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吾友」
那個激情的夜晚,最終在裴督之主不知悔改的精蟲上腦下有了個尷尬的落幕;而那個
徹頭徹尾觸犯了師父底線的人,也因而落得了獨守三天空房的下場。
──可面對這樣的結局,瑟雷爾雖不斷透過靈魂鏈結向師父示好致歉,但要說後悔或
反省什麼的,倒還真的沒有……說到底,那天他之所以會在被師父推開一次後還不知死活
地想嘗試第二次,師父的模樣太過迷人是原因之一,但也是因為當時的他多少抱持著「死
豬不怕水燙」這種心態的緣故──他本就處於閉關期,那天也是因為師父一時心軟才得了
個休假;既然放縱一天完後都得再次面臨苦哈哈的禁慾練功,自然是趁假期能「撈」多少
就「撈」多少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師父之後不理不睬地冷了他三天,裴督之主只怕還會繼續拿那天的
記憶當「菜」多糜爛個幾天,順便感慨自己為什麼急到連顯影晶石都沒布置……可見師父
真的動了怒,瑟雷爾雖還是對成年版的小阿德里安回味不已,卻也只能乖乖收心,繼續努
力朝半神之路邁進。
──相對於大陸上這萬年來無數止步於傳奇的強者,裴督之主其實已經可以說十分幸
運了。
他有一個天資橫溢、單靠自己就觸碰到規則並成為半神的師父,又有來自上一世的知
識作為輔助,起點本就比旁人高了許多;更何況他的師父疼他愛他卻也尊重他、不僅願意
將自己所有的知識傾囊相授,也不吝於聽取他的意見?有了師父的知識傳承,又有師父被
害後的那一番磨練砥礪,才有了裴督之主這個努泰爾大陸上近萬年來最年輕的傳奇;但若
不是重新得回了師父,以為無法復活師父、除報仇外生無可戀的他,或許比起不知在何方
的突破,會更樂於直接和西法同歸於盡。
但師父回來了。
──為了他回來了。
即便之間橫亙著不少波折、誤會和隱瞞,但他們終究還是收穫了那個對彼此來說都有
著不凡意義的十一年陪伴,更以此為契機真正迎來了解開心結、互通心意的機會。因著過
去的種種劣跡,深怕自己會重蹈覆轍的他還提出了靈魂誓約的要求,卻也因此得以在師父
的引領下真正看見了那扇「門」。
那扇通往規則、通往真理的門。
瑟雷爾其實並不是那種一心追求真理的人。對他來說,不論是對魔法的鑽研、還是對
自身實力的提升,都只是為了達到某些目標所不得不為之的手段……最開始,他是為了達
到師父的期望與施展自身的抱負而努力鑽研魔法;再來,他是為了活下去好替師父報仇而
不得不努力修練;等到成為傳奇之後,掌握了一定力量的他,目的又成了「復活師父」,
所以優秀的天份、見識和傳承雖然讓瑟雷爾的實力在傳奇之中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但在真
理的追尋、對魔法本質的理解上,他其實從成為傳奇後就停下了腳步。
但現在,他卻有了不得不前進的理由。
不僅僅是因為「師父希望」而已──當然也不會只是為了和師父「雙龍」一次──更
是因為只有突破了半神,他才有可能真的如願永遠陪伴在師父身邊。
相較於半神幾乎看不到盡頭的壽命,傳奇就算能活到一千歲甚至出頭,也終究太過短
暫。雖然他的年紀在傳奇當中仍算年輕,但六、七百年的時光,在相愛的人之間也就是倏
忽彈指而已。所以意識到這點的瞬間,即便許多傳奇高手不可避免的終局依舊離他很遠,
瑟雷爾卻突然能夠理解西法那種不顧一切地想活下去的心境了。
儘管所追求、所在乎的事物並不相同,但如果他與師父的重逢和互通心意發生在壽命
將近之前,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地留住性命,就只為了盡可能地多待在師父身邊一日。
甚至,在無法可想之後……絕望地拖著他最愛的人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當然,這種瘋狂也就是在設想時因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悲哀與痛苦而起的衝動而已──
且不說他根本不會讓自己有面臨這種狀況的機會;就算到了那個時候,他難道就能夠出手
傷害那個他放在心上用靈魂深愛著的人?或許在那一刻,這種自私就已成為了違背誓約的
背叛,讓他徹底湮滅在法則的懲罰之下了。
因為那樣的他,已經沒有資格去愛師父……或者為師父所愛了。
但不論如何,僅僅是不為了讓師父因為失去他而痛苦,他就有說什麼都一定要突破傳
奇成為半神的理由。為此,他一方面透過師父的思覺共感去觸碰、去體驗何為「規則」,
一方面試著結合過去的經驗去辨析、去理解……雖然前世今生、兩個世界有著相當大的不
同,但從師父當年擺脫屠神匕和先前利用「加速」修練時的經歷來看,某些基礎的規則還
是有其共通性在的,也因此給了瑟雷爾一些切入的靈感。
裴督之主雖很難像師父那樣將研究這些當成興趣兼一生的志業,但以他的「慧根」,
在研究中因有所領悟而感受到樂趣的能力還是有的……只是先前的兩個月,他雖透過這種
方式對規則有了更多的體悟和認識,也感覺到那扇門已經近在眼前,卻偏偏在到達一定程
度後便陷入了瓶頸止步不前──如果完全看不到前路也就算了,可他卻是停在了這種與目
標僅餘一步距離的地方,咫尺天涯、遙不可及……這種情況,又讓在修練過程中其實一直
算得上順風順水的瑟雷爾如何能靜得下來?
