感不安,時而心驚肉跳,他 隱隱有感,此命不長了,於是決意再度封劍於那日所藏之處。 此處自從他來居住,人煙益盛,杏花日增,求醫之人不絕於履,他擔心遲早會被 人發現自己的身分,雖然他仍存冀望,先發現自己的人,如果是哥哥就好了。 小山谷清靜,他所求的也不過就安度餘生,但是世事又豈能盡如人意,撫劍 一嘆,濡若預感風雨的來到。 他決意明日出發,回故居,回到他與哥哥舊日相戲之處,埋劍,藏畫。 之二 人心險惡 「你確定是這兒嗎?」馬上虯髯叢生的劍客,大剌剌的揮鞭指著一方,問著鄉人。 「是呀!我們這裡....最好的大夫就住杏花...溪畔,那杏花..還是上月..我跟 我妻子再種一株...的呢!」村人既得意又害怕的看著眼前的怪客,聲音顫抖。 「誰問你這個,我是問說他是不是長得.......」虯髯男子一皺眉吼叫,掏出懷 裡的捲軸,想再問更清楚,卻發覺鄉人誤以為他要拔刀滅口,嚇得倒跌在地求 饒,無法問出所以然。 「他是不是像畫裡這個人?」一群劍士中看來較斯文的儒生,好聲好氣的再問一 遍,他從同伴手中接過捲軸,蹲下身來細問這個被嚇得無法言語的鄉民。 「是有幾分像,但是大夫的眉毛要細些,神色也沒那麼霸氣,要再和煦些。」鄉 人看那儒生面目和善,放心的回答了幾句,糾正畫裡的差錯。 眾人聽到之後,交換眼神。 儒生向鄉人道了謝,一群人再駕馬前進。 路上,虯髯男子靠近儒生身旁低問:「師兄,是他嗎?那個一直尋不到的孟家餘 孽子?」 儒生神色肅穆,低聲道:「應該是,師父說他與他大哥孟柏槐容貌甚像,他大哥 那日......」 一說到此處,儒生聲音又壓更低:「那日被師父和我們一路追殺,直落山崖,後 來搜他屍身上,並無那把劍,再搜孟家二女淑蓮所嫁之處,他們家也搜不到,所 以師父一直懷疑是么子孟季柳,帶著它逃走,而且那天...應該就是孟柏槐掩護 那餘孽,所以孟柏槐才不合常情的奮力一搏,砍傷師父,帶著重傷裝作有那把劍 跳下崖,讓我們搜尋良久,一切想來.....都是為了掩護孟季柳逃走。」 虯髯男子吹鬍子瞪眼睛,大叫:「那狡詐的王八羔子砍傷師父,害我們不得不隱 埋身分找劍,各劍派都懷疑是我們滅了中立的孟家莊,為了那劍,師父裝作 沒傷的幫忙處理那群兔宰子的後事,可惡!害我被師父罵辦事不力,調往這 鳥不生蛋的地方找劍。」 儒生隱藏輕蔑的眼神,安慰不滿的師弟:「師父也是對你愛之深,責之切呀!不 管怎樣大家都有錯,所以才讓那孽子逃亡近十年,至今才有下落可尋。」 心裡想著,師父調你離開也沒錯,最怕你酒後三杯什麼都吐了,丟我門派的臉 ,等找到這把劍後,迎回師門,我門派可裝作不經意找得此劍,名正言順的成 為武林的領袖,各劍派就算不滿,也不得不臣服此大名下。 到時候我霍陽天必可揚眉吐氣,成為天下第一派之大弟子,權勢炙手可熱,連師 父都必須要....讓我三分。 想到此眼神一暗,某種貪欲之心暗生,劍....真的要交給師父嗎?如果自己拿著 這把劍號令天下,那豈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皇帝般無人不從。 然而理智尚在,霍陽天提醒自己到時只怕會被師父五馬分屍,才壓抑心中慾 望,快馬加鞭直奔那杏林小屋。 杏林清幽寂靜,小屋早已人去杳杳,查屋中用品尚有人居,可見離開不久,桌上 茶案餘溫猶在。 虯髯男子一拍竹桌,桌裂倒地,氣喊:「又逃了,師兄,我們白跑一趟!」 儒生撫摸案上紙筆,探視焚香之爐,回首獰笑:「別急,香爐猶有餘溫。他去 不遠的,追!」眾人再度上馬,風塵僕僕,呼嘯杏林而去。 粗暴的馬蹄震落杏花無數,片片花瓣掉落在屋旁的泉水中,驚起漣漪。 清幽不再,風塵再起。                             (待續) -- 主人不在 雲深在不知處的地方 水邊 那株桃花正盛開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