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畫（９）
富貴榮華轉頭空 願將此生換取君
之一 江山代代有才人
將劍不費工夫掘出，雲無痕茫然不語，沒有興奮，也沒有期待。
匣中劍仍安好無恙，甚至連一點鏽痕都無，堪稱奇蹟！
唯有匣內一封已昏黃欲腐的書信，勾起雲無痕一陣心跳如雷，不可抑止。
雲無痕小心翼翼的攤開書信，上有遒勁的字跡，俊挺飛揚，上頭寫著劍之名，劍
之由來，以及孟家二子孟仲竹成為一代大俠，瀕死得劍過程，從此孟家莊成為武
林中立勢力，護劍之所，各派紀念孟仲竹之無私大功，皆敬畏三分。
但後來.........
即令是夢中早已所見情景，如今再看一次，雲無痕仍扼不住憤恨，詛咒那群狼子
野心的禽獸！
信最後是濡若自己的遺言......
『吾本為名季柳，應護劍傳至下一任主人，但遭追殺，已無餘力，將劍藏此，願
有緣人得之，善自珍惜！
老子有云：兵者乃不祥之器，非不得已而用之。望得劍之人有上天好生之德，勿
使生靈塗炭！勿因一己之私妄動干戈。
此劍不祥，我一家之血禍皆由它起，可想而知，落入武林必引生殺無數，若得劍
之人野心更旺，則天下也許將干戈四起，山河蒙塵，願得劍之人此生莫用此劍！
德者以德服人，以力服人非長久之計，若深守以德，此劍自為君招來福利。』
雲無痕撫著上頭字跡，憐愛難言，這是他的字，也是他的心願，既是如此，自己
就算是賠上性命，也要完成它！
若如上面所言，此劍應該深藏不用，但是雲無痕想著，與其如此，不如交給有心
推翻暴政的人，但人心如海難測，誰知那人可信託以此劍，成就大事。
若是在遇見濡若之前的自己，自然睥睨天下，認為能得天下之人捨己非誰，責無
旁貸，也自視如此。
但如今..........他對那唾手可急的榮華已倦了，尤其是知道這柄劍繫著那人的寄託
血仇時，他便無論如何都無法安心享受天下之樂，雄圖霸業轉頭空，不勝人生有
一知己在側。
此劍該交予誰？
即令是自己的兒子無夢，雲無痕也感到不安，雲家代代狂血，自己兒子也終將如
老子般飛揚九霄，不可一世，兒孫自有兒孫福，不用為無夢操心，也知道他是匹
千里馬，會跑出一番天涯，劍交予他，依無夢狂性，難保不會血洗天下。
那到底該如何是好？
回程一路上，雲無痕一直深思該如何用此劍，藏？棄？贈人？抑或自己再埋同
處？
然都不覺妥當，依濡若之意是希望劍能用在益處，既然如此應託付給為國為民之
人。
可是去哪找赤膽忠心為民之徒？
行經長江畔，雲無痕歇腳露宿野外，翻過三峽即到四川，但心中仍未有定論。
一排村莊在不遠處，在郊野處有幾個小兒跑出來嬉戲，雲無痕在遠處仍能細聽他
們對答，其中一個白布衣小兒站起來說：「我們今天不玩躲迷藏，太無趣了！玩
當皇帝吧！爹說皇帝昏庸無道，成天抱怨稅價太高，既然如此，我來當皇帝，讓
以後鄰家的叔嬸都有錢過好年！」
一藍衣小兒吐口沫在地：「啐！說得好聽，你只不過是今天又被私塾老師打，被
罵說不學無術，想當皇帝砍老師頭出氣，省省吧！像你不識一個大字的人當皇
帝，笑破人嘴！」
白衣小兒猛叉腰，一嘟嘴：「是又怎樣！讀書有啥用，你看那些窮書生，有哪一
個是讓我們過好日子的，還不是當了官，再回來壓榨我們百姓猛撈錢！我就當一
個不識字，讓百姓都不怕沒飯吃的皇帝！」
雲無痕在旁一聽，心想：「小兒好氣魄！一針見血指出讀書人醜惡面貌，見此兒
粗眉大眼，手腳粗長，料將來應是一條好漢！」
可惜眉間殺氣隱隱，有霸主之相，卻無容人之貌，如若得天下，不知能否長保遠
長？
但畢竟是一稚齡孩兒，良心未泯，心機仍純真勝過成人，如扥劍予他，或許將來
有所作為也未可知？
雲無痕暗中計量，天亮後入鄉村內打聽此孩兒身世，知他姓李，家住村畔，窮苦
為農，父親本揣錢讓他入學，偏又愚頑不順師長，簡直是村頭嫌，村尾厭的浪蕩
兒。
但是有俠義之心，村尾的乞丐說，他如偷得食物，都會分給他們這些病苦人兒些
許，決不自食，可見並非是一個無情無義之徒，尚知悲天憫人。
待三日查清這孩兒身世，也知他住處，雲無痕心裡已有了計量。
那夜潛入那李家，將那孩兒挾出村外，帶他到一高崗上。
冷風一吹醒，那孩兒也無所懼，一拍胸：「老子沒錢！要命一條！你捉我也沒用。」
雲無痕暗暗欣賞他膽識，正言以對：「我是天上仙人，看你相貌不凡，特指點你
一條明路，你是不是很想闖出一番大作為呀？」
那孩兒一驚，矢口否認：「你少胡說！世上才沒有啥仙人，我娘日求夜求天不乾
旱，還不是年年收成都慘！」
雲無痕一笑，心想非得讓他折服於心不可，於是手上劍一揮，遠處枝葉盡落，切
割整齊如尺量，非天力所為。
「一揮手，我能讓枝葉盡落！信嗎？」帶著笑意，雲無痕也暗暗訝異岱宗劍之銳
不可擋。
「你......你真是天人？」男孩略有所懼，仍有疑慮。
「再更實在點，與其說是天人，不如說我是你的貴人，我可助你一臂之力，讓你
能夠完成夢想。」
侃侃而談，雲無痕想道，這樣應該是最好的，託劍與此兒，若此兒非福厚之人，
劍也會自尋主人........