──或許,就連那一天失控的恣意妄為,也是這種焦躁作用下的結果……所以再次閉
關苦修沒幾天,瑟雷爾就被一直透過靈魂鏈結關心、掌握著他進展的阿德里安叫了停。
『其實做研究這種事,不論在你曾經的世界,還是在努泰爾大陸這個時空,本質都是
一樣的。』
出於安慰而默許了瑟雷爾將他抱在腿上拼命磨蹭撒嬌,已經掌握到對方問題所在的半
神閣下思索著合適的比喻同徒弟開了口,『初入門徑,當然要對研究的領域先有廣泛的認
知,才能完整看清整體,不至於因偏狹的角度而對知識體系有了錯誤的了解……這個部分
你已經差不多達到了。而成為半神的鑰匙,就掌握在下一階段當中。』
『下一階段?』
『好好動腦筋,你一定能夠想通才對。』
自覺給的提示夠了,阿德里安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要求瑟雷爾「管好他的靈魂」去法
師塔專心閉關,不要在關鍵時刻因為其他方面的干擾而受到了影響……明白師父的意思,
向來知曉輕重緩急的裴督之主也沒煩惱裴督的事──不然他養那五個執政官是幹什麼用的
──便乖乖把自己和「關機」的銀髮劍聖一起傳送回法師塔,專心閉關思考了起來。
──其實師父雖只說了一半,但作為對突破路徑的指引,已經算得上清楚明白了。
就像前世的教育體系那樣,要研究一個學科,首先就要對這個學科的全貌有整體性的
了解;而進行這一步的,就是大學階段的部分……等了解了這個學科,還想再繼續碩士博
士博士後地鑽研下去,研究方向就得由原先的廣淺轉為精深了。
師父的意思,就是他已經度過了那個「廣淺」的階段,是該朝著「精深」的方向邁進
了。
這其實是很淺顯的道理──一個初窺規則門徑的人,想一下子掌握太多根本是妄想;
從一條自己最能把握的部分開始接觸才是正理……只是他和師父思覺共感久了,體會到的
東西太多太多,以至於不知不覺就產生了「半神就應該掌握無數規則無比強大」的錯覺,
而忘記了師父當年剛突破時,所領悟並掌握的規則也只有簡簡單單的一項。
那就是「排除」。
掌握了「排除」後,當時的阿德里安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的領域中徹底排除
那五名獸人傳奇的存在,所以才會造成了五人當場徹底湮滅的效果。當然,這條規則也不
是只有這種兇殘的用法……「排除」進一步還可以衍生成「挑選」、「甄別」;那一天師
父讓他「裸體圍裙了」的手法,就是靠排除消去了他身上多餘的衣物。
而他現在面臨的,就是該如何從師父帶給他的無數知識中挑出一門最有興趣也最能把
握的,盡己所能地去理解、去掌控……這樣的過程說難不難、說簡單不簡單,卻讓瑟雷爾
不得不靜下心來反思自己已經得到的,和他想要、需要得到的是什麼。
阿德里安並沒有插手這個過程。
他自覺已經做得夠多了,又對徒弟有著極深的期許,自然希望瑟雷爾能夠完全靠自己
的力量破繭成蝶……這個時間或許很短,也或許會出人意料的長,但比起對方的成就和彼
此攜手的未來,就算這樣的等待會讓他們來不及親手收割西法的性命,半神閣下也不會後
悔。
西法當年的背叛與隨之而來的後果雖然是他的心結,但比起心結更重要的,卻還是那
個他不惜一切深愛著的孩子……阿德里安在教導徒弟要注意輕重緩急時,也同樣不忘這麼
提醒自己。所以已足夠強大、有能力應付西法任何試探的他便也釋了懷放了心,除偶爾會
到法師塔「慰問」徒弟一下之外,多數時間都留在裴督替徒弟守護這個城市,並且靜下心
來好好體悟自己曾在那構築了時空的玄奧之處體會到的種種知識了。
──也是直到恢復了半神的實力,他才有辦法真正將這些已經翻來覆去思考過許多遍
的東西化為實際的推演、計算和運用。尤其先前為盡快擴大腦域而掌握的「加速」在這方
面更是再實用不過,讓阿德里安就算只是躺在徒弟床上靜靜睡了一天,腦袋裡也進行了相
當於未加速情況下需要兩千多天完成的計算量。
然後,一點一點地……在掌握了越來越多規則的同時,逐步釐清了重生以來、他之所
以屢屢會有某些細微預示觸動感知的緣故。
規則就是這個世界運行存在的基礎。掌握了規則,某種程度上便也得到了預知未來的
能力,因為所謂的未來,本就是以現有的境況為基礎、在規則的運行下發展而成的……未
來並非一成不變,但掌握的規則越多,能把握的範圍就越精準;所以四歲生日當晚,他才
會在某種預感的驅使下跑到了自己當年身殞的房間當中,並由此再度展開了和瑟雷爾的命
運糾纏。
但即便清楚自己已經掌握了一些超乎尋常的能力、也隱隱感覺到自己離某個曾經錯失
