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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瑟琳娜   那一天,阿德里安直到回了宿舍、被擔心不已的蘇薩狠狠揉了幾下臉頰,才終於從先 前的恍惚中掙脫了出來。   看著眼前面上寫滿了擔心的宿友,回想起自己見著他與瑟雷爾對望時一瞬間湧上心頭 的猜測與絕望,已稍稍恢復理智的半神閣下不由一陣尷尬,甚至都了那麼幾分無顏面對的 感覺……但蘇薩不知內情,仍是無比執著地關心他的狀況,直到阿德里安硬著頭皮掰出了 個跑太快頭暈目眩的理由後,已將金髮少年劃入地盤的蘇薩才一臉不認同地逼宿友上床休 息,自己則在將人安頓好後下樓進了廚房,準備煮一些清淡的食物給他。   刀刃切在砧板上的「剁剁」聲、水沸聲、腳步聲……隔著房門仍能感覺到的響動讓金 髮偽少年出乎意料地感到了一種像「家」一般的寧適感,原先有些緊繃的精神也因而放鬆 不少……只是思及先前看到那一幕時胸口竄起的疼痛,有些分不清那只是單純的情緒又或 已確實影響到身體的阿德里安眉頭微皺,卻才剛從空間中取出藥瓶準備服藥,便發現裡頭 的藥錠已經剩不到四分之一瓶了。   意識到這是因為自己近來用藥增加的緣故,阿德里安遲疑了下,卻終究還是從床頭取 來了平常和哥哥聯繫用的煉金道具,往裡頭送入一道精神力啟動了這個小鏡子模樣的傳影 儀。   等待的時間並沒有太久──儘管現在仍是雷昂的工作時間,但平常只會在固定時間和 他聯繫的弟弟第一次在這種時候呼叫他,向來把弟弟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的雷昂又如何能 不理──隨著掌中的傳影儀一陣震動傳來,下一刻,光滑的鏡面已然亮起、映出了兄長寫 滿了擔憂的英俊面龐:   『怎麼了,阿德里安?』   「……我的藥要用完了,哥哥。」   『藥?但當初帶給你的量,就算用到今年年底也應該……』   說到這兒,意識到什麼的雷昂微微一震,猛然將傳影儀拿近了幾分──阿德里安看到 的俊容立時放大了好幾倍──   『發生什麼事了?你是不是在那裡過得不好?要不要哥哥去接你──』   「沒事的,哥哥,只是不小心……」   阿德里安沒有將話說完,即便並未說謊,卻仍藉此有意無意地營造出了一種他是把藥 撒了之類的狀況……「家裡還有很多吧?哥哥能夠讓人送過來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伊萊不是也在嗎?哥哥讓人拿過去也要點時間,你就託伊萊先幫 你弄一些吧?否則家裡的藥還沒送到就……豈不……』   「……我還有四分之一瓶,應該夠用的。」   聽到兄長提起那個某種程度上該稱之為罪魁禍首的男人,金髮偽少年心頭一澀,卻終 究沒有胡亂答應,只是委婉地表達了拒絕的態度……見狀,回想起弟弟和銀髮劍聖之間微 妙的關係,自以為理解的雷昂也沒捨得勉強對方,只是低低一嘆,道:   『好吧,我會盡快把藥送過去的……但你答應哥哥,千萬不要意氣用事,知道嗎?你 的健康是最重要的。如果藥真的吃完了,一定要去找伊萊求助。』   「嗯。」   明白兄長的擔心,骨子裡已經上千歲的偽少年心暖之餘亦不禁對自己耍性子的舉動有 些汗顏……只是考慮到某人便是徹底扭轉了他四歲前平靜生活的主因,阿德里安對自己的 決定便也心安理得了些,又和哥哥話了幾句家常、說了幾句諸如「我很想哥哥」、「我最 喜歡哥哥」的討好話後才中斷了通訊,將傳影儀收了起來。   也在此間,樓下蘇薩的料理已經完成。但聽陣陣腳步聲由遠而近,不多時,他半掩的 房門已被敲響,宿友那顆褐色的腦袋隨之探了進來:   「阿德里安,我煮了蔬菜湯,你先喝一碗吧?」   「好。」   阿德里安雖仍對自己從見到瑟雷爾到被宿友拖回來之間的事印象有些模糊,卻並不妨 礙他接受對方的好意──他能很清楚感受到眼前人對他發自內心的關懷──當下讓蘇薩幫 著將床上用的小餐桌架好,而在朝對方感激地笑了笑後,接過勺子用起了對方的愛心。   蘇薩的蔬菜湯用的是梵頓式的做法。不同於法蘭地區將蔬菜切丁並佐以蕃茄、肉塊、 香料等物的料理方式,梵頓式的蔬菜湯是將蔬菜處理成末狀燉煮,並視情況搭配清高湯或 新鮮奶油,算是一道相當營養且清淡的菜色。