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男孩被父親拎著哭到抽搐的像要吐，那光裸的細嫩小腳有一下沒一下抖晃，像是在
撩撥著阿古奇似的。
他不明就理，只覺莫名乾澀的嚥了嚥唾沫，彎身再拾起一把泥，小心的?在男孩白晢的
雙足，掩去那醒目的潔白。
絕不能被搶走，這是主神賜我成就大業的鑰匙！
瞧男孩無助的哭得像個被拋棄的小動物，他心頭一緊拿出懷裡的麵餅撢掉上頭的些許
泥沙，一把塞回男孩的嘴。男孩哭著吐掉，他接住再塞回去。
反反覆覆好幾回，直到男孩嗆到不能哭了，他才和父親交換視線，幫他穿戴好破舊
的泥灰色大斗篷，揹起他走向塵煙的黃沙路。
「死去的人不燒掉，會引發疫病的。」背上的男孩並不重，而且軟膩又幽香的教人
不自覺發熱。阿古奇穩穩的揹著他，不管他懂不懂，只是低聲的陳述著一些男孩
必須知道的現實。
「娑璘女王現在到處捕捉日帝國的王室貴族，男的為奴，女的充妓，你這麼漂亮的
孩子得把自己藏起來才行。」
男孩的銀髮被泥沙染成灰暗，現在混在風族的飀霽氏一家中，就像循常的風族孩子。
「那些帝國語你可不能再用，一開口就穿幫了。」他聽著背上的男孩還在抽咽，
也不確定對方聽不聽的懂。
帶著日帝國之子，對他們一家人絕對是個危險，但這是先祖的旨意，他確信這絕對
有冥冥中的道理。「你要再哭就哭，但至少得跟我學三句風族話：『阿兄』、
『母媽』、『阿爸』，知不知道？」
背上的男孩沒回話，他也不在意。
跟在父母身後，他的雙頰不知是因為長途拔涉，還是不明就理的紛亂心緒而發紅，
只是不停的跟男孩說話，耐著性子聽他哭累了窩在他肩頸睡去。
不久後，大地失去了日陽的光芒，但他直視黑暗前方的雙眼，出奇的炯炯。
＊ ＊ ＊
男孩再醒來時，是因為肚子直咕嚕的翻攪著。
這是二日來最令他不適的困擾，他不明白這就是肚子餓，只知道在跌落那個又黑
又破的房子之前，不，是被發光的母親抱住，在雲端裡、星空中飛了不知多久的
更之前，也就是還住在家裡的時候，他從沒有過類似的感覺。
半塌的牆角擋住了入夜的寒風，但擋不住教人發顫的寒氣。
夜空本應該有的億萬星辰及二個月亮全被烏雲遮去，教大地顯得更加漆黑
陰寒。遠方，更傳來獸狼的嗚嚎，淒厲而令人心生恐懼。
男孩睜開眼，發現自己窩在這個放火燒掉母親的陌生人懷裡。
扭動了一下，本能的尋了個便舒服的姿勢，他偎進熱力的來源。仰起頭，尚小的他
還不懂得該不該恨、該不該逃，但暖烘烘的安全感凌駕了一切。
見阿古奇的鼻端嘴角呼出了白煙，男孩知道那是冷。
對時間沒概念，他只知天一黑，窩在母親懷裡還是難受的直顫抖。
剛跌進房子裡時，母親睡著了。母親本來還是暖的，但很快的冰冷，任由他怎麼吵鬧、
撒賴、哭泣，也叫不醒。
除了害怕之外，他只能哭累了睡，睡醒了就陪著母親，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眼前的
這些人出現，燒掉了母親，帶走了他。
懷裡的蠕動和咕嚕咕嚕的響聲，拉回了阿古奇的冥想。
低頭瞄了瞄男孩困惑的神情，他撈來火堆上烤著的薄餅遞去——只沾了一點
鹽粉。「吃飽了，明天可不能哭，你臉上的泥都給淚水沖掉了。」
見男孩無辜的睜著眼半晌後，才順從饑餓感接過小口小口的咀嚼吞嚥。
溫熱的、一點也不起眼的東西，是男孩的印象中從沒吃過的食物，但卻不可思議的美味。
「還不跟我說你叫什麼名字？」這個小孩子，要教的事情可多了。他思量著，決定
