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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冬去春來、歲月如梭。隨著時序推移,嶺南本就冷不到哪兒去的天候已然日 益轉暖;而被無數江湖俠少視作晉身階的靖寒山莊選秀大會,也在上元節過後正 式展了開。   靖寒山莊的勢力範圍雖以嶺南為主,在四大勢力之中亦是根基最為淺薄的, 卻畢竟有個實實在在的大宗師鎮場,對不少盼著能一步登天的年輕人而言自是相 當好的選擇。也因此,每到開春時節、選秀大會舉行之時,靖寒山莊總部所在的 漳州便會湧入無數胸懷大志的年輕人,以恆義生為首的一干合作商號則會配合著 推出諸如食宿組合等各種措施,一方面幫著安頓紓解人潮、一方面也藉此把握商 機大發利市。兩相配合下,卻是讓選秀大會從初始單純的選才活動變作了整個嶺 南最盛大的年度慶典,連官府方面都對此極為看重,於嶺南的影響力自然不言而 喻。   ──而此時、此刻,當無數有志青年正忙著在選秀大賽的數十個擂台上打出 一片天時,漳州城郊、靖寒山莊總部內,一名瞧來至多不過二十歲年紀的端美青 年卻正在某位高階管事的陪伴下繞過賽場直入內府。觀此名高階管事袖口的紋飾 ,其地位卻是連此刻分派在諸賽場的考官都要敬上幾分的;但在端美青年的面前 ,此人身上卻不僅瞧不出半點架子,態度更是畢恭畢敬地,想來便是面對自家主 子亦不過如此……可受著他如此禮敬的青年卻沒有半分侷促。   青年只是從容和穩,不驕矜亦不過謙地應對著入耳的每一分恭維,讓對方帶 領著繞過重重院落迴廊、逕直來到了內府深處一座雅緻幽靜的院落前……其後, 那名管事卻是連上前通稟都不敢、向青年致了聲歉後便自退了開來。   可青年卻只是不以為忤地微微笑了笑。   此處他打小便已造訪過無數回,卻哪來那麼多的顧忌?今日若換作是瀴華, 怕是連讓人領著都懶、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直接殺入內府直闖進去了……只是他自 小文人脾性重,又受乾爺爺薰陶,行事間對該有的禮數向來頗為看重,故當下仍 是整了整衣襟後方提步上前,於小院內向著樓中便是一禮──   「凌叔,百忙之中前來叨擾十分抱歉……小侄靖月。」   這名青年不是別人,正是已在嶺南停留了好些時日的白靖月。   只是他這番出言請見的音聲方落、連一個禮都還沒行完,眼前的屋門便已猛 地由內而啟、一道人影隨之竄出,卻不是青年此行欲見的凌冱羽是誰?但見這位 馳名天下的嶺南大宗師方停下腳步便是一個張臂、一把將還未來得及見禮的白靖 月勾攬入了懷中。   「真是的,小月……都說了幾回讓你不要這麼多禮了,怎麼還是講不聽呢?」   脫口的言詞略帶責備之意,直對向青年的目光卻是寫滿疼愛與某種略帶孩子 氣的冀盼,一雙雖遍歷世事卻仍不改其清澈的眼更是份外閃亮……瞧著如此,知 道凌叔的「老毛病」又犯了,白靖月心下幾分無奈與緬懷同時升起,但卻仍是十 分乖巧地一個頷首,道:   「凌叔請便。」   「真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白靖月的一句看似無頭無腦,可雖已年近五十、外表瞧來卻不過三十許人的 凌冱羽卻聽得十分明白……得世侄應允,總是充滿活力的嶺南大宗師當即大喜過 望,而在簡單的一番打量後、右手一抬便朝眼前粉嫩光滑、連一絲瑕疵都難以尋 見的面頰輕輕擰了下──   「嗚……果然還是小月最好最聽話了,曉得讓凌叔彌補一下膝下無子的遺憾 ……」   凌冱羽所謂的「老毛病」,指的便是這麼個擰孩子面頰的習慣──之所以會 養成如此習慣,說來還要追溯到白靖月和白瀴華兄妹倆小時候……這一對龍鳳胎 打小便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愛,讓一眾長輩們每每見著便禁不住要逗弄兩下, 從刺激的「拋高高」到折磨的「鬍子蹭臉」一應俱全,只是捏臉蛋兒捏上癮的凌 冱羽反倒還算是有良心的……只是這麼多年下來,隨著兩個孩子越長越大,白瀴 華又向來討厭給人當成孩子似的耍,凌冱羽便是毛病難改,動起手來卻也不好再 像以往那般肆無忌憚,便也只能偶爾靠著聽話的大侄子滿足一下自個兒的「手癢 」了。   ──而今,感覺著掌下軟嫩卻不失彈性的觸感,沒個大人樣的嶺南大宗師不 由一陣感嘆,較之當年更顯成熟魅力的俊秀面龐更是染著深深的滿足,卻是足足 擰了小半晌後才依依不捨地鬆了手……「幸好你當初終究還是學了師兄的功法, 臉蛋兒還是跟小時候一般好摸。瀴華的臉雖也軟嫩,卻因火氣太大、終究不及你 這般水煮蛋似的滑膩……」   「……凌叔,這話要是讓瀴華聽著,您這屋子可就又要遭殃了。」   「欸、小月這麼乖,怎麼會做這種打小報告讓凌叔倒楣的事兒呢?好了,趕 緊入屋來吧!你西門伯伯可是從大清早就一直『小月何時來』地嘮叨著、等你等 得慌呢!」   說著,凌冱羽也不等世侄回答便自一個使力、急匆匆地將人攬著進到了屋裡 ,神態間滿是欣喜雀躍,卻獨獨看不出分毫一代宗師所應有的沉著氣度……只是 對白靖月而言,如此陣仗卻是從小見慣了的,自然不會有任何訝異。當下一聲輕 應後便自由長輩將他帶到了議事的小廳裡,然後毫不意外地見著了正靜靜端坐案 後、容色冷峻,神態儀容間盡顯宗師風範──與凌冱羽迥異地──的「西門伯伯 」──流影谷主西門曄。   「靖月見過世伯……一別經年,世伯瞧來卻是年富力強、愈顯年輕,委實教 靖月不勝歡喜。」   知道這位出身京中世家的長輩自來極重禮數,白靖月雖仍給凌冱羽親熱地勾 攬著,卻還是略一躬身、恭敬卻不生疏地向對方問了安。   ──西門曄和凌冱羽互為愛侶,卻因兩人相差近十歲,對年紀的事一直相當 介意。故得著白靖月這番極為識趣的招呼,那張俊美面龐之上的冷峻當即淡去了 許多,但卻仍是故作矜持地僅微一頷首,道:   「不必客氣……坐下吧。」   「謝世伯。」   白靖月本就有四分之一個屁股給一旁不耐他二人這般「規矩」的凌冱羽按到 了座位上,如今又得了算得上半個主人的西門曄此言,便也不再客氣,依著禮節 於椅上落了坐……只是見他無須刻意維持便將身子持得端整,椅子也只坐了一半 ,舉手投足間俱是一派教養良好的大家氣象,西門曄固然是瞧得十分滿意,可從 來不講這些規矩的凌冱羽卻是看得眉頭大皺,忍不住動手捏了捏世侄挺得筆直的 肩背,同時一個使力將他身子往裡一按、硬是逼著青年坐實了下頭的凳子。   「就跟你說別多禮了……和凌叔講話哪來那麼多規矩?你西門伯伯的冷臉就 不必管了,他最是愛面子,就是著緊你也不肯表現出來,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意, 怎麼舒服、怎麼放鬆便怎麼坐就是了。」   「嗯……謝謝凌叔。」   雖知西門曄眼下的表情多半頗為精彩,可白靖月何等聰慧的人物,自然不會 傻傻地跑去確認被拆台的流影谷主是不是真那麼關心他。當下遂只微微一笑謝過 了凌冱羽的好意,而後方正了正容色、結束寒暄直接道出了自個兒此行的目的:   「海天門人重現江湖之事,您二位想必早有知悉……這幾個月來,透過與嬴 星的接觸,靖月已經對如何引出其背後的海天門殘黨有了想法。只是這計畫要想 順利實施,卻是無論如何須得有凌叔和世伯的相助……兩位長輩想來已經看過靖 月先前託手下送來的書信,不知如此安排可還妥當?靖月尚是頭一遭獨立負責類 似行動,故思慮上難免有未盡周詳之處,還望您二位不吝指教。」   「……若此事背後確實沒有關清遠的影子,如此安排卻也夠了。」   