的至高境界不遠了,阿德里安卻沒有恣意使用,也沒有貿然躁進。他只是像許多年前還只
是個小小的魔法學徒時那樣,順其自然地享受著研究真理、把握規則的秩序,然後守護好
那個孩子的一切,直到對方真正追上自己的那一天。
可他越來越不把西法放在心上,卻不代表對方也會這麼做──伴隨著心底隱隱約約的
躁動,在裁決塔上層七樓邊維持著裴督的防禦結界邊潛心修練了兩個多月的半神閣下,第
一次聽見了外邊傳來的敲門聲。
發覺是科立耶等人,已享受了兩個多月清靜的阿德里安知道他們必定是遇上了什麼無
法解決的事才會過來,想了想後也就解開結界,讓五人進到了外邊的客廳之中。
而事情也確如他所猜測的。
有瑟雷爾這樣喜歡放羊的主人在,裴督能在過去的三百年裡日益強盛,自然還多虧了
健全的管理體制,以及優秀又可靠的執政官……科立耶等五人雖都已不是當年跟隨瑟雷爾
起家的原班人馬,但不論能力和可信度都只有更青出於藍,所以儘管連知曉阿德里安真實
身分的科立耶都將吾主兩個多月的無聲無息當成了夜夜笙歌或其他不務正業的舉動,幾人
也就是暗自腹誹一番而已,倒沒什麼踰越的舉動。
──但也正因為這樣,直到進了上層七樓那間裝潢風格十分……難以形容的寓所、在
線條一點也不優雅卻依然柔軟的沙發上分別坐下後,幾人才從那個上身是一襲寬鬆的亞麻
襯衫、下身是一條深褐色格紋馬褲的金髮少年口中得知了裴督之主此刻並不在裴督的消息
。
雖然這種事早就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但五執政之中沒有一個人得到通知,卻還是實實
在在的第一次……知道對方真實身分的科立耶倒是腦子一轉就明白了些什麼;但另外四個
人卻都不免露出了幾分質疑和審視。
相較於上一回被裴督之主摟著亮相時那副柔弱而又飽經「疼愛」的模樣,「小金絲雀
」今日看起來相當閒適自在。面上雖看不出太多的情緒,卻也是相對沉靜平穩的,再加上
那舉手投足間無意識展現著良好禮儀的優雅,看來也就像是個普通的貴族子弟而已。
但他的外貌,卻讓這個金髮少年永遠不可能和「普通」兩個字扯上關係。
──就算清楚這隻小金絲雀已經不知被吾主玩弄、調教過多少次了,妲莉亞等人看見
他的第一眼,最先升起的感覺也依然是「單純」、「乾淨」……只是這樣的氣質襯上少年
過分精緻的容貌、寬鬆襯衣自領口微微敞露出的風光,和那條極貼身馬褲襯出來的下半身
線條後,給人的感覺,就會從單純的「想親近」變成「想占有」或「想玷辱」了。
就像薩奇.林德這個無往不利的花花公子,每次看到眼前的男孩都還是忍不住有些驚
豔和被吸引……只是當這個「好獵物」變成自家主人的愛寵、還被主人命令必須敬對方如
同對待主人之後,就算是「惜花」如他,也不免對這隻小金絲雀產生了幾分抗拒防備的情
緒。
更何況這個男孩才剛說出了一番讓身為執政官的他們──實際上是要排除科立耶的─
─深深感到被侮辱糊弄了的話語。
他說,「瑟雷爾現在有重要的事要辦,人不在裴督」。
他說,「有事情直接告訴我就好,我會處理」。
──雖然清楚在吾主事前已交代過「敬他如敬我、待他如待我」的狀況下,少年會說
出這種話似乎也無可厚非;但對除科立耶之外的四名執政而言,要他們對這隻據說是被擄
來的小金絲雀維持表面上的恭敬就已是極限,又豈有可能真的將他當成主人、上司一樣看
待?尤其是心懷不滿已久的妲莉亞,更是毫不客氣地冷笑了下,一字一句地道:
「您會處理?小金絲雀『閣下』,這似乎已經超出您的……『職責範圍』了。」
說著,她還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少年纖細的腰身、挺翹的臀部和修長的雙腿,卻在暗示
對方不過是個孌寵的同時鬱悶的發現這孩子看起來還真的挺吸引人……倒是一旁善於察言
觀色和分析情勢的科立耶從那位閣下的態度中察覺了某些變化,也不希望同僚因為不清楚
狀況惹怒對方,連忙在其他人火上加油前先一步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三指按著客客氣氣
地從桌面上推到了金髮少年面前。
「妲莉亞只是認為此事由吾主處理更為妥當而已,閣下請不要誤會……這是屬下幾人
今天會過來的原因。」
「科立耶!你──」
「……西法。」
見科立耶居然無視於他們幾人的態度,仗著職位之便直接將交給他保存的那封信遞給
了少年,一旁的薩奇和格拉漢姆都不由皺了皺眉頭,妲莉亞更給友人的「倒戈」氣得一聲