考量到阿德里安的身體狀況,自然是再適合 不過的選擇。   而這樣的用心,正喝著湯的人自然比誰都要明白。   有時他總會想,重生一世,自己已經得到了這麼多上輩子不曾獲得或早已因歲月而消 逝的事物,為什麼還要苦苦沉淪於那份求而不得的情感中?只是理解是一回事、做不做得 到又是另一回事;那個被他刻在心版上的孩子便是他仍算順遂的一生裡注定過不去的檻。 當他即便一死、醒轉後最先想到的仍然是對方的安危,便已預示了永無掙脫的可能。   ──更甚者,回想起入母腹以前,他曾無意中晉入的奇異境界、當時於腳下流動的光 影長河,和那把在長河與名為規則的經緯交會處的王座,阿德里安便隱隱明白了什麼。   那條長河名為「時間」,而能夠同時掌握時間與規則的王座,自然便意味著神階。   那時的他,距離那個努泰爾大陸上無數人嚮往著的尊位,也僅僅幾步之遙。   但他卻在到達的前一刻,因為「聽」見了瑟雷爾的悲泣而選擇了駐足、選擇了回首。   而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他,是為了瑟雷爾才會重回到這個世間的。   因為無論如何都放不下那個孩子,所以他才會放棄了那僅在咫尺之外的尊位,選擇了 回到人世間再次經歷這種種煎熬。   ──事實上,就算到了現在,如果能夠再做一次選擇,他大概還是會走上這條愚蠢而 充滿泥濘的道路。   畢竟,他仍然希望那個孩子能夠安好;而如今所承受的這一切,若不是他心底對那孩 子懷揣著不該有的情思,一切又何至於此?說到底,不過是他自找苦吃罷了……尤其他還 對瑟雷爾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分,這才讓一切變得越發不可收拾。   但……坦白?   阿德里安不敢想像,如果那個孩子知道他利用「阿德里安.法瑞恩」的身分享受了多 少不該有的親暱和碰觸,心底不知會如何噁心憎惡?   回想起曾有過的一切,披著少年殼子的半神閣下低頭喝湯的動作未停,長睫半垂的金 眸中卻已閃過了幾分自嘲和黯然。   而身旁一直守著他的蘇薩再清楚不過地將一切收入了眼底。   他本就是極為敏銳聰慧的人。姑且不論溫斯特劍聖到底抱著什麼心思,兩人相識都是 再明白不過的事;而考量到阿德里安之前從未提及這點、銀髮劍聖也總刻意瞞著透過他送 東西,蘇薩要還看不出有什麼貓膩,可就白費了他在那些日子裡磨練出的情報分析能力。   也因此,儘管對事情的框架仍感到十分模糊,他卻還是在宿友用完湯後試探著開了口 :   「阿德里安……你早就認識溫斯特劍聖了吧?」   「……很明顯嗎?」   阿德里安早就知道身旁宿友並不像哥哥那樣好打發,所以被問起的時候也沒有太過驚 訝,只是微帶苦笑地反問了句。   但蘇薩卻沒有馬上回答。   他只是先將金髮少年用過的湯碗和床上用的小几一起收到了門邊,然後神色有些凝重 地走回床畔歇坐下,像是支持一般地握住了宿友微微有些冰涼的白嫩雙掌。   「我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啟齒,但……」   他微微頓了下,「阿德里安,溫斯特劍聖以前是不是對你……做過什麼?」   「什麼做過什麼?」   因為骨子裡是單戀多年的老人家,所以完全沒有被猥褻自覺的阿德里安有些困惑地看 了看身旁語焉不詳的宿友:「你是指……?」   「……你先說說和溫斯特劍聖是怎麼認識的好了。」   蘇薩雖然不認為自己會看錯那人盯著宿友時幾欲將人吞下的眼神,但看著眼前人一臉 茫然的模樣,仍只得將談話拉回了更基本的地方。   事已至此,阿德里安也不覺得有隱瞞那些的必要,便將「銀光獵隼」之前曾經寄住在 他家的事簡短告訴了對方。   聽罷宿友的敘述,蘇薩終於明白──或者該說是自以為明白──了問題所在。   阿德里安被保護得太好,又是從小被那個男人看顧照護著長大的,所以就算對方做出 了什麼踰矩的事,眼前單純的孩子也不會想到別地方去……回想起他之前「搶人」時、阿 德里安給銀髮男人那樣曖昧地挑著下巴卻仍一臉茫然的狀況,蘇薩撫額,卻終究還是在正 義感與保護對方的使命感下有些艱難地開了口:   「那……阿德里安,他……我是說溫斯特劍聖,有沒有……對你做過一些比較奇怪的 事?」   