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arieshide:頭推!! 01/06 00:54
──當阿德里安從沉眠中醒轉,最先感覺到的,就是周身遍布的疲憊感,和胸口仍殘
留著的一絲滯悶揪疼。
不僅僅是肉體上的,也是靈魂上的。
也正因著這份疼痛,讓初始還有些迷茫的他微微一震、昏迷前的種種轉眼間悉數浮上
心頭,卻又在激起另一波足以奪去他性命的情緒起伏前、為一股帶著安撫意味的波動緩和
了下。
阿德里安先前之所以會給自己推測的內容引得心神大亂,無非是事發突然、因過於錯
愕而失去了應有的平常心,以至於連控制情緒都來不及便病發昏厥……如今有那陣奇異的
波動相助,他心下又已有所準備,即便胸口因那番猜想而起的餘悸猶存,原先有些發懵的
腦袋仍是逐步恢復了應有的清明。當下順著那股波動的引領沉入冥想進一步控制住自身,
直到心境已是一片近乎空明的靜穩,他才轉而放開感知、一點一點地探查起了四周的狀況
。
以及……那個先前引得他心神大亂的根源所在。
──可大大出乎阿德里安意料的是:他的感知才剛展開,便在距離自身僅僅一牆之隔
的小起居間探查到了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靈魂波動。與之同處一室的還有他同樣熟悉的兄
長,以及一個擁有九級實力的陌生靈魂。
而他甚至不必思考也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那個陌生的九級靈魂,無疑便是預定今日抵達公爵府的瑟琳娜.凱特蘭奇;而依
眼下的情況來看,瑟琳娜信中提到的「同伴」,則多半是此刻不知為何只有聖級實力的瑟
雷爾了。
或者說,是換了個聖級軀殼的瑟雷爾──畢竟,隔壁那人能量流動的形式,與瑟雷爾
的原身有著極大的差異。
而以阿德里安對自家徒弟的了解,又怎會認為對方的「拜訪」只是順道或碰巧?
更別提此刻正籠罩著周身,不斷安撫、穩定著心緒的那股奇異波動了。
思及此,孩童半睜的金眸間一抹掙扎苦澀閃過,原先擱於身側的小手卻已循著感知找
到了那陣奇異波動的源頭,輕輕觸上了一枚不知何時掛上他頸間的小小水滴狀鍊墜。
以他的見識,自然「一眼」便明白了這個鍊墜的構成與作用。
鍊墜本體是由精金以精神力秘法熔煉而成。一縷縷交錯的金絲看似單純的裝飾花樣,
實際上卻是一個極為精巧隱蔽的魔法陣組,包含聚能、轉化、釋放等三個層次,會自發地
持續運轉,讓金絲內部隱藏的紫靈晶核心能不斷地釋放出舒緩寧神的能量波動。
也就是說,只要戴著這條鍊墜,就好像有一位精神系法師在身旁不斷釋放緩和術一般
。只要不是本體被破壞或進到禁魔區域,魔法陣都會持續運作,不必擔心有能量耗盡的一
天。
這是一件不論工藝用料都稱得上傳奇級的魔法物品,目的卻十分單一,僅僅在於穩定
配戴者的情緒而已……而就阿德里安所知,現今整個努泰爾大陸上有能力在這麼小的空間
裡設計並架構出一個嚴密卻自成系統的魔法陣組、且還能同時兼具隱蔽性的,也就只有那
麼區區一人而已。
他所竭力栽培的傳承者,裴督之主,瑟雷爾.克蘭西。
這個鍊墜,是瑟雷爾親手煉製成的。
──瑟琳娜突如其來的拜訪。
──完全針對他的心疾煉製而成的魔法物品。
以及……心疾突發,現下卻仍安然無恙的自己。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打從一開始,他那衍生自己身的遭遇的推測便是完全錯誤的。雖不知瑟雷爾眼下的狀
況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從那孩子能跟瑟琳娜搭上關係、甚至一併前往公爵府拜訪來看,
這個「狀況」與其說是意外,還不如說是一種設計──一種方便如今凶名赫赫的大陸公敵
在外行動的設計。再加上此刻正掛在他脖子上的鍊墜從設計到煉製都得花上不少時間,如
此順序推想下來,比起瑟雷爾因出了什麼變故而如他一般易體重生,又碰巧搭上瑟琳娜來
到了公爵府,將一切推定為徒弟有計畫的安排顯然更為合理。
而這番安排的根源……想來還得回推到三個多月前的那一次意外相遇。
問題只在於那個孩子這種種作為的目的。
──瑟雷爾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知道了他的真實身分……還是僅出於某種作為替代
的贖罪心理,所以才會對「和師父有著相同名字」的阿德里安.法瑞恩這般關切?
