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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有,所以這是防爆頁。 此篇為鬼故事,不喜靈異的版友可能要考慮一下。 楔子 你知道嗎? 有人說,一天當中唯一橫跨陰陽兩界的時刻,是午夜三點半。 你問我,不是十二點嗎? 也許以前是。 只是呢,現代人生活越來越不正常、電器製品越來越發達、所以鬼氣越來越弱。 只有在三點半,在大多數人都沈沈睡去而陽光還沒出現的時候, 兩種屬性才會微妙地達到一種平衡。 一種,對我來說簡直該死的平衡。 所以,我在這裡就過去經驗給你一個忠告。 當你失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聽到時鐘滴‧答‧滴‧答走到三點半, 那時候你該做什麼呢? 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要張開眼睛。 我說到這。 01 猛然一頓,我慌亂裝出抄筆記樣子,努力對焦看著紙上歪七扭八的謎樣文字。 ------極限。 失眠到昨晚已經第四天,不曉得今天會不會一併算進第五日;就算上課他碼的打了個盹 ……加起來最多一小時吧?有沒有這麼長我自己都不知道。 明明累得命都快沒了,躺下卻偏偏硬是睡不著。 而且老天爺多眷顧我,連續幾天幾乎都是lab課程,再不然…… 就像現在,「大體解剖」。 刻意忽略table上白白一團一團不曉得是幻視還是真在飄動的東西, 裝作沒發現寒冷如空調失控般大肆降臨, 我抖著,想走到一個「不太醒目」------助教不重要,至少不要被某種物體盯上------ 的地方,站著當兩小時柱子。 不過,這個願望老天爺似乎沒聽見。 「同學!」後頭傳來男人破鑼嗓,我皺起眉,感受到那方才不曉得碰過什麼的橡膠手套一 下一下拍在我頭上。 「你看起來生活很糜爛嘛,哼------?上課敢打瞌睡,哼------?」 哼你祖宗十八代,你這隻連禽獸都不太配當的草履蟲。 嘆口氣,被他纏上倒是意料之外。 「教授,我沒有睡啊,我神智非常清明,清明到發現你假髮歪了。」 對方下意識去扶正那團毛線帽,過一會兒才意識到穿幫。 「你,你胡說什麼!我這是真頭髮,哪是假髮……!!看什麼,還不認真上課?」 眾人有志一同發出噗一聲,又有志一同轉過頭。 我冷笑。 這個教授聽說年輕時是把金交椅,但老了就開始肆無忌憚搞特權、玩女人。 老子本就不太爽這款渣,剛好某天失眠破五的時候讓我撞見他騷擾女同學。 「教授。」我掛著黑眼圈冷冷道。 「幹嘛?」他當眾人面摟著那女生,完全不顧當事人掙扎。 「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大腿跟胯下很痛,這幾天都站不太起來,對不對?」 他臉色一變。 「你兒子……喔對不起,我忘了你兒子比我們大,所以應該是你外面的兒子;看起來還是 個嬰兒,正全身是血的掛在那邊啃你屌。是墮胎還是生病?」 他那時發出的慘叫聲讓我一輩子難以忘懷。 其實我胡說的,我只看到一團全黑,像葡萄串一樣的東西纏在他腰上。 唉,反正那時樑子就結下了,我沒差。 「多行不義必自斃」,今世不斃那就下地獄吧,輪迴很公平。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飯時間,我逃難般衝出大體教室,完全不眷戀。 眼前一片模糊,我只餘苦笑力氣。 沒睡好應該要狂吃補血糖,偏偏現在連走到學生餐廳都有困難。 I am floating…… 本來該有「碰」一聲,因為猛地腳軟失去平衡,但是有人扶住我。 「又失眠?」有點不滿的低沈聲音。「到昨天第四天了吧。」 我借助精壯手臂站穩,然後完全不意外地把頭多抬了大概十度對準他的臉。 「這個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啊,你對我發脾氣也沒用。」 「數羊?」 「數到七千多隻就亂掉了。」 「聽輕音樂?」 「mp3聽到沒電我還醒著。」 「吃安眠藥?」 「我上次吐到脫水你忘記?」 他面無表情嘆口氣。 「……我背你去吃飯?」 拜託,又不是在運送病患。 總之我在對方協助下好不容易來到餐廳,點了雙倍份量開始往嘴裡塞食物。 ……啊,我還沒自我介紹,也還沒介紹他。 我呢,叫歐聖竹,176CM,66KG。 不管就外觀或是基因來說,都是個非常正常的普通人。 無不良嗜好,只有一個,小小但擾人的缺點。 ------我很容易失眠。 失眠其實不打緊,最多是累; 但是只要一累……麻煩就如同江水般,要使它枯竭談何容易。 一開始意識到自己有這種體質,緣起於八歲時搬家水土不服,生了場重病。 那時候每天高燒不斷躺在床上休息,大人們和姊姊忙著照顧我已經焦頭爛額; 偏偏我老是在他們不注意時滾下床,撞出許多淤青。 「你這個小孩子,難道就不能安安靜靜躺著嗎?」我媽無奈嘆道。 嗯,我也想。 其實那時候如果我有力氣(勇氣)講話,我應該會指著旁邊那個跟我差不多大,全身上下 沒有一處完好皮膚的小孩跟她說: 「那你叫他不要推我下床。」 因為他說,我佔了他的床。 隨著年歲增長情形有所改善,現在只剩模糊影子、顏色;還有用周遭的氣場舒適與否,來 判定對我有沒有威脅。 通常雞皮疙瘩掉一掉罷了,不會有什麼實質傷害,而且若維持非獨處狀態,大部分的麻煩 皆可避免,畢竟好兄弟們不會特意往人氣重的地方鑽。 ------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 雖然,咳,就某種意義來說, 私心認為若沒有眼前這個傢伙,我應該很早就橫屍街頭了吧。 「……你幹嘛一直看著我?」挑眉。 「咦?」我回神。「不……沒有。」低下頭,繼續吃飯。 「今天要不要過來睡我那邊?」他道。 King size的床嗎?聽起來很吸引人…… 「謝了,可是明天七點有課,從你家來學校簡直要我的命。」太遠了。 他瞇起眼,我下意識後退。 ------通常這是準備要兇我的前兆,再不然就是長期叨叨念抗戰…… 真是的,平常沈默寡言酷得跟座雕像一樣,但固執起來可以磨掉我耳朵一層皮。 「你已經累成這樣,不怕又被奇怪東西纏上?來我家至少可以避免。」 啊,是啦是啦,我知道你的功能跟端午節艾草沒兩樣。 鍾遙一,189CM,90KG。 從八歲當鄰居認識到現在,算是那種連開檔褲都穿同一條的換帖。 現在念同所大學的醫科,我A班他B班; 前陣子還一起去泡溫泉,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流鼻血。 有輕微近視所以架著灰柄無框眼鏡,鼻子挺到讓我懷疑他是不是偷偷瞞著我去整型,頭髮 又粗又硬像劍芒一般掛在額前,整體看起來像雜誌上的義大利男模。 老實說,從國中開始他的體格便突飛猛進,讓我眼紅好一陣子,非常不甘心。 啐,我也想要肌肉…… 對不起,離題了。 為什麼說他的功能像艾草? 猶記得小三時校外教學,不曉得學校在想什麼,居然安排我們去瀑布玩。 水邊本陰,因濕氣可以協助魂魄聚集;再加上瀑布向來高事故率(高自殺高溺斃),也難 怪情形糟到所有小孩都嚎啕大哭,抵抗力差的老師頭暈目眩。 那,我咧? 隊伍行進時剛好被排到他旁邊,大概是乖乖牌篤定老師說「兩個人要手牽手握緊不可以分 開喔」是聖旨,他真的一路握著我的手都沒放開。 所以呢,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其他人在哭,只有他一臉沒事樣子。 好奇之下我放開他的手偷偷越過人牆往白茫茫瀑布望去,然後差點昏倒。 ------我看到一整排的人影,在水花中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重複死亡的瞬間。 跳下去,浮起來……跳下去,浮起來…… 「遙,遙一!」我也哭出來:「你看,你有沒有看到?」 「看到什麼?」他順著我視線看過去:「我什麼都沒有看到。」 「……那你都沒有任何感覺?想吐啦、很冷啊……」 「我沒暈車。今天天氣很好啊?」他斬釘截鐵道。 居然有人可以無感到這種程度,已經算是一種才能了。 跟我不一樣,這種能力他年紀越大越強,除了無感之外還包含驅邪; 我曾經看過一個「前」流氓,因為他出現連中元普渡祭品都不要了,落荒而逃。 簡言之,只要有他在,方圓數里內不會有任何妖魔鬼怪。 簡直比殺蟲劑還好用,客官你說是吧。 ……真是的,我都已經神遊一圈回到現實,他居然還在唸。 「好了啦,我真的不方便去你那嘛。」我抬手制止遙一: 「今天晚上還有事,社團答應說要幫小朋友辦烤肉活動,我得去幫忙。」 「在哪裡?」 「河邊。」我看到他又瞇起眼,忙道:「很多人!很多人!還有廟公會去!」 「確定沒事?不用我陪你去?」 「真的不用。」雞媽媽帶小雞? 此時不曉得誰扭開餐廳牆上的電視,字正腔圓播報新聞的聲音吸引我倆注意。 「……女大學生張XX失蹤已經進入第三個月,她的室友及老師們都表示相當擔心。因其母 親離家出走,又久未跟繼父聯繫,幾乎是無依無靠……」 我抬眼掃過螢幕。 那副長相其實很普通,就是個女大學生,不會令人特地記在腦子裡。 通常這種情況下,要找到人的機率微乎其微……凶多吉少吧。 不知為啥有點悶,我塞一口燴飯進嘴裡充當洩憤,旁邊細細聲音傳來。 「……那個張婷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對不對?」 「對呀。聽說她男女關係很亂,會不會是因為這樣才被……」 「哎,搞不好她還活著呢,只是不想來上課。」 「也對。」 我跟遙一互望,後者指指時鐘,意指我們必須動身前往教室。 將碗盤餐具拿到回收台,兩人對著洗手台大鏡子任憑水流嘩啦啦沖過皮膚;遙一突然說了 一句話。 很低,但是我聽得清楚。 「在這世界上,最令人感到恐懼的,我想應該不是鬼。」 我無話反駁。 02 嗯……好吧。 我想我真的有點後悔。 手機掏出來又放回口袋,過一陣子想想再掏出來。 如果現在打電話給遙一,不曉得他會有什麼反應? 大概會第一時間抓著外套衝過來吧,在這種下著細雨的天氣裡。 ------如果我這樣做,就是在利用別人的好心了,遙一並不是我的保鏢或狗。 「聖竹,怎麼啦?」同社團的女孩走來,關心道。 我盯著飄過她髮際,雖然天色很黑它也很黑但還是十分清楚的霧…… 「沒,沒事。」 哪裡沒事,我毛都豎起來了。 只是奇怪的是,人明明很多啊?為什麼好兄弟還會在這聚集呢? 我滿心懷疑的想。 沿著河堤到達目的地,我將東西放下後,提著容器打算去裝幾桶水以防萬一。 遠遠地,一個背影蹲在河邊似乎在燒些什麼,我瞇起眼打量。 ------應該不是鬼,走近點看好了。 「草……教授。」 「……你。」 然後就演變成這樣:大眼瞪小眼。 天地良心,若我知道是那隻草履蟲,打死都不會靠過來。 「你!」他很激動地跳起來:「你在那看多久了?」 「剛到。」我皺眉,完全不想掩飾厭惡地說:「而且我對使用顯微鏡沒興趣。」 他張嘴想說些什麼,卻一時語塞,最後氣極敗壞往反方向而去。 生氣?生氣個叼,該生氣的是我吧,莫名其妙。 轉頭看到遺留河上的小碟,上頭餘灰還冒著煙。我注視許久,耐不住好奇彎下身。 ------是紙錢。 燒給誰的呢? 是哪個對他來說需要緬懷亦或抱著愧疚的人, 就算想表達情感也只能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 我想著,然後微愣。 他碼的幹嘛在這傷春悲秋,干我屁事。 ★ ★ ★ 雖然有雨卻無風,尚稱欣慰;我們準備的數支五百萬大傘還派得上用場。 「唉,每次只要烤肉就下雨,你說是吧?」旁邊中年男子對我說,我點點頭。 這發福傢伙是附近某間廟的廟公,只記得他姓張,名字倒是記不起來了。 過年時我家習慣到廟裡拜拜安太歲,給他算過幾次命。裝模作樣問東問西,抓起我的手左 翻右看;然後跟媽媽說:「這個小孩八字很重,運途也不錯。」 我吐舌,我媽了然一笑。 我每次都跟你說不同生日,你每次都說一樣的話。 不過也罷,反正這傢伙撇去不太會算命之外,人倒是不錯;社團參加的很多公益活動都可 以看到他來幫忙,樂善好施。 「聖竹!」遠處有人在喊:「這邊火生不起來,你可不可以來看一下?」 「喔。」我回答:「沒問題,馬上過去------」 「碰」一聲,一股大力撞上肩膀,我差點往前撲倒。 好不容易站定仔細一看,某人站在我斜後方,不屑拍拍肩膀。 「擋路。」 你自己撞過來還說我擋路?冷笑掛上臉,決定不跟他計較。 廢渣林閩佑,好死不死跟我同班;聽說喜歡上某個女生,結果那個女生說喜歡我。 好,不是值得驕傲的事,但之後我便被他當成眼中釘,仇結得莫名其妙。 人品不怎樣,個性更是糟;脾氣不穩愛遷怒也就算了,還有暴力傾向。 「剛剛怎麼回事?」社長走過來。 這傢伙是我小時候玩伴之一,名叫周柏論; 老爸可有名了,隨便哪本電影雜誌上都有介紹。 「還能怎麼樣?」我沒好氣回答:「找碴啊。」廢渣幹嘛出現在這? 「對不起啦,因為他說前陣子被罰公益服務,問我可不可以讓他參加這次活動……」 社長肩一垮:「早知道就拒絕,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算了,反正他不要搞出大紕漏就好……」 「哥哥。」 