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野田由彌小時候的故事,請慎入====
野田由彌，野田家的么兒，是在野田家長子優彌八歲快九歲時，野田夫妻才意外
懷有的孩子。
雖然完全沒準備要迎接這個兒子，但懷了是好事。好好的生下來，好好的養育他，
已不是十年前毫無經驗、手忙腳亂的新手父母了，野田夫妻照顧起么兒，格外的
有樂趣。
長子優彌對於這個小小的、白嫩嫩的弟弟，第一次把他抱起來就像抱著可愛的
洋娃娃一樣，教他充滿了身為兄長的保護慾，對弟弟更是疼愛有加。
兄長疼愛小由彌，父母更是寵愛他，幾乎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所以從由彌還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積極的教育他。
禮貌、言行，大人該具備的規矩，野田一家在由彌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訓練他。尤其是
野田夫妻，當年對長子該要求卻沒要求的期望，現在更能花費心思實踐在么兒身上。
優彌是個好哥哥，放學一回來就抱著弟弟玩，教他寫字、念書給他聽。全職家庭主婦
的野田太太把十年前看過的育兒書再拿出來複習一遍，什麼時候該教什麼，更是得心
應手。
時時將么兒帶在身邊，她與小由彌片刻不離。
外面天氣太熱、太冷、下雨，或是陰天，都可能會讓小由彌感冒。空氣汙染也可能
引發過敏，還有壞人很多會拐走由彌小寶貝。既然有那麼多危險，那就不必常出門
了，也不用讓小由彌和鄰居小朋友玩幼稚的遊戲。
所以在五歲之前，由彌的世界很小。只有爸爸、媽媽和哥哥，沒有同年紀的
玩伴。一般孩子在這個年齡會做的事，例如哭鬧、耍脾氣、和玩伴吵嘴、打架，
小由彌幾乎不曾做過。
六歲，明年就要上小學了，今年不得已一定要進幼兒園，但野田夫妻卻不想讓么兒去念。
幼兒園裡會教的不外是讓孩子學會進小學之後該有的規矩，提早教會孩子二種假名、
數字，和生活禮儀。
這些根本不必幼兒園教，小由彌早就都學會了。
要講規矩，小由彌別的不說，就是乖巧得人疼，像個小大人一樣行禮如儀，很有教養。
說到學習，小學一年級該學的課程，哥哥優彌幾乎都教會他了。小由彌會讀寫平、
片假名，簡單的漢字也會寫，簡單的數學加減也會算，九九乘法更是倒背如流。
既然小由彌那麼優秀，還需要去幼兒園學什麼？與其讓程度跟不上他的孩子影響他、
帶壞他，還不如待在家學習就好。
野田夫妻都很樂意教他寫書法、學畫畫、彈鋼琴、下圍棋、唱詩歌，瞧，多麼有氣質
又有內涵的小公子。
父母和兄長的教育沒不正確的，小由彌對生活上的點點滴滴從來不感到懷疑，也不懂得
要懷疑。要說他早熟也成，總之在由彌很小的時候，他就不像個小孩子，當然也不是
個大人。
＊ ＊ ＊
當野田優彌考上高中第一志願，也將是由彌要進入小學就讀之前，野田夫妻帶著兩個
兒子回鄉下老家三天二夜，寄宿在同宗族的親戚家，掃墓兼渡假。
這對小由彌來說是非常新奇的第一次。聽說親戚家裡有四個堂兄姊弟，他興奮的準備
了一盒糖果，夢想著要去和他們分享糖果、成為好朋友。
但小由彌太天真了，他後來才體悟到這三天的假期就像惡夢一樣，打碎了他成行前
所有美好的想像。
剛開始在親戚家的客廳裡，他向長輩們敬禮、自我介紹，像哥哥教他的，將糖果分給
每個在場的小朋友。「每個人三顆，要平分哦。」
