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001 情書要看得懂才叫情書。
某天醒來,發現自己房裡茶几上放了份奇異卷軸。
長約六十公分,直徑二十公分,整捲厚得跟鬼一樣。
「好大一卷……」我嘆。「這是什麼啊?」
攤開。
「卿卿?哇靠靳書衣,誰是你卿卿?」
雞皮疙瘩掉滿地,無奈仍是繼續往下看。
「還有?怎麼還有?」
那份卷軸開始滾,滾滾滾滾滾;寫滿密密麻麻小楷的紙張佔據我的床鋪。
床鋪滿了只好拉桌子來撐,桌子滿了只好拉椅子,椅子也滿了不得不把它弄到地上去,
然後,
連地板都滿了。
等我整份看完已是午膳過後,連吃飯都沒時間。
「小—南……」神清氣爽的聲音,一聽就知道始作俑者駕到。
「你怎麼沒來用午膳?我幫你拿過來了……咦。」
靳書衣見著滿地紙張一愣,旋即笑道:「看完了?寫得怎樣?」
我默默從地上抬眼,朝他招手:「過來幫我收。」
兩人一邊滾著紙,靳書衣還在旁邊教我「正確的卷軸閱讀法」,
說是「你一邊看一邊由另一頭捲起就不會弄到全部都是啦」。
怒。
好不容易收好,我把卷軸往桌上一擺。
「靳書衣。」
「嗯?」
「誰是你卿卿?0分!你不知道我國文很爛嗎?從頭到尾都是之乎者也吾汝嗟夫,我根本
看不懂,0分!一捲那麼厚你給鬼看啊,0分!」
靳書衣一臉受傷地望向我。
「但是……」我咳一聲道:「你的毛筆字真的很漂亮,30分。這麼厚一捲應該要寫很久吧
?再加30分。最後……」
感覺到自己整張臉都在燒,我故作鎮定一字一句:
「收到你的情書我很高興,所以再加40分。」
靳書衣好不容易意會過來『100分』是什麼意思,兩個大男人面紅耳赤相對無言。
「我,我要吃飯了,我肚子餓。」轉移話題。
他突然抓起卷軸,對我笑道:
「小南你說看不懂,不然這樣罷;我用口語把整卷唸出來給你聽如何?」
給我等一下!這還得了?
「哎!靳書衣你給我還來!」
「有什麼關係……」
--
「知道它是情書,小南你根本就看得懂啊。」
「……囉唆。」
[番外] #002 因為愛呀。
回來之後,在人際關係上似乎跟從前完全一樣,可又好像多了那一點不同。
「所以你們開始交往了?」小紅雙眼放光,那表情害我想起闆娘。
真是有夠像。
「是啊。」點頭招認,沒什麼大不了。
「那……三字經開頭第三個字那檔事作了嗎?」
「……娘什麼?」我疑惑。
「……我還老子都不老子咧。」她眼一吊:「初體驗啦,初體驗!」
我頓時無言。
「當然還沒。拜託,才剛開始沒多久!」
小紅嘖了一聲,對我搖搖食指。
「你這嫩喀,我當初是怎麼教你的?這種程度也敢跟人說你是鳳來閣紅牌?」
……我本來就不是啊。
第二天她用機車載來五十幾本漫畫小說,要我星期六日把它們全部看完。
我拿起一本漫畫,看到書皮用斗大漢字寫著「淫蕩XXX」,覺得眼前發黑。
好,看就看!
男子漢大丈夫,看幾本小書會比拋頭顱難嗎?
「小紅。」
「嗯?」
「我看完了。」
星期一,我頂著被不熟悉文化轟炸過後的疲憊臉孔出現在她面前。
老實說,現在我處於一種極度混亂狀態。
「日文看得懂嗎?」她問。
都是狀聲詞怎麼會看不懂?