後來，大明末日，李自成自號闖王，帶亂兵闖入京城，滅了明朝祚業，後李自成
不聽親信之言，殘虐好殺讀書人，百姓起而反感。
隨後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欲滅李自成亂兵，可惜卻得不到李自成首級，聽任他逃
逸，據聞李自成武功蓋世，氣力逼人，尤其不可思議處乃一介白丁凡夫，卻率領
手下有高人才士，眾人皆臣服毫無背心，實為可貴！
明朝雖殘餘之燭，卻敗於一亂黨平民之手，實可稱之天意，讓重兵旁落守關將領，
而京城空虛。
此為後話，已是離雲無痕很久的事了。
在雲無痕把劍讓出後，他歸返家園，那幅畫也隨之在側。
漫長一段路，耗費數月有餘，雲無痕卻覺得恍如人生走一回，心境蒼老，是因為
看盡了許多是非，而最深牽於心的那份情，至少讓它有了歸處。
也許自已最後也將如父親般，獨居一生吧！再看到騰天閣時，雲無痕心有所感。
之二 尾聲
關子知看著在房內練功的雲無夢嘆氣。
自從他老子雲無痕去世後，雲無夢就像野馬一樣，死都不聽他的話，尤其呀！還
趁他打瞌睡時，把他心愛的兩撇鬍鬚給割了。
讓關子知醒來慣性的想摸兩撇至愛的寶貝，卻觸手生滑，臉一涼。
不！慘叫不迭，關子知忙想照鏡，雲無夢這小子倒貼心的把鏡一端到他面前，關
子知眼一黑，他數年的心血呀！好不容易留成他最滿意的模樣，這死小子居然......
「關叔，早叫你剃了，看來年輕許多！你看你現在多可愛呀！」雲無夢還一副人
小鬼大的讚美他年輕，有張可愛的.........娃娃臉！
砸鏡瞬間，關子知有掐死雲無夢的衝動，他最恨人家說他可愛！最恨別人說他有
張娃娃臉！他生平引以為恥的事好不容易被鬍子遮去，卻被這死小子挖出來。
尤其這死小子還大逆不道，那天雲無痕去世時，雲無夢看到父親死狀，居然只冷
冷說道：「可恥！大丈夫死於床上，還戀戀不捨身外之物，不配做我父親！」
關子知只差沒遮住他的烏鴉嘴，拖他到馬房，拿鞭子好好教訓他。
雖然關子知知道雲無痕自從出外一遊後，便無心俗事，將事情又丟給了他，終日
對著那幅畫，但話說回來，該抱怨的也該是辛苦的他，而不是這個妄自尊大的小
子！
想到雲無痕一事，關子知忍不住深深皺眉，自己所養數十年，何能不生感情？卻
眼睜睜看他少年早逝，自己實在愧對他父親雲無心所託呀！
那日，雲無痕彷彿心有所感時日不多，尚叫他前去囑咐一番，如今想來，也許雲
無痕早已有預感，所以叫他處理後事吧！
他說：『關叔，我如有萬一，此畫與我同焚而葬，至於身後之事，就勞你費心了。』
那時自己只覺奇怪，也沒多想，現在倒是越想越覺有異。
雲無痕死時，身無異狀，無傷無痕在身，也無服毒之狀，臉上安然含笑，面向畫
之方向，安詳而逝，簡直不合常理。
莫非鬼魅所惑，所以非常情早夭，關子知又想摸摸鬍子思索，雖然已經沒有鬍子
了，但摸摸光光的下巴也好。
那畫越想越詭異，自它一來，雲無痕行止都不合平時的他，自己規勸無益，也只
能等他癡迷冷卻，卻沒想到會........陪著一幅畫，莫名其妙的死去。
「關叔，你在想啥？」一回神，那小子放大的臉出現在眼前，嚇得他狠狠一吼。
「雲無夢，你又偷溜出練功房做啥？」差點沒氣到一佛昇天，二佛出世，他千叮
萬囑練完功才準出房，難道他是當耳邊風過了。
「我練完啦！所以無聊，找你玩嘛！關叔，你不要常生氣，你那張可愛的臉要有
皺紋，可不好看！無夢會心疼的。」扯著關子知的袖子，雲無夢裝出最可愛的笑
靨。
如果不是自己這麼熟識他，一定會被耍的，關子知無奈的想，尤其最近當可愛這
辭聽多了！自己居然麻木不仁，懶得糾正他了。
「是想我爹的事吧！別想太多，你也知道爹就是迷戀那幅畫嬤！所以跟他一起
