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梅白竹翠
眾所皆知公孫策博學洽聞，正所謂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諸子百家
無所不通，舉凡能引起公子的興趣，那怕是枝微末節他也會追根究底。因此造就了
無論身在何方、所處何事，總不免聽到公孫公子引經據典一番，就算是被稱為大宋
第一聰明人的包拯面對公孫策這般滔滔不絕，便僅能回敬「佩服」二字。
但公孫博學也不是沒有詞窮理盡的時候，要是提到江湖上的奇聞軼事，他可真
不如展昭明白，武林生態瞬息萬變，今天才換掌門、明日卻被滅門這般事情也不是
沒有發生過，個中道理是要置身其中才能領受。
展昭這趟一別就是半年，其實是去走訪各門各派，目的自然是為了切磋武藝、
增廣見聞。單就武功而言展昭確實更加精進，學的兵器也多了，此次回來他不似以
往帶著相國寺本門齊眉棍，反倒攜了把質輕犀銳的好劍，據他自己所言是希望還俗
後能做些改變，不過包大娘給了個更精闢的見解：「耍帥」。
不過獨自闖蕩江湖，見識許多人我是非後，展昭發現自己還是喜歡和包拯、公
孫策同行，並非他不適應刀光劍影的生活，而是儘管江湖義氣直來直往但大多人都
還是為己身利益，鮮少人為了一個「理」字而堅持，在展昭看來，這方面他兩位大
哥可是勝過千千萬萬倍了。
所以他一收到包拯寫給他的信就立刻啟程至廬州，也沒細想為何包拯特別安排
重遊定遠。
＊
定遠縣位於滁州境內，滁州與廬州緊鄰、兩地相距不遠，三人雖騎馬卻不急著
趕路，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殺去不少時間，到達梅鎮時約為正午。
既以訪友為名，展昭本以為這趟會先到定遠縣衙或者曾辦過案的鳳陽府，沒想
到卻停駐在定遠與鳳陽兩地交界的小鎮，正感納悶要問包拯之際，卻被喧鬧的市集
吸引了目光，梅鎮雖小卻挺熱鬧，或許座落於河旁交通便利，市集上攤位不比大城
少，來往人潮也絡繹不絕。
「包大哥，這個好厲害！而且…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展昭嚥嚥口水，盯著吹
糖人的神乎其技，看出了神。
「這位黑少爺要不要買枝糖給小兄弟？」小販趁勢推銷了起來。
「給。吹糖小哥，想順道請教鎮上最近的客棧怎麼走？」包拯掏了銅板給小販，
順便問起了路。
「原來三位是外地來的呀，雖然這梅鎮外地人不少，不過幾乎沒什麼人留下住
宿，大多都是過路而已…啊、扯遠了！要問客棧的話，全鎮僅只一家，叫做梅香樓，
就在這條西街底。」這小販講話怪是聒噪，像連珠砲一般。
「謝過小哥了。」包拯道謝，挑了一支糖吹成的老虎遞給展昭。
「謝謝包大哥！」展昭立刻毫不客氣地大啖起「老虎」來。
「要是給他那些手下敗將看到這景象，恐會無地自容吧。」公孫策說。
「小孩子貪吃沒什麼不好，只是這個小鬼剛好會武功罷了。」包拯答。
兩人看看夾在中間只顧吃糖，難得安靜的展昭後，相視一笑，遂往剛才小販指
的方向走去。這梅香樓確在西街尾，也恰巧是集市的末端，環境安靜許多。
他們正準備走進客棧之際，梅香樓前賣字畫紙扇的書生，引起了公孫策的注意。
攤位上的字畫雖屬佳作、卻稱不是上品，不是非買不可，然而一把畫竹的紙扇，倒
讓公孫公子眼睛一亮。這竹的筆法勁而不突兀、側在扇面右邊，左側留白處，雋永
的字體寫上「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輕搖扇身似乎還能聞到淡淡的松香墨氣。
「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是唐人孟皓然的作品。」
公孫策凝視著紙扇，若有所思。
「包大哥，你們剛才還敢取笑我，現下公孫大哥也癡了。」展昭手上的糖早就
