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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莫爾。 莫爾看著我。 克雷亞低著頭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們坐在大廳裡舒服的沙發上。 微弱的光線昏黃,有種低迷的頹廢。 壁爐裡燃著柴火,暖意向四周散開。 那一場血族獵殺,他曾經聽說過。 莫爾低低地說。 那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當時他剛離開一個北方國度不久。 卻沒有想到克雷亞與那爾法會是其中之一。 我不知道克雷亞是怎麼想,也不知道莫爾的想法如何。 但我覺得那一場所謂的血族獵殺其實是很愚蠢的作為。 雖然人類與血族對之或稱揚或貶抑地謂之聖戰。 血族與人類一樣是活在這個世上的生物,不過不同種族罷了。 就像人類吃豬吃雞吃羊吃牛是一種為了生存的手段,血族以血為食也是他們賴以為生的手 段,兩者之間沒有什麼差別,都只是為了要繼續生存。 何況血族以血為食,並不代表他們的食物都是人類。 有些血族就不太愛飲人血,會以其他動物的血來代替。 而血族以人類為食,也不一定會取走他們的生命。 人類以動物為食,卻是一定奪走其他生物的生命。 人類總是自以為高高在上,於是其他生物便要被貶抑。 會危險到己身安全的事物,全歸類到「必須消除」裡,想盡了辦法也得將之滅盡。 就如同多數血族的心態── 人類充其量不過是食物罷了。 於是血族對人類的屠殺就無所謂該或不該。 反正不過是如同家禽家畜一般的存在。 就像人類對於其他生物的看法。 血族也曾經是人類,不管他們現在是何種生物,終究是自人類轉化而來。 人類一直追求的,也正是血族的永生。 卻為什麼彼此非得將對方當成天敵,爭戰獵殺屠殺不斷? 我想不透。 克雷亞說,那是因為雙方都愚蠢至極。 都羨慕著對方畏懼著對方,雖然沒有爭鬧的理由但也沒有和平共處的理由,卻都認為對方 該要服從於己身,於是一場場的屠殺重覆上演。 血族與人類之間,所謂的和平共存只是隨口說説的笑話。 絕大多數的血族瞧不起人類,正如絕大多數的人類恐懼著血族。 可是我不害怕血族。 莫爾也不會瞧不起人類。 管家爺爺與蓓兒朵也對我很好。 克雷亞對我,也沒有鄙視瞧不起的感覺。 莫爾說,他原本就不排斥人類。 管家爺爺與蓓兒朵也沒有那種血族向來自以為高高在上的高傲。 克雷亞則是所有血族中最為貼近人類的成員。 他在轉化為血族之後,甚至還在家裡待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向來疼愛他的母親死去,才 終於跟著那爾法離開。 他喜愛人類,雖則他也是最為冷血的獵食者。 他看上眼了的獵物總會迷惑於他而不可自拔,最後帶著絢爛美夢陷入永眠。 我也想成為血族。 看看克雷亞、再轉向莫爾,一瞬的想法衝上心頭,我不覺開了口。 血族的永生。 莫爾不會老去死去。 而我想伴著他到永遠。 莫爾淡淡看來。 我不會讓你成為血族的。 他這麼說著,然後起身向克雷亞道歉,說是覺得有些累了想去歇歇。 克雷亞點頭,莫爾轉身離開。 我看著莫爾走上樓。 他安靜地走著,輕巧的步履踏在舒適美麗的白色長毛地毯上沒有一點聲息。 直到看不見莫爾的身影,我回過頭。 克雷亞靜靜地冷冷地看著我。 ※  ※  ※ 為什麼想成為血族? 克雷亞靜靜地看著我許久。 溫暖的爐火與昏黃的氛圍讓我有些疲了。 就在我想回房睡覺的時候,克雷亞突地開了口。 許多人類都幻想著血族的永生,幻想著血族的力量,幻想著血族的華魅妖麗。 於是一邊獵殺著血族,一邊卻又暗自希望自己也能是那妖美族類的一員。 即使此後將與原是同伴的人們分裂為敵對的兩方。 即使此後將以原是同伴的人們為食。 的確,血族能夠不老不死。 只要沒人去阻斷他的永生。 的確,血族的力量強大,甚至法力會隨著時日的流逝而不斷增長。 只要在年紀尚幼時沒被毀滅獵殺。 血族原就不怕十字架不怕聖經不怕念珠,卻不能不怕日光。 