死，爹也蠻高興的，那死狀簡直像是見到情人一樣，還有點色瞇瞇的表情，老實
說，我都懷疑爹是故意死的，沒啥好難過的啦！」
「雲無夢！你住口！怎麼可以對你死去的爹那麼不敬，什麼色瞇瞇的！到底是誰
教你的？你怎麼知道那又是色瞇瞇？少胡說八道！」關子知聽到雲無夢滿口胡言
亂語真是快氣瘋了，雲家各個怪胎，這一個又怪到他快拿他沒辦法了。
「這還不簡單！」認真的將關叔的身子扯低，雲無夢將自己的臉拉到與關叔同高。
然後兩眼一對，雲無夢對關子知甜甜一笑：「我看你的表情不就是這樣嬤？跟我
爹差不多！」
愣住，一分過，二分過，關子知清醒過來，發覺一件事........
他被一個小他二十幾歲的孩子調戲了！
那天，騰天閣依舊很熱鬧，因為關子知憤怒的聲音震徹雲霄。
「雲無夢！你今天休想睡覺，我要你背完四書五經，好好學學什麼叫人倫大綱，
什麼叫敬老尊賢！你這個死小子！」
「遵命，關叔！您愛之深，責之切，無夢謹記在心。」
「住口！」聲音越傳越遠。
之三 入畫
有一幅畫名叫紫箋，上面畫著一個人性別難分，姿態縹緲翩遷，據說這幅畫藏有
一個秘密，但沒人知道。
而現在這幅畫已經焚毀於世，再也沒人知道這個秘密。
這最後的秘密是.......
畫中，儒若無奈的推著雲無痕靠過來的身子，低語：「你怎麼又來了！不是天壽
未盡嗎？」
雲無痕笑得很得意，貼過去：「想你，一起當孤魂野鬼，不是很好嗎？」
儒若一氣，漲紅臉，生平沒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硬是不知好歹，死纏他！明明
都叫他要好好做人，做點好事才壽終正寢，偏偏又不知怎麼回事，讓他作夢又跑
了進來。
「你不要.....」
「等等！我並未......」濡若的聲音當然除了雲無痕之外，沒人聽到。
而雲無痕寢室裡的人，也只有看到那幅畫，什麼也沒看到。
總之這幅畫已遭焚毀，實情早已無人可知.........
但知父莫若子，那時看著雲無痕笑得很幸福的死狀，雲無夢真是冷冷一瞥，心裡
想，好個色狼！一臉得償所願的表情，真是...........叫人忌妒！
爹一定是做到什麼好夢而去世吧！
至是什麼夢，也只有雲無痕自己才知道了。
（完）
^^哈哈！終於完了。這結局很幸福吧??
喔喔....有人覺得不幸福嗎??
那可以自行想像.....他們幸福的表情。
至於後話，大概就是兩隻魂不知飄到哪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雖然濡若還是有點ｂｂ很好笑得可憐！
他還是乖乖得在縹緲幽界中，抄著四書五經（境由心生嬤！），每做一次抄一次！
真自虐呀！
然後天天對雲無痕說教，叫他洗心革面，說不定可以得道昇天！
很自然，阿雲當然點頭，說老婆說的都對，然後繼續做該做的事........所以，目前
為止，他們都還在那裡，繼續當恩愛的孤魂野鬼。
至於雲無夢小時了了，大益更佳了！
^^他跟關子知對話的內容，可稱一絕呀！
預知詳情，沒有下回，請自行想像。
非常謝謝給我回文的大大，給我能付諸實現的熱力。
至此下台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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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不在
雲深在不知處的地方
水邊 那株桃花正盛開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