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
眼見冷雁智摔入火中,趙飛英一聲驚叫,急忙飛身來救。
衝入了高熱的火場,只見冷雁智掛在中央一處尚未焚燒的木架上
,火燄只燒著了他的外袍。然而,冷雁智雙目緊閉,額角上有個
傷口,正在汨汨流著鮮血。
趙飛英皺著眉,走上了前去,從木架上抱下冷雁智。檢視了一下
傷口,脫下了外袍護住冷雁智的頭臉,頭頂上,燒斷了的木架紛
紛掉了下來,趙飛英抄起冷雁智,閃避著接連而來不斷掉落的火
苗。張望著四周,外圍有一處火燄似乎稍稍減弱了,趙飛英像陣
風一般,輕巧巧地飛越了出去。
冷泉,透著清洌的香氣,略低的水溫,是泉州釀酒的主要原料。
把冷雁智輕輕放倒在泉邊,趙飛英把外袍撕成了幾塊,沾著泉水
,把冷雁智頭臉上的髒污以及血塊擦拭了乾淨。
微微地睜開了眼,趙飛英正在處理自己額角的傷口,冷雁智一把
抓下了趙飛英的面具,露出了那睽違已久的、清俊的容顏。
趙飛英的表情只有一絲絲驚愕。
「沒想到我這麼快醒吧。」冷雁智虛弱地笑著。
「沒錯。」趙飛英低聲說著,在冷雁智的傷口上抹了一層傷藥,
動作十分輕柔,彷彿怕會弄痛了冷雁智。
「要是我沒醒,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扔給他們就走。」
「沒錯。」一樣的回答。跟動作不同的,是平靜而感受不出心情
的語調。
「師兄,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不會對你生氣的。」處理好了傷口,趙飛英檢視著冷雁智的
手腳。還好,只有輕微的瘀傷以及燙傷。
冷雁智沒再說話,靜靜看著趙飛英。
「還有哪裡痛?」趙飛英低聲問著,換來了冷雁智眼角的淚光。
「這裡。」冷雁智指著自己的心窩。
趙飛英看著冷雁智。
南方容和謝玉堅決婉拒了宋家老太太的留宿,回到了在城外向一
個樵夫買來的屋子。南方容打開自己的房門,就看見了躺在床上
的冷雁智。坐在床緣的,是帶著淡淡微笑的趙飛英。
「回來了就好。」南方容重新處理了冷雁智的傷口,一邊感嘆著
。
趙飛英坐在一旁靜靜喝著茶,謝玉則倚在窗邊,瞪著三個人。
「一個癡、一個傻、一個呆,真是三個笨男人。」
「啊?」南方容不解。
「言盡於此。繼續待下去,連我也會變笨,我去城裡逛逛。」謝
玉癟著嘴,出了門。
「咦?」南方容又發出了一聲。
「趙兄弟,她到底在說什麼?」
「也許,她還在生我的氣。」趙飛英輕輕笑著。
冷雁智閉上了眼。
謝玉帶回了幾盤小菜、一籃饅頭,跟一壇上等的好酒。
「喝吧!」謝玉倒給了趙飛英一杯。
「謝謝,我不喝酒。」趙飛英婉拒了。
把杯子移給了冷雁智。「那你喝,一醉解千愁。」
「別給雁智喝了,他還有傷。」趙飛英拿起了酒杯,想還給謝玉
。
冷雁智卻是一把搶過了,一仰而盡。
趙飛英驚愕地看了冷雁智一眼,冷雁智本來是一臉的倔強,可是
,慢慢地低下了頭。
「嘖。」謝玉啐了一聲,一杯杯乾著。
「嗯……姑娘……我可不可以喝……」沒人理的南方容,戰戰兢
兢開著口。
三人用著餐,冷雁智卻仍是低著頭,並不動手。
「不合你的口味嗎?」趙飛英低頭問著。
冷雁智搖了搖頭。
「他總是這樣的,動不動就不吃飯。別理他了,讓他餓死算了。
」謝玉說了。
南方容拿著饅頭啃著,一邊心驚膽跳地看著三人。
「真的嗎,雁智?」趙飛英低聲問著,冷雁智咬著唇。
「我只是吃不下。」冷雁智緩緩說著。