嬌喝,可緊接著脫口的質問卻才剛起了個頭,就被一聲蘊含著無盡交雜的溫潤嗓音打了斷
。
那是「小金絲雀」的嗓音;可構成的,卻是所有裴督上層都再清楚不過,卻幾乎不會
直接喊出──更遑論是喊教名而不是姓氏──的名字。
西法──全名西法.恩塞德,塞姆爾帝國的無冕之王,同時也是裴督最大的敵人。
知道一個年輕男孩用這種口吻喊出那個名字的反常,妲莉亞等人微微一愣,更在瞧見
少年目光所聚、意識到對方是看到了那封放在桌上卻仍未拆封的信才喚出了那個名字後,
越發加深了心中的異樣感。
因為那封信,確實是由塞姆爾而來、更確實是由西法.恩塞德這位努泰爾大陸上最老
牌的傳奇高手差人送來的。
更甚者……那封信指名的收件人,也不是他們本以為的裴督之主,而是現在在裴督代
表了某隻小金絲雀的「阿德里安」。
正因為來信者的身分和這樣的反常,才會讓他們匆匆敲了七樓的門,卻不想迎來的會
是這種情況……倒是科立耶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又從那位閣下的言行舉止中看出他
似乎沒打算繼續演戲隱瞞身分下去了,便直接接著對方那萬般複雜的一喚點了點頭:
「是的,閣下……這封信是塞姆爾方面專程派人送來,且聲明了是『那位』的親筆信
。至於收件人……是您,閣下。」
「……這是在暗示我又想得太天真了吧。」
看著那封用頂級卷軸紙書寫摺疊成的信函、回想起許多年前自己第一次收到「好友」
這樣奢侈的信時啼笑皆非的感覺,金髮半神雙眸微暗,脫口的聲調卻已不自覺地帶上了幾
分緬懷:
「也只有他才會把混入了秘銀和翠翎鳥羽毛的卷軸紙當成信紙來用……這麼奢侈的習
慣,果然不是輕易能改掉的。」
伴隨著這番自語般輕聲、卻仍足以讓在場的五名聖階執政官聽清的感嘆,阿德里安引
動規則幾個檢測、驅逐掃過,確定不論是接觸過信的人又或信件本身都沒有什麼陷阱後,
他也不避諱科立耶和另外幾個已經隱隱察覺到什麼的人,直接就將那封來自塞姆爾的信打
了開來。
──西法會拿高級卷軸紙寫信,自然不是因為有錢沒地方花所以哪種紙貴就用哪種紙
寫,而是因為他的「信」其實是紀錄了影像和聲音的小術法、必須用卷軸紙才能封存,所
以才會出現這種狀況。
而阿德里安手中的這封信,很顯然也確實遵照了對方曾經的習慣。
隨著他一道觸發用的精神力送入,被打開的卷軸紙發出銀白色的光芒,下一刻,半空
中已然映出了一個褐髮藍眼、容貌英俊、氣質華貴的男人坐在書桌前朝收信人微笑的身影
;而一道低沉華麗的嗓音,也隨著他雙唇的張闔在客廳裡響了起來。
『見信安好,阿德里安。』
『看你還有能力打開這封信,就證明我果然還是一樣了解你。』
『上次見面,還是大陸曆9873年9月13日,你的小瑟雷爾婚禮後的宴會上吧──雖然
他對我的「新婚賀禮」似乎不太滿意──四百多年沒見,身為大學以來的老友,你回來了
卻連點消息都沒有,不覺得有些見外嗎?難道是因為換了個模樣、感覺不好意思見人的緣
故?但我看過你現在的晶石顯影,還真是個年輕又可愛的身體呢……每次聽到外面那些談
論著「小金絲雀」的閒言碎語,都讓我忍不住要發笑。』
『寒暄就到這裡好了。我準備了你會喜歡的東西。見信隔天出來見個面吧,下午兩點
,我在那座塔樓下等你。』
『另外……你還活著,真好,吾友。』
『對了,據說你的小瑟雷爾對那副新身體頗為著迷?就是不知道他清不清楚你的真實
身分了……如果不清楚,小心四百年前的事再次上演、白費了你重活一次的機會。』
如此一句後,半空中的影像乍然消失;而原先散發著銀色光芒的「信紙」,也在能量
耗盡後變得焦黑。
但客廳中先前因「看信」而保持沉默的幾個人,卻沒有因此從中恢復過來。
因為這封「信」中所蘊含的過大訊息量。
信的收件人是眾人眼中的「小金絲雀」阿德里安.法瑞恩,一個出身名門卻從小體弱
多病且不受父親重視的繼承人、如今更已被斷絕了父子關係;但作為信中的西法說話對象
的「阿德里安」,卻是那個死在了大陸曆9873年9月13日的空間半神,同時也是裴督之主
四百年來心心念念要為之復仇的恩師。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除非是那位塞姆爾的無冕之王得了妄想症,否則豈不代表他們眼
前這個纖細柔弱、時常被裴督之主翻來覆去地「疼愛」的金髮少年,就是那位他們出生時
就已是傳說的閣下?難怪以往總是一臉苦大仇深、渾身散發著陰鬱氣場的裴督之主會一改
昔日風格地做出那種夜夜春宵不辦公的舉動……因為他以為死了四百多年的師父已經復活
了,而且兩人還終成眷屬了?