「多乖巧啊！真是爸媽教得好！」長輩們都拍拍由彌的頭，教他害羞的臉紅說「謝謝」。
「要做好朋友哦，一起出去玩吧！」堂伯母這麼說著，趕小孩們出門玩。
由彌跟著大自己二歲的堂哥和與自己同年的堂弟要出門玩時，母親還千交待、
萬叮嚀：「要小心、別玩野了，要趕快回來。」
他點頭道是，但母親還是不放心，要大兒子也跟著去照應。
然後他聽到堂伯母大著嗓門用他聽不太懂的鄉音笑道：「哎唷，沒要緊啦，不用那麼
緊張，囝仔出去玩一下不會有事的。讓優彌留在家裡指點我家老大和老二吧，有什麼
讀書的『撇步』嗎？那二隻明後年都要考高中了。」
野田太太聽著還是不放心，於是小朋友臨著要出門時堂伯母又吼、拍著兒子的
頭。「要好好照顧由彌堂弟知不知道！」
小由彌看著堂哥把糖果都塞到嘴裡，也不知回答了什麼，他就怯怯的跟出門了。
堂哥沿路呼朋引伴，一下子村裡的小孩子們都出現了。那麼多小孩子要跟他一起玩，
教由彌又開心又緊張。至於要玩什麼呢？他好期待。
要玩捉迷藏、要抓蟬、要去游泳，每個人的意見都不一樣，然後呼哈一聲孩子們
往不同的方向跑，教由彌一時傻住，不知要跟哪一個走。
看堂哥拉著堂弟往樹林去，他趕緊起腳追。堂哥跑得好快，由彌差一點沒追上。好不
容易追到了，堂哥和同伴們卻都爬到樹上。
他在樹下張望，又好奇又膽怯，想跟著爬上去又不得要領。
母親的叮嚀這時在他腦海內響起：「爬樹危險，不可以。」
由彌便想也要這樣叮嚀他們。於是他試著將母親的話大聲的對堂哥重述一遍，但他們
在樹上笑得更大聲了，好像沒聽到。
蟬的鳴叫聲非常響亮，由彌待在樹下等他們下來。
等著等，他想都還沒玩呢，所以不能回去。但在這等也有點無聊，於是想是不是該
回去從他的小背包裡，拿出前天才新買的繪本來這裡看，說不定他們會想聽他讀
繪本裡的故事。
但他還沒決定好，堂哥和玩伴們就爬下來了。
「你拿著，不要弄掉了。我們要去游泳，你也一起來吧！」
堂哥交給他一個透明的塑膠罐，罐子上蓋著戳有氣孔的軟蓋。「好！」由彌笑了，
抱著罐子跟著跑。
一到小溪邊，小朋友們都衣服一脫就跳下水去，只有由彌還在猶豫。他今天穿的是
全新的皮鞋，還有新的白襪子、白襯衫，以及他最喜歡的格子背心和短褲，媽媽
還為他繫了新的小領結--這樣要怎麼下水？
他蹲在石灘上，撥著腳邊的溪水，抱著懷裡的罐子。
那裡頭的蟬是深棕色的，在罐子裡亂爬，他有點怕牠醜醜的樣子，教他想到
蟑螂。剛開始時，牠還會鳴叫，後來要逗逗牠、搖搖罐子才會叫，後來牠就不叫了，
靜靜的伏在罐子裡，靜靜的。
低頭看看夏蟬，抬頭看著小朋友們又笑又叫的玩水，由彌好羨慕。
不要再蹲在這，也跟他們一起玩水吧！由彌決定了，起身想奔過去，卻沒注意到前面
有一個小泥水坑，他一腳踩了進去，「哇！」的往前撲倒。
好痛！由彌抬起頭，看到剛才還拿在手上的罐子現在卻滾到前面去，而且蓋子還是
打開著的。「啊！」蟬呢？！
「我的蟬！我的蟬！」堂哥看到由彌跌倒於是跑過來，緊張的撿起罐子，裡頭
卻已經空了。拔腿想追，可上哪追去？
由彌站起身，緊張的發現衣服都沾上泥沙，皮鞋也溼了，膝蓋都擦破皮。他沒注意
到堂哥在瞪他，只怕待會兒回家會被母親罵。
怎麼辦？正心慌著，由彌就聽到母親喊他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 ＊ ＊
「你這孩子！不是叫你要看好堂弟嗎？怎麼讓他跌倒了！？」
「是他自己跌倒又不是我害的，他還害我的蟬飛走了！嗚哇！！」
在客房裡的由彌聽到客廳傳來堂伯母的打罵聲，還有堂哥的號哭聲，而一旁的母親