「多少吃一點好不好?你瞧你瘦成這樣。」趙飛英遞過了一顆饅
頭,柔聲勸著。
接過了饅頭,冷雁智看了趙飛英一眼,趙飛英正靜靜地看著他。
於是,低著頭,慢慢吃著。趙飛英輕輕笑了,替他斟了一碗湯。
「怎麼,不甩他的饅頭?」謝玉冷冷說著。
趙飛英不解地看著謝玉。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沒事了。」南方容慌張地打著圓場。
「趙飛英,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謝玉沉聲說著,大有山雨
欲來風滿樓之勢。
「我不懂什麼?」趙飛英問著。
「你以為為什麼他寧願葬身火窟也要引你出來!」謝玉拍著桌子
,憤怒地站了起來。氣呼呼地,她從未見過那麼笨的男人。
「不要再說了!」冷雁智也拍了桌子站了起來,憤怒地吼著。
「我偏偏要說!你以為悶在心裡他就會知道嗎!」
「妳說,妳敢說!妳敢說我就殺了妳!」冷雁智氣得臉色發白。
「哼,本小姐怕你嗎?我偏偏要說!趙飛英,你這瞎了眼的,你
師弟對你……」
「妳!」情急之下,冷雁智吃了一半的饅頭就狠狠扔到了謝玉的
臉上。
「你你你你你,你竟然用饅頭扔我!」謝玉也氣得俏臉發白。
拍開了承著饅頭的籃子,一口氣就甩了十幾個饅頭到冷雁智臉上
。挾著勁風而來,冷雁智連忙跳了開,卻閃避不及,臉上吃了好
幾個鬆鬆軟軟的饅頭。
南方容眼見情況不對,連滾待爬地遠遠避了開,趙飛英待要相勸
,冷雁智正從他身後閃過,結果氣得不分青紅皂白的謝玉也扔了
顆饅頭到趙飛英臉上。
太過詫異,以至於完全沒想到,趙飛英臉上結結實實地也吃了顆
饅頭。
瞬間,一屋子的人都呆住了。想到趙飛英是怎麼折磨黃家人的,
南方容和謝玉嚇得腳有點發軟。
沉默,沉默的趙飛英。
「師兄……」冷雁智連忙走了上前。
突然,趙飛英輕輕笑了,然後,就是漸漸加大的朗笑。
撐著額頭,趙飛英失聲笑著。「你們……真是胡鬧……我真是敗
給你們了……」不再是帶著灰暗的淡笑,趙飛英開懷的笑聲,就
像春風一般地和煦。
雨過天晴了?
一屋子的沉重氣氛在剎那間蒸發得乾乾淨淨。
南方容終於、終於鬆了口氣,而冷雁智和謝玉也從原本的心驚膽
跳、驚愕到也綻著笑容。
收拾了一會兒,重新坐回了桌,四個人繼續用著餐。
不過,這次輪到謝玉發著呆了。
幹嘛?那女人幹嘛一直盯著師兄看!冷雁智警覺到了,給了謝玉
一個白眼。
一直微笑著的趙飛英,吃著菜,繼續談笑風生。
謝玉把手撐在下巴,風情萬種地瞧著趙飛英。
終於,趙飛英發現了,有點尷尬地放下了碗筷。
「謝姑娘?有事?」
「好男人,百年難得一見的好男人。」謝玉緩緩說著。
趙飛英微微漲紅了臉,而冷雁智則是臉色發青。
「放過你的女人,不是瞎子就是白癡。」
這下,連南方容也睜大了眼。
「幹嘛,你們發什麼呆?吃飯了!」謝玉拿起了碗筷,開始大快
朵頤,留下三個石像般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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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道閑情拋棄久 惆悵還依舊
河畔青蕪隄上柳
為問新愁 何事年年有
獨立小樓風滿袖 平林新月人歸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