想到這裡,金髮孩童長睫微垂,心下難以言明的糾結苦澀滿開,卻因清楚自己終究沒
可能逃避而只得化作了唇間一陣低不可聞的嘆息。
然後,藏下了心頭千迴百轉的情緒、鬆開了掌中輕輕握著的鍊墜,一片漆黑中,他如
同一個剛從睡眠中的四歲幼童般抬手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粉嫩的雙唇微張便是一陣滿載
不安的呼喚聲脫口:
「哥哥……?」
「阿德里安……!」
而那一聲「哥哥」換來的,是雖置身鄰間卻始終關注著弟弟動靜的雷昂欣喜萬分的回
應,以及連同迫不及待的金髮少年在內、緊隨著推開房門步入其間的三道身影。
儘管先前早已透過感知對隔壁的狀況有所了解,但阿德里安還是露出了一個稍稍放心
卻仍寫滿了困惑的表情,並在看了眼哥哥後轉而朝對方身後的兩名「陌生人」望了去──
入眼的是一位一身勁裝、有著一頭豔麗紅髮和一雙碧綠眼眸的美麗女子,和一名銀髮銀眸
、氣質溫和卻潛藏著幾分冰冷疏離的英俊男子。前者自然便是雷昂的生母、艾琳夫人生前
的好友瑟琳娜.凱特蘭奇;而後者,則無疑是今日導致他突然病發的罪魁禍首、不知為何
換了個殼子的瑟雷爾了。
阿德里安雖已透過感知了解了對方的底細,可相貌身材卻還是直到這一刻才得以見著
。那熟悉的瞳色和髮色讓孩童本已平復許多的情緒幾乎是瞬間又重起了波瀾……好在胸口
的紫晶鍊墜仍孜孜不倦地發揮著作用,這才讓不可免地思量著「瑟雷爾究竟是有意為之又
或是我自作多情」的偽幼兒不至於露出破綻來。
只是他心中湧動的思緒無人知曉,金眸中所流露的疑惑卻是實實在在的。也因此,愛
憐地輕撫了撫弟弟仍帶著幾分蒼白的面頰後,雷昂便從善如流地開了口、同弟弟介紹起了
身後的兩名「陌生人」。
「阿德里安,還記得今天要來拜訪的客人嗎?」
「哥哥是說……瑟琳娜和她的朋友?」
阿德里安先前因發病而消耗的體力畢竟仍未完全恢復,就算不刻意裝嫩,脫口的嗓音
聲調亦是光聽就足以讓人心生憐惜的嬌憨軟糯……只是滿心滿腦都是弟弟的雷昂對此雖沒
甚麼招架之力,可眼下畢竟有客人──而且還是他崇拜多年的、有銀光獵隼之稱的溫斯特
劍聖──在場,故他還是使上了十二萬分的自制力壓抑下當場抱住弟弟狠狠親上幾口的衝
動,點點頭順著弟弟的反問接續著說明了下去。
「沒錯。前面這位就是瑟琳娜;後面那位則是瑟琳娜之前提過會一起前來的同伴,劍
聖伊萊.溫斯特……之前你心疾發作的時候,就是靠他才得以穩定下來的。也就是說,他