「我問妳,為什麼裡面所有人,不管男的女的都只愛同性?」
一家十人都這樣,生他們的爹娘心臟必定很強壯。
「那是身處這個環境底下,一定會發生的化學反應。」小紅斬釘截鐵道。
「那……」我續道:
「為什麼見面一次就上床、告白馬上又上床、吵架中間仍上床,和好還滾一次床?」
「廢話。」
小紅眨眨眼,用一種「你是白癡嗎?」的語調說:
「因為愛呀。」
※ ※ ※
「小南……」靳書衣皺眉:「你今天怪怪的。」
我哪有。
「明明就有!」他往前踏一步,然後嚷起來。「……你看你看你看!還說沒有!」
「沒,沒有啦。」我心虛道。
靳書衣再往前踏一步,我旋即後退一步。
「小南你為什麼要退後啦?!」靳書衣怒曰:「我是瘟神嗎?給我一個交代!」
誰理你!我脹紅臉:「要膠帶自己去文具行買!」
「那是哪裡?」
「不知道啦!」你不要靠過來!看到你就讓我想到……
「我現在不要跟你起什麼必然的化學反應,走開!」
「什麼化學反應?」他還不死心。
「走開!」我受不了了:「為什麼你要一直纏著我啊?」
「因為ㄞ……噗!」一巴掌消音。
真是該死的因為愛!
[番外] #003 啪啦恰碰!
事情是這樣的。
某天午茶時間,涼風徐徐垂柳拂面,一群人在涼亭裡品茗談心。
然後,煙紫衫阿姨突然開了口,用一種異常歡欣的語調道:
「書兒,小南都嫁進靳家這麼久,你也差不多該教他『啪啦恰碰!』了吧?」
------我什麼時候嫁進靳家,怎麼我自己不知道?
我偏頭想著,不過重點應該是後面那句。啪啦恰碰!
「靳書衣,『啪啦恰碰!』是什麼?」
我轉頭問,而後硬生生嚇了一跳。
靳書衣的表情……呃,我該怎麼形容之?
就是,嗯,就算前陣子我倆大吵一架,氣到我捲行李想走人,結果他跑來下跪裝可憐的那
時,也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慘不忍睹。
「……怎麼啦?」我扯扯他袖子,他很絕望地搖頭,我只好轉向其他人問:
「請問,『啪啦恰碰!』是什麼啊?」
「這嘛……」靳默衣接話。「啪啦恰碰……就是啪啦恰碰咩。」
「對啊。」靳東岳道。
「……沒錯。」靳書衣嘆。
「我說,可不可以解釋到讓我聽得懂?」對啊沒錯是沒法傳遞任何東西的。
「喔……好吧。」靳默衣道:「大概就像……嗶嗶、咕嘰、噗啪嘎哩……」
「……磅磅、呦唏、呦吧啦唏?」靳東岳中間過場。
「呴嗨咿呀~耶。」靳書衣下了結論。
「……所以我在問那是什麼。」你們平日叫囂的旋律哪裡去了?
就在我心想大概問一輩子也不會有答案的時候,靳放歌叔叔微笑開口:
「那是祖訓流傳下來的一支舞,凡是靳家人必學。在將身心以及羞恥都逼到絕境的同時,
藉以磨練堅強意志,因而體會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最高層次。」
這樣喔。
「只要是靳家人就一定要學?」我問道。
全部人很沈痛地一起點頭。
真是的,都說了我哪有嫁入靳家?我轉向靳書衣:「那我甩了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唉道。
好啦。
靳書衣啊,好歹我也算是喜歡你,你也算是我男朋友,別說我沒幫你啊。
我故意皺起眉頭。
「這麼重要的東西,我不想給靳書衣教耶,他看起來一副不牢靠樣子。」
靳書衣雙眼一亮,換來其他人警戒地後退一步。
「……那小南你欲點名誰?」靳放歌叔叔有些遲疑地道。
如果說個人惡趣味的話,那絕對是……「皇北陵師尊,可不可以?」
然後皇北陵就噴茶了。
大概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到名,他的表情震驚到末日也不過如此。
「我、絕對、不要!」
哇塞,我第一次聽到他除去必要動詞之外還接主詞副詞,而且加上頓號驚嘆號。
「為何……」
下面的話被煙紫衫一掌拍掉。
「提議通過。」她轉向靳放歌,有些幸災樂禍地道:「孩子的爹,你怎麼看?」
「甚好。」靳放歌嘴角快裂到眼角,只差沒放聲大笑。
「義兄!」皇北陵喊。
「唉呦,別這樣,你欠我所有五毒,跳完這次一筆勾消。」煙紫衫掩嘴笑。
「寧吞五毒。」他壯士斷腕地道。
「不然……」靳放歌輕拍他肩膀:「我記得你上次還欠商冬略一次,小心被吃乾抹淨喔?