「奇怪?你是說……」   即使是阿德里安,在聽到宿友這種問法時都察覺了些許不對勁──更別提蘇薩那雙深 棕色的眼眸裡幾乎要滿溢出來的關愛、不捨和憤怒了──只是還沒等他自己琢磨出個所以 然來,身旁醞釀了多時的褐髮少年已然破釜沉舟地啟唇道:   「就像是……非必要性地隨意觸碰、撫摸你的身體……甚至私處的動作。」   說著,他還暗示性地看了眼少年掩在被子裡的下半身,示意對方自己指的私處就是那 裡。   ──而當阿德里安順著對方的話語和目光看下去時,腦海裡幾乎是瞬間便浮現了那個 這些日子來都被他拿來當作自慰材料的記憶,一張白皙精緻的小臉當即紅到了耳根,讓蘇 薩光看就知道了答案是什麼。   但這一刻,他突然有些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繼續下去。   因為阿德里安表現出來的只有羞意,卻沒有他所擔憂的害怕、厭惡跟恐懼……如果他 揭穿一切,卻反倒讓阿德里安心裡有了陰影,又該如何是好……?   可如果不說,光看溫斯特劍聖望著阿德里安的眼神,遲早會有真正失控的一天……他 若不讓宿友有點戒心,真出了事,受到傷害的也只會是這個乾淨得讓人捨不得傷害的少年 而已。   想到這裡,沉默半晌後,蘇薩終究還是沒能放過此事。當下低低一嘆,有些語重心長 地握著宿友的手斟酌著道:   「阿德里安,那樣的事情是……很私密、很親暱,只能跟你喜歡的人做的。溫斯特劍 聖雖然是你很親近的長輩,但也不該……」   「你誤會了。他只是……教我而已。」   始終沒法將「瑟雷爾」和「對自己有慾望」這兩件事放在一塊兒的阿德里安搖了搖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是的……那天只是我……不小心有反應,然後怕他看見時驚慌 失措的反應讓他誤會了,所以他才會……」   「……阿德里安,雖然原因我不方便說出來,但一個男人看待獵物的眼神,我絕對不 會錯認……不論溫斯特劍聖用什麼理由將你蒙混過去,我都能肯定:他看你的眼神,絕對 不是一個長輩所應有的。」   頓了頓,「他對你有慾望,阿德里安。」   斬釘截鐵地道出了那麼一句後,蘇薩微微屏息,全副注意都放到了眼前的金髮少年身 上,就深怕對方會給這個難以面對的事實嚇出了什麼好歹來。   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是:聽到他那揭穿了某些醜惡事實的話語,阿德里安面上卻 沒有半點他以為會有的驚慌失措──金髮少年只是定定地望著他,金眸中寫滿了某些難以 辨明的情緒,一字一句地問道:   「你說他……對我有慾望?」   「……是。而且他眼裡的佔有慾很強,所以我很怕他……會對你做出什麼。」   「佔有慾……對我嗎?伊萊……」   阿德里安從沒想到從旁人眼裡看到的,竟然會是這樣的狀況……回想起那個迷亂的夜 晚、和瑟雷爾之後的躲避,內心深處某個角落開始不斷歡慶雀躍,但更為理智的那一面, 卻又在同時澆下了冷水。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憑空召了片水鏡、看了看自己的樣貌。   金髮金眸、容顏精緻,且皮膚細膩光滑,無處不洋溢著青春的色彩。   這是他的臉,卻是阿德里安.法瑞恩的臉,而不是阿德里安.克蘭西那張銀髮銀眸、 在歲月的蝕刻下顯得無比蒼老的臉。   不是……那張在瑟雷爾記憶裡,代表著父親與師長,卻也因此越發顯得骯髒難堪的臉 。   這一刻,阿德里安只覺心口一陣劇痛傳來,就算及不上四百年前的撕裂心肺,亦足以 讓他瞬間蒼白了臉。當下也顧不得隱瞞順手劃開空間取出藥丸吞下,直到胸口急遽的心跳 逐漸平復,他才有些自嘲地「哈哈」笑出了聲。   而一旁從擔憂到錯愕到慌亂、卻又在此刻轉為不解的蘇薩只能愣愣地看著眼前一瞬間 顯得無比蒼老的少年,半是試探半是不安地喚了聲:   「阿德里安……?」   「……和我做個約定吧,艾提安,用你以靈魂認定的名字。」   這一刻,阿德里安突然有了種極其迫切的、渴望向人傾訴一切的衝動。   