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殊徒末路

[buttponde (花花)]

　　他站的位置還不錯，只有他能看到人的份，若他不肯被人看見，只消
往裡站就能隱身在陰影處，誰也看不得。

　　老舊的大廈騎樓自然不會有人注意，誰知道多看一眼會招來什麼呢。
　　
　　一個青年兩手提了大袋小袋的蔬果生鮮，一看就曉得是剛從市場出來
的模樣。怎麼還是駝著背呢，不是告訴過他千百遍走路背要挺直，這樣才
能當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結果沒想到才過沒幾年，就把他那十幾年的口
水給浪費了。

　　『得了吧你，自己還不是站習慣了那流氓氣的三七步，光說我。』
　　他要再開口，以前的青年那時的少年想都不想肯定就這樣回他。可少
年不再是少年了。

　　「哥！你怎麼提了這麼多東西，今晚開桌滿漢全席啊！」
　　一個女孩兒遠遠跑來，歡快地蹭到青年身邊幫忙提了幾個小袋，與青
年靠得好近好近。



　　人是離他越來越遠了，他想走得近點，這樣才能將青年的身影看得更
仔細，但又怕青年不曉得何時回頭會看見，於是忍住了，站在不易被發現
的原地，用可憐的衰退的視力緊盯逐漸模糊的身影，就像他當年目送少年
離去的時候，也是這樣動都不動地看著。

　　「你哥今天說升官了，咱們這不是可得回去煮頓好的給他慶祝慶祝嘛。」
　　他揚起笑，也只有這樣才對得起當初無條件收容並照顧自己的人了。
　　「可真成了啊他！」
　　女孩的聲音裡透著興奮又不免想開口調侃下從小與自己打鬧到大的親哥。
　　「他要不成，妳就是那第一個上他公司拍桌論理的人啦。」
　　女孩聳聳肩，嘿嘿地笑，被他唸了句不要笑得這麼痞。說出那句話時，
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哪裡也遇過差不多的場景。

　　甩甩頭後就都忘了。
　　不管什麼事，他早就都不想再騙自己，忘是肯定無法忘的了，但是總不
必勉強自己記起吧。　　
　　其實連他自己都不太能想起來，當初那一架吵到後來演變成全武行的起
因究竟是什麼了，只知道兩個人誰也不肯低頭，於是那麼久的倚靠、依戀與
溫暖就在他甩門的那一刻煙消雲散，直到今天他再也撈不到一絲絲的眷戀。



　　待他覺得背後好像有什麼人在盯著看的時候，一回頭，卻只看見底下停
著機車長龍的老舊騎樓裡，有個男人正要走開。
　　女孩的叫喚讓他沒作多想，旋即又轉回頭和她有說有笑地走離這條街。


　　每年他也只挑今天來看他，遠遠地看著，只要曉得他仍過得不錯、還活
得下去就可以了。

　　他想他始終是放不下這孩子的。
　　當初既然在街上撿了他回家，就覺得好歹得負責到他能獨立為止，他自
覺並不是個善人，只是湊巧孩子投緣，沒想到這一投就投到了床上，再在床
上打個滾，孩子就已經懂得自己打開門走開了。

　　他並沒有想再上去糾纏的意思，只是有點悵然若失。
　　當初終究不是他趕孩子走，總以為這件事做得有頭為尾，不太像自己的
作風，但看孩子過得好，也尋不太到機會真正了斷自己心結，只得這樣偷偷
摸摸地看，自己一個在那裡故作多情。




　　也不是刻意要挑這一天來看。
　　只是當每年接近這時節，當有人提醒他要去老爺子墳前祭拜時，他就會想
起這孩子。

　　那孩子永遠不會曉得他為了他拒絕多少長輩口中的好女孩，也不會曉得在
他們吵架的那天，他中午被父親叫回家一趟，面對父親砸了滿地的照片，有親
嘴的、有牽手的，也有滾在滿天星光下赤裸裸的，他與他。

　　他說他不會娶，但會去做人工受孕，至少讓家裡有脈香火留住。
　　老爺子氣到一個極致了，臉上還露出抹笑，冷笑。

　　他跪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受了一個黃銅煙灰缸、兩三個水晶果盤
，還有幾個跟他頭一樣大的青花瓷器。只幸虧老爺子氣歸氣，但也只一勁將東
西砸在他身上，最重要的頭還是沒能砸下手。

　　而後他聽了一聲滾，在滿地狼藉下給老爺子嗑了三個響頭，說爸我是認真
跟他的，從小我就愛跟您鬥氣，但這回不是，我是真的鐵了心要跟他在一起，
請您諒解。至於孫子，多的是辦法，但這輩子您是絕計不會有媳婦了，但會多
個兒子承歡膝下的。



　　看著他長大的管家阿姨聽他說這番話，都快被他嚇暈了，可憐她還得一邊
與花匠丈夫攔住老爺子，一邊對他喊少爺你快走罷、別杵在這氣老爺子了。

　　他走了。

　　回頭便跟那孩子說他想有個孩子，延續家裡香火，不致因他性向而中斷。
孩子以為他說哪門子的肉麻情話，笑說他可是個男人怎給他生個小肉團出來。
　　他說，借、腹、生、子。
　　一個字一個字愣是咬緊牙根，緩慢而清晰地對著孩子說。

　　那時候他們哪裡懂得妥協，孩子不願退讓，他則是不能再退。


　　於是，於是……

　　給不起就該放手。他就甘願這樣年復一年地忍耐，直到每年的這一日，父
親被他氣得兩腳一蹬，孩子甩門遠走的日子，他才會忍不住。

　　即使曉得多看一眼就是多一秒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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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24.40.171
※ 編輯: buttponde       來自: 61.224.40.171        (07/30 11:23)
推 neyuki:標題有錯字嗎~( ′口`)
沒有唷。
※ 編輯: buttponde       來自: 61.224.40.171        (07/30 11:25)
推 Lidmoon:作者你漏了(1)嗎？！怎麼覺得斷在這裡好未完啊...
推 pidmr:你的(上)掉了 我幫你撿
推 patty3177:標題沒錯字，只是漏了個一
真的沒有(1)也沒有(上)XDDD; 收在這裡讓看的人自行腦補完各種路線也不錯啊 :)
※ 編輯: buttponde       來自: 61.216.2.231         (08/02 0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