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亦楊因為疼痛而突然弓起的身體,因為動作過於激烈差點沒從沙發上滑下來。
「不能拍小力一點嗎!」
「你以為我手不痛啊?誰叫你一直打嗝,聽了就煩。」
阿悠一邊抱怨一邊從沙發椅背後踱步至一旁的木椅,重重的坐下。
拿起電視遙控,轉了起來,用一種漫無目的的方式。
現代人最常用的方式。
「我在發燒,我可是病人。」亦楊強調著自己的萬分委屈及該有的特權。
特權,就是生病的人至上,其他的人都應該為他做牛做馬就是了。
「你小時後很幸福吧?竟然會有病人至上的觀念,爸媽疼喔。」阿悠隨口
說說,亦楊隨便聽聽。
奇異的,亦楊似乎跳離了昨天的神經質,還是對特定人士就有特別的寬
容?
小時後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亦楊並不是要跟阿悠對話,但是有人卻忍不
住想要吐槽。
「廢話,你都已經二十好幾了,當然是好久以前。」
「你為什麼會發燒?」電視忽大忽小的聲量,讓阿悠皺起眉。
「我也不知道。」亦楊沉默了,要怎麼說?任誰都不知要如何開口的吧?
亦楊自顧自笑了起來。
笑的很詭異,在錯愕回過頭的阿悠看來是如此。
「總不會是在外面被誰給硬上吧?可能是感冒....不過話說回來一淋雨就馬
上發燒你真弱..........喂!」
阿悠話說到一半,亦楊又打起嗝。
「很煩欸.....」阿悠喃喃自語著,手,還是不停的轉台。
「你、你才煩,不要一、直轉台好不好?」亦楊吐了一口氣,不呼吸就不
會打嗝,剛剛有人告訴他的,所以現在他又閉氣。
嗯...................是騙人的。
「為什麼被硬上就會發燒?你為什麼知、道?」亦楊拿過遙控,不小心,
轉到鎖碼。
因為之前同住的學長特愛看女人搖,所以他們這裡是有裝解碼器的。
學長自費,搬走前慷慨贈送,「把愛傳出去」學長如是說。
「轉到這就好,偶爾讓我走個大眾路線。」阿悠哀嘆。
雖然他們這裡自從開了解碼器的開關後就從沒關上過,但是除了搬走的學
長,卻誰也沒正眼好好瞧過這幾台。
「我不喜歡看這種的,我不、喜歡有馬又有劇情的.......而且,我喜歡瘦、
的、胸部小的,整體感覺硬一點比較好。」
「跟我一樣,不過我勸你去找男的會比較快。」指同志情色片。
「經驗談?」亦楊套著話。
「誰跟你經驗談,是諄諄教誨。」再度哀嘆中。
亦楊看著意不在畫面的阿悠,又轉回注意力到畫面上。
終於,兩個人要進入狀況了,馬上女方就叫了起來。
「哇靠,太快了吧。」亦楊眼一亮的驚嘆。
「是啊,要是我遇到的都這麼配合我就好了。」女人,明明就難以取悅。
還是男人好搞定些,阿悠自暴自棄的想,搞不好自己抱怨了半天,其實是
自己的技巧不好的關係?想想有可能,因為換做是同性,立場就交換過來了,
自身也沒什麼「搞」男人的經驗。
「有可能是我技巧不好。」阿悠目不轉睛的看著畫面。
「兄弟,別這麼說。」亦楊沒什麼起伏的平淡說著,完全只是應付的意
思。
「真的,如果不是跟女的來,都是我被別人壓在下面。」阿悠淡淡的說。
「是嗎?」亦楊反應平淡的讓阿悠懷疑對方到底有沒有聽到自己在說什麼。
直到下一句。「第一次很痛嗎?」
「痛到永生難忘。」阿悠手上沒有轉台器可以掩飾,只能強迫自己保持不動。
緊張感蔓延。
「我能體會,第一次有發燒嗎?」
嗯.......咦?!
阿悠驚訝不已的回過頭,發現亦楊紅紅的臉。
因為發燒?
好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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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緯最後仍然沒有去看誰,在他心中誰都沒有成形,誰都沒有份量。
除了自己,他逃避式的假裝自己遺忘了亦楊。
假裝自己遺忘了在某個如往常般孤獨的日子,有個出乎意料的溫度,讓自
己陶醉。假裝忘記,那個溫度,從何而來。
逃避,他只有逃避一切超出自我能掌握的情感和混亂才活得下去。
事到如今,他已不是什麼年少氣盛的小夥子。
他做事有了巢臼,有了慣性,有了一定的原則。
保護已不能受挫的自己的原則,所謂的原則。
然後在他看見了那個溫度的緣由的痕跡,他看見了男孩吧檯後的身影。
金到焦黃的頭髮,被剃的短短的。一根一根,亂中有序的站立著。
像刺一樣,把將緯心中的假像刺破了。
然後,他想起一切,就又不知覺微微苦悶了起來。
「亦楊......」喃喃的聲調、也悄悄迷惑了。
『人是不是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這樣?不肯去面對一些會動搖自己立場
的事實。逃避、掩蓋,甚至是自己找藉口去合理化所有的所作所為。
可是很多事不是自己想要他不存在就會消失的,無論你給自己找了什麼藉
口,總有一天還是會明白的攤在自己眼前,那個時候也許就是人生的徹底失敗
或是已經一無所有的時候。』
將緯恍恍惚忽地想起,舅舅在監獄中跟自己說的話。
那是將緯剛剛當完兵,退伍時母親叫自己回家前順便去的,自己才二十幾
歲。無論舅舅指的是什麼,對於那時候的他來說都太過於難懂。
現在,將緯卻有一些體悟。
他回首過去至今,自己也三十好幾了,在成熟的途中他退化了,在得到的
背後他也失去了。
將緯發現自己的情緒最近有些不穩定,是不是應該去看個心理醫生?
