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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格爾後來是以第一等的成績從莫斯科音樂院畢業的。畢業前大半年他似乎 換了個人,重新振作,酒也不喝了。我正高興他成功恢復身心健康,那始終 壓迫我心的威脅感總算減輕了一點。不過他整個人仍然隱隱透露著某種脆弱 和不安,尤其是我發現偶而他會偷偷用某種哀傷的眼神看著我。 我很小心的對待他、陪伴他,儘可能做些會讓他開心的事情。我們終於一起 在學校小廳演奏了一場雙鋼琴,評價還不錯。我的經紀人聽完後,問葉格爾 要不要跟我一起以雙鋼琴的組合出唱片?葉格爾只是以忙畢業演奏會為由婉 拒了。我支持他。因為雙鋼琴是我們的私人活動,我不認為有必要把我們的 默契和感情拿來賣錢。 畢業後第一個月他便受邀出國演奏。同時間我也去了趟捷克參加一個音樂 節,大約晚了他幾天抵達布拉格。我發現他在旅館等我,已經等了大半天。 我有點驚訝,因為我原本打算先安頓好後直接去找他,沒想到他卻先來找 我。 「音樂會順利嗎?」我問他,他點點頭,沒說話,只是做出一個馬馬虎虎的 表情。 「晚上有事嗎?」我進一步問。 「我沒有安排。我明天就要去羅馬了,所以我先過來找你,不然我們沒機會 碰到面。」 「我本來打算晚上先去聽個音樂會,那個小提琴家有多給我留幾張票,你要 不要......」我正想邀他一起聽音樂會,但他忽然強烈的打斷了我的話。 「不要,我不要去聽音樂會,你也別去,千萬別去,你一定要留下來。」 我訝異的看著他。他從來沒有用這樣尖銳的態度跟我說過話。我覺得這背後 有什麼不對勁。 「是怎麼了嗎?你不是還蠻喜歡聽音樂會的?這個小提琴家你也很喜 歡......」 「我說過了,我明天就要離開捷克了。我只想跟你好好談一談。」 我只好領了鑰匙,把他帶回房間。我注意到他好像兩三天沒刮鬍子,整個人 有種奇特的頹廢感。進了房間後,他問我,有沒有人跟我一起來。我說沒 有,在捷克他們不會派人跟著我,但是會不會有當地的人來監視我就不知道 了。他嘆了一口氣。 「這就是我們熱愛的祖國。她就是用這種方式來愛我們的。」葉格爾坐在扶 手椅裡,苦澀的對我說。 「葉格爾,我想問你一件事。我知道這件事情過去有一段時間了,但是我還 是想親自問你.....」 他斜眼看著我,「比利時那件事嗎?」我點點頭。 「那就是我今天要來找你的原因。」 「我是說,除了那六個小時以外,你後來為什麼.........?」 「你知道嗎?根據蘇聯官方的說法,我是個必須坐牢七年的精神病患。」 我楞住了。隨即我想開玩笑化解:「是你絕對音感太好所以算是殘障 吧?!」 「不,我是說真的。這就是我從比利時回來後痛苦的原因。」 「可是,哪有什麼精神病是六小時發病的?再說你現在不也很好嗎?你究竟 是什麼精神病,你告訴我!你正常得很!」 我坐在床沿,仔細打量著葉格爾。他今天真的很反常,但我用我的榮譽發 誓,他絕對沒有瘋。 葉格爾迎上我認真的目光,和我四目交投了一會兒,那對美麗的黑眼睛裡, 原有的一股悽惶憤怒慢慢轉變成我熟悉的溫柔神采。 「寶貝,告訴我,你愛我嗎?」半晌,他欲言又止的,最後問了我這句。 「我當然愛你。」我不假思索的衝口而出。是啊,我的確愛他,我願意把他 緊箍在我的靈魂上。我們之間的種種不能算愛的話,那要什麼才算愛?但 是...... 葉格爾哼了一聲,淒涼的笑起來。我這才察覺他話中有別的意思。 「在布魯塞爾,我遇到一個荷蘭人,他的名字叫做楊恩。」 「他是選手嗎?」 「不是,他只是旅行經過,買了票來看比賽。他也很喜歡音樂。」 「然後?」 「我一眼就知道,他跟我一樣,我們都是同類的人。」