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芙蓉錯［一］

[classice373 (黑咪)]

下過雨的山林，夾著些許涼風總是舒爽宜人，綠葉清香和著雨水水氣，這味

道一直是方璃所熟悉的芬芳，他不討厭未乾溼氣染衣所帶來的黏膩，甚至是

喜歡。



方璃將裝滿藥草的竹簍放置一旁，從袖口拿出一小瓷瓶，拿開軟塞將裡邊酒

液灑在眼前石碑上，看著石碑凹痕上的些許影子，他想起了師父。




師父的背影總讓他感覺有股祥和的氛圍圍繞著，寧靜得恬恬淡淡，很安心。



說來，他是在山上小廟旁的蓮花池畔給師父帶回家的，那時他才三歲，傻傻

得以為娘親會接他回去的年紀，這名字，大概就是娘唯一留給他的禮物。



師父給他的第一感覺，像爹，那麼理所當然的重疊。娘告訴過他，他沒有爹，

所以，有爹的感覺就是這樣子吧。



跟著師父回家後的那些日子，還是不放棄的憑著印象跑回山上，跑回那蓮花

池畔坐著，等著娘來接他，以為只要他乖乖的坐著，不哭不鬧，娘就一定會

來接他，他是如此深信。



但，等到的往往是師父焦心的身影，這讓他很是難過，他不想娘找不到他，

也不想像爹一樣的師父為他擔心。



有天，他同往常般坐在蓮花池畔旁，莫名的，他感覺心一緊收縮了下，這讓

他難以呼吸。



他無法平穩的吸吐，鼻腔無法吸入更多，以致於額間盜了薄汗。他張嘴吸入

空氣，企圖穩下這些不適，可偏偏這時胸口突然一個窒悶，原本白皙的臉更

為蒼白，不自覺緊咬下唇直滲出了血，抓著衣衫的小手浮著令人驚心的青筋，

好似要爆了開來。



眼前一個花白，氤氳糊了視線，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



「師父...」也許，他就要死了。



像似囈語般，很輕很輕，輕到不覺是自己所發出來的聲音。倒下去前，他看

見了師父，看見那雙不僅擔心還有更多害怕的眼。



自此，他下定決心，不再來這，永遠陪伴這馥鬱藥草香的師父身邊。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師父在江湖上是個赫赫有名的神醫，只要沒斷氣定是能