「嗯?」 童音打斷兩人交談,我們往下一看,三四個小朋友拉著我褲腳。 「怎~麼啦?」好吧別說我裝可愛,對小孩說話只能這樣。 他們一指河邊:「剛剛其其他們去那邊玩,說一下子就要回來,可是我們過去沒有看到人 耶。哥哥你陪我們一起找好不好?」 你以為我會平靜的說好? 不不不…… 「幹!」我怒吼出聲:「碼的,柏論!那組帶隊的是誰?」 「我,我記得……」他嚇到:「是饅頭跟林閩佑!」 哇靠,林閩佑! 你他X的果然是個渣! 「各小組注意,一名領隊清點人數回報,另外一名帶著手電筒集合!」 不一會兒河邊滿滿都是人,所有強力手電筒同時往河面上照,呼喚聲此起彼落。 「有看到什麼嗎?」柏論憂心忡忡地問。 「沒有。」我搖搖頭。 可能因為下雨的關係,水流有點急;如果小孩子掉下水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林閩佑那傢伙在哪裡?」我怒道。 大家面面相覷,突然有人指著遠方:「啊,他在那裡!」 那傢伙手插口袋悠悠哉哉從另一邊走過來,嘴上還叼了根煙, 看到我們所有人惡狠狠瞪著他,一愣。 「幹嘛?」 「還幹嘛?」女同學差點哭出來:「你那隊有兩個男生不見了你知不知道?」 「……那兩隻小猴子?」他偏頭想。 「喔,因為他們一直纏著我,所以我就說河邊有好玩的東西,叫他們自己去看。」 我掄起拳頭往前兩步,那傢伙尖叫起來。 「你幹嘛?反對暴力!」 「揍他,聖竹。」旁邊兩個女生道:「我們絕對不會擋你,你放心。」 「對,而且加我。」柏論捲起袖子。「之後我們會跟警察說他自己跌倒撞到樹。」 「……你敢動手我就告你!」 「告啊。」哈。 「全部安靜!」一聲巨喝。 我們轉頭,發現廟公站在河旁樹林前。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什麼聲音? 這下子我們也顧不得架還沒打,一群人湧到樹林前側耳傾聽。 「什麼東西……」廢渣還在狀況外,被眾人中指以對,乖乖噤聲。 「嗚……嗚嗚……嗚嗚嗚……」 聽起來很像夜半鬼哭,要是平常一定拔腿就跑,但現在我只想大喊聖母瑪麗亞。 「哈囉?」我試探性叫道。 「嗚……嗚嗚,好痛……」 Bingo! ★ ★ ★ 好不容易把人從裡面救出來,小傢伙眼淚鼻涕全往我身上擦…… 唉,算了。 一個扭到腳走不動,另一個因為樹叢太密以為自己迷路,所以兩個人就只會哭。 「跟哥哥說,你們怎麼會進到那裡面去?」我哄道。 「嗚,剛剛……在河邊看到一條長長的,黑黑的……蟲,看起來,很好玩……」 然後? 「就想抓牠,牠一直跑,我們就追、然後就、就……」 好啦,別哭了。 「有沒有抓到?」這種時候,讓他們轉移注意力方為上策。 「有!」那個比較小的男孩將手中物品遞到我面前,一副獻寶模樣。 我不禁好笑,伸手接過,只感覺硬梆梆很長一條。 這麼硬的蟲?哪門子的節肢類?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抓到樹枝還以為是動物。 「柏論,手電筒。」 十幾束光線同時聚焦在我手上,大家藉著電池釐清了罪魁禍首的真面目。 ------我只覺得,身體裡的血液頓時凝結,在那一瞬間。 「……這是骨頭吧。」良久,女同學道。 「是骨頭沒錯。豬的?」有人還想打混過去。 「我以為這外型早已根深蒂固種植在大家的記憶裡,忘都忘不掉。」周柏論一咬牙: 「人的。大概是鎖骨吧?」 廟公嚇到一屁股坐到泥地上去了。「怎,怎麼會有人的骨頭?」 「怎麼辦?事情好像很大條。」身旁人一拍我:「聖竹,你怎麼看?」 我看著它。 你知道,這種東西丟得越遠越好;可是我還拿著,像握一件稀世珍寶。 哦,它才不是什麼稀世珍寶,它是麻煩來源------一根人的骨頭。 大家應該都有這種經驗吧,就像期末考前的那個晚上。 明明知道自己該唸書,不過手上仍捧著一本漫畫。 「十分鐘之後我就會把它放下。」你這樣對自己說。 然後一個十分鐘、又一個十分鐘…… 丟掉它啊! ……不。心裡一個聲音說。 我很清楚我得丟掉它,但我發現我做不到。 「聖竹?」柏論低下頭,發現我表情不對,伸手過來扯。「放手,聖竹!」 「我想放!」我嘴上這樣喊,五指牢牢握著。 「該死的!」他也喊起來。「不會又是你那天生的麻煩?看在我叫不出名字的各路神明份 上,趕快鬆手!」 旁邊一個女生尖叫出聲。「張先生,你不是廟公嗎?好歹幫個忙吧?」 「我……」發福傢伙連臉頰肉都在抖。「我只會幫人收驚,這種的我不會啊……」 我覺得我快滅頂了。 神智異常清晰,在視線之內所有東西都像打上聚光燈一樣閃爍,邊緣銳利到像千百根鋸子 拉扯我的神經。 「可惡,以後我若捐香油錢給那間廟我就是白癡。」周柏論咬牙切齒地道: 「不管是誰,這是你逼我的……不要怨我!」 他深吸一口氣,在我耳邊用最大音量喊: 「鍾遙一!鍾遙一!鍾遙一!!!」 骨頭「趴答」落了地,我應聲癱倒。 「……社長……」旁人吶吶道:「現在怎麼辦?」 柏論彎下腰扶起我,在眾人驚恐目光中環視周遭。 「我送聖竹回家,活動組派兩人聯絡對方,請他們把小孩帶回去,其他場復。」 「至於你,」他指著廢渣道: 「如果今天在場的人有啥三長兩短,你把脖子洗乾淨等著受死吧。」 03 「喂,聖竹醒醒,到家了。」 我張開眼睛,發現自己位於租來的小套房門口。 虧他想得到,居然拿了尼龍繩把我像粽子一般捆在他背後;不過也因此我才沒有在昏沈時 不慎摔下車。 歪歪倒倒提了背包往門口走,柏論皺眉。 「你真的沒問題?」 「沒------問題。」的問題。「反正這一切就像狗屎淋巧克力醬。」 「啥?你腦筋燒壞?」我的老友顯然不太支持我的黑色幽默。 「我看還是叫遙一來一趟好了,他在我也比較放心。」 我瞬間清醒,勉強打起精神。 「不要。」不要叫他來。 「為什麼?」面前人不解道:「遙一那麼好用,單單名字就可以嚇退鬼。」 「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我想他一定超願意捲進你的麻煩,因為他可以讓任何人避免這種麻煩。」 我語塞,而後幾近賭氣的回答。 「不要。」 你知道,要依賴他很簡單,但是我討厭把這種事當成理所當然的自己。 周柏論一攤手。 「我知道了,你趕快進去吧。」他把機車調頭:「臨時有事就打電話給我。」 我點點頭。 進到房裡,才發現今天晚上發生的事遠比想像嚴重。 雖然思緒已經恢復正常,但是伴隨而來的是劇烈頭痛與嘔吐感; 把自己關進廁所朝馬桶貢獻我今晚所有的食物,然後吞了顆止痛藥。 管他的,死不了就好。 隨便沖了個熱水澡,我連衣服都沒力氣穿,套了條內褲便倒在床上。 今天……真是發生太多事了…… 希望明天可以安穩點。 ★ ★ ★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聽著秒針規律跳動的聲音,我皺眉想明天一定要去換個電子鬧鐘。 又失眠了。 真是糟糕,到底乾躺了多久? 起床做事嘛,偏偏身體疲勞難以支撐;閉眼休息嘛,又覺得自己在浪費生命。 「啊啊------!」 隔壁歡愉聲猛地拔高,我抓起棉被矇住頭。 又來了,每天晚上都這樣搞,到底是哪來那麼多精力? 有時真想放大絕扯開窗戶喊「這個女的比較會叫喔」,不過總是嘆口氣作罷。 咕嚕,咕嚕。 水流過牆壁管線的聲音因周遭安靜而無限放大,像壓土機碾過碎石路隆隆作響。 各式各樣的聲音在夜裡交織成一片網,兜頭兜腦朝我罩下,我無處可逃。 可惡,來個人把我打昏吧。 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要想…… 「磅!」 簡直要將小小房間震垮的撞擊聲猛然響起, 我整個人宛如驚弓之鳥從床上跳下,劈頭飆了句髒話。 什麼東西啦! 「磅!」又一次。 抓起鬧鐘一看,中原標準時間凌晨三點三十分。 到底是誰這麼沒公德心,在半夜發出如此巨大的噪音? 打開窗戶,聲音似乎不是從外頭飄來的。 到走廊側耳傾聽,除了隔壁叫春吵死人之外,眾人皆睡得極熟。 關上門,房裡一片沈寂;搔搔頭,我滿頭霧水狀況外。 是因為自己失眠許多天才變得太過敏感?還是因為那噪音純粹意外,所以一下子便消失無 蹤? 咕噥一聲,無奈地想爬上床繼續嘗試睡眠這碼子事; 卻被原本屋內沒有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什麼? 涓涓細流在屋角聚集起一池水窪; 然後緩慢而確實地侵佔大理石地板的白晰,染成一片污黑。 「……漏水?」 好一會才想到這個名詞。是有沒有這麼衰的啊! 我一邊叨叨唸一邊找臉盆來接水以免氾濫成災。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嗯?等等。 沒下雨啊,為什麼會漏水? 沾了一點湊近鼻尖,黏黏稠稠有鐵鏽味道; 我抬眼,有些不解地望向上頭顯然是來源的抽風口。 被鐵條分割的圓形窗內,一片漆黑。 開個燈好了…… 我轉身,卻下意識停住腳。 似乎不是全黑……剛剛那一瞬間,有細微白光閃動。 別看。 腦中響起警告聲要我忽略它,可我無法漠視。 有些艱難、僵硬的,我強迫自己將視線對回原本地方,想確認是不是眼花。 毛髮因恐懼而豎立,胸膛起伏變得好淺,呼出的水氣環繞形成一圈白霧。 在黑暗中,我看到那扇窗內,有一對眼珠子正望著我。 「喀喀喀喀喀 喀喀喀喀喀」 細長十指與縫隙交錯,蒼白指尖敲擊著鐵條,發出規律響聲。 那,那是什麼東西…… 兩隻腳好像被膠在地上似的,我抬不起它。 「磅!」來物突然再一次猛地撞擊鐵窗,我一驚,跌坐在地。 「磅!」血肉越過鐵窗噴灑在地,逐漸擴大。 撞擊停止,眼珠的主人安靜下來,原本縫隙間的十指使力向前。 伸長,伸長,伸長,伸長…… 鐵條利刃一般切割著皮肉骨頭,它將臉孔一併貼上,竭盡全力向我靠近。 五官因為擠壓而扭曲變形,原本模糊的臉現在成了十數條無法分辨的肉塊;即使如此,它 仍緩慢前進。 一滴 兩滴 三滴 逐漸聚集。 是個女人。 黑色長髮因血而糾結,上頭沾黏著泥土草屑;她垂著破裂眼珠,現在已來到我面前,伸出 尖銳指甲摸上我臉頰。 ------她想殺我。 這是我此時此刻唯一閃過腦海的念頭。 我想逃跑,可是門把離我好遠,甚至沒有辦法移動一步; 自己聲音卡在喉嚨裡,張開嘴只發出可笑的「咕嚕」聲。 這次死定了…… 全身發軟,我能做的事竟然只有閉上眼睛。 「叩叩。」 猛然響起不屬於這場景的聲音;我驚愕睜開眼,看見女人動作瞬間停止。 「叩叩。」又一次,而後門把轉動。 「……怎麼這麼不小心。」來人沈聲道:「聖竹,我進來了……你在幹嘛?」 簡直像神明突然顯靈,我出於下意識反應尖叫出聲: 「遙一,救命!」 「呃?」他一愣。 「有鬼!」我回頭一指:「有個女鬼要殺……」 「我」這個字梗在喉頭,順著自己指尖,我看見空空如也的房間。 人……鬼,鬼咧? 「在哪裡?」鍾遙一不慌不忙打開電燈,室內頓時大放光明。 我,我也不知道。「剛剛明明還在的……」 「到底發生什麼事?三更半夜柏論打電話說怕你出事,要我過來看看你。」 「有個女鬼突然出現……她要殺我,我就是覺得她要殺我!」 太過激動根本說不出完整敘述,遙一見我歇斯底里,伸手摀住我的嘴。 「冷靜一點。」他沈聲道:「點頭搖頭就好。剛剛有鬼在這裡?」 我點頭。 「你覺得她要殺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我搖頭。 「因為我來,所以她離開了?」 大概吧。我點頭。 ……然後我也想離開。我一點都不想再待在這個房間裡…… 深呼吸三四次,我抖著聲音跟他說: 「遙一,我去你家睡好不好?」 他挑眉,一會兒後說:「……我以為我家太遠。」 現在才來跟我講這個!愛記恨的傢伙…… 「我用盡我的誠懇為中午的決定道歉!拜託啦!」 「不,我是認真的。」他把包包放下,開始脫外套。「現在已經快四點,再去我家那今天 就不用睡了。所以……」一指床上:「我陪你睡這裡。」 這裡?我大喊:「我才不要!」 「我不介意你的床很小。」他笑道。 不是那個原因……「牆角那邊都還留著一攤血,你叫我睡這裡?」 他目光很敷衍地微微一瞥。「反正你睡飽之後就看不到了。」 什麼跟什麼! 「我都說不要……你脫衣服脫那麼快是要幹什麼啦?」 那傢伙把牛仔褲三兩下扯掉,然後不顧本人拚死掙扎,扛起我往床上扔。 「申請駁回,趕快睡覺,我累了。」 「鍾遙一!」 「我在這邊陪你,不會有事。」 「……重點不是這個吧!」 「好吵。再囉唆我就侵犯你。」 「……」 可惡! 04 很溫暖。 像陷在一大團棉花之中,那種被包容的感覺令人安心。 ------但是這團棉花,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硬? 哎,不管了。 我縮縮肩,下意識往來源更貼緊些,伸出手臂環住它…… 「嗶嗶嗶嗶嗶嗶嗶 嗶嗶嗶嗶嗶嗶嗶」 猛然睜開眼。 我居然睡著了……昨天那種情形下還睡得著,有些佩服自己。 其實是該歡欣鼓舞的,但處於一大早恢復意識的現在,我只覺得渾身僵硬。 ------那哪是什麼棉花。 作夢作昏頭的結果便是死死抱著身邊人,頭枕著對方手臂(不知道我有沒有流口水?), 全身有一大半掛在他身上。 