若你應允,當哥哥的替你保住貞操。」
「……」
皇北陵大動搖,看來那個叫『商冬略』的傢伙比啪啦恰碰還洪水猛獸?
「太好了!」靳書衣歡呼起來。「來人啊,抬琴、擊鼓、備宴!」
喂,人家都還沒有答應,你就囂張起來囉?
我有些好笑地看著反差極大的眾人,向一旁闆娘姐道:
「為什麼看到皇師尊跳舞大家會這麼高興啊?」
「你說呢?始作俑者。」她抬眼笑道:
「當然是因為人類這種生物啊,喜歡拿別人的不幸當養分藉以茁壯。」
原來如此。
在我好不容易領略這個事實、以及明白啪啦恰碰!到底是何種舞蹈可以把人的身心和羞恥
都逼到極限之後;
隔天在練武場上看見靳書衣從清晨倒立到晚上,腳上還綁上數個石磨,全身上下的血差不
多都在腦袋裡的情形,
又默默地發現,何謂因果輪迴報應不爽跟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看來啪啦恰碰,真的是支可以讓人懂得很多道理的舞呢。
[番外] #004 決戰紫禁之巔
廢材碎碎念:
這是距江南小野花Ⅰ九年前的故事,跟本傳沒有什麼太大關連,純粹交代旁支。
那時靳家三寶(?)都還很小,他們三個的爛性格可以從這篇文裡略知一二。
裡面有個人的名字,如果眼尖的應該會發現,抱歉,我懶得想了;而過招的靈感是來自
射雕英雄傳裡頭黃藥師洪七公跟郭靖比武。
以上。番外開始。
開元一十九年,初春。
靜謐書房內,武林第一世家『追風山莊』當家靳放歌,此時正將一張娃娃臉絞成麻花辮般
令人不忍卒睹。
……沒人瞧見便是。
頭疼,真的頭疼。
分家那群不成材親屬老是找碴叫囂,底下數隻小鬼三不五時犯難惹禍,好不容易皆處理妥
當,但這……這這這……
連這個冰山義弟都來插一腳,不嫌太過份?
「是看我太閒你不滿意,皇北陵大爺?」
靳放歌咬牙切齒地抱怨,順手拿起方才探子馬送來的各路消息。
「皇北陵仍下落不明」
「馬屍於紫禁山下數里外發現 遭亂刀斬斃 」
「屬下於附近大規模搜查 但無遺屍足跡」……
他將臉埋進掌心,沮喪地像隻鬥敗公雞。
……不可以有事啊,北陵。
你自己答應過無論如何不會死的。
還是說,花點時間找到當代捉鬼師,請其施展射覆之術?
一陣無力感湧上心頭,他苦笑。
難道在最好朋友失蹤的當下,靳放歌唯一能做的,便是窩在書房裡求神保佑?
牙一咬,正想抓起披風命人備馬,不料一陣喧嘩遠遠地由迴廊遠端延燒過來。
------那似乎是兒子的聲音。
「吵什麼?幹啥這樣慌慌張張?」他打開門,看著三個兒子上氣不接下氣。
「爹!」大兒子靳默衣大喊:「剛剛紫禁山的使者來……」
紫禁山?靳放歌一窒。「來幹嘛?作什麼?」
「他們說……」銀髮銀瞳的義子孟東岳欣喜道:
「他們說有北陵師尊的消息,希望與老爺您詳談,請您移駕正廳一趟!」
什麼?