看著有些怔愣卻依然沒放開他雙手的褐髮少年,他正了正容色,原先僅是靈機一動的 念頭卻在此時顯得那樣可行且誘人……   「以朋友的身分,互相誓約彼此信任、彼此坦誠,謊言和背叛不會存在於我們之間; 只有尊重和力所能及的互相幫助,會是我們友誼間的基石。」   他的聲音十分平穩,屬於少年的音色依舊是偏於清亮的溫潤,卻已在字句流瀉間蘊上 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威嚴感……與此同時,某種奇異的金色字符亦伴隨著環繞兩人出現在空 氣之中,讓看著的蘇薩露出了幾分難以置信的表情,卻又在瞧見眼前的金髮少年鄭重中隱 隱透著幾分渴望企求的金眸後,有些無奈卻難掩親近地輕輕嘆了口氣。   「以艾提安.蘇薩,我發自靈魂認定的名字誓約,成為阿德里安.柯林斯.法瑞恩─ ─」   「阿德里安.柯林斯.法瑞恩.克蘭西。」   「──成為阿德里安.柯林斯.法瑞恩.克蘭西之友,以靈魂誓約彼此信任,永不背 叛。」   「我阿德里安.柯林斯.法瑞恩.克蘭西在此誓約,與艾提安.蘇薩彼此為友,互相 信任、彼此坦誠、永不背叛。」   隨著二人先後立下誓言,兩道姓名浮現在金色的符文當中,而在阿德里安那句「永不 背叛」落下的同時為乍然收緊的金色符文所捆繞束縛,最終化作兩道金光分別落進了兩人 身體裡。   看著那象徵著誓約達成異象、回想起剛才誓約時對方所用的名字,隱隱明白了什麼的 蘇薩眨了眨眼,隨即鬆開了原先緊握著「少年」雙手的掌,神情一變、故作輕挑地抬起了 他的下顎:   「我還是第一次交朋友交到這麼聲勢浩大的地步……阿德里安,你不覺得自己還欠我 一個說明?」   「……以你的聰明才智,光聽我的名字就該猜到一點了,不是嗎?」   儘管被好友作出了那樣曖昧的舉動,不是面對瑟雷爾便不會臉紅心跳的阿德里安一臉 淡定,金眸深處寫著的卻是感激與釋然:   「我是阿德里安.法瑞恩,梵頓帝國第十二代法瑞恩公爵的嫡子,同時也是……阿德 里安.克蘭西,魔武學院門口還立著雕像的那一個。」   「……我覺得我應該要很驚訝,但卻又不知道該驚訝到什麼程度。」   說著,突然想起什麼的蘇薩微微一頓:「所以你今年到底幾歲了?」   「重生到現在,以身體來說是十五歲;至於靈魂……應該是一千一百一十……二或三 ?」   「所以你被……『教導』的時候,才沒有半點被猥褻的自覺嗎?」   以為自己找到了癥結,儘管清楚眼前的偽少年是目前整個努泰爾大陸上第二老的人類 ,蘇薩卻還是忍不住因為眼前人發自靈魂的單純而再次有了種撫額的衝動。   他不是不曉得關於「阿德里安.克蘭西」的傳聞,但洛瑞安的自由風氣和人文學院的 研究精神老早便已讓他體會到了「歷史」的不可靠性,更何況早在立下互不欺瞞的誓約前 、他就已經清楚眼前的偽少年究竟是多麼單純、乾淨的一個人?名為護短的情緒讓他很快 就對當年的真相有了一些不太好的聯想,不由臉色微黑:   「阿德里安,你連『教導』這種藉口都信,哪有可能是大陸上傳言的那種戀童的人渣 ……?所以當年……難道是『那個人』為了讓自己弒師的舉動合理化的藉口?還是……」   「……他……瑟雷爾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阿德里安微微一嘆,第一次對當事人以外的對象說出了當年的真相:   「真正殺我的人是西法.恩塞德。當年他將神器屠神匕送給瑟雷爾當作新婚禮物,我 本來還有些吃驚於這份大禮,卻沒想到他並未取消認主,還利用屠神匕操控了瑟雷爾的精 神,以至於……」   「那……」   「察覺一切都是他在幕後操控後,我在死前將法師塔的所有權轉移給瑟雷爾並將他送 走,並用盡最後的力量自毀了身軀……只是屠神匕有囚禁人靈魂的能力,所以我肉體雖毀 ,靈魂卻還在對抗;最後不知不覺地就過了四百年,我也莫名其妙地以阿德里安.法瑞恩 的身分重新降生到了這個世上。」   說到這裡,看一旁的友人眉眼微蹙、像是對這樣的發展有些義憤填膺,阿德里安有些 感激又有些感慨地笑了笑,隱隱帶著幾分苦澀地。   「但……其實那些『汙名』,也不是空穴來風。