能成為執政官的都不是蠢人,所以連身為練功狂的卡德爾都反應過來金髮少年的真實
身分後,幾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齊刷刷地將頭轉向一旁的科立耶,露出了一個「混蛋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的表情。只是一想到他們之前的冒犯之舉,和面前這位閣下在
努泰爾大陸上已經神化的地位,幾人就連這樣的指責也只敢用眼神傳遞,而不敢去打擾那
位大人的沉思。
好在這樣的沉默並沒有維持太久。
定定看了眼廢掉的卷軸一陣後,身分已經大白的半神閣下一個動念直接把它湮滅了掉
,而在目光環視、將瞬間正襟危坐的五人淡淡掃了遍後,開口道:
「瑟雷爾現在正處於十分關鍵的時期,我不希望任何人去干擾他,所以已將他之前設
置的傳訊陣一併封鎖了。我已經在整個裴督佈下比當年在洛瑞安設置的結界強度更勝的防
禦陣法,明天離開前會將用法跟設置告訴科立耶……裴督的日常內政我一樣不會干涉,你
們也不需要特別顧慮我,以前怎麼做、現在還是那麼做就好了……明白嗎?」
「是……是的。」
五人猛點了點頭,面上一時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表情……但他們畢竟也聽到了塞姆爾
的那位聽起來怎麼聽怎麼酸的訊息,就算不完全清楚內情,也知道眼前的閣下心情絕對不
會好到哪裡去。所以面面相覷了下後,惹了眾怒的科立耶只好在幾名同僚「你去」的眼神
中有些尷尬地欠了欠身: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閣下。」
「嗯。」
而回應的,是金髮偽少年的一聲輕應,和讓眾人一時有些受寵若驚的起身相送……直
到先前來勢洶洶的五名執政官乖寶寶似的排隊搭上了升降梯,阿德里安才提步回到了保留
著徒弟氣息的大床上,將頭顱深深埋進了對方的枕頭當中。
──他並沒有讓瑟雷爾透過靈魂感知到裴督發生的事。
本來如果徒弟有心探詢,這些事也是瞞不過對方的;但透過靈魂鏈結,阿德里安可以
感覺到瑟雷爾已經摸到了那條屬於他的路,正在一個十分關鍵的時點上;所以他沒有讓自
己的心緒過度波動引發對方的注意,波瀾不驚地處理了一切。
而這麼做所耗費的心力,遠遠比他所預期的還要少上許多。
所以阿德里安想,他是真的已經放開了──對於四百多年前的那一夜、對於自己的死
、對於徒弟的作為,也對於西法算計他的原因。這並不是說他就原諒對方了,只是不再覺
得這些事值得他煩惱而已。
但對方的邀約,他還是一樣會去。
做為一個優秀的精神法師,西法在洞察人心──尤其是人心的黑暗面──上的能力絕
對是無庸置疑的。既然他能從洛瑞安的事上推斷出自己的真實身分,對於自己在乎的人想
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雖然阿德里安留在雷昂等人身上的守護符文並未傳來什麼異動,
但面對精於謀算、詭計多端的西法,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而在他已恢復甚至實力更勝當年的此刻,和西法之間最壞的結果,也就是他沒等徒弟
出手就直接將人滅掉而已……回想起曾經的那段友情,以及四百年前察覺真相時的驚怒,
金髮半神微微苦笑了下,卻終究沒再多想,閉上眼睛便自於腦中暗暗推算了起來。
* * *
學院之都.洛瑞安
洛瑞安邦立大學南校區.魔武學院法術試驗塔「克蘭西」
作為大陸上首屈一指的魔武學院、也是唯一一所擁有半神校友的魔武學院,洛瑞安邦
立大學魔武學院可以說是相當「財大氣粗」的存在──不說歷年來收到的各界捐贈和傑出
校友反饋,單單只某位閣下在校時的貢獻,就已足讓許多人為之興嘆了。
這座以「克蘭西」為名的法術試驗塔,就是最好的例子。
這座塔樓本體的建築資金來源,是當年空間半神處理掉克蘭西商會後捐獻給學校的那
部份資產。當然,那些錢雖然不少,但以魔武學院的財大氣粗還算不上什麼,塔樓原來的
名字也並非「克蘭西」,只是一座普通的教學研究大樓而已。只是阿德里安留校任教後,
花了不少時間用自己的研究把這座塔樓一點一點改造成了內部空間廣大、能依需要切割獨
立空間且禁得起禁咒級能量衝擊的建築,自然就成了魔武學院的一寶,也在之後更名成了
「克蘭西」。
在校任教時,阿德里安最常消磨時間的地方不是學校的圖書館,就是眼前這座塔樓。
所以數百年前,已經回國的西法每每來洛瑞安探望「好友」,總會直接約他在這座塔樓下
見面……這,也是對方先前那封信上連個詳細的地點都沒說,只提了「塔樓」兩字的原因
。
所以塔樓前如期赴約的阿德里安,不可免地為此流露了幾分複雜。
──儘管已在洛瑞安重當了一年的新生,但先前一直有意無意地迴避著過往事物的他