白靖月問的雖是「您二位」,可在這種私人的場合下、談論的又是這種有關 於陰謀算計的話題,「二位」裡自還是由最有發言權的西門曄作主答了過,「這 套引君入彀之計,確實頗有擎雲侯之風……只是計畫是一回事,具體實行又是一 回事。此計的關鍵全建立在海天門一方能掌握到我方刻意露出的『空隙』之上, 可這些人已隱匿數十年之久,你又如何能確保他們能掌握到這麼個『千載難逢的 機會』?」   「稟世伯……昔年關清遠遣景玄入江湖,數年來尚且聯繫未斷;而今海天門 捲土重來,可入世的嬴星心思單純、涉世未深,論機變應對亦遠不如景玄,雖較 易於取信於我正道,處事和對事的把握上卻不免有所欠缺……尤其嬴星的目標乃 是靖寒山莊,凌叔籠絡人心的能耐又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在此情況下,若我是嬴 星背後的那個人,便斷不敢做出放牛吃草一般的事兒,而是會持續關注他的消息 ,以便在必要的時候對其做出指示。」   「分析得不錯。那麼實際上進行的狀況呢?」   「考慮到嬴星首度『現身』的地方便在遠安,且如今的海天門早已無了當年 的情報網路支持,選擇龍蛇混雜、三教九流群聚的遠安探聽消息的可能極高,靖 月遂讓下屬多加留意四下探聽嬴星消息之人……當然,不光是遠安,冷月堂旗下 各據點也都對此有所留心。白樺方面本就有對各式消息的銷售情況加以統括計算 的規矩,故這方面亦不成問題。」   說到這兒,想起自己漏了些什麼的他微微一頓,卻仍是在片刻思量後、接續 著又道:   「至於嬴星本人……我方對其行止一直都在密切關注之中。若其背後的海天 門殘黨真大膽到直接與之聯繫,靖月必會有所覺察。不過就目前為止,嬴星周邊 尚未有值得防備的對象出現;倒是遠安方面確實發現了幾個可疑的對象,目前正 在不引起其注意的狀況下追查其根柢。」   「如此便好。」   也不知是否察覺到了白靖月短暫停頓下的異常之處,西門曄微微瞇了瞇眼, 卻在下意識地瞥了眼一旁的凌冱羽後語氣一轉:   「說來某倒是有些好奇……便是想著引蛇出洞、引君入彀,也有許多的方式 可用,為何你卻想到了這樣的方法?」   那個「某」字出口之時,一派大老爺模樣的流影谷主立時給同樣聽著的凌冱 羽白了一眼,但他卻只當作沒看到、沿用著先前比起詢問更像是詰問的口吻繼續 關切起了世侄的計畫。   可聽得如此一問,方才猶能從容應對長者質問──或者說考校──的青年卻 是微微一震……饒是那雙直對著長者的眸間依然沉靜一如既往,心緒卻已是一陣 翻騰。   白靖月雖不認為自個兒和嬴星的事能瞞過幾位成了精的長輩──尤其是眼前 這位和自家二叔──可當正面遇上這樣似乎隱有所指的一問之時,要真沒有半點 反應自然是不可能的事……尤其他對眼前兩位長輩當年的一些糾葛也有所了解、 知曉正詰問著他的西門曄也曾經歷過類似於他眼下的處境,更讓青年一時有了種 整個人全給看透的感覺,心下自也更難平靜。   好在他終究是自制力極強的人,故仍是逼自己按下了情緒的起伏、強自鎮靜 著道:   「靖月之所以有此想法,是在反思海天門可能計畫時的靈光一現……今時四 大勢力關係良好,便是海天門有意再起,也極難重施以往栽贓嫁禍、挑撥離間的 故計。但反過來說,若能佈置出一個讓海天門信以為真的空隙,便極有可能藉此 將其引出一網打盡,而無須繼續守株待兔似的等著對方找上嬴星的一日。以靖月 之見,自還是這麼做來得妥貼。」   「……即便代價是將你自身置於險地?」   「正所謂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靖月既選擇了這條路,便已有了以身犯 險的覺悟。」   「有犯險的覺悟是一回事,犯什麼樣的險又是另一回事……千金之子,坐不 垂堂。你若真對自身的處境和使命有所覺悟,便該以大業為重、盡可能避開一切 不必要的險,只有在充分考量到今後所有狀況、確認這個險真值得一犯時才出手 ……不要告訴我你此趟以身犯險是為了磨礪己身。