救活，只是不知什麼原因讓他離開江湖，師父不願多談，他自是不會多問，

也不敢。



師父說他的病沒得根除，不能有太多情緒上的變化，這病雖不能完全好，可

也沒多危險，若不是因為不肯相信娘會丟下他而將病給隱了出來，也不會發

病。雖有不明所以，也沒曾多想，因為那是師父。後來想起，他是小埋怨了

師父的隱埋，雖然師父是為他好。



醒來後，他有好多的抱歉想要對師父說，卻全數吞進去淚水裡，像是用盡全

力般的哭吼著，師父坐在床邊將他納入懷裡，溫熱的手掌在他背上輕拍撫著，

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他哭累了，抓著師父不願放開就這麼睡著了。



又過了五年，他八歲，師父誇他聰明，將師父所有的醫術學個通透，更遠過

師父，師父笑著誇讚他，可他沒看露那一閃而逝的情緒，好像..好像是完成

什麼心願無所牽掛一樣，沒來由的，他下意識抓著師父袖口一角，定定的看

著師父的臉，瞧著瞧著，又心虛的放了開。



放開了那慈祥的長者，像爹一樣的師父，那定定的一瞧，竟是最後一眼。



那晚，師父留了字條寫說別找他，說是有點事處理，還交代了些東西給他，

走了。



再見到師父是某個早晨，醒來張開眼，看見師父的手握著自己，安祥的臉像

睡著一樣，那年他十二歲，第二次眼淚，滴落在他親手埋著師父的那一坏土

上。






一個雷響，將方璃飄遠思緒拉了回來，散開的烏雲不知何時又湊在一塊，滴

滴答答的下了起來，方璃背起竹簍，加緊腳步走回不遠的竹林裡，反正都溼

定了，也差不了跑這一小段，乾脆漫步走回。



方璃只擔心藥草給悶壞，不管自己一身滴滴答答的濕黏，拿了乾布擦拭著，

可別沒陰乾就著黴壞光，這可是他跑個大老遠摘回來的。這幾年外頭不是和

平，打打殺殺的說要什麼刀呀劍的，搞得一大堆人傷的傷、殘的殘、中毒的

中毒，藥都不夠給治病了。



待全數弄好時也過了個時辰都接近晚膳，不太亮的天讓屋裡顯得更昏暗，方

璃才點了燭火，怎地窗戶來了陣風又給滅了，那一陣涼讓他不覺打了個哆嗦。



「不好，沒準是染了寒。」方璃不帶任何表情的說，像是說給來看病的病人

聽一樣。



順手關了窗又點了火，進了房間，打算換掉這身濕透了的衣服。



「這樣不著涼可真就隨便你了。」



這突然出現的聲音讓鬆了腰帶半解衣衫的方璃抬起頭看向來源。



藉著微弱燭光，他瞧見一抹玩味，來人一身玄黑，就他眸子裡的黑光采耀眼，

彷彿被吸進去般，一頭長髮隨性綁在身後，是個讓女人垂涎的臉，讓他些許

在意的是，臉前這人散發出來的氣質絕非易與，若不是那抹不羈，著實也沒

人敢靠近，森冷。



雖然方璃瞧來瞧去就村裡這幾人，但簡單與複雜可是極有差異，感覺是個麻

煩，他心想。



「何事？」方璃不冷不熱詢問著，停擺的手繼續換起衣來。



這怎瞧都不像是來找大夫看病，氣息平穩，身上也沒瞧見什麼傷，好好的一

個人怎地就闖進他房裡來。



換過仍是濕得足以擰出水的單衣，拿起擱在小櫃上的銅簪隨性髻著固定長髮，

順手披了件外掛走回前廳，從藥櫃裡捻了幾味藥走到屋外旁的小廚房，說是

小廚房也不過是多個小爐與陶鍋外加幾個簡單的鍋碗瓢盆，方璃拿了凳坐下

將草藥丟進陶鍋裡急火煎起藥來。



「大夫都這樣任人進出？」符映淵跟著出去，不思索吐出了問句，其實他想

說的不是這件，怎出口就不太一樣。



早在他盯著石碑出神之前，符映淵就已經在那了，那銀白髮絲的影讓他盯著

出神了，他不是見過一頭銀白髮絲的人，而是沒見過這髮出於一個漂亮的年

輕人。



精緻白皙的臉，靜靜的像陶磁娃娃般易碎，不該出現一絲哀傷的眼卻是那無

表情中的僅存情感，銀白長髮隨性地隨風飄蕩，一身白袖口墬著淡紫衣裳裹

著好看鎖骨，乍見就像誤闖凡塵的仙子，好似一出聲就會驚擾消失般。



符映淵不是很確定眼前這過份纖細白髮青年是否就是閻要找的人，看那立碑

之人應該就是他，方璃呀，這名字倒是挺清靈。說來，若不是家裡兩老成天

在他房前演那些有的沒的奇怪戲碼，他真的不是很願意跑這一趟，不過，現

下倒是很願意了。



方璃擱著陶鍋，點起另一個小爐火，鍋鏟放上去熱了鍋抓幾把葉子炒起菜來，

看都不看他一眼，對於他的出現，只要別添亂，方璃覺得不是什麼大問題，

如果，要真有什麼萬一，他哪能安穩在這煮晚餐。



這人也太鎮定了，還炒起菜來，可這陣陣飄來的香味，讓符映淵肚子不爭氣

的咕嚕了出來。



方璃抬頭瞧了他一眼，順手又多抓了幾片葉丟進去。



這麼一瞧，雖然沒說什麼，這也讓符映淵夠難為情的了，私闖民宅還看人家

換衣服，這...



「把那碗跟筷子沖個水擺到桌上去。」方璃又起了第三個小爐，一樣放了鍋，

煮湯。



大夫家挺方便的，符映淵如是想，乖乖的去擺碗筷。



「在裡邊等，別出來了。」被人盯著感覺不是挺好。



符映淵找了張看起來最像桌的的桌子擺好了碗筷，多添了盞燈，讓屋子更是

明亮了起來。



沒一會，方璃左手拿著兩盤青菜，右手拇指跟食指拿著飯，兩手合併夾著湯

走了進來，叫符映淵看得是瞪大了眼。



這人是雜耍團來著嚜，心裡咕噥了句，肚皮更是喊得大聲。



「坐著吃飯，感情你真是餓了。」方璃邊說邊擺好飯菜又走了出去，再進來

手中又端了道菜及煎好的藥。



方璃自懷裡拿出兩個陶杯，將藥汁倒了進去，遞了杯給他。



「先喝，不傷胃的，去寒暖身解小風寒，放心，不會苦。」像是安慰怕吃藥

的小孩般，口吻裡有著醫者暖語的安撫。



「謝謝..」符映淵眼底裡閃過了一絲羞赧，邊喝邊鎮定思緒，他好久沒有如

此慌張的窘境哩。



「吃吧，菜涼了不好。」才要動筷，外頭卻來了焦急呼喊。



「大夫..方大夫..」



這會，符映淵瞧他放下碗筷步出門外，與來人說沒幾句進屋迅速俐落抓了幾

味藥用紙包好，跟著來人一起，走了..。



對，走了..！！



「就這樣放下一個陌生人在自家屋裡，這樣..對嚜..」這回符映淵真愣住了，

他自小到大真沒見過這事，「可以如此沒有防備嚜..」。



這沁著些許藥香的飯菜讓他不得多想，動筷吃了起來，反正他也不會計較這

些，是吧！



符映淵吃了口菜像是想起什麼，「跟上。」



語畢，竹林多了唏疏又恢復寧靜，像是風吹落了片竹葉淡然。



好吃，他活到現在還真沒吃過這樣好吃的食物，讓符映淵對家裡那天下一廚

抱著莫大懷疑。






  *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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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a900535:雞婆抓別字～他不是（沒）見過一頭銀白髮絲的人，少個沒？
→ a900535:陶磁（瓷？）娃娃般易碎、一身白袖口墬（綴？）著淡紫衣裳
→ a900535:竹林多了唏疏（窸窣？）又恢復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