,還是直到此刻才第一次重回了這個故地……看著外觀與記憶中無甚差距、只是悄悄爬上
了幾根藤蔓的塔樓,感覺著自內部空間傳來的各種能量波動,阿德里安金眸中幾分緬懷浮
上,唇角小小的笑意隨之勾起,卻又在感覺到身後的來人後,化作了看不出一絲弧度的冷
凝。
他回過了身,將那雙帶著透骨冰寒卻依舊難掩複雜的金眸對向了前方緩緩朝他走來的
褐髮男子。
西法.恩塞德,努泰爾大陸上公認最強的精神系法師,同時也是某段時間裡公認的第
一強者、整個大陸最有權勢的人……這個不到三十歲就成為聖階的天才依舊維持著昔日英
俊的外貌,一身衣著打扮也是盡顯尊貴身分的雍容得體;但作為一個對各種能量的變化無
比敏感、更已隱隱觸及了命運絲線的人,阿德里安在他身上看到的卻不是與外表相符的風
光得意、如日中天,而是因不斷被名為「歲月」的規則所侵蝕帶來的暮氣沉沉,與窮途末
路的瘋狂。
這個男人,正走在一條自取滅亡的道路上。
「許久不見了,阿德里安。你看起來的樣子,真……年輕。」
沒有在意少年精緻面容上並不掩飾的冷意,有著一雙美麗藍眼的褐髮男人在他面前距
離約三步處停下了腳步,用絲毫不顯生疏的熟稔語氣和笑容主動開口打了個招呼。
就像許多許多年前、他們仍是彼此唯一認可的「好友」時那樣。
阿德里安不認為西法會蠢到以為自己不清楚當年的真相,卻也不想費力氣去指責對方
身為幕後真凶卻還故作無事地和自己套交情的虛偽。所以他只是因對方口中的「年輕」二
字牽了牽唇角,道:
「託你的福。」
「我以為你會做點掩飾才過來……怎麼,不打算繼續掩飾身分了嗎?」
「最需要隱瞞的對象都已經知道了,那麼做不過是白費心力而已。」
知道他是指周遭因為兩人異常熟悉的外表而不時投來的打量目光,阿德里安淡淡回道
,卻沒有為此施法隱蔽的打算……明白「老友」的意思,西法笑了笑,也不介意四周隱隱
約約的竊竊私語、抬手指了指前方的林蔭大道:
「那就一起散散步……像當年那樣?」
說完,也不等對方回應,他已自邁開腳步,沿著那條因正值深冬而帶著幾分蕭瑟意味
的大道緩緩走了起來。
見對方過了幾百年還是不改當年的王子脾氣,阿德里安挑了挑眉,卻終究沒有直接傳
送走人,而是維持著一個足夠聽到對方的聲音、卻不顯得過於熟稔的距離,跟在西法斜後
方走上了那條不時有學生嘻笑而過的林蔭大道。
「你知道嗎,阿德里安……其實四個多月前、知道瑟雷爾居然能夠從結界裡逃出的那
一刻,我就知道是你回來了。」
小片刻後,走在前方的褐髮男人淡淡開了口,帶著感懷的口吻,卻仍掩蓋不了語氣間
隱隱透著的、那種像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得意。
「但我一向不喜歡輕舉妄動,所以沒有馬上和你聯繫,而是花了點時間弄清了當時的
狀況,才肯定了那個『阿德里安.法瑞恩』就是你……」
頓了頓,「畢竟,那個結界的強度……又豈是瑟雷爾能夠在那麼短的時間裡輕易解開
的?你曾說要想不用『鑰匙』解開空間封鎖直接暴力破解掉,就連你自己也要花上不少功
夫……只是其他人都不像我這樣了解你,所以才會愚蠢地以為那小子能辦得到──其實不
說破解空間封鎖的事,就連卡特……也是栽在你手下吧?」
「……是,你確實很了解我,所以當年才能夠安排出那種戲碼、能夠利用人心的黑暗
跟軟弱操縱瑟雷爾,最後讓一切演變到了那個地步……但到頭來,你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
呢?從我這裡奪去的生命力或許讓你變得比一般傳奇更強大許多……但就算比一般傳奇強
,你也終究止步於傳奇而已。」
沒有否定對方對於卡特死亡真相的猜測,卻也沒有容忍對方怎麼聽怎麼難過的酸言酸
語,阿德里安用一種就事論事的平靜口吻給予了回應,不論神情語氣都十分淡然,可話中
所言,卻無疑正中了聽者的痛腳。
──正如西法了解阿德里安──至少西法自身非常肯定這一點──那般,阿德里安也
對這個昔日「好友」的個性十分了解,所以當年察覺是對方下手暗害之後才會連一聲「為
什麼」都不曾問過……而也正因為了解,他很清楚西法為什麼會認為──或者說想認為─
─卡特其實是死在他手裡。
因為卡特死得太輕易。
雖然卡特在傳奇之中的實力不怎麼樣,但能那樣輕易地除掉一個傳奇,本身就意味著
「兇手」實力的不凡……而西法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辦得到的,遠遠不能。所以如果承認
卡特的死是出自於瑟雷爾之手,無疑就承認了那個毛孩子的實力已經勝過他了。
而這樣的事,自然是這位自視奇高的老牌傳奇所無法忍受的。
沒有揭破對方這種不肯面對現實的悲哀,阿德里安其實也算是口下留情了的。但他那
句「你也終究止步於傳奇而已」的殺傷力卻仍強得讓對方背對著他的英俊面龐有了一瞬間
的扭曲和猙獰。