靳放歌一聽,顧不得多年建立的穩重形象,發足和三個兒子一起在府內狂奔。
來到正廳,第一眼映入眸中的,是穩坐客席正中的,一個大紅……
媒婆。
「呃?」二兒子靳書衣一皺眉,發出所有人共同的疑惑。「怎會有個媒婆?」
「書兒,不得無禮。」靳放歌連忙制止:
「請問哪位是紫禁山使者?靳放歌在此,不好意思殆慢了來客。」
在旁一名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男子站起身,朝他微微鞠躬。
「在下商子洛,乃紫禁山『武韜盟』盟主商冬略之弟,見過靳莊主。」
「明人不說暗話……」靳放歌道:「請直言來意,麻煩您。」
「是。」男子點頭。「皇北陵前輩當日在紫禁山下遭小人結夥伏擊暗算,傷勢嚴重;恰巧
家兄路過,因緣際會之下出手相助。」
傷勢嚴重?「那北陵現在呢?」
「啊,請莊主不用擔心。」男子笑道:
「家兄醫術雖不及莊主精妙,但一般尋常跌打損傷火燒毒害也難不倒他。前輩目前復原情
狀良好,只因尚須靜養無法長途跋涉,纔未將其送回。」
這樣啊……父子四人長長吁出一口氣。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盟主大恩大德,靳某沒齒難忘。」靳放歌拱手道:
「他日若需追風山莊之力,靳某一定傾囊相助。」
「這嘛……」男子曰:「說來慚愧,在下目前便有一事相求呢。」
「什麼事?但說無妨。」
男子眼神飄去,媒婆堆出滿臉笑容往前一步:
「靳莊主哪,小的受商盟主之託,來給他提門親事。」
眾人一愣,靳默衣訝道:「提誰?我家最大妹妹也才十五歲,還沒想嫁呢。」
他們允,蝶衣也不允哪。
「……別跟我說是四小姐蘿衣,她才十二歲!」孟東岳吼道。
「唉呀,不是不是都不是。」媒婆甩著手帕:「商盟主託我提的是皇大爺的親事。」
「……啥?」四人異口同聲:「誰?」
「劍聖皇北陵。」男子一字一句。
四人對望,再轉頭。
「我方才好像聽錯。你代你小妹提親?」靳書衣問道。
「不,在下代『兄長』向靳莊主提親,請他允了讓皇前輩嫁到我家。」男子回答:
「家兄有交代,如果莊主捨不得義弟,那他嫁到靳府當媳婦也行。」
看著三隻小鬼瞠目結舌的表情,靳放歌倒是很快從震驚中恢復到原本雲淡風清。
「北陵怎麼說?」他抽出扇子搧起風:「他點頭,作哥哥的自然沒有意見。」
「皇前輩的反應嘛……很微妙。」男子歪歪嘴。
估計是喊打喊殺抽刀動劍來了吧,那小子的脾氣誰不知道?靳放歌一笑:
「如果可以,請讓靳某和義弟談談吧。」
「家兄也料到莊主會有此要求,故要在下事先準備此樣物品。」
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張請帖交到靳放歌手上,上頭龍飛鳳舞寫了數個大字。
「靳莊主大駕:
二月十四 紫禁之巔 請務必蒞臨一敘
武韜盟盟主 商冬略 」
※ ※ ※
紫禁山,全大陸最神秘的地方。
整座山長年籠罩紫色霧氣,遠看山型宛若一條飛龍欲騰空而起;
傳說清平王朝的龍脈便深埋其下。
建朝數百年,雖有前仆後繼之冒險者欲探究此事,至今卻尚無一人成功。
可能是因為此山天然險要之勢阻擋了眾多好奇,也可能……
靳放歌微笑。
商冬略,武韜盟盟主,在江湖上頗負盛名,卻鮮少有人見過其真面目。
------皇帝的走狗嗎?
若真是這樣,那麼武韜盟和追風山莊,倒有一定程度的相似之處。
行至山腳,已有兩座十二人大轎等在那兒;
為首的武師騎匹馬,恭恭敬敬地將眾人迎向山頭。
孟東岳和靳默衣坐一頂,他和二兒子坐一頂。
一路上四平八穩,轎夫踏山路猶如平地,讓靳放歌佩服之餘也暗暗心驚;下了轎,踏入富
麗堂皇的主廳,遠遠地便看到那好久不見的黑髮身影獨坐客席。
「哇,臉好臭。」三枚小鬼異口同聲道。
……是很臭。靳放歌嘆氣。
他這個義弟,高度中等體格好、人品不錯長相也沒得挑,可就是成天板著一張死人臉,活
