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
黃家公子生了怪病,城裡的大夫都給請遍了。
「聽說啊,是花柳病。」幾個人悄悄說著,大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
「才不是,聽說是肺癆,整天吐血的。」
「是痢疾啦,聽說一天拉十幾次肚子。」
整個城裡搜不到「少女」,黃大地主眼見獨子一日瘦過一日,只
急得跳腳。
似乎是金石罔效。不久,黃大地主請了道士開始做法。
聽說是要超渡冤魂。
可不是。聽說好幾個黃花閨女給蹧蹋了,家裡收了錢,不敢宣揚
,結果鬧得上吊,是出了不少人命。
道士要用活雞獻祭,結果一夜之間全城的雞都死光了。
道士信誓旦旦,這是擋災,不出三日病就好。
結果,繼續病了下去,只剩一口氣。
不久,道士家裡出了一件事,所以,全城的人連忙燒香拜佛去了
。香爐插滿了香,發爐了好幾次。
道士家裡的壁上,石頭砌起來的壁上,深深刻著一行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灑了雞血,看起來鮮血淋漓,道士嚇得腳軟,因為當時他只離開
了一刻鐘去茅廁,回頭來就是這副場景。
冤魂作祟啊。
對於這常常發爐的情況,和尚也作了解釋。
城裡有人作了虧心事,時候到了,佛也發火!
虧心事啊……誰沒做過呢?城裡人人捫心自問。於是,橋,人人
搶著修,路,也舖了厚厚的一層。
過了幾日,黃公子去了,可是卻輪著黃公子的媳婦生病。
原來,是黃家做的好事啊,城裡人恍然大悟。可不是,這黃家財
大勢大,暗地裡一定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為了獨子,再多的錢也捐了。
散了一半的家財,漳州城裡從此沒了乞丐。
可是,獨子死了。
兩個老人哭了三天,從此就死守著一半的家產,再也不肯捐一毛
錢。
親家是朝裡的官。愛女嫁到了黃家,因為丈夫花心,一天到晚哭
哭啼啼地說要上吊,早就不勝其煩。結果,好了!現在撞鬼了!
說是每天晚上有鬼坐在她房裡,她大叫,結果人來,鬼就走了。
結果,被當成了瘋子。好幾天下來,嚇得哭叫也沒人理,上吊了
三次都被救了下來,結果真正變成了瘋子。
親家殺了來,接回了女兒,也放了狠話。從此,京城的生意就沒
了黃家的份。
黃家二老不敢吭聲,晚上逕窩在放滿玉皇大帝、天母娘娘、佛祖
、觀音、八仙的佛堂裡,連上個茅廁都捧著彌勒佛。
道士和尚來念經,木魚敲到一半就破,怎麼敲怎麼破,一晚上換
了二十幾個。怪風陣陣就別說了,偶爾傳來的森森的冷笑更是讓
人打從心底發毛。
不成了。
再多的香油錢捐來,也沒人再肯去。
下一個是誰?黃府裡人心惶惶。
夜裡,一個丫頭和一個馬夫款了細軟,想偷溜回鄉,卻看見一道
紅線把黃府團團圍了住。
「這是什麼?」丫頭嚇得花枝亂顫。
「沒事的,這是雞血,不曉得哪個小孩兒嚇我們,亂畫的。」馬
夫抖著,安慰著自己。
左右瞧瞧,並沒有人在,戰戰兢兢越過了線。
隔日,被一輛棺材車送了回黃府,兩人胸口都只有一個黑點,全
身經脈俱斷。
「是高手。」仵作對捕頭講。
「是鬼。」老百姓對家人說。
隔日,仵作死了、捕頭也死了,駕棺材車的、黃府出來買菜的,
都死了。
死因相同。胸口上、銅錢大的一個黑點。
為什麼會死?都是跨過了那條線!