「真是傲慢啊……像這種……漫不經心地『傳奇』、『傳奇』說著的口吻。」
「只是單純的敘述而已;但你非要這麼想也無可厚非。」
說著,金髮少年微微頓了下,那種純然沉靜的氣質依舊,金眸間卻已流瀉了一抹全無
掩飾的睥睨:
「畢竟,我確實有傲慢的資格,不是嗎?」
聞言,西法湛藍色的眼瞳微微一縮,隨即猛地回身死死瞪向那個外表看來無比嬌小柔
弱、卻又在同時顯得異常強大的少年:
「你已經恢復了?」
「你方才拐彎抹角地提卡特,不就是想確認這一點嗎?」
阿德里安沒有直接承認;但那種語氣、那種態度,卻無疑都給予了對方肯定的答案。
──這一刻,西法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他確實查過了「阿德里安.法瑞恩」,也很確定這個金髮少年從出生到現在確實只有
十六年,更曾差點因心疾丟了性命,所以許多年來一直過著相對克制、壓抑的生活……但
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阿德里安不論是半途才掌控了這個身體、又或從一開始就是真正
的「阿德里安.法瑞恩」,都只花了最多十六年的時間就走完了曾經的道路,攀登到了那
個努泰爾大陸近萬年來只有他一個人達到的地方。
為什麼?
明明他才是那個天之驕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人……一出生就是皇位的第一順位繼
承人,在魔法上更有著常人所難及的天賦,三十不到就入了聖階,更在其後以區區一百六
十七歲的「稚齡」成了傳奇……這樣的他,明明才該是命運所眷顧的對象;為什麼眼前的
人……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壓他一頭?
回想起對方數百年前那副滿頭銀髮的蒼老模樣,對照起此刻金髮燦然、容貌精緻的青
澀,縱然是來之前就多少預期過的事,卻仍讓西法有了種被命運狠狠來了下重擊的感覺…
…只是他畢竟是十分善於隱忍的人,就算湛藍色的眼眸一瞬間閃過了幾抹恨色,他卻還是
努力維持住了面皮上的風度,轉移話題道: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有替你準備好禮物嗎?」
阿德里安微微皺了皺眉頭,沒有回話。
但西法顯然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頗為愜意自在、如同君王巡視領地那樣地看了眼周圍的建築群,和期間三三兩兩的學
生後,這位玩弄人心的高手笑著朝昔日「好友」回過了頭,問:
「你說……如果我張開領域直接操縱這些人來攻擊你,感覺怎麼樣?」
「……你知道這些人不可能傷到我。」
「但他們都是你摯愛的母校最寶貝的學生呢?」
「別說的好像這裡不是你的母校一樣。」
「哈哈哈……但我不在乎這些螻蟻,一點也不──可你是在乎的吧?那麼努力為學校
建設了各種防禦裝置,還教導出了好一批學生,即使知道你是個戀童的變態也依舊堅持要
將你的塑像立在學院裡……」
「……你可以試試。」
並不掩飾心底飆升的怒氣,阿德里安脫口的音聲愈冷,「我雖然不想殺你,但必要的
時候,我也不在意順手把礙眼的『螻蟻』抹去。」
「螻蟻?你說我是螻蟻?真是牙尖嘴利……那麼當初輕易就被螻蟻奪去性命的你又算
什麼?」
頓了頓,察覺自己有些被激得失去了應有的鎮定,如此一句質問過後,西法登即幾個
深呼吸穩下胸口翻騰的怒火,再次揚起笑容毫不掩飾惡意地道:
「不過你放心……這些學生死得再多,對你而言的意義也就只是『死了一些學生』而
已,給我帶來的麻煩卻不小,這種賠本的生意我自然不會做。而且既然說準備了禮物,當
然是足夠讓你在乎、驚喜的東西……或者說『人』才算──例如那個據說非常疼愛弟弟的
哥哥,和對宿友百般照顧的小少年?」
「……你做了什麼?」
「放心,我知道你一定在他們身上設置了防護和感應的符文,所以也就是將人『請』
來這裡,然後在他們所處的地方分別弄了點會逐步侵蝕他們生命的布置而已……當然,為
了避免米拉莫維奇或你一下子就把人找到,他們身上我都設置了阻絕感知的法陣。也就是
說,這兩個人你得想些不靠感知的辦法盡快找出來,否則他們還能不能再次見到陽光……
我就不敢說了。」
西法既然是精心研究過「阿德里安.法瑞恩」才來的,自然不會什麼準備都沒做、只
單單來和這位「好友」敘舊而已……
「你可以找米拉莫維奇幫忙,但我同樣可以加快法陣侵蝕的速度;所以你最好還是一
個人慢慢找……當然,如果你希望,我可以給你其中一個人的提示──只有一個。」
說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極為愉快的事一樣猛然加大了笑容:「我猜你會選擇哥哥?