像別人欠他幾萬兩金子。
現在可好,變本加厲……頂上煞氣聚成黑雲,濃到指尖可觸碰。
「北陵。」開口喚他,皇北陵微愣回過頭,表情一軟朝眾人走來。
「義兄……你們。」他道,聲音中有些許顫抖。
「師尊,徒兒……很想念您。」孟東岳低頭道。
「我也是!」靳默衣道:「我跟書衣……不止,大家都很擔心!娘也是、蝶衣也是、蘿衣
也是!有時候她們還會偷偷哭……」
「對不住,我……魯莽。」皇北陵悄聲道。
「唉,沒事就好……」靳放歌搭上面前人肩膀:「……平安就好。」
眾人相對無言,突然一個陌生男聲打破沈默。
「雖然在下極不願阻止感人重逢,不過各位貴客先就座吧,站著說話多不舒適?」
皇北陵猛然轉身殺氣大盛,驚得三枚小鬼往後一跳。
這種反應……哎呀哎呀。
靳放歌挑眉看著漫步走向主位之人,心中已有了個底。
------只是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名男子。
體型高大、皮膚白晰、鼻梁挺直,眼窩也較一般人為深,
再加上,黑中帶紅的髮絲以及略嫌太淡的瞳孔顏色……
「盟主是西域人士?」靳放歌開門見山,很乾脆地道。
那人一哂。「莊主好眼力,不過只得一半。」
他招招手,一旁商子洛走至他身邊。
「先自我介紹,在下乃武韜盟盟主,商冬略,這位是舍弟商子洛。」他眨眨眼:
「同父異母,所以他可是正統中原人。」
原來如此,靳放歌點頭。
不過老實說,自己對這傢伙身世沒什麼興趣,只想快點把人帶走。
「那麼,商盟主今日邀靳某來,想討論什麼呢?」靳放歌道。
「當然是在下和北陵的終身大事呀。」對面人帶點甜蜜地這樣說。
「放……」皇北陵一拍桌子站起來,好不容易才勉強把後面那個字吞回肚裡。
「人話聽不懂?我說,不要!」
「哎,就算動怒你仍是這麼美,我的高嶺之花。」對方道。
噗。
靳放歌抖了下,把笑聲藏進茶裡、嘴角蓋進杯裡。
旁邊三隻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但是那音量實在大了些。
「高嶺之花耶……他說師尊是高嶺之花耶。」
「對啊,全身肌肉硬梆梆的高嶺之花耶。」
「喔喔,熱愛武鬥,扁徒弟像在敲瓢瓜的高嶺之花耶。」
……兒子們,想死世上有千萬種方法,何必執著於這一種呢。
皇北陵磨牙,決定裝作沒聽見,對商冬略伸出一隻手指。
「命一條,其他,不可能。」
「我不要你的命。」男人很認真地道:「我只要你。」
「!!!」
冷靜點,冷靜點,別動怒。
靳放歌用眼神示意兒子把人拉回來,續道:
「商盟主你也聽到,我這個義弟很慎重地拒絕了。不曉得盟主考不考慮換個方式呢?只要
不是傷天害理之事,靳家絕對義不容辭。」
商冬略沒回答,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皇北陵。
「為何不考慮?」他道:「你只因性別而拒我於千里之外?」
皇北陵怒曰:「女人同樣!」
「那就是你不夠信任我。」商冬略道:「莫懷疑,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
「不可能。」
「啊哈……」對方一彈指:
「我知道癥結點,你犯羞!幹嘛呢,在替你療傷時,該看的不該看的都已全部看光……」
皇北陵猛地抽出劍。
糟糕!
「北陵,住手!」「師尊,不要!」「啊啊!」「天哪!」
四聲驚呼,靳放歌要阻止卻慢了一步,還好……
還好他有帶三個兒子過來。
最近的孟東岳縱身撲去,環住皇北陵腰側、靳默衣手腳較慢,只抓到孟東岳大腿、而最遠
的靳書衣死命拖上靳默衣腳踝;集三人之力,恰巧在劍鋒距離商冬略數吋時,成功地將失
控的猛獸攔住。
瞧著兒子們呈現「大」「大」「大」三連星一條線之姿,他感覺頸後滴落整片冷汗。
真是夠了!
一個已氣到理智斷線,一個還拚命挑釁賣弄,怎麼不天下大亂?