他穿得很少,然後我更少,我只有一條內褲。 「早。」鍾遙一撐起半身,越過我將鬧鐘按掉,在我身上落下一片陰影。 「睡得好嗎?」 「好……」抓緊被角,只能盡量不讓對方發現我的不自在。不准臉紅! 這種角度仰望遙一,壓迫感十足; 特別是在他剛睡醒完全沒有防備的情形下,反倒像是我不認識的陌生人。 也許是兩人雖相識十幾年,卻沒在同張床上睡過,一時之間我不習慣吧。 這樣想著,兩人視線不知為何突然對上;他望著我我盯著他。 兩個哥們一早醒來玩起大眼瞪小眼的遊戲,真是奇怪的構圖……「嗯?」 我訝異發現陰影逐漸在眼前放大。 「遙一你幹嘛?」 他沒回答。 背抵著床要退也無從退起,想往側邊滾對方手肘又擋在身邊; 一直到鼻尖碰鼻尖,我才後知後覺有了一點危機(?)意識。 這,這種情形下我該不該有所反應? 太過接近的距離讓他整張臉有些模糊不清,但因為如此,很多過去不曾注意的小細節卻是 一清二楚。 遙一眼睛細長、瞳孔顏色很漂亮、睫毛短而密、嘴唇線條因不常笑而抿成一直線。 ……還有十分明顯,令人覺得很性感的喉結…… 「聖竹。」上方突然響起聲音。 「啊?怎,怎麼……」我猛然回神,發現自己剛剛差點意淫起自己兄弟。 「這邊。」他伸出右手,往我臉上輕輕一抹:「沾到髒東西。」 -------啥。 「就、這樣?」我有點結巴。 「就這樣。」不知是不是我錯覺,他嘴角好像微微上揚。 「難不成你剛剛抱著什麼期待?」 「我當然,沒有什麼期待!」我磨牙:「問題是你幹嘛靠這麼近?」 「我近視。你第一天認識我?」他起身,開始摸索眼鏡。 「快準備,不然我們兩個會一起遲到。」 喔,那我是不是該跟你說謝謝啊?王八蛋。 七手八腳打理完跨上機車後座,我抓著橫槓等他發動引擎, 遙一回頭看我一眼。 「拜託,沒那麼誇張好不好?」不成文默契,但我每次都覺得有點丟臉。 「……」 「不然你坐後座,我騎。」 「……」 僵持一會我敗下陣來,心不甘情不願環上他腰。 橋上風勢有些強,兩人要交談不是貼在一起便是逆風大吼。 「昨天到底還發生什麼事?」他道:「除了柏論跟我說的那些之外。」 「沒有啊,那是全部了。」我皺眉道。 「既然如此,你認為那個女鬼出現在你房間的理由是?」 「路過?」嘆口氣。 最好是啦,這理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不過隔了一個晚上,記憶模糊後恐懼感隨著消減幾分,便覺得似乎沒那麼嚴重了。 「總之,我想只是因為最近太累才招來比較奇怪的東西吧;昨天晚上有睡著,今天應該不 會有事。」 「我不信。」遙一斬釘截鐵:「我今天會去跟你睡。」 不要用肯定句啦,你這暴君! 「我那張床已經夠小,再加你一個就爆了!」 「爆就爆,最多你把我當床。」 「……」這什麼對話?「你很硬,不好睡。」 主要是,我不想再像今天早上一樣尷尬! 歐聖竹,鐵錚錚男子漢21年,碼的居然會因為這種詭異理由而差點勃起。 ★ ★ ★ 不是我想一再重述,但有睡飽,人生就是彩色的。 實驗時不會看到接著電極的小動物靈魂出竅或是垂著頸子跑來跑去,也不會在大體教室被 霧氣包圍然後抖到像在屠宰市場冷凍庫裡。 正在觀察螢幕上的電波頻率,一旁微微飄來談話聲讓我分了心。 「聽說警察今天有來我們學校。」女同學道。 「咦,來幹嘛?該不會是調查那個張婷姍的事情吧?」 「沒錯。聽說很多人都被問到話;以前跟她比較好的朋友啦、那些玩玩就分手的男人…… 你沒看現在林閩佑人不在這?」 姓林的那副德性,以前居然有跟女人交往過?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還有喔,這是超級大八卦!」女同學神神秘秘地道: 「那個草履蟲陳教授,聽說也被叫去問話囉。」 「難不成……」眾人倒吸口氣。 「教授跟她搞外遇!天啊有沒有這麼強的……都快六十要退休了耶?」 嗚哇,非常之猛! 饒是一旁興趣缺缺的我也嚇一大跳,腦海裡不經意浮現蹲在岸邊的背影。 河水、紙錢、骨頭。 女鬼冰冷十指、那張支離破碎的臉……即使血肉猙獰,仍有些眼熟。 我敲敲頭,總覺得有些東西似乎該湊在一起,自己卻找不出關連性。 模模糊糊地想要抓住…… 正出神,螢幕上電波突然跳出兩個從上課以來最完美的弧形,而後瞬間沈靜。 「……啊啊!」我慘叫出聲。「青蛙往生了!阿彌陀佛!」 眾人聞言大驚:「心臟不跳了?那怎麼辦?實驗還沒做完啊!」 「怎麼辦,CPR啊!不做人工呼吸,好歹幫牠做個心臟按摩吧?」 「……」 驚悚實驗折騰半天仍舊宣告失敗,我含淚歪歪倒倒步出教室,外頭已是滿天星斗。 「呦,聖竹。」走廊盡頭的傢伙抬手很熱情地向我打招呼。 「昨天回去還好吧?鍾遙一後來有沒有到你家?」 我無奈望他一眼。 「雖然我實在想說周柏論你個背信忘義的豬頭,無奈就那麼剛剛好救了我一命。」 「怎說?」社長挑起眉。 我把昨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給他聽。 「……天啊。」他嘆息著用這兩字下了結論。 「那我真該感謝自己的心血來潮,你今天才能站在這裡看星星。」 「事後想想也還好啦。」我道:「對了,那根骨頭後來怎樣?」 「那個兩光廟公說讓他處理。我想不是交給警察,就是放他們廟裡面驅邪吧?」柏論傾身 過來,小聲道: 「你難道不覺得那個女鬼跟昨晚河邊發生之事有關係嗎?」 我搖頭。「我不覺得有。」 「咦,可是……」 「我覺得有。」 身後重低音響起,我倆回頭看,不知何時鍾遙一已站在後方。 幹嘛偷聽啊……「為什麼你覺得有?」 「直覺。」鍾遙一挑起一邊眉,看他那種表情,不知道為何我有點氣結。 「你說有就有?我說了沒有。」我是當事人耶。 「……哈。」 「你哈什麼……!」 周柏論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打哈哈道: 「好了啦,幹嘛這樣。話說回來,昨天到最後你們倆睡哪?」 「睡他家。」鍾先生一指我。 「睡我家。」想到就有氣。 早上尷尬場景閃進腦海,熱氣驀地竄上臉頰。 「睡聖竹那小不啦幾的套房?」周柏論張大嘴:「遙一你打地舖?」 「不,他跟我一起睡床,人整叢那麼大隻擠得要命。」我埋怨道。 周柏論楞了會突然開始笑,邊笑邊搥鍾遙一的背,後者聳聳肩沒有閃躲。 「媽啊,你這個人怎麼這樣?這樣是不良行為,鍾小弟。」 「……囉唆。」 「不要忍太久才出手,不然會把人家嚇到。」 「那有什麼不好?」鍾遙一有些自暴自棄地道: 「你家二老爸不是常把這句話掛在嘴上------『戲劇張力』啊。」 我在旁聽得一頭霧水。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元宵節射燈謎都沒這麼難猜。 奇怪的是我明明無意搞笑,結果這話莫名其妙去戳到兩人笑穴; 周柏論抖到東倒西歪好像癲癇,鍾遙一則是無奈搖搖頭,微勾嘴角。 「啊------真是太有趣了。」周先生好不容易停下,一擦眼淚。 「我說啊,你爸媽也好、亭姐也好,都是響噹噹狠角色;怎會教出你這個白癡?」 「誰是白癡?」我怒道。 「你啊。」兩人異口同聲。 哇靠! 「我怎麼覺得自己被人開了很過份的玩笑?」而且我還聽不懂。 「那有什麼關係,你這個人本來就是個笑話。」 「……」 兩個無良傢伙,給我記住! 05 在那之後過了幾天,無風無雨,什麼都沒發生。 ------其實這樣說,好像也不大對。 總有一些事正在緩慢發生,只是我不曉得要如何解釋。 「遙一學長,晚上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吃飯?」 中午捧著便當在學生餐廳遇到學妹們,看著雙眼放光的眾人提出邀約, 我心裡多多少少有底。 他很受女性同胞歡迎,即使是那副臭屁德性。 「不了,晚上跟這傢伙有約。」鍾遙一一指我。 咦,有這回事?雖然自然而然會一起吃飯,可是…… 「爽約了這小子會吃醋。」他續道。 我會嗎?我認真地思考起來。「不,那個……」 「你會吃醋吧。」他眉頭一皺。 意會過來的我非常識相地馬上接話:「對,學妹不好意思啊我會吃醋,下次吧。」 等大家都離開,我肩一垮,有點沮喪地問他:「你何苦呢,先生。」 這算擋箭牌還是十數年如一日的堅持? 「我不放心你落單。」他毫無遲疑的說:「若是又遇到不乾淨東西很麻煩。」 我張大嘴想抗議,話到嘴邊上下滾了幾滾仍吞回肚子裡。 他真的很懂怎麼治我,不管哪方面都一樣。 「晚上幾點見?」 「六點吧。約音前廣場下面那個布告欄旁邊。」 兩個人往不同方向各自離開,我望著他挺到有點過份的背影,嘆口氣。 其實如果可以,我這幾天並不想和他一起行動…… 明明他一派自然,可我莫名瞧著他的臉就是彆扭。 和過去相處模式相比,似乎多了那麼一點不同;哪裡不同,我又說不上來。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絕對比那些勞什子鬼怪還要令我煩心。 「拜託,不知道我腦袋很簡單嗎,幹嘛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啊啊啊! 「聖竹,你幹嘛一邊叨叨念一邊拿頭撞柱子?」路過的同學好奇問。 嘿?我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確在這麼做。 「……沒有啦,我在練舉世無雙鐵頭功。」 ★ ★ ★ 一個反手拍,球飛出完美弧形,剛好讓比賽劃下句點。 「好啦,今天上到這裡,下課囉;記得下禮拜考試啊。」體育老師向眾人揮揮手。 看看手錶,五點四十,離跟遙一約的六點還有一點時間。 ------去洗把臉好了。 這個運動場不能說不好,但缺點是廁所又小又偏僻,不花點功夫還找不到。 把水用力潑向臉,傍晚的溫度讓液體稍稍增添了些許寒意。 「……聖竹,好久不見。」 有人點點我的肩,我轉頭一看。 唉呀,是周柏論那傢伙的女朋友,大我一屆。 長得很可愛,嬌小玲瓏溫柔體貼,家事廚藝女紅樣樣精通;我和遙一常說周先生上輩子修 來的好福氣才交到這個女朋友。 「嫂子妳好。」 她一笑。「我剛剛在旁邊場地上課,有看到你打球。好兇狠,看起來壓力頗大?」 我苦笑:「還好啦,勉勉強強過得去。」 她伸手揉揉我頭髮。 「我聽柏論說了那件事,真可怕。最近有沒有再遇到?」 「沒有,有鍾遙一在,那女鬼怎麼可能敢再來?」 「這樣啊。」她湊近我細細打量:「你毛色漂亮觸感也好,看來遙一這個臨時飼主當得不 錯嘛。」 ------我又不是寵物。雖然就某種意義而言並沒有差太多。 「可是怎麼還掛著黑眼圈咧?」她誇張地嘆氣: 「明明人家遙一都下海陪睡了,聖竹你仍舊失眠太不給面子囉。」 靠,臭周柏論!連這都跟她講會不會太過份? 我搔搔臉頰,無奈而帶點丟臉地向她道:「沒有啦,因為半夜很熱......」 「很熱?」她瞪大眼:「最近很涼耶,還是聖竹你沒有電風扇?我那邊有多一台,要的話 叫柏論帶給你。」 不是……我捂住半邊臉:「晚上都穿很多睡覺,所以……」 「為什麼要穿很多?」面前人非常中肯而不留情的疑惑。 該怎麼解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穿很多。 就算是過份在意也罷,有鍾遙一睡在旁邊我根本就不敢脫。 那種肌膚相貼的觸感簡直跟觸電沒兩樣,常常讓我在半夜莫名其妙漲紅臉。 天啊,殺了我吧。這種宛如少女懷春的心情究竟怎麼回事啊啊啊啊啊------ 「好啦對不起,我不問了。」她一聳肩:「你的表情好可怕。」 「有嗎?」下意識摸上臉頰。 「不信你自己照鏡子。」 我滿腹懷疑地望向洗手台上的小鏡子。 左看看右看看。還好,應該沒有洩漏心事才對……嗯? 鏡子裡映照出我倆之外的第三人,低頭垂手微微搖晃著,灰暗天色下看不清長相。 「嫂子,妳朋友嗎?」 「嗯?什麼?」她疑惑道。 「站在左後方很遠的樓梯那,一直盯著我們瞧。不是在等妳?」 「沒有啊。」她張望。「我在這邊等柏論呢,你說哪裡有人?」 再看一遍鏡子,空空如也。回頭,不見人影。 真是,因為怪事發生的太頻繁,所以敏感過頭了嗎? 再看一遍鏡子…… 我瞪眼,看著面前玻璃中反射出一張灰白的,血肉模糊的臉孔,急遽放大貼在我耳側後方 ;幾乎可以從那嘴中聞到腥臭氣息。 慢慢地、慢慢地往前滑動…… 反射凌駕了恐懼,我只來得及一撲護住嫂子;任憑洗手台在我身旁爆開。 這,玩真的?! 「咦……咦?」她慢半拍地尖叫出聲:「聖,聖竹?怎麼回……唉呀!啊啊!」 又一次,急蹲之下尖爪掃過頭頂;沒奈何我將嫂子隨手一甩扔到地上,拔腿就跑。 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會來追我吧…… 背後呼呼風聲狂囂作響,我甚至連回頭觀察的力氣都沒有。 跑啊!跑啊跑啊跑快點,歐聖竹! 沒命地朝山下狂奔,沿路所有行人皆好奇地將視線投向我,彷彿看到瘋子。 是大家都看不見鬼呢,還是……沒追來? 我好奇回頭想瞭解一下狀況,沒想到才轉身便對上串著視神經的眼球。 原來貼得這麼近!這下死定------ 腦內跑馬燈一瞬間閃出,我抱著頭很窩囊地跌坐在地,恰巧躲過雷霆萬鈞攻擊。 「碰」一聲驚天動地,周遭的人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那什麼聲音啊……?」