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已經是下午了。
亦楊睜開疲憊的雙眼,探測著室內的光線,隔著厚重的窗簾布,他的瞳孔並沒有
受到太大的刺激。
於是亦楊環顧四週,沒有因為陌生而突如其來的焦躁和慌張,只是感覺自己陷在
很深很深的海綿組織中無法自行脫身。
渾沌感充斥,腦部像是要和主體分離。
風從窗縫中灌進,外頭並沒有下雨,但是亦楊聞到了雨的氣息。
若有若無,亦楊循著氣味回思,新聞是說今天有颱風的,於是放了假。
一切都不太對勁,颱風在不該來的季節出現,而自己走進了原本不該踏入的地方
,實質上或是理論上......或是行為上?
亦楊苦笑著自己的一身狼狽。
腰部深處感到無法形容的不適,他連選擇逃避或釋然的機會也沒有,直接從大腿
內側延伸而下的血痕使得那些過程及回憶盡數迴轉至腦中。
直到亦楊發現自己的雙腳顫抖而無法併攏,原本居住在自己胸口的痛苦卻彷彿消
失了。
而空虛依然存在。
亦楊知道。
但是亦楊卻不清楚,到底痛苦為何而消失。
在自行清理過後,他來到了廚房門前,他發現將緯坐在吧檯邊,他走了過去。
「你看起來很不好。」將緯抬起頭,看了亦楊一眼。
從一眼判斷,因為心裡知道。
亦楊了解,比起自己的青嫩,對方應該是老手了。
無論是從經驗上或是......年紀上。
桀傲不遜又回到亦楊體內,但是又隨時會走。
他也清楚,所以沒多說什麼,亦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真的是很不好,從水面的晃動波紋亦楊知道自己的手在抖著。
但那又如何?
亦楊起身,也許帶點了慌亂,但是他乾脆。
「我要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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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的溼度大大的降低了阿悠的工作進度,這是他的週期,像女人的月經一樣,
太濕他就懶得動,甚至脾氣也毛。
天氣太濕。他想,於是就放假。
和女人交往的時候,她們沒感覺或是鬧脾氣,有事沒事就「那個來」一下。
他懷疑女人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尤其是要分手的前幾個星期,可以說是狂流個
不停,害他每次都吃不到最後的一餐就結帳倒店了,明明都要倒店了還要他結帳
,連個甜點都沒送。
哪天他想跟男人分手時也說那個來不知道行不行?不過他會記得要送杯檸檬水。
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在自暴自棄的阿悠猛的回神,跪在沙發上向住東邊的家鄉老母
盛重的道起歉來。
想想又不對,人都還沒死呢,拜什麼?
過了一陣子又想到自己的剛剛想的死不死論調,又跪在沙發上拜了起來。
才沉溺混亂中快錯亂的思緒又被窗外頭忽然下起的傾盆大雨搞的發直,阿悠心裡
想著自己腦子裡的小小世界真是熱鬧不停,又感嘆了起來。
又想到自己這樣翻來覆去還可以以另一種角度反向思考,將來一定是個偉人。
「哈哈哈。」苦笑了三聲,恢復正常。
正經事還是得做,主任才不會因為颱風假而寬限交件日期,不用想都知道。
為什麼主任非要看我們這群小夥子忙的半死不活的樣子?還老愛潑冷水。
那是誰說的?七歲?九歲定終身。
主任的九歲之前一定都洗冷水澡,然後被家裡的老母操個半死,所以才會有現在
的死樣子。原來主任也是很值得同情的,下次見面介紹他自己常去的精神科掛個
號排遣一下自己的憂鬱。
「哈哈哈。」冷場。
阿悠抱頭大叫,突然充斥全身的焦躁感像是瀕臨燃點前,僵持在四肢百態。
毫無緣由,抑或是萬般滋味交錯出的,阿悠在失控邊緣左右掙扎。
在心裡掙扎,他寧願就這樣失去意識,也好過費盡力氣穩定自己的那種過程的感
受。
淚都流了出來,好煩啊,快來點什麼,有個冷靜的不得了的聲音在心裡響起。
快來點什麼當作媒介,好讓自己狂暴到不行的那個部分冷卻下來。
阿悠仰著頭,使勁伸長了脖子,整個站著卻因太過用力伸長脖子而弓起的軀體眼
看就要向後仰去。
「你果然有病。」
阿悠瞬間回頭,亦楊不知何時倚在大門口的門框邊,冷冷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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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淋到雨?」阿悠在恍惚後,又成了往常的那個凡事無所謂的表情