畢竟朋友只是朋友,但『哥哥』……卻是照顧了你那麼多年的親人。」
儘管未曾直言,但從他的神態語調,不難想像那個較遲被找到的人會面臨什麼樣的困
境。
可面對他自得的表情,沉默片刻後,定定凝視著對方好一陣的金髮少年卻只是再不掩
飾憐憫地輕輕嘆了口氣。
「你會預做準備,我就不會嗎,西法?」
阿德里安淡淡道,「會對自己安排的一切這麼有信心,就意味著你從來沒弄懂半神的
能力,也不曾觸碰到規則的邊緣……能夠瞞過你感知的,就一定能瞞得過我的感知嗎?你
怎麼不想想,我為什麼可以將身分隱瞞這麼久,所有人都以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貴族少年
?」
「……你做了什麼?」
「只是一到達洛瑞安就把所有不該屬於這個學校的東西清掃了遍而已……雖然好像『
誤傷』了一些勢力的間諜。」
「那他們人呢?」
「轉移到讓我安心的地方去了。」
阿德里安淡淡道,卻在察覺西法聽到自己計畫失敗時出人意料的平靜而再度起了警覺
:
「你好像完全不在意?」
「怎麼會……我很高興呢,阿德里安。」
伴隨著如此話語,西法幾個大步上前、一個抬手就想輕佻地捉住少年的下顎──但卻
被對方皺著眉頭躲了過──卻又在失敗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你還是老樣子,重要的東西都喜歡往法師塔藏……你的小徒弟也是,有事沒事就愛
往那裡跑。」
「……西法,你究竟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讓你體會到我掌握人心的能力而已。」
說著,他已自背過了身,用一種掌握了全局的得意語氣毫不掩飾譏諷地開了口:
「你之所以恢復力量了卻不殺我,是想讓你的小徒弟親自出手了結吧?為了讓他有盡
快了結的能力,你定然會要求他努力提升自己──喔對,我早就知道他很清楚你的身分,
因為他絕對不可能在仍背負著你的死亡的情況下愛上並接受另一個人──為了不讓他受到
無謂的干擾,你這個好老師也一定會讓他待在法師塔而非裴督專心修練。現在你為了保護
哥哥和好友,又把那兩個對他意見極大的人送回了法師塔……你以為會發生些什麼?」
「看不慣跟憎恨是兩回事。」
阿德里安淡淡道,神色鎮靜如舊,卻又似隱隱帶著幾分暗潮潛湧的波動……聞言,西
法哈哈一笑,道:
「連那個將你當成父親敬愛、甚至心懷仰慕的徒弟都能親手把刀捅進你身體了,更何
況是他們?現在的我確實控制不了瑟雷爾殺你,但只控制你連聖階都沒達到的哥哥和好友
,卻還是沒問題的……人心的黑暗永遠比你想得更深,只要撩撥一下,往往都會有令人驚
豔的結果產生……」
音聲初落,他已然激發了早前埋在雷昂、蘇薩兩人腦中的精神暗示,同時像是準備欣
賞好戲一般地回頭望向了那個僅僅是存在就足以讓他感覺恥辱的少年,卻不想對方的神情
依舊維持著前一刻的鎮靜,就好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那般……可還沒等他意識到這代表了
什麼,阿德里安便已冷笑著雙唇輕啟:
「我不是說過了……你會預做準備,我就不會嗎?你對規則的理解太少也太有自信,
只盲目信任自己腦中與所用法術的連繫,卻不曉得當一個人完全掌控了某一種規則之後,
即使是下在特定人身上的精神暗示,也是可以被轉移的……你的精神暗示被我轉移到了這
些年來幫你四處收割生命力的下屬身上,會發生什麼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
…我和你已經沒有再多說什麼的必要了。離開這個已經不再歡迎你的地方,滾回塞姆爾去
吧。」
他的嗓音依舊是那種帶著少年清嫩的溫潤悅耳,但說出「這個已經不再歡迎你的地方
」時,整個洛瑞安卻驀地籠罩在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壓之下,讓四周的師生都不由驚愕地
停下了腳步,首當其衝的西法更是瞬間面色鐵青──但還沒等他張口說些什麼,在阿德里
安引動下的「驅逐」就已發揮作用。下一刻,一陣空間波動漫開,精神傳奇的身影陡然消
失,雖非直接湮滅,卻也被阿德里安直接逐出了他感知所能覆蓋的範圍之內。
一切只在瞬息之間。
下一刻,趕走了討人厭傢伙的金髮半神正尋思著要回法師塔看看還是回裴督,一陣異
動卻於此時自靈魂深處傳遞了過來……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阿德里安精緻的面龐上一抹笑
意綻開,卻是無視了周遭的目光和因感應到什麼而匆匆趕來的莫列斯,身形一消便將自己
直接傳送回了法師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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