「不知道,爆炸?」 不要在那邊交頭接耳了啦,我生命垂危啊! 死之本能此時發揮作用,我想也不想一腳踹過去,但卻像踢上一堵牆,作用力之大反而讓 我往後像滾木般「叩叩砰砰」摔到樓梯最底下。 痛……好痛…… 我勉強張開眼打量周遭景物,發現自己身處音前廣場。 音前廣場……啊!鍾遙一! 想到這名字的同時突然湧出求生意志,我一咬牙翻個身爬起來繼續跑。 到布告欄前就安全了,在那之前撐下去,歐聖竹! 可是,我總覺得那個女鬼很面熟,是錯覺嗎? 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鍾遙一!」 下面隱隱約約起了一點騷動。 「聖竹,怎麼了?」低沈聲音響起,對我來說彷彿天籟。 「救命啊!救命!」這樣喊他應該聽得懂…… 不知不覺已來到欄杆邊,我往下一望,發現鍾遙一在那頭等著我。 太好了!只要從旁邊樓梯下去…… 突然面前風壓遽增,我尚未回神,那女鬼已張牙舞爪朝我逼近------ 「啊啊啊!」我尖叫。 「跳下來!」鍾遙一大吼。「聖竹,跳下來,我接著你!」 這有一層半樓高跳下去會骨折,啊算了不管啦我跳!!!!! 千鈞一髮之際我奮力往下一躍,鍾遙一張著雙手往上迎,眼明手快用力抓住我的腰,左手 護住頭,兩個人順勢往後倒。 總算安全落地,女鬼咧,女鬼咧?我往後一看…… 「不得了,遙一她還在,啊衝過來了------」 鍾遙一皺眉,往我後方猛地伸出右掌,做了個「Stop!」的動作。 女鬼接觸到他掌心,發出極高音頻的尖叫,而後在空氣中化為煙塵散開。 接著,是極度靜謐的沈默。 沒,沒事了嗎? 「遙,遙一,你剛剛看得見她?」 「我看不見。」他搖頭。「只是因為你看那邊所以我想是那邊。現在咧?」 「我,我想應該,呼,被你嚇跑了……」 一放心,我整個人化成一攤泥,軟軟的使不出力氣,只能貼在他懷裡聽心跳。 其實這傢伙有令人安心的本事…… 「傷到哪裡?」雖然是沒什麼起伏的聲音,但我聽得出來遙一很擔心。 突然意識到他還圈著我的腰,我臉一紅。 喔,別又來了! 「那個,我沒事。」我小小掙扎起來。「遙一你放開,很多人在看……」 「可以啊,等你不抖我再放。」他沈聲道。 「我哪有抖……」我真的在抖。而且抖得很厲害,抖到我完全無法控制。 「愛逞強。」鍾遙一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能不能坦率一點?」 我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回嘴,只好默默停下反抗動作。 其實說真格,想要掙脫的念頭並沒有很強烈;但,但是,能不能有個人來打破一下這種貌 似甜蜜蜜的氣氛啊?我覺得很彆扭啊! 「怎麼搞成這樣?喂,你們兩個沒事吧?」 我倆循聲望去,發現周柏論和他女朋友氣喘吁吁從另一邊衝過來。 「小笛剛剛跑來跟我說洗手台突然爆開……你有沒有受傷?」 「沒大礙。」我抓住周柏論伸過來的手用力站起身,拍拍身上泥土跟木屑: 「看起來狼狽,實際上沒那麼糟。」 「這件事有古怪。」鍾遙一開口:「絕對不只是巧合這麼簡單。」 「附議。」周柏論道:「得好好釐清來龍去脈,再這樣聖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也這樣想。 嘆口氣垂下肩,我步履不穩地走過布告欄,眼神無意飄過上頭某張紙。 我停下腳步。 「……聖竹?」眾人訝異道。 我沒回應。 「聖竹?」鍾遙一大步過來順著我視線往上瞧:「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一張尋人啟事。 難怪我,從第一眼便覺得那女鬼十分眼熟。 周柏論照著紙上內容唸: 「張……婷珊。不就是最近新聞一直在播,失蹤很久的那個女學生嗎?」 「那傢伙……就是她。」 「什麼?」所有人一起朝我看過來。 我握拳,一字一句道: 「我覺得,不,我確定……」 那女鬼,就是張婷珊。 06 望著螢幕上新聞主播說話嘰哩呱啦,房內靜悄悄沒半點聲響。 「張婷珊這下可以確定遇害了對吧?」 ------我想應該沒有生靈長得那麼可怕。 「那根鎖骨是她的嗎?為什麼會出現在河邊?」 前一個問題我想八九不離十,後一個問題……所以我們現在要討論啊嫂子。 四人擠在小套房裡,圍著圓桌排排坐看起來像武士會議,只差沒在中間擺把劍。 「快瘋了……」我把臉埋在雙掌中,非常想逃避現實。 「明天要考社會心理學,可不可以先讓我唸完書,改天再說?」 「我明天要考藥理。」 「我明天要考生理。」 「我明天要考病理。」 好吧,本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小弟這廂來賠罪,抱歉把大家拖下水。 周柏論轉著筆桿,沈思後說道: 「現在有兩個問題要討論;一、張婷珊是怎麼死的?二、為什麼她要殺聖竹?」 「如果是自殺或意外,那根骨頭單獨出現的原因很難解釋。」 嫂子歪著頭,毫不留情地說: 「而且若是這樣……聖竹,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弄到女孩子死後還要化成厲鬼 來找你。」 鍾遙一微楞,瞇起眼瞪過來,我委屈喊:「我沒有!我根本不認識她……」 不要用那種眼神指責我啦! 「冷靜一點,我們都相信你沒有。」周柏論拍拍我肩膀。 「所以剩下第二個選項。該死的他殺,然後……」他一彈手指: 「殺她的那個人,很可能跟聖竹有過節。」 我張大嘴。 這發言……太驚悚了。 「你,你的意思是,是說,她的鬼魂被控制?」 「柏論……」嫂子皺起眉:「你的假設非常可怕,幾乎可以斷定兇手是我們……不,聖竹 身邊的人。」 周柏論一笑。 「當然只是個假設罷了,不過我想它的確可以解釋為何聖竹莫名其妙被追殺。」 他看向我:「你自己有辦法過濾出可疑人選嗎,聖竹?」 我默然,腦海裡不經意浮現前幾天在實驗室聽到的談話。 「如果說和我結仇又跟張婷珊密切相關的人有兩個。」我扳下兩根手指:「草履蟲陳教授 、王八林閩佑。他們兩個都是張婷珊的男人。」 「喝,這倒是個震撼度不輸假設的八卦。」周柏論嘆道:「還有沒有?」 「你是問哪一個『還有沒有』?男人還是仇人?」我沒好氣道。 真沒禮貌,當我湘南暴走族,整天上街跟人練對眼放挑釁電波嗎? 「我覺得,尚有第三種可能。」 鍾遙一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此時突然打斷我們交談。 眾人同時望向他,他很慢但清晰地道: 「三、是他殺,但是那人跟我們沒有關係,純粹因為某些原因必須指使張婷珊殺人,聖竹 只是剛好變成目標。」 「遙一你是指,無差別?」 「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 周柏論的筆桿又開始轉,越轉越快;轉到我盯著都有點眼花,一會兒後他道: 「若真是這樣,範圍可大了,我們根本沒辦法鎖定對象。」 「別太認真,那也不過就是個假設。」鍾遙一撇撇嘴。 「好~吧。」周柏論站起來伸個懶腰。「今天討論告一段落,我回去問問老爸能不能動用 人脈弄些資料來,先鎖定陳教授跟林閩佑。」 他推著嫂子往外走:「我送她回家,遙一,聖竹拜託你啦。」 「啊,等等!」我喊住他。 「怎麼?」 「那個,要拜託周叔叔跟女王叔叔很感謝你,但是千萬不要給我媽知道。」 「為啥?」 不為啥,因為我覺得讓我媽知道只會把事情搞得更大條。 「若是這樣也得順便提醒一下,同樣不能讓我媽知道。」鍾遙一攤手。 「小看主婦們的互通有無會遭天譴。」 「OK。」周柏論拍拍自己胸膛。「我辦事,你放心。」 聽著摩托車引擎聲漸漸遠離,我和遙一抱書對坐,不知為何竟有些尷尬。 「遙一……」我口吃個啥勁。「今天謝,謝謝你。應該說,一直都謝謝你。」 他抬眼,有些詫異。「小事,這麼客氣不像你。」 嗯,道謝完畢,我有點問題想問。 「剛剛嫂子說我對不起張婷珊的時候,你鄙視了我一下對不對?」 「啥……」大概是沒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他細長雙眼明顯放大。 心虛!我玩興瞬間被挑起。 「果然有。」我裝作有些受傷地道:「真令人難過,居然懷疑你兄弟。」 「我沒有。」 「有,你瞇眼。那個小動作我從小看到大。」 「都說了沒有,你很煩。」 閃閃避避的說話方式十足勾引好奇心,我湊過去猛然攻擊他腰側, 遙一一時反應不及,被我壓在底下。 「喂,你發什麼瘋?」他有些惱怒。 「我正常的咧,說實話我就讓你起來。」 「有什麼實話好說?」反問句,標準此地無銀三百兩。 喔……「不說那我用拷問的。」 知道遙一其實有點怕癢,我伸出鹹豬手拚命對他的腹肌戳戳點點;他脹紅臉又礙於男子漢 的尊嚴不敢大吼大叫,模樣有趣到讓我憋笑憋到快得內傷。 「可惡……」底下的人簡直是咬牙切齒:「你再不停手我就侵犯你。」 「聽膩了啦,每次都說同樣的話不煩?」我得意忘形笑道:「有本事來啊。」 來啊這兩字含在嘴裡猶未消散,情勢卻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鍾遙一猛地抓住我的手,在我尚未能理解其意義之際,用很大很大------真的很可怕------ 的力氣,碰的一聲把我翻倒。 氣氛頓時僵住,我的笑容凝結在臉上凍成了冰。 雖然逆著光,還是可以很清楚看見他的表情。好認真…… 「有些話就算是玩笑也不能說,你難道不懂?」他嗤道: 「跟你說了也是白搭,你一直都不懂。」 為什麼遙一表情會這麼嚴肅?我無意間傷了他什麼? 「遙一……你,你可以跟我說。」有點困難地我開了口。 「如果我做錯我一定會道歉,可是你不說……我不懂。」 「你要我怎麼說?」 「什麼?」我聽不清楚。 「……可惡。」他啐了聲,粗暴地將我一把甩開,站起身來抓條毛巾踏進浴室。 我呆愣地望著整圈紅起來的手腕,雖然很痛,但這種氣氛更令我不知所措。 認識這麼久,他很少,幾乎是從來不曾這樣發過脾氣。 「遙一,我道歉!」回過神我喊出聲:「抱歉剛剛玩過頭……」 他仍舊背對著我,過一會兒才慢慢地,用沒什麼起伏的聲音道: 「你不用道歉,我剛剛在欺負你,你看不出來?」 是,是嗎?我鬆口氣。 「對了。」他關上浴室門:「你去我背包左邊拉鍊,找個紅色袋子。」 我依言而行,打開一看------ 「牙齒?」是顆有點巨大的白色物體。「遙一你的?」 「之前一直想拿給你但老是忘記。」他道:「那是我的智齒,雖然不是乳齒,不過應該仍 有趨邪功用,你隨身帶著吧。」 水聲嘩啦啦,他安靜下來不再說話; 我則是沈默地靠著浴室門站著,想平復一下心情。 腦袋裡很亂,怎樣也理不出個頭緒來,我有點氣餒地將那顆牙齒翻來覆去地研究。 嗯?等等。 記得前陣子因為長智齒發炎痛到我哭天喊地,他陪我去拔牙時還有些幸災樂禍地炫耀說他 的智齒四顆都長得好好的,沒歪沒壞不用拔。 這麼說…… 「天啊。」我不敢相信的低喊出聲。 「你這……」你這傢伙。 幹嘛對我這麼好?我真的越來越不懂了。 我不懂啊,遙一, 可是為什麼你不說呢? 07 你知道,南極跟北極中間,就算把眾多阻絕因素排除,總是會隔著一條赤道。 三個人沈默並排走著,我左遙一右,周先生正中間。 「呼吸困難。」有人終於忍不住出聲:「我說你們,講點話好不好?」 「點。」我說。 「話。」遙一曰。 「……靠。」周柏論青筋冒出:「默契倒是還不錯嘛。怎麼,我是動物園裡頭擋著熊跟企 鵝的那片玻璃?」 「你想太多,只是我們昨天唸書唸得很累,不想講話而已。」我頭撇向左。 「如同他所說。」遙一頭撇向右。 「喔,那我要離開囉,我要去找老婆。」周柏論一臉無辜說。 「麻煩你站中間!」 異口同聲完全沒半點差池,我跟遙一尷尬對望。 他低下頭,有些無奈地開口道:「我先走了,下午還要上課;柏論,聖竹麻煩你。」 「什麼?」周柏論怪叫。「逃之夭夭這樣對嗎?喂……跑這麼快?」 我看著那個背影,覺得自己用來挺直腰桿硬撐的力氣一瞬間消失, 好累,好難過。 不顧眾人眼光,我用一種很絕望的姿勢在走廊上蹲下。 「快瘋了……」自己最近好像老在說這句話。 「那是我的台詞,夾在你們中間好痛苦。」周柏論道:「昨天晚上發生什麼事?」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如果知道做錯什麼至少可以努力彌補,而不是在這裡抱著頭然後窩囊地發現自己眼淚快要 掉下來。 「周柏論,我跟你說。」 「嗯?」他一愣。 「我現在,真的恨死張婷珊了。」我咬牙道:「完全沒辦法同情她。」 因為她,所以我每天提心吊膽、因為她,我社心考得其糟無比。 她害我連跟遙一說話都吃力。 「還以為你要說什麼。」他吁一口氣:「她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雖然我無法理 解為何遙一會把她當成威脅……你,你不要用那種哀求眼神看我,就算我知道理由我也不 會告訴你。」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無聲詢問。 「總之看起來很複雜,戳穿了很簡單,但是我不能說,就是這樣。」