沒有人趕出門買菜,黃府貼了告示,請人送吃的來。
第一個送飯到黃家的,胸口被畫了一個黑點。沒事?可是那位再
也不肯進黃家門。
看來那群惡鬼不願傷及無辜,先給了警告。家中上有高堂,下有
七個嗷嗷待哺的娃兒,還是別拿性命開玩笑吧。
可是,重金誘惑之下,第二個上了場。黃家人餓了兩天,看到飯
菜眼淚都流了出來。
可是,隔天,那位勇士死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黃府的人、外頭的百姓,幾個看著亮晃晃
金子的面上越了線,也死了。
從此,黃府成了鬼門,人人經過,遠遠繞了開,黃府中的人餓得
剩一把骨頭,往外哀哀喊著,卻沒人要理。
「是師兄的字。」冷雁智摸著道士牆上刻著的字,欣喜若狂。老
是被趙飛英嫌瘦的身子,現在更是皮包骨。一雙眼睛早就在整整
找了趙飛英兩個月後,哭得差點瞎掉,要不是南方容威脅加利誘
,上百碗藥當水餵了冷雁智,只怕今日武林再也沒了冷雁智這號
人物。
這間屋裡早沒人住了,牆邊還插滿了香,厚厚一堆香灰舖著。
「趙家兄弟還在城裡,那就表示……」
「表示最近這些事是他幹的。」謝玉遠遠走了來。
「果然是笨男人,現在才想到。」依舊張狂。
「你早知道,為何不跟我們說一聲?」南方容十分不高興,他一
輩子沒照顧過這麼一個煩的病人。
「我又不能確定。我守在黃府外半個月了,連個鬼影都沒看過。」女子不耐地說著。
「妳不是回福州去了?」南方容詫異。
「你當我謝玉什麼人?目的沒達成前我才不走。」女子叉著腰。
「黃家公子都死了,妳的目的也該達到了吧。」南方容胡疑地問
著。
「我……我是看那個趙飛英太過分了……才等著……等著罵他!
」支支吾吾地說了。
「就是說,趙家兄弟也太過分了。冤有頭,債有主,何必牽連無
辜。」南方容說著,一邊嘆著。
「你們知道什麼……」冷雁智開了口。
你們都沒看過,趙家村那一夜師兄的表情。早知道他想殺黃家人
,我就幫他動了手。
「我有辦法見到師兄,你們幫我不幫?」
深夜,一名老婦人提著一籃菜包摸進了黃家門。聞到了香味,惡
鬼投胎似的眾人,立刻搶了菜包,一口塞了進嘴。
「不夠嗎……我再去拿……」
「謝謝……謝謝佬佬……」幾個人拜著,痛哭流涕著。
「不謝……不謝……」蹣跚著步伐,老婦人又緩緩走了出門。
走了幾步,暗巷子裡,一條影子長長拖了靠近。
一個男人,臉色蠟黃兼有點點的小疣,面貌醜陋的男人。
「一指讓你歸天,少受痛楚。」熟悉的聲音。
「師……」還來不及喊,閃電般的一指便襲上了胸,老婦一驚,
連忙格了開。
想必是沒有料到老婦會武,誤以為是高手埋伏,男子變指為掌,
漫天蓋地而來。
老婦正是冷雁智喬裝的,然而那凌厲的攻勢卻讓他措手不及,幾
次險險讓掌拍中,每每在光電石火的當頭閃了開去。正要開口,
就是一波的殺招。他的師兄,他那什麼都學、自稱什麼都不精的
師兄,此刻卻險險讓他死去五次。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撐不住。
跳了開,從裙裡抽出了刀,燦燦的刀影緩了男子的掌勢。
男子終於收了掌,而冷雁智也停下了刀。
「師兄,是我,我是雁智。」冷雁智著急地喊著,一把扯下了面
具和假髮,露出一張瘦骨嶙峋的小臉。
男子還是靜靜看著,從面具外看不出他的表情。
「師兄!」冷雁智走近了一步,而男子卻飄遠了一步,當真有如
鬼魅。
「師兄,我是雁智。」冷雁智走進了一尺,男子飄開了一丈。
男子轉身離開了,冷雁智追在後頭喊著:「師兄,你不瞧瞧黃府
中人的下場嗎?」
男子停下了腳步。
「想看,就跟我來。」冷雁智帶著路,而男子卻一陣風似地繞過
了冷雁智,進了黃府。
吃過菜包的眾人,口吐白沫陳屍一地,男子看著,死般的沉默。
「我已經下手了,黃府這就死絕了。」冷雁智向男子笑著。
男子緩步巡視了黃府一周,冷雁智靜靜跟著,直到確定無人生還
,男子開了口。
「雁智……」
「師兄……」冷雁智站到了男子眼前,癡癡看著男子。
「下次,你再插手,我一輩子不見你。」男子緩緩說了,縱身越
了出牆。
冷雁智呆在原地,無聲地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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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道閑情拋棄久 惆悵還依舊
河畔青蕪隄上柳
為問新愁 何事年年有
獨立小樓風滿袖 平林新月人歸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