冷著臉，想辦法要弄乾他的皮鞋。
「我就說要早點回來不要玩野了，結果呢？要不是我等了半天還沒看到你回來
就去找你，你可能已經掉到水裡去了！由彌，下次不可以再這樣，知不知道？」
由彌低著頭，忍著不敢哭出來。他只知道把衣服弄髒會惹母親生氣，卻不懂得真正
惹母親生氣的原因。
＊ ＊ ＊
隔天一早才剛吃完早餐，大人們就要出門去掃墓，但小孩子們不適合跟，堂伯母
就要老三和老四在家陪由彌玩，並表示中午前會回來。
但小由彌見大人們前腳才剛走，堂哥後腳就要出門。
「不可以出去，伯母說要乖乖待在家裡。」由彌已經準備好要和堂兄弟一起玩模型車。
「我才不管你，你要在家就待著，我們要出去玩！」
「可是……」由彌追出去，但堂哥卻吼過來。
「我們不要跟你玩！你昨天害我被媽打！」
「我沒有……」由彌第一次被年紀相近的小朋友罵，自己也不確定了起來。
「哪沒有！你還弄丟我的蟬，我好不容易抓到的，你卻弄丟牠！還故意跌倒害我被打！」
「我不是故意的……」由彌搖頭，想要留住他們。
「你不要跟過來！我們不要跟你好！」
「不、不要不跟我好！」由彌慌了，從來沒有人會這樣對他說。爸爸不會、媽媽
不會、哥哥也不會，不會說「不跟你好」。他不懂自己錯在哪裡，只著急的看
堂兄弟一起跑遠。他追著，眼淚流了下來。
在鄉間的岔路口，看堂兄弟真的都不見了，由彌忍不住號啕大哭，哭著走回親戚家。
拿出帶來的玩具車和繪本，甚至只要帶著但今天可以不必寫的習字本，由彌哭著
玩不了最喜歡的玩具、念不下才新買的圖書、也沒法子練習寫字，只是忍不住的
一直哭。
擔心著么兒和親戚的孩子處不好的野田太太，要大兒子先回去看看弟弟是否安全
的在屋裡玩。
優彌一回到親戚家就見門沒鎖，而弟弟一個人在客房裡哭。「怎麼了、怎麼了？」
「哥哥！嗚啊！！」由彌撲到兄長的懷裡哭，哭得優彌莫名奇妙。
「好，乖乖，哥哥疼呵，」優彌抱著弟弟好聲安慰拍撫。「其他人呢？」
小由彌哭得說不清楚，優彌只好哄著他直到父母回來。
＊ ＊ ＊
「嗚啊啊！我討厭由彌！討厭討厭！告密鬼！！」
想當然大人們回來時看到由彌哭到眼睛腫起來，另外二個孩子都不在，堂伯母
就衝出門把二個兒子抓回來打屁股。
「我不是說今天不可以跑出去，要在家陪由彌玩嗎？！怎麼可以把他一個人丟在家！」
然後堂伯母吼、堂哥號，由彌不知所措。
堂哥被打好像真的是他害的，飛走的蟬也是他的錯，還有「不跟你好」也是因為他不乖。
小孩子就是這麼的率真也殘忍，從沒經歷過這些的由彌沒辦法解開心中的疑惑和
被傷害的刺痛感。
躲在房裡，他抽抽咽咽寫完了一本習字簿，父母和兄長都沒法子也無從安慰他。
＊ ＊ ＊
第三天的早晨，野田一家準備提早離開親戚家，去車站搭車。
臨走時，由彌想把心愛的玩具車送給堂哥，因為他把堂哥的蟬弄丟了。但母親拉著
他的手不放，教他沒法子去找堂哥說話，只能眼睜睜看堂哥又笑叫著出門，呼朋
引伴奔向樹林去。
在列車上，小由彌聽到母親這麼說：「沒讓由彌去幼兒園是對的，天知道那裡有
多少惡劣的壞孩子會欺負我們家的小乖乖。」
車窗外，太陽光燦爛的教人覺得眼睛刺痛，小由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下頭半瞇
著眼，想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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