突然覺得很難過,將緯的胸口非常的悶。
很沉重。
亦楊注視著不知何時進入視線範圍的人影,將緯看起來像是在發呆。
只有將緯的週遭瀰漫著一種黑黑的類似腐朽的感覺,真的是很不健康的樣
子,亦楊默默的搖搖頭,手上的工作從未停下,心卻不知道飄去了哪裡,飄去
了一個黑黑的有腐朽味的地方。
明明就是不能踏入的地方,亦楊就是忍不住的前進,他想看一看到底是什
麼樣的東西,讓這個地方黑暗而腐朽,他想知道這裡有什麼,然而自己又是為
什麼忍不住前往的理由。
「老闆,喝杯我剛剛調好的酒吧,彩虹,很漂亮吧?」亦楊從將緯身後冒
了出來,手中拿了一只老式雞尾酒杯。
當亦楊放好酒杯,接著把將緯手中的白蘭地拿走倒了適當份量在老式雞尾
酒杯六個層次最上層。
「七層,厲害吧?」所以叫彩虹,亦楊笑了,挺自得其樂。
將緯也苦笑了起來,一邊皺眉一邊笑,氣氛怪異,亦楊察覺也苦笑了起
來。
亦楊還以為談話就到此為此,以怪異的笑收場?一想到如此不自覺亦楊又
苦笑了,將緯顯然也發現了這種介於尷尬與弔詭之間的氣氛。
兩個人又苦笑了。
「我想我們不要這樣笑個沒完吧,惠人已經盯著我們看很久了。」將緯緩
緩說著,拉著亦楊坐下。
莫名其妙被反常的將緯拉下的亦楊並沒有掙扎,顯然也是忘了自己還在工
作,他呆呆的看著他,以為將緯會是有什麼事要告訴他。
「怎麼一直看著我?」將緯俐落的拿著彩虹喝著。
「你有事要告訴我?」亦楊意外又疑惑。
「沒有啊。」
「你不是叫我坐下?我以為你有事要跟我說。」亦楊搞懂了。
「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這麼引人注目。」將緯似乎是迷茫的注視著他。
「我穿著品味怪到不行的制服,跟你這個中年人坐在一起才引人注目好不
好?」馬上被將緯惡狠狠瞪了一眼。
「制服是斐真設計的,為什麼剪頭髮?」將緯還真的跟亦楊閒話家常了起
來。
「熱。」
「少來,明明就是去剪了個什麼貝克漢的髮型。」
「哈哈。」
「我覺得比較像火龍果………一人一次。」將緯挑釁似的笑。
亦楊收回惡狠狠的視線,「我要回去吧檯了。」
「你明天有要做什麼嗎?」將緯拉住了臨走前的亦楊。
「沒啊,今天是期考最後一天,明天開始就放假了啊。」亦楊不著痕跡的
收回手,被將緯握住的部分體溫異常的高。
自己竟然有點不好意思啊,亦楊內心毛毛的,為自己的反應和將緯的問題。
「來我家,可以嗎?」將緯看著亦楊。
不會吧?「幹麻?」亦楊內心的發毛成真…….
「我有點想念,」將緯摸著亦楊臀部和大腿交接處「這隻紅色的…什
麼?」
「龍。」亦楊回答著他,同時背脊一陣顫慄。
將緯笑了,稍微脫離了剛才的陰沉,「開玩笑的,明天是斐真生日,他要
我今天帶你去他家辦的什麼慶生會之類的,大概會到天亮吧,你要去嗎?」
「喔,好啊。」
「乖。」看見亦楊鬆了口氣的反應將緯覺得有趣,他站了起來,親了親他
的臉頰。
「喂!」亦楊如將緯所猜測的往後退了一步,還免費附帶了一臉錯愕。
還挺有成就感的,將緯想著。然後,他踏著不汲不徐的步伐,走進了員工
休息間旁邊的專屬辦公室。
惠人目瞪口呆的盯著亦楊,亦楊低著頭假裝擦拭著水槽。
沒來由的忐忑。
死盯著不鏽鋼材質反射影像的亦楊。
沒來由的忐忑。
將緯背貼著門,細細的汗珠背貼著額。
沒來由的忐忑。
門外的亦楊及這裡的將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