現在不只是瑟琳娜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喔!」
「溫斯特……大師?」 對於高級職業者,努泰爾大陸上最普遍的尊稱就是「大
師」。阿德里安一來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經暴露、二來也摸不清徒弟究竟是抱持著什麼心態
接近的自己,索性便保持著平常心試探性地一聲輕喚流洩,同時禮貌地朝兩人分別露出了
一抹淺淺的笑:
「溫斯特大師,謝謝您救了我……還有瑟琳娜,很高興終於見到您了。」
「都知道要喊我瑟琳娜,就不用加敬稱了,阿德里安。」
看著那張精緻臉龐上揚起的、純真中帶著一絲靦腆的小小弧度,對友人之子算得上慕
名已久的瑟琳娜只覺聞名不如見面,突然深刻體會到自家兒子日益嚴重的弟奴傾向究竟是
緣何而起──她也是做了母親的人,儘管因兒子長大和職業所需而漸漸放下了那一面,心
底的母性卻不可能因此消失。如今見著這個模樣比雷昂可愛、個性還比雷昂乖巧聽話的小
孩,那種慈愛疼惜的感覺瞬間漲滿心頭,讓她下意識放柔了回應的語調,同時微微傾前、
一個踏足就想走到床邊再更進一步好好親近那個可人的孩子──
卻在得以如願前,因一道生生搶在她前頭「擠」到阿德里安床邊的身影而不得不停下
了動作。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的瑟琳娜有些錯愕,可瞧清對方的身分後,這種
錯愕便又隨即轉成了一種名為「見鬼了」的情緒──因為那個在她印象中外表溫和有禮、
骨子裡冷淡疏離的銀光獵隼此刻正站在大床一側,帶著以往只存在於她想像中的真誠熱切
朝床上小小的身影露出了一抹全無半點虛情的笑。
「對我也一樣……不用那麼客氣,直接叫我伊萊就好了,小阿德里安。」
沒有理會身後因他反常的表現而陷入錯愕驚疑之中的瑟琳娜,順應著看到那孩子後的
每一分衝動,瑟雷爾張口便是一番沒有分毫生疏的親暱話語脫口,冷意盡去的銀眸一瞬也
不瞬地直直盯向床上孩童明澈專注的金色眼瞳,卻又在單純的凝視之外,因其中蘊含的情
緒與靈魂的本質而化作了某種連本人都未曾覺察的無形迫力。
如果今天與他對望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四歲小孩,就算神經粗、膽子大,少不得也會
給看得呼吸急促、心驚肉跳;可現下面對他的是阿德里安,那個將他視作珍寶、即使心懷
怨懟亦不捨得傷他半點的阿德里安,又怎會看不出徒弟眼中極力尋求、確認什麼的執著?