葉格爾深吸了一口 氣,「你知道那種,我現在就要,一刻也不能等的感覺嗎?他看我的方式, 讓我完全不能抗拒。」 我開始隱隱知道葉格爾說的是什麼了。儘管前所未聞,但我並沒有預期的害 怕。 「我給了他我旅館的地址,要他來見我。但是他們說,選手住的旅館不能讓 外人進來。所以我就跑出去,在街上的唱片行和他見面。」 葉格爾述說這些細節的時候,雙眼盯著地上,臉頰雖然泛紅,但是語氣並不 羞恥。「我從七歲起就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可是,我到了快二十歲,才 第一次跟男人有真正的......接觸。於是我知道,我不能再這樣過下去 了。」 所以那失蹤的六小時裡,葉格爾和這個叫楊恩的,就像羅密歐與茱麗葉在爭 論窗外叫的到底是天亮後的雲雀還是天亮前的夜鶯,兩人在狂喜與絕望間繾 綣。直到葉格爾害怕起來,他才匆匆忙忙離開那個楊恩,回到旅館去。雖然 世界已經從此不同,但他還是假裝若無其事的買了一堆東西回去。那些監視 他的人沒有打草驚蛇粗暴的審問他,所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敬愛的老師已經 被KGB約談。 「我對不起老師,我如果知道這會給他帶來那麼多麻煩,我就不去了,但是 我不敢跟他說實話。我敬愛他,我的藝術生命是他給我的,他是我第二個父 親,但我不認為他會懂。我也不期待他原諒我。」他談到連累老師,眼淚便 掉了下來。 「老師並沒有怪你。」我平靜的說。 「然後你那天晚上打電話來,我差一點就想告訴你了。可是我還是忍下來沒 有說。」 「那時候我已經聽說你失蹤的事情,很害怕,所以才那麼晚打給你。」我小 聲說完,兩人都陷入沈默。一會兒我才注意到窗外天已經漸漸黑了。 「你知道從比利時回來以後,我最痛苦的是什麼嗎?」許久後,葉格爾打破 沈默。 「想念那個荷蘭人?他技術很好是不是?」話出了口我自己也嚇一跳。因為 我的聲音充滿嫉妒。我終於知道那時候我為什麼對他似乎陷入戀愛感到如此 恐慌。我就是不能忍受他被任何人佔有。就這麼簡單。 「我最痛苦的是,我沒有辦法用我想要的方式愛你。」 (待續) ---------------------- 不算註解的註解: 柴可夫斯基:睡美人選曲,拉赫曼尼諾夫改編成的四手聯彈 Brigitte Engerer + Boris Berezovsky 演奏 http://www.youtube.com/watch?v=yB_dE28sK_Y&hd=1
Engerer是巴黎高等音樂院的教授,不久前才過世 她是這位Berezovsky在莫斯科音樂院的大學姊(應該有大十幾屆吧 XD) 各位可以看看這兩位聯彈時令人感動的溫暖氣氛與四目交投的默契 -- 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 http://hildegardtschen.blogspot.com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0.248.166.83
Auxo:QAQ 01/06 23:55
chyuha:美得令人心碎的故事 美得令人心碎的文筆 謝謝原PO 01/07 00:22
seanose:真的心都碎了。 01/07 00:40
bergamont:有需要在全文結束後來個解說嗎? 01/07 09:18
velvetavt:有! QQ 01/07 09:44
Sauvignon:噢他終於說了>"< 01/09 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