周柏論一把勾住我頸 子:「要不要去廟裡拜拜?求個安心也好。」 「不要。」我賭氣曰:「我去拜遙一,不是更快更安心?」 「他又不是神主牌。」 兩個人走到校門口,本想直接打道回府,不料背後有人叫住我。 我回頭看到那傢伙的長相,非常詫異地道: 「神棍廟公……不,張先生?」 「嗯?還真的是你耶,這麼剛好?」周柏論探出頭:「有什麼事?」 那個發福中年男子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遞上一個香包。 「沒啦,之前在河邊你撞邪沒幫到忙,所以回去在神明前面求個平安符。」 我和柏論互望一眼。 雖說我們皆明白這位張先生的道行(?)比遙一名字還不值錢,有等同於沒有;但是人家 特地將心意送來,不收下似乎過意不去。 也罷,這種東西多餘總比沒有好;我思考一會,拉出禮貌性笑容,伸手接過。 「多謝你費心,張先生。」 「哪裡。」他看起來十分高興。 「對了,張先生。」柏論插話道:「請問一下後來那根骨頭怎麼處理?」 「那個可怕喔,我交給警察了。」廟公誇張地道:「不過警察好像不當一回事。」 「這樣啊。辛苦你。」 「不不,你們才是辛苦了。」 兩造鞠躬哈腰社交一陣各自離開,周柏論看著那笨拙背影道: 「真是個好人,你說是吧?」 「也許吧。」我聳聳肩:「柏論,陪到這邊就好,我自己回家。」 「咦?」他驚道:「如果出問題怎麼辦?」 我從口袋裡取出遙一的牙齒給他瞧。 「確定不會有事?」他遲疑道。 我點頭,雖然不大敢斷言絕對百分百風平浪靜;但我明白自己想一個人獨處。 打開機車後座看到兩頂安全帽,喉頭又一陣發堵。 唉,真的是…… 正想猛催油門過紅綠燈,柏論突然從後頭飆車追上。 「幹嘛?」我騰出一隻手打開護目鏡向他喊。 周柏論那雙眼睛滴溜溜轉,總覺得有些陰謀算計在裡頭;我下意識一抖。 他衝我一笑,那張臉皮非常欠揍:「我想了很久,不幫你好像說不過去。」 真的嗎? 「真的啊。」他點頭。「我告訴你怎麼做可以解決問題。」 我側耳傾聽。 ★ ★ ★ 「這算什麼解決問題的方法?」 坐在書桌前,這個晚上我不曉得是第幾次發出無意義吶喊。 昨天就是因為這樣遙一才生氣不理我,結果現在叫我重做一次? 周柏論,你玩我吧你。 「壓倒……就算這樣做有用,我要怎麼壓倒他?」我喃道。 體格力氣差這麼多,不是兔搏獅子嗎? 越想越生氣,我爬到椅子上一腳踩上椅背,兩手成鷹爪狀揮舞曰: 「難不成要我跟他說,鍾遙一,人家說撲倒你就可以解決事情,所以打個商量讓我撲吧, 我會溫柔一點的!喝啊啊啊啊------」 就在我太過憤怒不知不覺入戲的同時,某人正好打開房間門。 「……你在做啥?」 鍾遙一有些錯愕瞇起眼,我維持愚蠢姿勢當場定格。 「我,我……」臉好燙,估計整張紅透。「在研究哪種姿勢才能讓祈禱上達天聽。」 「我本擔心這麼晚回來不妥,不過你看起來精神不錯。」他淡道: 「趕快下來,等一下跌倒。」 再裝傻下去也沒意義,我苦著臉僵硬爬下,心裡默默流淌一大缸眼淚。 好蠢,丟臉丟到家。 「吃晚飯沒?」 「吃過了。」 「洗過澡了?」 「嗯。」我點頭。 「那你先睡,不用等我。」他沒看我的臉,背包一放走進浴室關上門。 盯著那扇厚重木板拉門,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可是,我不想就這樣退縮。 「遙,遙一。」我靠著門往裡頭喊:「我睡不著,你可不可以陪我聊一下天?」 「……聊什麼?」停頓很久,裡頭夾雜水聲傳來模糊不清的問句。 我吁口氣,還好他沒有拒絕。 「我不知道,都可以。」我只是想聽你的聲音。 他嗤一聲,似乎帶點無奈。 「哪有人說要聊天還要對方想話題?也罷,有些事情我本來就想問你。」 你問你問給你問,我一定回答。 「你撿到骨頭那晚,有沒有遇見不尋常或可疑的人事物?或許是個線索。」 原來是這件事?我偏頭沈思一陣。 「我記得那天晚上雖然人氣重但好兄弟很多……到處都是黑色的霧。」 然後發生什麼呢…… 「把行李放下我想去河邊提幾桶水,結果遇到草履蟲陳教授。」 「教授?」遙一的聲音稍微大聲起來。「他在那兒幹嘛?」 「燒紙錢。在河上擺盤子,把紙錢放在裡面燒。」 本來覺得沒啥大不了,現在想想,這行為簡直古怪透頂。 「之前他的嫌疑便不小,現在又多了一項。」遙一道。 「可是若說形跡怪異,林閩佑更勝一籌。」我道:「那天會搞出那根骨頭,也是因為他唆 使小孩子去抓蟲。」 而且明明不是社員,那天卻無緣無故跑來幫忙,真的很可疑。 「除了他們之外,其他人呢?」 「沒有了。」我搖頭否決:「如果真要總清算,那麼當時在那兒、甚至不在那兒的人都有 可能,畢竟河邊是開放空間。」 遙一打開門走過我身邊。 「看來在柏論的調查資料出來前只能按兵不動,你認份一點不要再闖禍。」 我點點頭,看著他把枕頭棉被搬下床,楞楞地問道: 「遙一你幹嘛?」 他專注盯著地板:「我很累,想睡覺。」 咦?可是…… 「你平常不是都跟我一起睡?」我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覺得擠,所以我今天打地舖。」遙一快手快腳將棉被鋪好,鑽進去蓋住頭: 「如果沒事你也早點睡,明天早上有共同科目。晚安。」 晚安。 我關燈,鑽進那張小小的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它空空蕩蕩。 真的是撐不下去了。 臉上不明液體就讓它去吧,可不管怎樣,不能出聲不能示弱。 可是我真的想問啊,遙一, 我做錯什麼,讓你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 08 意識模糊中,似乎有人觸摸我胸膛。 迷迷糊糊往上瞧,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遙一?我喚他。 他什麼話都沒說,長腳一跨壓住我最敏感的地方。 遙一,你幹嘛? 我慌亂起來想伸手推他,卻發現完全使不出力氣。 異樣快感從下半身傳來,我不敢相信自己面對他居然會產生反應。 應該,要拒絕…… 遙一,不要這樣…… 可是我居然,想要他抱我。 他俯下身,卻不是如同想像中的親吻我,而是十指扣住我頸項。 越收越緊,越收越緊。 痛,很痛!我快不能呼吸了,遙一,放開我! 放開我! 幾乎是猛然清醒,我睜開眼,下意識地抓住對方纏住我脖子的手。 一時間無法適應黑暗看不清,我只能死命抵抗。 頸動脈和氣管被人以極大蠻力勒著,血液流不進腦裡,氧氣進不去肺裡;視野所及血紅一 片夾雜間歇白光,覺得自己快要滅頂。 誰?是誰? 掙扎間餘光瞥見地板上某個大塊頭捲著棉被翻過身,露出半截頭髮。 遙一還在睡,那麼…… 艱難地我瞇著眼,藉由窗戶投射進來的微弱街燈光線看清來人相貌。 張婷珊。 她垂著一頭血污長髮跨坐在我身上,優雅地搖晃、摩擦。 那張已經看不出原形的面孔上有無數隻雪白的蛆蠕動、爬行著;跟著已腐爛的血肉體液一 起垂下,滴濺在我臉頰。 她怎麼會在這裡……怎麼,能在這裡…… 無論怎麼使力皆拉不開欲置我於死地的雙手;想求救卻無法出聲,心中警鈴大作。 糟糕,這樣下去…… 意識逐漸模糊,我偏頭望向猶自熟睡的遙一。 如果說我現在死了最不甘心的是什麼……大概就是…… 在腦中跑馬燈出現的同時,我不經意看到床邊電子鐘; 那螢幕上漆黑的03:30襯著白底,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如果、也許------ 幾乎是半放棄半賭博的心態,我鬆開抵抗雙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起鬧鐘往遙一頭上, 拚命 砸! 「好痛!」他慘叫一聲彈起來,鬧鐘零件支離破碎散落一地。 「……鬧鐘?聖竹你幹嘛?……聖竹?」 我的手軟軟地垂下。 真的,什麼東西都看不見了。 下一秒身上重量突然消失;大量新鮮空氣流進肺部,我激烈嗆咳起來。 感覺強而有力的手不斷撫著我背脊,略帶焦急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聖竹,聖竹你怎樣?恢復意識,聖竹!」 好難過……遙一,我好痛苦…… 「可惡,剛剛究竟發生什麼事?」他站起身:「我去拿鑰匙,馬上送你去醫院……」 ------不要! 我不知哪來力氣一把抱住他的腰。 「不要……離開,我真的,很怕……」 感覺到他一僵,肌肉雖緊繃但動作輕柔地反手環住我,用平常少見的和緩語調道: 「沒事了,我會在這。你好好地深呼吸……不要悶著,對。」 我發覺自己眼淚奪眶而出,完全不受控制。 不曉得是因為咳得太厲害,還是因為鍾遙一對我那失而復得的溫柔。 折騰許久,我一口氣好不容易緩過來,有些疲憊地抬頭望向神色複雜的遙一。 他皺眉抬起我下巴檢查傷勢,戳戳點點,害我痛得直吸氣。 可惡,明天絕對會瘀青!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問道。 「張婷珊。」我心有餘悸地說:「她想掐死我。」 鍾遙一睜大眼,顯然非常驚訝。 「雖然我沒睡在你旁邊,但好歹在同一間房裡,她怎麼能進來?」 我也有同樣的疑問。 總覺得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弔詭至極,可要說哪脫出了控制卻又沒個底。 鍾遙一看我發愣,嘆氣跟著爬上床。 「不管怎樣,如果沒大礙就先休息吧,我在旁邊看著你。」 我點點頭想往旁邊移動,才晃兩下,發現某個地方…… 不會吧! 我光速扯過棉被遮住下半身,換來遙一疑惑眼神。 「怎麼?」他湊過來。 「跟著一起晃……啊不對啦,」莫名脫口而出我差點想咬舌:「有點冷,所以……」 「有點冷?」遙一動作停下,默然。 過了好一會,他緩緩吸氣三四遍,用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表情對我道: 「最多等下把解剖學英文名詞從頭背一遍;我抱你睡吧。」 媽啊,這還得了? 我是不曉得他抱著我睡有多委屈啦(而且為什麼要背解剖學名詞?),但是這樣下去會有 問題的人是我自己。 「不,不用,完全不冷,我好得很!」 非常激烈地拒絕,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這麼激動。 「如果不冷,做啥包得這麼緊?」他伸手進棉被裡想探我體溫,我一驚。 手指滑過肌膚的觸感麻麻癢癢,不禁令我想起那個夢的內容;臉皮一陣火辣,某部位又開 始蠢蠢欲動。 「遙一,不要碰我!」幾近尖叫。 鍾遙一完全不理會我掙扎用力將棉被扯開,反手一拉,我結結實實撞進他懷中。 感覺自己已經抬頭的東西抵在他下腹部,那一瞬間我真想死。 再也藏不住……他一定發現了。 空氣彷彿凝結般地沈重。 「你……」好久之後他開口,聲音啞到可怕。「怎麼會有反應?」 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我只能偏頭盯著床單,覺得頭昏腦脹無地自容。 「因為剛剛張婷珊對我……呃,性騷擾,我又作春夢,所以……」 我不敢說是因為夢到他。 我不敢說因為我對他有慾望。 我不敢說。 自己開始發抖,抖到無法控制抖到停不下來;面對面前人的沈默,我心慌意亂。 他是不是已經知道我作夢夢見他的事情?他是不是覺得這樣的好朋友很噁心? 遙一,說點話,不要不理我,不要捨棄我。 拜託你。 還是沈默,似乎跟夜色一樣黑暗而無邊無際。 不行,我受不了了。 「我去廁所!」我大喊,爬起身跳下床。「你不要管我……」 話才到嘴邊,空著的右手突然被一股大力往回抽; 我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跌回床上,摔得七葷八素。 愕然抬眼,對上遙一認真到過份的視線。 然後眼前一黑。 完全無法理解胸腔內空氣被抽光的急躁感是什麼, 只感受到那靈活的律動讓我頭皮一陣陣發麻。 他在吻我。 直到兩個人再也撐不下去氣喘吁吁分開,遙一仍舊依依不捨用舌尖描繪著我唇線,而後大 掌撫著我額頭,再一次。 再一次。 分開,而後再一次,一次比一次激烈,一次比一次深入。 我還在作夢嗎? 不,這不是夢。 夢裡面遙一沒有吻我,而我現在,也不想拒絕。 我只想放任自己的身體讓他為所欲為。 空氣很冰,但他的體溫很高,指尖摸過的地方像是引爆炸彈一般滾燙; 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消失,我默默地將身體貼近他。 遙一的手停留在我最敏感的地方,緩緩搓揉。 「你很興奮嗎?」他靠在我耳邊吹氣道:「你因為誰而興奮?」 我張口想回答,他卻壞心地用力一握,我驚叫出聲。 「把腿打開一點。」 眼前一片模糊,眼淚跟情慾遮蔽我的視線吞沒我的理智;我顫抖著順從,將自己最隱私的 那一面暴露在他跟前。 感覺到手指順著黏滑液體緩緩進入,太過刺激的挑逗讓我一喘。 「放鬆。」他將舌頭探入我耳廓,一路往下。頸項、鎖骨、胸口、腹部…… 直到發現他在舔我那裡時,終於丟臉到忍不住的我總算找回了一點聲音。 「遙一,不要……不要舔那裡……」 「哪裡?」