「好,兩人都有各自堅持,是吧?」靳放歌也火了,非常非常。
「靳某斗膽以最年長身份說句話。」
眾人一齊看向他。
「大家都是習武之人,手下見真章。若我義弟勝,人靳某就帶走;若商盟主勝,北陵你給
我嫁。同不同意?」
兩人沈默一會,一起點頭。
「那比什麼呢?」商子洛插話道:「我大哥其實不怎麼善於兵刃……再加上皇前輩又是享
譽大陸的劍聖……」
「話可不能這麼說,」靳放歌皺眉,護短仍有必要:「北陵重傷初癒。」
「沒關係。」商冬略一笑:「就比劍。」
「……」皇北陵忽開口道:「兩百招,撐過你勝。」
這樣不是在逞強嗎?靳放歌一瞇眼瞪過去。
沒有。皇北陵斜眼射回來。
罷,隨便你。
「那我來數招。」靳默衣舉手道:「不是自誇,可能在場眼力我最好。」
商子洛遞來一把劍,商冬略接過,兩人默默擺開架式。
「取劍。」靳放歌輕道:「升劍。」
劍在各自掌心中隨著微弱氣流不斷轉動,慢慢浮空;氣氛一觸即發。
「現在,」一聲巨喝:「開劍!」
皇北陵一挺身,手中長劍挾帶石破天驚之勢刺向對手門面,之前竟無任何預備動作;
商冬略一驚往右閃避已慢了些許,劍稍擦面而過劃出鮮紅血痕。
「一!」靳默衣喊。
「好個劍聖!」商冬略一咬牙,橫劍直攖其鋒,卻在兩劍相觸發力之時突然將長劍脫手,
猝不及防下皇北陵頓失重心,商冬略趁機轟出右拳,正中腰側。
「……邪魔歪道。」皇北陵踉踉蹌蹌後退兩步。
「好說好說。」商冬略腳尖挑起劍挽個劍花:「禮尚往來。」
交手好快,瞬間已過了五十多招,商子洛與靳放歌留心起場上兩人狀況,一個搖頭一個不
置可否。
……看起來劍聖今個兒狀況還不錯。
相較皇北陵的穩扎穩打,商冬略便有些危險,氣喘吁吁大汗淋漓。
前者此時已將長劍舞成一片密網,後者在其中頗有左右支絀之感;但前躲後閃東奔西跑,
也將危機一一度過,皇北陵顯然被激怒,出手更加剛烈。
「哇,這叫什麼?人有一短必有一長?」靳書衣訝道:
「不顧形象逃跑,要打到他也真難。」
「可是這樣一來,師尊出手越快,招數數得也愈快。」孟東岳道:「我們搞不好真得叫盟
主『師母』。」
「不對吧,應是師丈。」靳書衣糾正他。
「一百六十二、一百六十三……」靳默衣喊道。
場外交談,場內聽個聽聽楚楚,皇北陵眉一皺縱身躍起,竟是全靠蠻力的硬劈硬砍;
商冬略沒奈何,只好咬牙苦撐。
「沒第二次!」皇北陵道:「再棄劍,就死。」
「嘿,誰死還不知道呢。」嘴上不肯認輸,手上倒是節節敗退。
「喂,你撐著點!」場外看熱鬧三人組這會可緊張起來,靳書衣吶喊:「再擋!快擋!擋
啊擋啊擋啊擋啊不能倒!」
喂。
靳放歌斜眼盯自己兒子……你胳臂再彎大點沒關係嘛。
「一百九十六、一百九十七、一百九十八!」靳默衣道:「一百九十九!」
「成了!」商子洛欣喜道。
靳放歌正頭痛,卻看見皇北陵猛地將劍往左脅下一收。
起手式?要糟!
「不可以!」他虎吼:「北陵,不可以殺他!!!」
商冬略一愣,下一刻便瞧見巨大光影朝他襲至,本能橫劍想擋------
劍在手中化為廢鐵,而後胸下被大力擊中破布般飛出老遠,甚至撞毀了張桃木椅。
在一陣難堪沈默中,靳默衣道:「……兩百。」
「……劍背。」皇北陵向靳放歌道,後者鬆口氣。
還好這小子沒有鬥到喪失理智,
剛剛那招只出五分力,又用劍背打,最多是肋骨斷個兩三根。
只是說來奇怪,雖然勝出,但這個義弟看起來卻沒有歡喜之情。
「你剛那招,是劍招?」商冬略咳兩下,勉強從斷垣殘壁裡抬起身:「真厲害。」
「……刀法。」皇北陵撇頭,突然沒了方才氣勢。「你也用拳。」
「我沒說啥啊,唉。」他又咳幾下。
「皇大劍聖北陵先生,行行好,把小的扶起來吧……我沒力氣了。」
皇北陵思量許久,伸出手抓住那隻胳臂,一拉------
那是故意還是自己義弟一時用力過猛其實難以判別,但靳放歌可以確定的是:
地上那個商大盟主冬略痞子,在站起身時撞了皇北陵一下,而後以自己這個角度才能看到
的小鳥依人狀,親上後者的唇,扎扎實實。
然後,皇北陵便像字面上的意思,「呆住了」。
推一步,走一步,標準的木偶人像。
「師尊怎麼回事?」孟東岳走在後頭看著洩氣背影:「明明贏了不是?」
「這嘛……受到打擊吧。」靳放歌輕描淡寫帶過。
被手下敗將偷親失了童貞又不好意思爆發,對方還是個男人,任誰都會很沮喪。
「要我也會很沮喪,畢竟對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水。」靳默衣道:
「盟主蠻給師尊面子的。」
「……咦?」放水?三人驚道:「此話怎講?」
靳默衣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道:
「在一百八十五招時,盟主反手在眾人死角處刺出三劍;可因那時數字已岌岌可危,除了
當事者跟我之外也沒人發現,於是乎……」
這太令人震驚了,靳放歌睜大眼。
三招!