分不清是懷念又或心酸的情緒瞬間湧上胸臆,讓他便清楚自己不該再與對方有過多的交集
,卻仍是心軟地依著對方的意思粉唇微張、輕輕喚出了那個對初識的人而言明顯過於親近
的稱呼:
「伊萊……」
軟嫩一如先前的嗓音,語氣卻已不再是那種隱隱帶著生疏的靦腆,而是一種對著親近
之人特有的熟稔和親暱。
──連他自身都不曾意識到的。
但瑟雷爾發現了。
早在數月前那次彷若命運般的相遇中,他便已隱隱被這孩子身上某些特別的地方所吸
引,甚至因而有了幾分異常的親近與縱容;如今二人再次相見,即便換了個軀殼、即便一
切都是出於他的計畫,那種奇異的命運感卻不僅未曾減退,反倒還因他機緣巧合救了對方
的事實而越發變得鮮明起來──尤其此時、此刻,彷彿回應著他自身都不曾察覺的期待般
,那個孩子用那雙全無一絲雜念的金眸無比專注地回應了他的凝視,更在無意識間那樣發
自內心地回應了他的親近、將注意力全然投注在他身上……此般種種,無不讓裴督之主多
年來沉浸在仇恨之中的心又一次有了接近喜樂的情緒,甚至是難以自禁地被湧動的心潮驅
使著俯下了頭顱,在孩童額角髮際印下了一個輕柔的吻。
虔誠而滿載憐惜地。
「脖子上的項鍊是給你的見面禮,可以幫助你穩定精神緩和情緒,所以一定要隨身帶
著,即使洗澡也不可以拿下來,知道嗎,小阿德里安?」
將唇移開後,瑟雷爾沒有直起身,而是就著那樣相距不於巴掌寬的親暱再度開了口。
唇間流瀉的聲調柔和,話中更是充滿著殷殷叮囑,無處不顯示出說話人對眼前孩童發自內
心的關懷和重視。
甚至是,令人沉溺的。
少了「裴督之主」身上那種濃郁卻冰冷的血腥氣,披著「伊萊.溫斯特」軀殼的瑟雷
爾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四百年前阿德里安所熟悉的、那個給他捧在手掌心上百般呵護的孩子
,可彼此間的立場卻偏偏調反了過來……那種詭異的倒錯感讓阿德里安心中本就糾結的情
緒越發紊亂,卻因心底仍固守著的界線而終究只是不露絲毫端倪地微微點了點頭:
「……嗯。」
「別擔心。」
聽他應得乖巧,瑟雷爾一雙銀眸間幾分罕有的愉悅浮現:
「我雖還沒有找到治好你心疾的辦法,卻已經製出了救急的藥物。只要把項鍊和藥隨
身攜帶,應該就不至於再發生像今天這樣危急的狀況了。」
言罷,又自俯首親了下孩童額角後,知道自己今天已做得有些出格的裴督之主不再多
說,而是頤頤然地收起笑意直起上身,朝一旁已有些抓狂的雷昂和明顯起了幾分疑心的瑟
琳娜一個示意便自離開了臥房──那種徹底掌控了一切的氣場讓自認對伊萊有些了解的烈
焰玫瑰都不由瞧得一呆,直到小半刻後才帶著有些詭異的霞色恍然回神、掩飾般地一聲輕
咳:
「咳嗯……雷昂,你留在這裡多陪陪弟弟,我有些事要和伊萊談談,就先出去了……
晚點見,阿德里安。」
「嗯,晚點見,瑟琳娜。」
知道瑟琳娜面上微微浮現的色彩意味著什麼,阿德里安心下幾分酸澀與自豪一併升起
,卻終究只是故作無事地點頭應過,目送對方就此出了房間。
而原先因長輩在場而不得不有所收斂的雷昂,也在稍感自在地輕吁了口氣後迅速脫了
外衣鞋襪,一如平時地跑到弟弟床上將人輕輕摟入了懷中。
「你今天真的嚇壞哥哥了,阿德里安。」
回想起白天的突發狀況,即便當事人如今仍好好地待在他懷裡,雷昂心底卻還是禁不
住一陣後怕:
「看你生命力怎麼補都補不回來的時候,哥哥真的以為自己要失去你了……還好你平
安無事,太好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哥哥。」
阿德里安比任何人都清楚兄長對他的疼寵愛護,自也比任何人都了解對方今日的心情
──他不過是推測出了瑟雷爾可能出事的結果,就痛苦得險些因心疾發作而丟了小命;哥
哥卻是親眼看著他發病卻無計可施……今日這一番波折說到底還是因他的烏龍而起,自不
免對替他擔心受怕的雷昂生出了幾分愧疚。
只是雷昂疼弟弟疼到了骨子裡,又怎會因這點小事怪罪於他?忙搖了搖頭,溫聲安撫
道:
「有什麼好道歉的?事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說到底還是哥哥沒照顧好你,今天才