只剩棍子，以手肘頂了頂身旁的包拯。
「你是貪口慾，公孫策這是懂風雅，你們兩個要比還差遠了。」包拯道。
「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的餓了！公孫大哥，既然喜歡就買下吧。」展昭拉了
拉公孫策的衣袖。
「…嗯。」公孫策似乎真的呆了，直到展昭催促才回過神來。
「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這滿桌畫軸書帖只有這把扇是我師父的作品。」書生
說。
「所謂名師出高徒想必兄台學養俱佳，在下自是佩服。」公孫策拱手作揖。
「您言重了，要是公子喜歡，這把扇就以一兩銀贈公子吧。」書生淡然道。
「一兩銀！這不就一貫錢了，也太貴了吧…」展昭先喊出了聲，這價錢少說可
以換上二十隻糖老虎了，還說是用「贈」的。
「展昭，不懂就別插話。」包拯摀住展昭的嘴，把人拉開。
「兄台，我這小兄弟不懂市面，如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不過，我們三人在外
遊歷，身上沒帶多少盤纏，恐怕與這扇無緣了。」公孫策不動聲色打了個圓場。
「不，這還謝謝公子的賞識抬愛了。」書生面露微笑，絲毫不介懷剛才展昭的
無禮。
＊
梅香樓內。
「包大哥，我真不懂那把紙扇真值一兩銀嗎？」展昭惱，還似想不通。
「要真的懂了，就不叫傻展昭而叫『公孫昭』了，何況那把扇連我這個外行人
都知道不只值一兩銀。」包拯瞬答。
「什麼！」展昭目瞪口呆。
「這就好比高手在比畫武功是一樣的道理，值的不是紙、木頭的價錢，而是在
工法技巧，實屬難得。」公孫策耐心解釋。
「我明白了，那又為什麼公孫大哥不買下呢？」懂了一件事又不明白了一件事。
「這…」
「這是因為教書先生的薪水真的不多，而且我們還打算多玩上幾天。」包拯知
道公孫策不可能說出阮囊羞澀之類的話，迅速接話。
公孫策聞言，有些訝異地看向為自己解圍的包拯。正當此時，小二的吆喝聲打
斷了三人的對話，店家手腳俐落地上滿了一桌菜色，大多都是些家常菜，有湯有菜
有魚，特別的是這條魚不是新鮮的、而是條醃魚。
「展昭，這梅鎮有『三梅』最有名，你知道是什麼嗎？」公孫策看到了魚，靈
機一動，換了個話題考考展昭。
「梅…不就梅花、梅子，還有什麼，對了、梅酒！」展昭似乎是把他腦內所有
關於梅的詞全部都翻了出來。
「你這是答了三項，只說了一樣呀，傻展昭。」若沒有梅哪來的梅花、梅子和
梅酒呢？
「可惜的是梅鎮氣候不適合種梅，所以全盤皆錯。」公孫策喝了口茶，一針見
血的說。
「那是哪三樣？」
「這『三梅』呢、第一個是指鎮上姓梅的人多，第二個則是鎮外那條河叫做梅
河，至於為什麼叫做梅河，就和桌上這條魚有關了。」公孫策暢答道。
「該不會這條醃魚叫做梅魚吧？」
「就是！想不到我們的小展昭挺有慧根的，一點就通。」公孫公子都說的那麼
清楚，還猜不到豈不奇怪？
「…是用梅子醃嗎？」可惜，展昭還是聯想不到。
「不都說了此處不栽梅的，哪來的梅子。這魚因為在黃梅季節捕獲，肉質鮮美，
只有在這裡才吃的到，所以才叫做梅魚。」
「可惜我們這趟來季節不對，所以只能吃醃魚解解饞了。」包拯興味盎然的看
著一大一小的對答，漁翁得利搶得先機、先動了筷子。
「說到這個，我早想問了、我們來這梅鎮不會真的是來吃魚的吧？」展昭終於
想起了遺忘許久的疑問。
「當然不是…」包拯吃著魚肉，後面似乎還有什麼話，卻讓人聽不清。
「正巧說到人，他們就到了。」公孫策見到遠方來人，薄唇一抿，淡笑。
「包大人、公孫先生、展兄弟，好些日子不見。」二人齊聲道，聲音宏亮低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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