他狠狠咬上我大腿內側,我忍著沒哭出來。 「手指,手指不要再伸進來了,真的有點難受,等一下……」 也許是我可憐兮兮的表情莫名起了點火效果,他突然將手指抽出,將下半身貼上我的; 腹部一陣痙攣,我差點以為自己會因為這小小的摩擦而高潮。 「你要我怎麼等?」 遙一抓著我的手貼上他很明顯因為我而興奮的地方。 「我想要你多久了,你知道嗎?」 我一咬牙,而後伸腿環上他腰際,用力把他勾向我。 不能等, 那就不要等。 ★ ★ ★ 再醒過來時,房裡仍舊一片黑暗。 怎麼會這麼安靜……怎麼會這麼痛。 喔,我想起來了。 看樣子大概是到最後體力不支,自然昏死過去。 腰部以下隱隱傳來酸麻感,腦海裡浮現種種場景,我驀地紅了臉。 也許第一次是衝動之下的產物,但昨天整晚那種瘋狂而毫無節制的糾纏,要將它忽略實在 很難。 我們兩個都興奮到無法控制,或許說,不想控制。 我只是遲鈍,還不太笨,到這種地步其實已經徹底明白。 摸摸自己身上,看起來他有簡單幫我清理過,該穿的都穿上,棉被也換了一條。想爬起來 找尋鍾遙一的身影,才偏頭便看到他靠在床沿,伸出手指戳戳他後腦杓,他猛地轉身。 「你醒了?」 嗯,我點點頭。 「身體覺得怎樣?」鍾遙一吁口氣:「我還想說你再不起來,要叫救護車了。」 「好痛喔」這種狀似撒嬌的話無論如何我是說不出口,只好裝作沒事一般向他道: 「現在幾點?天色怎麼這麼暗?」 「七點。」他回道。 「早上七點?」 「晚上七點。」 呃? 「我昏睡一整天?」我驚呼:「早上的課呢?」 「一起翹掉了。」他有點不好意思的說。 哎,真是…… 我累成這樣你卻行動自如,難道是傳說中的「施比受更有福」? 看遙一難得表現出坐立不安的緬靦小媳婦樣,我突然很想欺負他。 「遙一……」我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你有話要對我說對吧?」 ------一個人居然能從頭髮到腳指全部一起僵住,奇景。 「你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說囉。」用力進逼。 遙一握緊拳頭,鬆開再握緊,再鬆開再握緊。 「……聖竹你,會覺得我很噁心嗎?」 咦?我完全沒料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一愣。 「如果你不能諒解,我以後不會再對你做出這種事。但這是我最真實的心情……」 怎麼好像下面會接續無限延伸萬言書的感覺? 這傢伙的臭脾氣老是會把簡單事情弄得很複雜。 我翻翻白眼,連忙制止他: 「那個遙一,在你發表演講之前我有兩件事要跟你說。」 他無言詢問。 第一件。「我昨天沒有推開你對不對?」除非我自己不記得。 他睜大眼。 第二件。「我說我之前作春夢,是夢到你。」 「不會吧……」他兩手抱頭,看起來非常震驚。 「所以你現在想要對我說什麼?」我道。 「我喜歡你!」即答。 還不笨嘛。 「我也喜歡你。」我笑道。 遙一湊上來。「再說一次。」 「我也喜歡你。」鼻尖磨鼻尖,有些癢。 「把也去掉再說一次。」 「我喜歡你,鍾遙一。」 他吻住我,兩個人氣息都有些不穩;我將手貼上他胸膛,感受裡頭強烈跳躍。 不行,要昏了。這傢伙真是接吻魔…… 情慾被挑起,我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又被脫得一絲不掛,連忙推開他: 「停,再做下去我一定會死掉。」 「不會的。」他很用力地啃我耳垂。 啊,風涼話誰都會講!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的……多可怕…… 「放手啦!」我低喊:「我不要累到明天去上解剖課的時候看到一堆好兄弟!」 「有什麼關係?你可以順便問問看他們,現在張婷珊在哪裡。」 這個玩笑很無……咦? 「啊。」 我無視於遙一的訝異,一掌拍上他的臉。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09 我把自己弄得非常非常累(別問我怎麼弄的),然後灌了一公升的廉價咖啡,現下意識在 垂死與昇華之間漂浮。 心悸、想吐、頭好暈。 鍾遙一背著我大半夜走在河堤旁,皮鞋與地面敲擊的聲音叩叩作響。 「遙一,說點話吧,不然我真要睡著了。」我很痛苦地把頭埋在他肩上。 「說什麼?」他道:「說你屁股線條還不錯?哎,不要咬我。」 這是你亂說話的回禮,我悶悶地又咬一口。 他笑笑,沈默好一會。 「聖竹。」很認真的語調。 「嗯?」終於想講正經話了?「什麼事?」 「我從晚上到現在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在同情我?」 這下我真的清醒過來。 「什麼?」我兩隻耳朵一起聽錯? 「也許你不是真的喜歡我,你只是把友情和愛情的定義混淆。」他道。 這個角度看不見他表情,只微微感受到他發燙耳際;我有些不滿地蹬了蹬腳。 「遙一,放我下去。」 「可是你不是連站穩都有困難……好啦別掙扎。」 他小心翼翼地扶著我站定,我伸手捧住他臉強迫兩人對望,而後開口道: 「遙一,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過去傷你那麼深。」 他一愣。「你……說什麼呢。」 第一次看到他畏畏縮縮的樣子,我都厭惡起我自己了。 「我說我喜歡你不是騙你。」真的不是。「只是我遲鈍,明白得有些太晚而已。」 我想將這種心情傳遞給你。 「我不懂該怎麼彌補你;所以你告訴我,好不好?告訴我怎樣才像個稱職的情人,告訴我 你希望我怎麼做。」 他看著我,笑了。 我從沒見過他笑得這麼開朗,像所有掛心的事都放下,像夏日午後的一陣清風。 明明以前都只是勾著嘴角愛理不理的…… 然後他摟住我,很緊,似乎要我把揉進他身體裡。 「你這樣就好……」他在我耳邊喃道:「維持原樣,我就會很高興了。」 我抬起頭主動親吻他嘴角。 突然覺得,喜歡上他,真好。 ★ ★ ★ 「真的不需要我在旁邊?」遙一滿臉憂心道。 你在旁邊還玩些什麼呀,不是白搭嗎?我皺眉推他: 「去旁邊兩百公尺外的地方待著啦,張婷珊一出現我絕對會扯開嗓子大叫!」 他一邊走一邊回頭,退到視線尚可及的範圍打住。 我掏出之前準備好的東西------ 紙錢、香、乾糧水果還有一張很大很大的紙,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小字和注音符號。 「各路好兄弟,小弟在此請大家幫個忙。」我點燃線香,朝空中畫三拜。 「有些事情想要請教,若欲相助請降臨,這些餅乾水果微表謝意。」 輕輕握著筆,我在紙旁坐下,將筆尖抵在本位上。 鍾遙一那頭果然還是起了點騷動,可能是感受到威脅,所有顏色的霧簡直逃難一般快速朝 我逼近,在線香旁邊形成一圈屏障。 原本無波河面慢慢產生變化,毫無規則的水紋交錯激盪,像有無數人踩踏其上。 嗚,好冷。 早知道就穿多一點來,也不會在這邊發抖還沒人可取暖。 「筆仙請降臨……筆仙請降臨……」趕快降臨趕快結束,我想睡覺…… 突然線香以極快速度往下燃燒,瞬間消失一大段,我手上的筆也微微顫動。 啊,請到了! 「請問這位如何稱呼?」我很高興地道。 筆一抖,開始引著我的手在紙上飛快奔跑。 「史…格…瓦…蘭…」咦,名字蠻特別的。「洪…都…拉…斯…」還有? 總之,在這位大德用兩分鐘才說完他的名字後,我還是決定叫他筆仙先生。 「筆仙先生,想請問一下。」我拿著張婷珊的照片道:「你們有沒有人看到這個女孩子的 鬼魂在這邊出沒?」 筆停頓,感覺很像一群人在討論的中間空白。 「有…幾…個…人…看…過。」這次畫得蠻用力的。「非…正…常…之…物。」 非正常之物?這句話好有哲理。所以我跟這位筆仙先生都是正常之物囉? 「那有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死的?是誰殺了她?」 霧聚集又散開、聚集又散開。 「沒有喔?因為她不是死在這片空地上?這樣……」真失望,不過算了。 下一個問題。 「兩星期前我們來這烤肉,撿到一根鎖骨,筆仙先生你們有看到是誰放的嗎?」 「沒…有。」 又是沒有!我肩一垮,有點沮喪。 「因…為…」順著筆跡唸道:「因為下午附近有大拜拜,你們全跑去吃?」 真奇怪,那天應該不是什麼節日啊。 筆還在繼續跑,我眼睛一亮。 「不過你們有看到某人在河邊燒紙錢?那請問一下他是要燒給誰?」 「張…婷…珊…跟…她…打…掉…的…兒…子。」 夭瘦!乖乖隆個東啊,他們兩個不但搞外遇連兒子都有! 不過這樣說起來,是不是也構成了滅口的理由呢? 我發楞時候筆仙先生也沒閒著,連珠砲般劃出一條條曲線。 「張婷珊……耶,你說張婷珊變成山魍魎?」那是什麼東西?「我自己回去查?」好啦好 啦,你活著的時候一定是當大學老師的。「你要走了?」怎麼這麼快? 「因…為…你…胸…前…口…袋…裡…那…東…西…很…噁…心。」 語畢,筆歪歪扭扭退回本位線,從我手中脫離倒下。 線香燒到盡頭火光熄滅,河面瞬間靜止。 我滿頭霧水伸手進胸前口袋掏掏摸摸,臉色一變,從裡頭撈出遙一的牙齒跟香包。 隨身帶著這些東西難怪人家不想理我! 啊,不是吧,我這個大白癡! ★ ★ ★ 因為網路上怎麼找都找不到,所以我跟遙一利用週末空檔回他老家,去找據說小時候在倉 庫裡看過的鬼怪圖鑑。 當然回他老家就等於回我老家啦,所以一路上我在機車後座緊張兮兮。 「遙一,不要說漏嘴喔,就說我們臨時想到你家倉庫搬烤箱用這樣。」 「放心吧。」他一笑:「你這樣才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機車「轟隆隆」停在巷子口,兩人走進去發現我家靜悄悄,連燈都沒開半盞。 「奇怪。」我道:「這兩個哪裡去啦?」 鍾遙一掏出鑰匙:「也好,省下跟阿姨解釋的時間。」 鑰匙尚未插進去,裡頭傳來門鎖轉動聲;門打開,露出一張溫和的臉。 「你們回來啦?」男子笑道:「鍾媽媽剛剛還在抱怨兩個出門唸書像丟掉呢。」 「小城哥。」鍾遙一向他點頭。 「姊夫!」我驚道:「既然你在這裡……」代表…… 踏進他家門,第一眼便看到我家那隻母老虎坐在沙發上有說有笑…… 跟周柏論的兩個老爸。 今天是什麼節日,怎麼這麼熱鬧? 「老姊。」「亭姐。」「叔叔好。」「乖。」 互相打過冗長招呼之後,我有些好奇地問姊姊道: 「妳今天怎麼會突然跑回來?還有爸媽哪裡去了?」 「我?」她看看自己肚子,一派雲淡風清道:「前幾天發現懷孕啦,想回來跟媽說,結果 他們去歐洲玩也沒提,害大家都撲空。」 喝! 「我要當舅舅了?」我大喊:「男的還女的?」 「現在還不知道。」姊夫笑道:「不過男的女的都好。」 「那兩個老男人應該很高興吧?」周叔叔喝著茶向老姊說:「別看香腸一臉酷相,他超喜 歡小孩的。」 「真好。」女王叔叔接話:「不知道柏論什麼時候會結婚?」 還早咧,他想娶嫂子還不一定肯嫁…… 我跟遙一互望,突然覺得這話題其實挺可怕的。 躡手躡腳想往房間走,才剛上到樓梯口,周叔叔突然轉向遙一開砲: 「遙一,你體格這麼好,何不考慮當平面模特兒?女王叔叔有很多管道可以介紹你去。」 遙一露出微笑想蒙混過關:「學校課業忙不過來。」 「那有沒有女朋友?」老姊發問,有些不懷好意的味道: 「這麼帥,應該很多女生倒追吧?」 我僵住,她瞧我一眼,還加註:「跟我那個營養不良的老弟完全不一樣呢。」 我看著沈思中的遙一。 ------他會怎麼回答? 過了半秒鐘,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朝眾人象徵性地舉起。 「……真的?」女王叔叔睜大眼。 「我就知道是這樣。」老姊一撇嘴。「聖竹,你怎麼想?」 我回曰:「跟遙一答案差不多,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子囉。」 其實說出口沒有想像中難嘛。 「請把你家小弟交給我吧。」遙一很認真地對老姊說,我捶他一下。 「我跟媽都沒意見啊,你自己去跟我家老爸說。」我姐啜著果汁。 「我覺得繹群的台詞很好想像。」周叔叔說,女王叔叔點點頭。 我也覺得很好想像,唉。 在遙一家的儲藏室奮鬥一下午,好不容易在角落挖出一捲破破爛爛的布捲軸; 吃完飯洗完澡,兩個人在他房間裡研究起來。 我攤開捲軸,看到上面用水墨精細地描繪著各種鬼怪的樣貌, 然後用楷書在旁邊書寫解說。 「啊,這邊有簽名。」 我指著捲軸最開頭的地方,下頭用很漂亮的毛筆字寫著 ” 二十代捉鬼師 鍾庭域 ”。 「你的祖先嗎?」我抬頭問遙一,他聳聳肩。 山魍魎、山魍魎,喔,有了。 「由草木動物吸取精氣而成之怪,可自由變換形體。出沒於清晨日落,以迷惑困於山中之 旅人為樂?」遙一照本宣章讀一遍,皺起眉頭: 「不對吧。難道說張婷珊本來是一株草嗎?」 我苦笑。看來那位筆仙先生挺兩光的,連妖怪名字都報錯。 鍾遙一邊翻閱邊敲擊桌面,咚咚咚,咚咚咚。 「有了,應該是這個。」 他停下,將捲軸推過來;我看著上頭有些噁心的腐爛鬼魂,旁邊附錄曰: 「憑屍鬼。人死後魂魄為施術者所拘,得不消散而成厲鬼。呼其真實姓名可使鬼魂短暫清 醒;可利用骨頭血肉與人締結契約。若一月內未憑附締結契約者之屍體,則鬼魂消散。」 