難怪北陵在結束時一臉悶悶不樂……原來是這樣啊。
這叫『以退為進,輸了便是贏』?
前頭遊魂突然停了下來。
「冤孽……」他用一種簡直像是踏進地府的垂死聲音道。
四人一愣。
「師尊剛剛說冤孽?」靳默衣道。
「他是說冤孽啊。」靳書衣點頭。
「……沒想到這句話會從師尊嘴裡冒出,想都沒想過。」孟東岳偏頭。
你們啊,差不多一點,不要再落井下石了。
靳放歌微抬嘴角。
這群小鬼,一定在記恨剛剛皇北陵讓他們三個當眾跌個狗吃屎。
※ ※ ※
皇北陵又回到追風山莊了。
所以,山莊裡頭,真是熱鬧的不得了。
靳放歌皇北陵兩人並肩而行,後頭聲響傳來。
「賢弟啊,哈哈哈!」靳放歌嬌妻煙紫衫飄然而至,用一種極不符合外型的豪邁氣勢拍著
皇北陵的頭。「要嫁冤孽時跟姊姊說一聲,什麼嫁妝姊姊都給你!」
「嗚……不用……」
「不要客氣,哈哈哈!」人走掉,徒留一身尷尬。
再來,老闆娘從迴廊盡頭走來,遠遠地瞧見他。
「皇~前~輩……」好大好大,好像用仙術放大了三四倍的音量。「下次介紹一下你的冤
孽給我認識唄,拜託你啦!」
當兩個小女孩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站在他前面時,皇北陵先發制人了。
「不准說冤孽!」他低吼。
「冤。」靳蝶衣大剌剌道。
「孽。」靳蘿衣嬌滴滴曰。
靳放歌搖頭。
這個義弟全身上下皮粗肉厚,就臉皮最薄,偏偏嘴上功夫又不佳,老成為家人欺負對象。
------雖然自己也該反省一下,怎麼會教出這樣子的小孩。
「好了好了,沒大沒小,向師尊道歉。」他揮手趕人,輕聲道:
「沒看見你皇叔叔都快要腦充血?別玩啦。」
繼續往前走,看到三枚小鬼和鍾世傑在涼亭內聊天。
「就這樣。」靳默衣學著某人的遊魂貌,從嗓子裡逼出聲音道:「冤孽……」
鍾世傑撫掌大笑,前俯後跌。
「下一個。」指令交給靳書衣,他往前走幾步,將臉藏在陰影裡。
「冤孽……下一個。」
「冤……噗!」銀髮男演技不佳,笑場。
靳放歌望著青筋一條條快要爆出來的身邊人,默默地覺得他有點可憐。
本來嘛,出了靳府上了紫禁之巔惹到一個大魔頭,
然後下了紫禁之巔回到靳府又要面對這些小魔頭……
看來眾兒子之後不曉得又要怎樣被這朵高嶺之花像瓢瓜一般的扁,他嘆口氣。
「冤孽啊。」
啊,這句話說得似乎忒大聲了點兒。
皇北陵收回怨恨目光,緩緩瞪著他。
呃,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
「義兄------------------!!!」
提起長袍下擺,腳底抹油,逃命去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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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2個版:
P_bu_shit(中間有多一橫Orz)
鮮網專欄:偽‧限制級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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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bushit 來自: 114.42.223.40 (04/04 0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