……」
「不是哥哥的錯,是我自己──」
「好了,阿德里安,我們兩個都沒有錯,不用這樣爭下去了。」
對不曉得弟弟底細的雷昂而言,一個理應無憂無慮的四歲孩子自己想事情想到心疾發
作什麼的根本是無稽之談。只是他心裡雖仍對自己沒照顧好弟弟這點深感自責,卻不敢再
就這件事和對方爭下去──阿德里安可是禁不起情緒折騰的──索性一言而決將事情就此
帶了過,同時神色一正、語氣一轉,改而同弟弟談起了正事:
「阿德里安,剛剛你也見過溫斯特大師了……感覺怎麼樣?」
「感覺……?哥哥是指……」
沒想到兄長會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讓心底因故多少有些發虛的阿德里安沒敢直接回答
,而是選擇了故作困惑地一句反問,眨了眨眼試圖弄清雷昂這麼問的意圖……好在雷昂也
覺得自己問得有些突然,更不可能去懷疑才四歲的弟弟,故當下只是深深望了懷裡懵懂的
幼弟後、有些複雜地長長嘆了口氣。
「哥哥有點後悔了。」
「後悔?」
「嗯……還記不記得溫斯特劍聖提過,他已製出可以在你心疾發作時救急的藥物?其
實今天你的病之所以可以順利緩和,就是他及時趕到出手相救的結果……所以後來他提出
有事相求,哥哥也沒好好考慮,評估著條件不差、內容也不令人為難就同意了。沒想到…
…」
沒想到那位大師對自家寶貝弟弟的態度好得有點匪夷所思……憶起此前銀髮劍聖旁若
無人地霸在弟弟身邊又是親額頭又是貼著臉說話、弟弟卻沒有半點抗拒的模樣,雷昂的心
情便怎麼樣也開朗不起來。
──明明……剛聽到溫斯特大師提出的要求和條件時,他還覺得是天上砸下來的大蛋
糕、興奮得不得了說。
只是他說著說著自個兒沉浸到了思緒中,聽著的阿德里安卻連那個不知怎地讓他有些
背脊發涼的「要求」是什麼都沒能弄清,忍不住半是撒嬌半是催促地用小腦袋輕蹭了蹭哥
哥下顎:
「哥哥,什麼要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嗯……是這樣的,溫斯特大師接受了德拉夏爾高等魔武學院的聘任,將從明年開始
執教,所以想問問法瑞恩家名下有沒有合適的房產可以租借。那時哥哥想他剛救了你一命
,人品和實力又是出了名的,和母親也頗有交情,應該是信得過的人物,便乾脆邀請他住
到空置的東翼去……」
說到這兒,覺得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雷昂又是重重一嘆:
「其實我本來也不覺得一向獨來獨往的大師會接受這個邀請,可他不僅接受了,還主
動承諾可以在不違背他原則的情況下出手保護公爵府,空閒時也可以額外指點我武藝……
這麼好的條件可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所以事情就……」
最後的話語未盡,所要表達的內容卻已無比明確。
而聽著的阿德里安已經徹底驚呆了。
「事情已經決定了嗎?他……溫斯特大師之後就要在我們家裡……?」
「……嗯。不過你放心,大師的住處在東翼,多數時間也會待在學院裡,應該不會對
我們的生活造成太大影響的。而且有他提供的藥,你的健康也多一份保障,所以這個決定
……應該不會有所更動了。」
──儘管他心底……已因那位大師的表現多多少少有了種「對方會搶走弟弟注意」的
危機預感。
可不論雷昂心中如何掙扎糾結,此刻的阿德里安都已無了理解、關心的餘暇。
因為那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從今天開始,他本以為至多一年見上一面的瑟雷爾,將會以「伊萊.溫斯特」的
身分入住公爵府,過起和他朝夕相對、共同生活的日子。
而這對決意了斷一切、割捨去心中錯誤情感的阿德里安來說,無疑是堪比末日降臨的
噩耗。
──他陷得太深、愛得太重,就連那樣讓人痛徹心扉的死別都沒能讓心底的情意削減
分毫,更遑論是在日日見著對方形影的情況下?光是方才那短暫的親近,便已好幾度動搖
了他自以為堅定的決心了……但隱瞞了一切、僅僅是一個「四歲幼兒」的他,又有什麼能
力在不暴露自己真實身分的情況下阻止這一切?