下面還用紅色硃砂標了個大括:「此法惡毒,若術破則反噬己身。」 嗚哇,寫得好清楚。謝謝你,遙一的祖宗。 嘆口氣,突然覺得心情沈重;遙一從後面摟住我,我默默縮進他懷中。 到底是誰這麼過份? 「你在同情她嗎?」遙一摸摸我頭。 「才沒有。」我不是那種善男信女。「我只想趕快找出主謀讓他下地獄。」 「不過這樣就通通可以解釋了。」遙一道:「那根骨頭果然是一切起源------締結契約啊 ,所以這麼拚命要殺你。」 「那為什麼會找上我?」明明那兩個小鬼比我還早碰到骨頭。 「誰知道?」他一攤手:「搞不好張婷珊比較喜歡你。」 雄好是啦。 「不過有一件事,我倒是有點掛懷。」遙一道。 「什麼事?」 他從旁邊拿出一本小學畢業紀念冊。「我下午在儲藏室裡看到這個,想說好玩順手帶出來 ,結果剛剛一看才發現……」 「發現什麼?」我好奇道。 「張婷珊小學跟我們同班過。」他說。 騙人! 「我怎麼會沒印象?」難道真的記憶退化成這樣? 「因為她那時候不叫張婷珊。」鍾遙一翻開本子。「你看,我沒說錯吧?小時候跟現在長 得根本一模一樣。」 我盯著本子裡的那張臉,看著照片底下的那個名字。 為什麼呢? 為什麼我覺得這似乎是件很重要的事……? 回過神才發現遙一這個接吻魔不知何時又開始咬著我後頸,手也不安分伸進衣服裡亂摸; 我掙脫,一腳踹過去。 「拜託一下,阿姨房間在旁邊耶!你再亂來我跟你翻臉!」 「親一下。」他說。 「一下都不行!」你是哪來的色大叔啊?怎麼跟以前差這麼多? 兩人打打鬧鬧滿房間繞,你壓我一下我揍你一拳; 一不小心口袋裡的東西掉出來,我低身去撿。 是說現在遙一幾乎天天貼身保護,還有必要放在身上嗎? 都被筆仙先生嫌很噁心了。 ------我突然僵住。 模模糊糊片段閃進腦海湊成一張完整的圖,我瞬間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冷汗直流。 「哦,沙灘上的太陽啊……」 「什麼?」 我回頭,死命抓住遙一肩膀用力搖晃。 「我知道是誰了!我知道是那個混帳了!!!」 幹,我知道了! -- 註:沙灘上的太陽:「A sun of the beach.」=「A son of the bitch.」 廢材不想罵太難聽時會以它代替之。 10 我單獨站在學校裡最高的岩頂上,和墨色天空融為一體。 風很大,大到幾乎可以將我撕扯開。 壓著有些亂的頭髮,我吃力地向空曠無人四周喊: 「我知道妳在,張婷珊!出來吧,妳不是想殺我嗎?我人在這啊。」 寂靜無聲,只餘狂風呼呼作響。 我從口袋掏出那個東西,點著打火機。 「妳再不現身,我就一把火燒掉它。這個毀了多多少少會影響妳本身吧?」 突然一陣寒意襲來,尖銳猛烈針般扎進我皮膚;回頭,看到那個女人站在身後。 「張婷珊。」我喚她,她恍若無聞,瀰漫殺意向我一步步走來。 連喊了三四次皆無效,我心裡明白, 在她指尖抵上我頸項時,我唸出了另一個名字。 她的動作停止在那一刻。 就像瞬間清醒般,我看著她周圍慢慢地增加些許生氣,些許溫暖。 從她空洞深黑的眼眶裡流下清澈液體,哭喊聲震動大氣劃過層層夜色,我沈默地聽著她那 微弱痛楚,竟然有點鼻酸。 過了好一會,我清清喉嚨向她道: 「時間不多,我長話短說。是他殺了妳,對吧?」 她點頭,我嘴角一勾。 「我沒打算幫妳,但是我們可以合作。妳報妳的仇,我清我的帳。」 她看著我。 「妳只要告訴我------」我咬牙切齒說:「那傢伙下一步要做什麼。」 她慢慢地敘述,用已經破碎不堪的嗓音; 看著張婷珊那用塵土拼湊起來的面容,我只感受到巨大悲哀。 人類的純粹惡意,比什麼都可怕。 她顫抖起來,越抖越急,周圍氣場慢慢改變顏色,我知道時間到了。 在結束之前------ 「我不是好人。」我苦笑道:「但是妳有遺言就講吧,我在聽。」 這是我唯一能幫妳做的,最初也是最後的一件事。 遙一從陰暗樹叢下走出站到我身邊,她化成煙霧伴著狂風消失在夜色中。 「她離開了?」遙一看著天空道。 我一笑。「是啊,全部都弄清楚了,比想像中簡單。」 「那你想怎麼應付?」他問,我聳聳肩。 將計就計沒什麼難的,只一件…… 「我記得嫂子說過這星期要幫忙XX社區健康篩檢吧?」我向遙一道,他點頭。 那就好辦啦。 「問問嫂子可不可以幫忙弄到我想要的東西,一點點就好。」 弄不到大家就慢慢磨吧,可若弄得到,就是那傢伙的末日。 這是你逼我的。 ★ ★ ★ 「不走快一點行嗎?」遙一在後面看著我慢吞吞的蝸牛移步。 「有什麼關係,反正廟公人---很---好。」遲到一下不要緊啦。 凌晨三點半,我跟遙一位處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郊區。 原因無他,因為廟公要替我們作法趨邪。 詭異時間跟地點令人無法理解,而張先生的法力也不可信任,不過也罷。 悠悠哉哉來到目的地,遠遠看到空地中央小小祭壇, 廟公站在那十分熱情地向我招手,可是看到鍾遙一卻皺起眉頭。 「這個法術不能有第三人在場,小哥你要不要離開一下?」他道。 我望向遙一,又將視線轉回廟公身上。 「這樣說起來,如果等一下有人經過不是很尷尬?」 「你放心。」廟公拍胸脯保證:「這裡晚上絕對不會有人經過,而且也沒有人知道我們在 這裡!」 這樣啊,我一笑。 「那遙一你暫時離開好了,只要聽得到我慘叫聲的地方都可以。」 他依言而行。 等遙一走遠,我向廟公道: 「張先生,現在開始吧?」 他點點頭,煞有其事地取出兩張符點燃,就著火焰在空氣中畫出一條條光痕;接著又捉起 粉末扔向燭火發出奇異香味,口中喃喃自語。 我靜靜地看著廟公忙碌,像隔著玻璃觀賞一齣精彩的秀。 過一會兒,他拿起硃砂筆跟黃符,轉身問我:「你的出生年月日跟時辰?」 我隨口報出,刷刷刷,廟公三兩下寫好,伸手遞過符和針道: 「你在上面塗一滴你自己的血。」 不是吧!我苦著臉:「我怕痛耶。」 「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麼痛?」他一眼斜來。 拉拉扯扯折騰很久我還是屈服,只是扭捏著不想給他看到針是怎麼扎的; 等暗紅在黃紙上暈開形成一片污漬,他取過,將它在火上化為灰燼。 「大功告成。」廟公說,我點頭。 兩人隔著祭壇相對,他突然向我拉開一個笑容,在火光下顯得詭異而不自然。 「恭喜你,一切都解脫了。」他說。 我也微笑。 「張婷珊好嗎?」 廟公呆楞許久,那瞪圓的眼有些愚蠢。 「什,什麼?」 「再裝就不像了,張先生。」我笑道:「你是她的繼父吧。你這個……」 殺人兇手。 「張婷珊小學不叫這名字,因為她是媽媽嫁給你之後才改姓的。你有打老婆習慣,她媽媽 不得已離家出走……喔不,真的是離家出走嗎?」 廟公鐵青著臉。 「別想太多,我不是警察,不想和你算舊帳。」我輕鬆的說:「張婷珊被你性侵到受不了 ,所以大學搬出去自立更生;而後你打聽到她住所,寫了一封信告訴她你想要懺悔……」 等著張婷珊的卻不是慈父,而是地獄。 「我不管你想利用她去對付誰,但居然把自己女兒養成鬼,真有你的。」我冷笑: 「看來你法術還挺高明嘛?平常神棍樣都是裝出來的?」 而我是路邊隨便撿來養小鬼的堆肥? 若自己因為這白痴理由掛掉,我輪迴三世也無法瞑目。 「你胡說什麼?」他還想狡辯。 「是不是胡說,聽完就知道。」我沈聲道:「你把骨頭扔在河邊,恰巧被我撿到。原本以 為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可是你偏偏錯估,我身邊還有一個鍾遙一。」 他緊握著拳,不吭聲。 不甘願?你就自個兒嘔到死吧。 「遙一打亂你所有預定計畫,只要有他在,張婷珊根本無法近我身;所以你想出一個主意 ,利用自己身份,送個不會被懷疑的大禮給我。」 我拿出那個已經被我一把火燒焦的香包,在他面前搖晃。 「裡面裝著張婷珊的皮膚跟毛髮,對吧?」 香包等於是個增幅器,所以她才有辦法無視於遙一在半夜襲擊我; 所以筆仙先生才會說,我口袋裡的東西「很噁心」。 「你這人好毒啊,張先生。」我加重語氣道:「張婷珊不是鬼,你才是。」 真正的鬼,藏在人類的慾望裡。 廟公看著我,眼球佈滿血絲,彷彿一隻毒蛇緊盯獵物。 「你想怎樣?」他道。 我裝出很困惑的樣子,偏著頭說: 「不曉得若讓大家知道你那良善面皮下的變態思維,會發生什麼事呢?」 到那時候,再去做你的好人吧,那樣會有意義的多。 廟公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一愣。 「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他陰惻惻地道:「因為你根本不會有機會去說。」 「啊,這個嘛。」我搔搔頭:「預防重於補救,既然我知道張婷珊是你殺的,難道不會有 所準備?」 他臉色一變。 「第一、我的八字是亂說的,你這智障。」 聽了十幾年,難道沒發現我每年說的都不一樣? 「還有,你前天有去做社區健康檢查吧?」我笑道:「記得有抽血這一項?」 舉起右手,讓他看到中指上剛剛針扎過,用膚色透氣膠帶貼起來的小小血袋。 明白這代表何種意義,血色退潮般急速由他面容消失;廟公慘白著臉指著我道: 「你……你……」 「唉呀真遺憾。」我深深一鞠躬。「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樣吧,張先生。以後要畫符害人之 前,請記得不要讓別人有機會拿到你的血。」 他咕咚一聲徹底軟倒,攤坐在地。 「我記得這是很惡毒的法術嘛。」什麼若術破則反噬己身的……唉,也罷。 「多謝你的心思慎密,安排這樣一個絕對不會有人經過、也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這的地方當 作你自己的墳場;倒是省下不少麻煩。遙一,我們走吧。」我向遙一招招手。 「等一下!」廟公突然撲上來,拉住我的腳。 「救我……救我……我知道你是好人,救救我……」 「我不是好人耶。」我露齒一笑:「我也是鬼。遙一,你這個好人想不想救他?」 鍾遙一搖頭。 「那麼,再見了。」我一腳踢開廟公。 「恭喜你,一切都解脫了。」 在我們走出草地回到陰陰暗暗的大馬路上時,聽見了那傢伙的哀嚎。 那是一種明白大限將至,即將沈入無盡深淵時所爆發出來的掙扎; 包含著身為一個人最後的絕望。 一聲又一聲,一聲又一聲。 但無論如何,我跟遙一都沒有回頭。 尾聲 隔天,所有報章雜誌新聞媒體都以最大篇幅報導這件事。 聽說廟公被人發現陳屍於郊區回收小屋中,和張婷珊已腐爛的屍體糾纏在一起。 死因呢,是因為失血過多。全身沒有任何外傷,只有頸動脈斷裂------ 而且還是張婷珊咬的。 聽起來很荒唐,但警察找到兩人時,費盡吃奶力氣才將張婷珊的嘴和廟公脖子分開; 解剖化驗後,張婷珊從口腔到胃裡皆充滿血塊,其血型與DNA與廟公一致。 屍體怎麼能吞嚥呢?難道是鬼魂的復仇? 這是媒體最後註解。 似乎還從廟公家裡地板下找到另外一具女性骸骨,不過那不干我事。 「你看起來很輕鬆嘛?」周柏論用手肘頂我。「事情都解決了?」 「對啊,都解決了。」我一攤手。「我清完帳,她報完仇,皆大歡喜。」 「那你這種有點欠扁的好心情是怎麼回事?」周柏論轉向遙一:「也都解決了?」 「是,都解決了。」遙一微勾嘴角。 啊,差點忘記。 「你們先過去餐廳,我想起有事要做。」我朝教室跑去。 我還欠張婷珊一件,要去幫她傳個口信。 告訴草履蟲陳教授,他的紙錢她收到了;兒子跟她,只希望他好好過生活。 告訴林閩佑那個廢渣,他是她這輩子最愛的人。 然後這兩個男人在我面前哭了起來,抽泣地像個小孩。 雖然鬧劇已落幕,我跟遙一也從友達升格成戀人;但許多事仍舊不會有任何改變。 譬如說,該死的期中考。 再譬如說,一大堆的飄。 「遙一。」我低著頭,有點想哭地道:「窗戶外面有一個人走過去。」 「愛走讓他走啊。」遙一頭也不抬盯著書:「唸書吧,明天考爛比較可怕。」 「這裡是四樓耶!」我道。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他進不來。」完全不當一回事的答案。 是啦是啦,你說的都對!看不到真好,不用提心吊膽…… 「哼,託你的福喔,我的拍檔。」我酸溜溜地道。 他放下書,瞇起眼。 「你剛剛說我是你什麼?」 「拍檔。」 「再說一次。」 「……朋友。」就是氣死你,怎樣? 遙一用一隻手成功地將我行動完封,緩緩拿下眼鏡。 糟糕,我忘記這傢伙真的很會接吻…… 「遙一鬍渣好刺,不要磨,哎……等一下你手摸哪裡,別脫我衣服……好啦我錯了!我錯 了!我剛剛少說一個字,你是我的男朋友,男朋友!遙一大明神你饒過我拜託啦,現在很 晚,明天要考試,書還沒唸完!」 大概是最後一句話起了效用,他壓著我(不知為何如此堅持),空出手抓過鬧鐘。 「……」 「怎麼啦?」幹嘛盯著鬧鐘不說話。「現在到底是幾點啊?」 他把鐘遞到我面前,上面明明白白顯示中原標準時間,午夜三點半。 我倆互望一眼,突然一起笑起來。 The En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12.171.222
penguin113:頭推~ 12/16 00:56
uranushgsh:(驚)幸好我看過了...140幾頁(倒地) 12/16 01:01