明天起要從禮貌開始教。
「母妃……」聽他這麼問，男孩忽然想起了母親，哽了一聲又流淚。
「叫『母媽』。」他拍哄著他，清楚的教他風族話。
「母……」男孩沒理會，只是一勁兒想起至親。
「母媽。」他搶走男孩的餅，厲聲瞪人。
「母媽……」男孩被瞪了，嚇得不敢再哭，照念了小嘴一扁。
「對了。」放緩了頰，他稱讚著將吃了一半的薄餅還回去。
轉頭見父母都在閉目養神，他去翻攪了柴枝讓火焰燃得更旺些，再拉緊敞開的斗篷
禦寒。「叫我『阿兄』。以後要是遇到娑璘女王的士兵要盤查你，你就這樣叫我
知道嗎？」
男孩沒答應，只是怯怯的瞅著他吃著薄餅。吃著吃著，本來還強撐著，但眼皮
卻不爭氣的直往下掉。
火光前，男孩點著頭直打瞌睡。泥沙掩不去他臉蛋的圓潤嬌小，那好似由骨子裡
透出來的細嫩可愛，是他在有記憶以來從沒在任何人身上見過的。
長睫毛上沾著淚珠的模樣多麼楚楚可憐，教人禁不住想對他憐愛。小嘴兒有一下
沒一下的蠕動更是出奇的吸引人，讓人直想往那上頭咬一口。還有握著麵餅的
小手，柔軟的線條比阿古奇所看過的一切花朵還嬌美。
靜靜的看男孩睡了，那麵餅從那小手脫逃，他一把接住。
沒想什麼、也無法判斷心中的騷動是什麼，他只是著了魔似的從剛才男孩啃過的
薄餅缺口一角咬下，像在品嚐什麼珍味似的緩嚼，深沈的灰眸裡流轉著遙想的目光。
風聲呼嘯著，大地逐漸的沈靜。
不多時，柴枝的燃爆聲讓卡卡馬瓦驚醒。一睜開眼，他就見兒子看著那帝國男孩的
表情是他從沒見過的奇異。
說是溫柔也不是，說是寵膩也不可能，好似，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般的堅毅。
心頭一震，他出聲低喚兒子。「阿古，你為什麼要撿個日帝國貴族帶著？這搞不好
會害的我們走不到冠月聖國。」
「阿爸，他並不是純粹的帝國人。您沒發現這孩子的銀髮間夾帶灰絲嗎？他和我們
一樣也是風族之後——」將最後一口餅嚥下，阿古奇似笑非笑。
沒有國家、沒有未來的隨風流浪，生命中只剩自尊何用？我不要再過這種可笑的
人生。「這是主神的召示。」
卡卡馬瓦聞言一驚。自己雖是風神後裔，卻是沒有異能的平凡人。
比起傳承了先祖異能的兒子，不具神力的自己除了虛長年歲，有很多方面都比不上
兒子敏銳，尤其是他無法感應到先祖的存在。「所以這是主神給你的神諭？」
「不，主神並沒賜下神諭，只是引導我帶走這個孩子。」神諭？那不是重點。沒任何
族人願意挺身去做的事，我會洞悉先祖的神意，率先做到。他低頭再看一眼懷裡熟睡
的男孩，心底對未來的目標更為明確，對先祖的信仰也更加堅定。
「是吉還是凶？」卡卡馬瓦試著探問，想探究兒子到底有了何種決定。
「父親，我們不能猜測主神之神意。」將先祖之神意轉達予不具異能的雙親，是他
最擅長拿捏的。半瞇了眸，將懷裡的男孩再攬緊了些，此舉將改變自己的宿命。
哪怕充實在胸懷的抱負需要用一輩子時間來完成，他也不在乎。他要用這個聖日帝國
的男孩，為風族打開建國偉業之門。
見兒子與帝國男孩相偎的躺下閉眼入睡，卡卡馬瓦無言的面色一凝。
他低首瞧那孩子怯憐憐的無辜睡頻，再轉頭望向無光的夜幕，祈求這帝國男孩的出現
是先祖賜與的好運。
＊ ＊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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