只有法力足夠強大的年長者能夠悠遊在日光之下。 血族的成員也總是美麗眩目。 因為血族愛美。 長相不到某個水準之上的,不會讓他們選擇為永生的伴侶。 莫爾與克雷亞都是讓人一見了面就再也無法忘懷的俊美漂亮。 甚至只是隨從的蓓兒朵都是豔麗似火的美人。 管家爺爺之所以被我稱為管家爺爺,也只是因為我年紀尚小時被教導的稱呼。 管家爺爺不過是個至多三十來歲、英挺俊朗得讓許多女孩兒幽幽愛慕的紳士。 我要的不是這些。 我想要的不是血族的永生,也不是血族的力量。 至於我的外貌好看與否,就算我成為血族它也不會改變。 我只是想要一直與大家在一起。 莫爾,管家爺爺,蓓兒朵。 大家都是血族,不會老去死去。 而我會,因為我只是個平凡人類。 但我想一直與大家在一起。 說永遠很簡單,卻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事。 克雷亞聽著淡淡地開口,金亮的眼直視著烈烈火燄映成了一片紅。 別太容易將永遠說出口。 就算曾經許諾,誰也不能保證諾言能夠維持多久。 血族害怕寂寞,卻也極為善變。 身邊總不缺伴侶。 也許你以為能夠如此一直到永遠,當改變開始,卻是誰也沒能去阻止。 誰都不是唯一,誰都不是永遠。 也許你的心不會變,也許你的感覺不會變,也許你的堅持不會變。 但有些事你無能為力去改變。 他允諾著那爾法許下的永遠,卻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 他們誰也沒變。 他們誰都變了。 那爾法不在了。 做過一切之後,他的心忽然冷了。 他想他的永遠沒有意義。 他無法死去。 也不願讓人類再來毀滅自己。 所以他在世間飄蕩宛如幽魂。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還想還能做什麼。 所以,只能以自己的永生來悼念那爾法嗎? 對話終止於克雷亞之後的沉默。 我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有些話我能理解,有些話我還不了解。 克雷亞說過的話卻在我心裡烙了印。 ※  ※  ※ 回房時,蓓兒朵陪著我一道。 她說,我不必想太多。 成為血族是件值得好好思考的事。 如果可以,其實她已經厭了不停息的生命。 她期盼著有天能夠安安靜靜地躺入墓中長眠不再醒。 血族的永生太過漫長,沒有終止的一天。 有些人厭了,或者引火自焚、或者等待烈日將自己曝曬成灰、或者引來人類將自己處決。 有些人只是靜靜走著,隱匿行蹤悄悄過著自己的生活。 有些人不以為然地認為身為血族就該盡情享受,於是過著帝王一般奢靡的生活。 她卻只想見見自己的孩子,陪著自己的丈夫終老一生。 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在她成為血族之後就再沒見過面。 是不願,也是不敢。 不願也不敢讓他們見到已經不是昔日婉弱女子的她。 不願也不敢想像他們在知道自己已經不是人類時驚恐鄙夷的眼神。 對於我希望成為血族的原因,蓓兒朵淡淡地笑著。 想要永遠陪著大家,不是做不到的事。 只要我別離開,一直待在大家身邊就行了。 以我的一生來陪伴大家。 大家會一直陪著我到終老。 所以不必想著要成為血族。 我身邊會一直有著大家陪伴。 我的永遠。 但是,我離開之後呢? 不只我的永遠,還有大家的永遠。 我想要彼此永恆相伴。 那樣才不會孤單。 蓓兒朵只是微笑。 也許這種想法能夠維持個七八十年甚至一兩百年,但之後呢? 永生的永遠,長得你沒辦法想像。 蓓兒朵說著,幫我蓋好被子,印了個吻在我額上。 晚安。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42.76.102 ※ 編輯: cimalus 來自: 220.142.76.102 (11/15 01:56)
filet:推~~好久沒看到這篇文章了T____T 140.135.29.55 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