哥哥不曉得「溫斯特劍聖」這麼做的理由,所以才會天真的以為對方只是單純的寄住
。以阿德里安對自家徒弟──而且是在這四百年間心機變得更深、手段變得更高的徒弟─
─的了解,教職什麼的都不過是障眼法,是瑟雷爾為達目的所使用的工具,自然不可能反
過來讓工具阻撓了他的目標……雖不知自己的身分是否已經暴露,可從瑟雷爾今日的表現
看來,那個目標毫無疑問地就是自己。而這,也意味著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必然會有
許多彼此接觸甚至獨處的機會。
──令人絕望──卻也,難以抗拒地。
察覺到內心深處在如臨大敵之餘不可免地升起的一絲冀盼,阿德里安金眸微暗,精緻
的小臉上雖沒有多餘的情緒流瀉,心中卻已是一片鬱鬱。
對於這樣無可救藥的自己。
只是不論心中如何抗拒,事情顯然都不是他能改變的了──以瑟雷爾的能耐,要想編
出一套合情合理的解釋補足今日行為的漏洞絕非難事──若他為了阻止對方入住而刻意質
疑阻撓,只怕反倒還會引來對方的疑心,甚至因而暴露出自己的身分……也因此,即便心
底已因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而幾度心緒湧動,阿德里安卻終究還是順著那不斷安撫他精神的
紫靈晶波動穩下了情緒,轉而朝兄長問出了其實已在心口盤桓多時的疑問:
「哥哥……你以前就知道溫斯特大師了嗎?」
「嗯。他二十五歲就已晉階為劍聖,劍術高超,而且魔武兼修,擅長風系與雷電系魔
法,目前在法師公會公會認證級數是六級……不過大家都說肯定不止這個程度就是了。」
「大家?」
「咳嗯……是哥哥學校的同學。我們有的時候會討論這個。之前還有人帶溫斯特大師
和伏特羅大師比武的晶石影像來,裡面溫斯特大師儘管面對伏特羅大師的步步緊逼,動作
也絲毫不顯狼狽或慌亂,而是從容不迫地化解對方的進攻,並伺機抓準敵人的空隙一擊即
中,整體風格凌厲卻不失優雅,招式銜接流暢自然,真不愧對『銀光獵隼』之名。」
儘管雷昂對對方搶走弟弟的注意力這點略有微詞,但他畢竟已崇拜溫斯特大師許多年
,故眼下聽弟弟問起,說著說著便忍不住陷入了狂熱之中。
而這,還是阿德里安第一次看到兄長對自己以外的事表現出這樣的投入和熱衷──也
難怪聽到瑟雷爾的條件後,哥哥會連問自己不曾就將事情答應了下來。
畢竟,除了知道內情又有心結的自己,任誰都會覺得這是一筆無比划算的交易。
看著身旁金髮少年因回想起那一幕幕精彩的打鬥畫面而雙眼放光、熱血沸騰的表情,
阿德里安眸光微柔,心下卻已升起了幾分淡淡的愧疚。
──是他太過自私了吧?