我明明是將瑟雷爾當成自己的孩子一 樣撫養長大、期望他能夠作我的傳承者的……卻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對他有了在那之上的 感情。」   「那也是兩回事。」   也許是護短、也許是自身的標準明確,蘇薩對好友坦誠的實情不僅沒有半點批判,反 倒還有些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   「人跟禽獸的差別在哪?不就是人曉得分辨,知道那些事該做、那些事不該做;而禽 獸卻只會聽憑自身的慾望行事?那份情思或許悖德,但你是發自真心,也忍住了沒有作出 逾矩的事情,就不該承受這樣的汙名。」   「……看來我在你眼裡的人品還挺可靠的。」   這話所指的,自然是蘇薩只憑幾句話就認定他不會作那些事的表現……明白他的想法 ,褐髮少年勾了勾唇角:   「我的年齡雖然只有你的幾十分之一,但對看人的眼光還是有幾分自信的。你的眼神 很乾淨、很清澈,而一個淪於私慾不曉得控制的人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眼神──不論所謂的 私慾是情慾還是權力慾。看到你的眼神、知道你的身分後,我就能夠理解為什麼努泰爾大 陸這一萬年來只有你一個人能夠達到那樣的成就,而西法.恩塞德卻無法了。」   「……謝謝你,艾提安。」   「不用謝。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嗯。」   「所以溫斯特劍聖和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看你剛才的反應……像是很難相信、 又像是受了打擊的樣子,對我說的、溫斯特劍聖對你有慾望的事。」   頓了頓,「他會對你做出那種事,還想用『教導』二字蒙混過去,應該不曉得你的真 實身分才對吧?」   「……他確實不曉得。」   阿德里安之所以在坦白前還要求對方立誓約,目的其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必然 會在他的講述中暴露身分的瑟雷爾。所以聽蘇薩問起,沉默片刻,他還是如實說出了讓自 己如此痛苦糾結的理由:   「伊萊.溫斯特……就是瑟雷爾.克蘭西。」   「瑟雷爾.克蘭西……」   這一刻,直到剛才都還無比鎮定的蘇薩徹底錯亂了。   ──雖然比起曾經的空間半神,只是傳奇的裴督之主層次明顯有差,但後者畢竟是他 從小聽到大的睡前故事大魔頭,現在突然告訴他那個銀光獵隼和裴督之主是同一個人,即 便蘇薩今天才剛見識到銀髮男人黑暗的那一面,一時半刻卻仍有點消化不良……   「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那在裴督的──」   「也是他。雖然沒問過,但我猜測他是用了某些手段同時控制兩個身體。」   阿德里安淡淡答道。「雖然只是我的猜想……我和瑟雷爾曾經在我四百零四年忌日當 天意外見過一面,或許是因為這樣引起了他的興趣,才會有了伊萊.溫斯特寄住法瑞恩公 爵府這件事吧。」   「既然這樣……溫斯特劍聖對你有意思,不就等於瑟──咳嗯、裴督之主對你有意思 ?也就是說,你這麼多年來的單戀有了實現的可能,不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為什 麼你的表情……那麼複雜難過?」   「……因為他不知道我是『我』,只把阿德里安.法瑞恩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孩子。」   早已不敢有任何希冀的半神閣下微微低頭,讓垂落的瀏海遮蓋住了他一瞬間難以掩飾 的黯然與苦澀:   「當年他看出了我的眼神,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我身邊逃離……四百多年前之所以 會被西法趁隙而入,也是因為他對我的感情存在著極深的排拒和厭惡。儘管是在精神魔法 刺激下逼出來的話語,我也永遠忘不了他對著我說『噁心』、『骯髒』時的表情。這樣的 瑟雷爾……如果曉得阿德里安.法瑞恩就是阿德里安.克蘭西,又會用什麼樣的眼神看我 ?」   