。鎮定的讓亦楊不知為何憤怒。
「我拿毛巾給你吧。」阿悠沒有特意的笑,就像是平日相處那樣的態度。
亦楊內心的憤怒已經明顯的連自己都感覺得到,他看著阿悠走進浴室,又走了出
來,手上多了一條毛巾,一步一步穩穩的向他走來,然後在一定的距離後他停下
腳步,抬手把毛巾遞上。
空氣不知是燃燒了,還是發酵了,傳出一股怪味,亦楊刺鼻的紅了眼。
兩人四目相對,都沒有錯開彼此的眼神。
兩人都有著淚,一個是剛才流的,一個是正在流的。
亦楊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憤怒。
他明白了。
「你該死的....」那是因為亦楊彷彿看見了自己。
話沒說明白,他狠狠的一拳打上了阿悠的臉。
接下來是一場沒有任何台詞的奮戰,兩人的互毆,都打在自己身上。
從玄關纏鬥到了客廳,沙發翻倒了,茶几掀了。
直到阿悠把體力不支的亦楊壓倒在客廳舖著的地毯上,他哭出聲,結束了纏鬥。
「啊........!」阿悠像是停止不了的喊著、垂打著亦楊臉頰旁的地板,打了嗝又繼
續痛哭。
亦楊感覺自己的腰部深處的抽痛,和迷茫、激烈的思緒及呼吸聲,他喘著。
亦楊摟住阿悠。
阿悠便趴在一揚的身上睡了。
而亦楊不知自己是睡了還是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原本就昏暗的天空整個都暗了下來,雨一直下,打在陽台和玻
璃上的節奏讓阿悠敏感的褪去睡意,雨聲讓他的心騷動了。
阿悠抬起頭,發現自己胸口濕了一片,而身體下墊著一個異常高溫的軟墊。
「真糟糕.....」
阿悠不太妙的發現自己直到剛剛都還壓著的人發著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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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呢?」斐真放下手中的啤酒杯。
「誰?」將緯的眼神游移巡視著自己為了慶祝三十歲時開的店,原本只是一時的
興致,沒想到會變成自己最穩定的事業,在經濟不甚景氣的現在,說自己是靠這
家店而活的也不為過。
自己已經不是開店那時那樣意氣風發的男人了,過了幾年的糜爛生活,抒發自己
的鬱悶的同時,其實自己已經錯失了太多的機會。
就因為明白,所以懊惱,因為懊惱就更加的無以自拔,浮浮沉沉。
「怎麼這麼冷淡?前些天不是才恩愛的要死要活的?還為了小愛人不顧朋友和事
業的約會?」斐真沒把心裡真正的話說出來,但是或多或少也知道將緯對亦楊也
沒認真到什麼程度。
將緯獨自陷入沉思沒有回應,斐真也不是挺在乎。
喝著酒,兩人如二十幾年來的模式相處著。
「說真的,你什麼時候才會真正談個戀愛?像當初那樣。」
斐真的酒杯拿了起來就沒有再放下,以緩慢的速度淺淺的一口一口喝著,但是卻
不間斷。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緊張,他的眼神便不再和將緯接觸。
「你也知道自己說錯話,哪個當初?」將緯的惱羞成怒也不知覺的表現在忽然變
得多話的態度上。
上一段成人式的沉默瓦解在兩人都不甚自在的表情中,將緯打斷自己就要忍不住
回憶往事的衝動,他吸了口氣,像在股東會議及財政會議上遇到麻煩時的穩住自
己。
費了些力氣,將緯才讓自己在離席時看起來不像是落荒而逃的樣子。
但是斐真懂得,他懂得相處了十來年的好友的心思,所以他不戳破,而將緯也懂
斐真不戳破自己的理由。
總是迂迂迴迴的過招,說不上是默契,又有那麼點心裡有數。
然後,將緯記得,斐真在自己離席時說了。
「去看看人家,你知道那種感覺,他應該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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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像上廁所 不停的累積、釋放、累積、釋放
到最後都不是自己的
是化糞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