這些日子以來,他縱情享受著哥哥的關愛和寵溺,雖也在某種程度上縱容著對方,卻
很少站在哥哥的立場考慮事情……就如這一次,即使不管崇拜不崇拜的,能有一位劍聖駐
留府中指導劍術都是許多人求也求不來的事。尤其照哥哥方才的說法,「伊萊.溫斯特」
在大陸上還頗有名氣,顯然是個過得了明面的身分。由「伊萊」親自指點哥哥,自然比他
偷偷摸摸地用腦袋裡的存貨幫助哥哥提升實力要來得合適許多。
──至少,這樣一來,他就不用假扮什麼『戒指裡的老爺爺』去忽悠哥哥、還要哥哥
自己找盡各種理由掩蓋真相了。
而且,有瑟雷爾煉製的鍊墜在,就算他一時情緒有所起伏,想來也不至於再失控到今
天這種程度、從而讓對方察覺了端倪……思及此,即便阿德里安仍因接下來必須長期和自
家徒弟同處一個屋簷下而焦切難安,心底對此事的抗拒卻已不再,只餘下胸口依然糾結難
分的無奈……與嘆息。
「哥哥。」
不讓自己繼續沉浸在那種沉悶的情緒裡頭,眼見自家兄長至今還陷在思緒裡頭,阿德
里安輕輕一喚拉回了他的注意,隨即接續著先前未盡的話題又問道:
「他成名很久了嗎?為什麼要叫『銀光獵隼』?」
「嗯……我七、八歲就從母親那邊聽過他的名字了。記得那時他才突破劍聖不久,連
稱號都沒有……不過沒隔兩年,他就因為打敗了塞姆爾帝國的卡爾.格雷斯武聖而有了『
銀光獵隼』之稱。『銀光』是因為他的髮色和眼睛顏色;『獵隼』則是針對他伺機而動、
一擊必中的戰斗風格。他有流傳出來的戰鬥影像都非常具備觀賞性,實力也確實非常高超
,在聖階已經能排到中游偏上了,所以哥哥一直……嗯、挺崇拜他的。」
想到自己就是因為崇拜才會腦熱地應下了那筆交易,雷昂說到後來已經隱隱露出了幾
分心虛,筆直凝視著弟弟的藍色眼眸也帶上了幾分不確定……和忐忑。
「阿德里安……」
「什麼事,哥哥?」
「如果你真的很不喜歡他住進來……哥哥會去拒絕的。見面禮的鍊墜和藥的部分哥哥
會另外想辦法補償溫斯特大師,所以你如果不喜歡也別勉強自己,知道嗎?」
「……可是哥哥不是很崇拜大師麼?如果有大師指導,哥哥的實力一定能夠提升得更
快!」
「但如果代價是讓阿德里安不開心,哥哥寧可不要。」
「哥哥……」
為雷昂這樣事事以他為先的態度所撼動,阿德里安唇間喃喃低喚脫口,隨即輕輕嘆了
口氣,朝兄長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
「只是家裡多住一個人而已,我不會在意的,哥哥放心。」
「真的?」
「嗯──哥哥崇拜的一定不會是壞人,所以我也不會害怕。」
「那就好。」
見弟弟小臉上看不出一絲勉強,雷昂這才徹底鬆了口氣,默默將心裡關於「大師入住
」的事項搬到了「已解決」……然後,不可免──而且極其矛盾──地又將心思放回了之
前讓他看得差點抓狂的事情上頭。
「……那,阿德里安會喜歡他超過喜歡哥哥嗎?」
「哥哥就是哥哥啊?沒有人可以比的……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哥哥吃醋了嘛……剛剛溫斯特大師探望你的時候,你看他看到都把哥哥忘記了
。」
回想起早前兩人對望時,那種膠著而凝固、彷彿不容任何人介入的氣場,雷昂心底便
怎麼也難以釋懷……只是木已成舟,坑還是自己挖的,他就算再怎麼擔心弟弟被搶走,也
只能用「有溫斯特大師在對阿德里安比較好」來安慰自己了。
「好了,你身體還沒好,早點睡吧!」
「嗯。」
看兄長探手熄了燈,阿德里安邊應著邊往哥哥懷裡縮了縮,精緻的小臉上卻已是淡淡
苦澀閃過。
因為兄長連番出於無心、卻一再正中了紅心的言語。
很多時候,迴避這個動作本身……其實就已說明了答案。
而雷昂先前所未曾注意到的是:他最最疼愛的弟弟,並沒有正面回答自己方才那個關
於「喜歡」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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