Trilightwing:嘿嘿,我也看過了,很好看唷~ 12/16 01:09
shinome:還沒看完,不過累了就會看到的那種人....我真的有遇到過! 12/16 01:15
diruj:好好看喔...我剛剛很有毅力一次看完了XD 12/16 01:17
meisterhaft:一口氣看完了~真的是緊張刺激又甜蜜耶 的確,飄再可怕 12/16 01:20
meisterhaft:還不都是人變的~ 12/16 01:20
indigo351:推,寫得很精彩勒! 12/16 01:31
saroyaglaia:一口氣看完...不錯看XDDDD...142頁也很驚人... 12/16 02:06
karenwolf:好看!! 不過沒料到這麼多頁阿T__T 12/16 02:08
upmoon:好精采 12/16 03:11
elmush:推~好精彩! 12/16 03:23
tancos:看到眼睛好酸,好多頁~~很好看^^ 12/16 06:30
clair0713:好好看喔!!!!! 一口氣看完了!!! 12/16 07:37
mintawei:好看XD 還好是早上看不然好可怕~ 12/16 08:04
justvivi:推啊!! 好精采!! 我也是一口氣看完~ 12/16 08:17
teenowaru:大推!好看! 12/16 10:01
no16:好看!!! 12/16 10:28
maua:大推~~~好看啊!! 一口氣看完真的很過癮啊(拇指 12/16 10:31
verollny:好看!看到推文才發現有142頁 一次看完超過癮阿 12/16 10:34
Eslin:超好看阿,一口氣看完超過飲 12/16 10:48
memory15:我對飄沒輒,可是看推文好像很棒啊~~ *蹲著畫圈圈* 猶豫啊 12/16 10:54
eva0617:跟樓上差不多orz 12/16 11:03
swallow0119:超好看的!! 12/16 11:04
ZENFOX:俺尬意這味!!!! 12/16 11:04
Eslin:又看了第二次,超好看阿 12/16 11:08
Eslin:害我開始想快點把李腹黑解決來寫阿飄的故事(裂) 12/16 11:08
Eslin:(再抓B大其他作品來啃) 12/16 11:10
arazu:超好看!!!!>///< 12/16 11:12
sisisoso:好精彩!!真好看~ 12/16 11:32
pig7574:好好看!!!這樣一次飆完真的很過癮(大拇指) 不過...早上+1 12/16 11:38
likangrace:很好看,精彩又甜蜜~~ 12/16 11:53
Trilightwing:跟鬼版的創作比起來,我覺得沒有很恐怖,飄度不高 12/16 12:17
Trilightwing:看完會覺得人比較恐怖,反倒那些飄變得不恐怖了,反 12/16 12:18
Trilightwing:而覺得可憐。怕怕又想看的,可以揪人一起看 12/16 12:18
tzueike:好看~不可怕放心~ 12/16 12:26
nilovehere:好看!!!一口氣看完了>///< 12/16 12:27
shushushu32:靈異BL玫瑰銅鈴眼 三種願望一次滿足!! 好看好看~ 12/16 12:27
eva0617:終於看完!好可怕!!!!可是好好看! 12/16 12:28
saraclaire:雖然是早上但我看完還是快哭了Q口Q (←自找的) 12/16 12:39
Legolasgreen:推施比受更有福XD 12/16 12:45
naton:喔喔好好看!(噴氣)我喜歡阿飄文XDD 12/16 13:03
bushit:我看到推文也驚到了 謝謝大家支持m(_ _)m 12/16 13:12
nisyuvan:真的很好看!! 而且不會可怕~~~~ 12/16 13:13
bushit:是說我自己也是那種一累就會看到的人,但是沒聖竹那麼誇張 12/16 13:13
naton:一累就會看到+1〒▽〒 小時候常被大人罵亂講話....OTZ 12/16 13:17
ZENFOX:我看不到,不過只是看不到,其他都......(乾笑) 12/16 13:18
lovegu0317:好好看喔!有恐怖到 真的超級好看的>"< 大人你好棒! 12/16 13:24
mistfog:寫得真好!! 一次看完超過癮~ 個人對於猜對兇手這點很開心 12/16 13:31
zx23:好看 >///< 12/16 13:41
pennyty:好看-///-我可以安心的去上班了XD 12/16 13:47
cocojesie:很好看>//////< 12/16 14:20
dcain:非常精采,故事很流暢文筆也很俐落,很棒XD//// 12/16 14:22
claudiaa:好看!!!!!!!!!!! 12/16 14:59
Kallima:好好看喔 >D< 而且很流暢耶不會覺得很長!XD 12/16 15:21
nuageduciel:好看推一個~ 12/16 15:27
ssjs88:好看啊>////< 12/16 15:31
smalllight:推!!! 12/16 15:36
fishever:好看~不小心看到翹課了><" 12/16 15:41
charxu3:你好強喔!!!!好看好看 12/16 16:00
j90206:超超超棒的!!!!>////< 12/16 16:13
asubaruka:好好看!!!!!! 也有猜到兇手v( ̄︶ ̄)y 想再看新事件XD 12/16 16:15
mooncoffee:好好看喔!!雖然沒想到這麼多頁 但是看的很過癮 >///< 12/16 16:15
woching:聖竹是小man的兒子嗎?XDDDDD 12/16 16:53
bushit:這篇其實沒有什麼線索可言,所以猜對的大人們,請受我一拜 12/16 17:47
bushit:聖竹是小MAN兒子沒錯。後來聖竹姊姊嫁給(逼--)的兒子。 12/16 17:48
tancos:其實我從聖竹晚上跟遙一同房間被襲擊我就猜到兇手了 12/16 17:53
tancos:我覺得還蠻明顯的 12/16 17:54
finfly:好看~推XD 12/16 18:13
elmush:咦是小man兒子!(差點打成小msn 12/16 18:29
w071926:剛看的時候毛了一下XD 我剛好這四天也是連續失眠囧rz 12/16 18:41
b111120:好看>///< 看到一半還斷線 某些對話對我來說真有親切感XD" 12/16 18:45
sivaanny:好看,我也一口氣看完 12/16 18:56
libeha:有一點可怕,但是好看~~ 12/16 19:16
CharonKazou:好看 看到有飄飄出現的地方超毛的囧 12/16 19:28
hudeijun:呼~終於看完了~很好看喔!! 12/16 19:40
afternight:好看!!很完整的故事很喜歡!! 12/16 19:43
newper:好看,而且字數夠多,看的很爽 12/16 19:47
mepropolis:很好看!故事連結性還蠻強的~~~ 12/16 20:14
RoyEdo:好好看好好看好好看>口< 整篇很流暢耶令人很喜歡ˇ 12/16 20:18
tiamokyo:好看!!一次看完超過癮的 12/16 20:44
coldrain:讚!一口氣看完過癮!看到廟公出現沒多久就覺得他是壞人XD 12/16 20:52
yg332001:一口氣看完很過癮喔! 12/16 20:54
neyuki:讓我想到百四XDDDDD 整個看完好過癮>\\\\\< 也有甜到ww 12/16 21:29
olanzapine:好好看喔!!!我沒猜到兇手...而且那對有甜到XDD 12/16 22:26
kirarahisa:我想繼續看到這一對!!! 12/16 22:29
sia0128:故事緊張又刺激 推! 好看!! 12/16 23:05
kaotoma:好看好看好看!!!一口氣看完卻又捨不得XD 12/16 23:15
lovegu0317:好看啊啊! 我從廟公送香包就猜到兇手了耶XDDD 12/16 23:16
queerbb:真的是好棒的長篇呢 雖然有點可怕 但是過程很精彩 ! 12/16 23:44
eva0617:先猜到兇手的也太強了! 12/17 00:08
joy60557:超好看的!!!!!!!情節緊湊又有內容!!!!大推~~~~~~ 12/17 00:36
Isacat:看完了現在很抖~~~~~~~ 12/17 00:43
elmush:打從廟公出場我就猜他是兇手XDDD 12/17 00:58
inchengsing:很好看~又有飄故事又有BL但半夜看我很毛(抖) 12/17 01:08
mayukime:超好看的~~反覆看了好幾次耶!!!這一對好甜XD 12/17 01:34
alynnwu2i:超好看的!!剛開始以為一定會很毛 還好後面比較緩和一點 12/17 01:54
Dotsu:喜歡推喜歡推~~~一開始也很擔心會很毛+1 12/17 01:54
Dotsu:剛好順便看到ANIMAX的百四~喔喔喔喔喔~~~~~真的很像捏~~ 12/17 01:55
Makomoon:我有猜到喔有猜到!跟聖竹同時猜到的(得意←個屁 12/17 02:26
nns0216:超 好 看!!!!!!!!!!!!! 12/17 03:16
nns0216:剛剛發現看完的時間真是不得了orz 12/17 03:17
apeiwolf:好看!! 架構不錯 也很甜~ 敲後續嘎!!! 12/17 09:53
clampeos:一口氣看完超過癮!一點都不恐怖呀好好看>口<! 12/17 10:01
clampeos:除了想敲後續也想敲周叔叔跟女王叔叔的其他故事>/////< 12/17 10:02
akiiki:好好看!!一口氣看完好過癮^^ 12/17 10:29
hyderica:我也來錦上添花,這篇真的很好看>/////////< 12/17 10:53
lovegu0317:原來聖竹是小man的兒子!? 在哪裡發現的啊....(抱頭) 12/17 13:38
bushit:在09話提到聖亭跟小MAN老公還有香腸的名字 女王跟M君有出場 12/17 14:19
memory15:鼓起勇氣看完了~好看,可是我還是覺得好可怕 Q__Q 這個人 12/17 14:21
memory15:真的很沒膽....萬分慶幸是在白天看的,剛剛室友回來被嚇死 12/17 14:22
bushit:(拍拍) 下次我會盡量取中間值...沒關係 遙一借你 (遞) 12/17 14:25
bushit:至於像百四這點也有其他讀者反應 我想自己多少有受到影響 12/17 14:28
cokis:好看好看~~目前為止看到的幾篇阿飄的故事都很不錯 12/17 14:58
ggg889:好看~~~很精彩!!! 特地白天再來看~我很膽小的XD 12/17 15:57
lovegu0317:怎麼辦我好想把這篇文推爆耶.... 12/17 18:17
memory15:跑去鮮鮮看小man跟鍾爸鍾媽的故事~我的大便我的蒼蠅蛋XDD 12/17 18:23
neering:推推推推!超好看的~!!!! 12/17 19:13
Eslin:推爆它推爆它 12/17 19:34
CloverGreen:好好看>口< 但還好我不是半夜看到... 12/17 20:08
etrange:哭著按推,好好看!!!可是我對飄沒輒啊~(抱頭) 12/17 20:26
detecw:推爆!! 超好看~ 12/17 20:28
Eslin:爆了爆了(灑花) 12/17 20:39
bushit:爆了(驚) 多謝大家,我會努力。(再一次鞠躬) 12/17 21:27
Ann0210:高潮跌起 12/17 22:13
naton:竟然爆了XDD 12/17 22:38
yuyemoon:之前看到第36頁時電腦使用權被奪走(怨)…很精彩!大推 12/17 22:55
lovetkfs:看完超精彩 可是我是昨天半夜三點看到四點(超抖)Q__Q 12/17 23:10
hazelnutw:一口氣看完超過癮!!! 超好看的>//////< 12/17 23:35
water8054:好看好看XDDDD(推) 12/17 23:50
DivaTheresia:推爆果然是有原因的!! 12/18 22:35
nagisa1209:自己一個人在家看好毛!可是超好看!!! 12/19 10:04
Xiaobabe:好好看! 12/20 22:57
vaisseau:從不看BL的學妹那聽到有人推薦這個故事,爬過來看才發現 12/20 23:28
vaisseau:原來是菜頭兒寫得文耶(撒花) 不恐怖啦可是好看呦 12/20 2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