會不會……又認為他是卑劣的騙子,隱瞞身分利用外表去親近自己、欺騙自己的感情 ?   「連只和你認識不到半年的我都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他犯過一次錯還認不清, 那你真是白對他那麼好了。」   察覺了友人未出口的心思,蘇薩有些忿忿不平地道。   「我不能替你決定該怎麼做,但阿德里安,但你要明白,喜歡一個人並沒有什麼錯… …就算以當年的身分立場,你的感情確實是悖德的,但你畢竟也為此死過一次了,不是嗎 ?而且不論你對那個人抱有什麼樣的情感,單就事實來看,你從沒有做出任何一點對不起 他的事;反倒是他,只看自己想看的、要自己想要的,卻忘了你根本不欠他什麼……真正 有錯、真正該痛苦該贖罪的,都是他而不是你,知道嗎,阿德里安?」   「艾提安……」   「我和你的身世很像,差別只在於我沒有一個好哥哥,而那個哥哥……也沒有一個好 母親。所以最開始看到令兄和你相處的樣子時,我心裡一直很羨慕。」   說著,褐髮少年清豔的面龐上已是一抹無比溫柔的笑意勾起:   「但現在,知道了你的事情後……我只羨慕『那個人』,能夠有你這麼好的父親兼老 師,不論什麼時候都將自己的孩子放在第一位。」   「……即使我是個對自己的孩子產生了不該有的情感的『父親』?」   「如果是我,看到老師這麼痛苦……一定不忍心拒絕吧。」   蘇薩輕輕摟住了因他的話而徹底怔忡、模樣真的像個孩子一般的友人,即便記憶裡魔 武學院前那座雕像的模樣此刻已清楚地於腦海中浮現,他卻仍是不由自主地對懷中身量比 自己還要小上一些的偽少年萌生了濃濃的憐愛。   而褐髮少年雖不寬廣、卻足夠堅定溫暖的懷抱換來的,是阿德里安唇角一抹釋然的笑 。   「謝謝你,艾提安……」   「剛剛不是說過了?我們是朋友,互相支持安慰本來就是應該的,不用謝。」   如此一句罷,又自使力緊緊抱了懷中的偽少年一下後,蘇薩才鬆開了手,笑著由床邊 站起了身。   「好了,你休息一下吧!我也要去弄點東西吃了。你的份我會做好留著,等你睡醒想 吃再吃吧!」   「嗯。」   阿德里安頷首應過,隨即聽話地躺回床上蓋好被子、目送著好友拿著他用過的餐具就 此離開了房間。   ──儘管和瑟雷爾的事依舊無解,可有了傾訴的對象,心裡壓抑著的情緒確實輕鬆了 許多。   只是……回想起自己剛才幾乎發作的險況,已許久不曾進入那種狀態的半神微微皺了 下眉頭,隨即想起什麼似的由衣領處取出了那個多年來一直守護著他的鍊墜。   即使已過了十多年,鍊墜上以精神力祕法建構出的法陣也依然完好──但這卻只是肉 眼上看得見的。   如果改用感知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裡頭的紫靈晶已經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裂痕;而外 頭建構法陣的精金,也隱約有了一些不自然的扭曲。   按理說一個足以搆得上傳奇等級的物品,在正常狀態下就算用個一兩千年都不會有太 大的問題,所以他之前也沒想太多……但看鍊墜現在的狀況,顯然這十多年來的使用已經 超出了「正常狀況」的範疇,讓這條鍊墜提早迎向了壽終正寢的一日。   而原因……多半不外乎他這殼子裡裝的靈魂,其實是半神層次的緣故吧。   思及此,阿德里安心下暗嘆,卻終究還是將已有了輕微破損的鍊墜默默放回了胸前。   ──看鍊墜的樣子,再撐個一陣子應該不是問題……到時候再找個理由讓瑟雷爾看看 吧。   雖是帶著幾分逃避意味的想法,但已身心俱疲的阿德里安卻終究未再多想,只是輕輕 闔上了眼眸,任由熟悉的倦意將自己拖往了意識深處…… --   「雖然這麼做有些趁人之危.....不過.....」   「我,本來就是個小人哪。」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45.20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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