你我都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話語至末,連番質問下來的西門曄早已由先前的「意有所指」轉為實實在在 的明指,而讓身為當事人的白靖月聽得容色微白不說、本自旁觀著的凌冱羽亦已 隱隱察覺了什麼,原先輕鬆的神色頓消,取而代之的卻是帶著關切的凝肅……他 看了看情人,又看了看正緊抿著唇不發一語的世侄,而在確認了兩人默契異常的 沉默後、有些無奈地嘆息著輕摟了摟白靖月肩頭。   「若真有什麼無法解決的事兒,可千萬莫要逞強……凌叔還有些事兒要處理 ,你就先和你西門伯伯繼續聊吧。」   言罷,向仍舊板著臉的情人投了個眼色之後,他已自起身、拍拍屁股出了屋 去,卻將屋子就這麼留給了眼下仍無言相持著的二人……卻到好半晌後,直到這 位嶺南大宗師未曾隱蔽的足音已遠,將整個談話引到如此地步的西門曄才萬般複 雜地一聲嘆息。   「你之所以做出這等以身為餌的愚蠢決定,是因為嬴星吧。」   「……是。」   西門曄都已問得如此直白,白靖月自也無了繼續隱瞞的可能。當下略帶掙扎 地輕應了聲,神情間卻已染上了幾分平日絕難見到的迷惘……與無措。   看著青年如此表情,早已看穿一切、更身為過來人的流影谷主一時只覺頭痛 無比,可要他繼續發揮平日的咄咄逼人與毒舌出言相斥卻又有些於心不忍……也 因此,沉吟片刻後,他唇間嘆息二度流瀉,卻未再針對白靖月的計畫加以追問, 而是對著世侄語重心長地開了口:   「我明白你的盤算。可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真能全按著計畫進行的畢 竟仍在少數──便如當年,我發覺自己對冱羽……對你凌叔心生情意之後,也曾 想方設法地將他調離嶺南,卻因海天門的橫加插手而未能如願。那一日,冱羽在 滔天火光中認出我的身分、而終含恨對我出手之事,至今仍舊歷歷在目……若不 是其後又經歷了數番波折,讓我終於得到了他的諒解,我二人便絕沒有今日的相 守。」   頓了頓,「但記得一件事,靖月……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無法彌補。就算 時光流逝、斗轉星移,曾經的傷已不再滲血,所留下的傷痕卻不會磨滅。我雖足 夠幸運、得以和冱羽一路走到現在,可這麼多年來,我卻從沒有一日不反覆思量 昔日所謂的『正確的決定』……我曾以為自己不會後悔,卻直至今時,才知道當 年的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   「世伯……」   白靖月尚是頭一遭聽眼前長輩提及當年的恩怨情仇,雖只是簡略帶過,那言 詞間潛藏著的情緒卻仍叫他聽得胸口一陣緊縮,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而終只得 容色微暗、帶著自責也帶著關切地流瀉了一聲低喚。   不過西門曄何等人物,便是心緒再怎麼低落,也輪不到眼前的小侄子擔心的 份兒。也因此,若有所思地瞥了眼窗外後,他容色一整,俊美面容之上已是一抹 足稱神采飛揚的弧度勾起:   「當然,過去歸過去。能有如今的生活,我要還有什麼怨言,可就該遭天打 雷劈了。」   「嗯。」   聽得這麼一句,方才還因長者所言而有些難過的白靖月突然覺得自個兒有點 傻──他這個世伯方才哪是在感傷?分明就是在炫耀!偏生他還不好為此抱怨什 麼,故也只得半是豔羨半是無奈地應了聲。   好在西門曄似乎也覺得自己先前的態度不是那麼妥當,遂在一聲輕咳之後將 話拉回了正題。   「無論如何,這種事極為難解,便是過來人的我,也無法給予你『正確』的 答案。所以我只想問你一句:這個嬴星,真有這般讓你以身犯險的價值麼?」   「……我並不認為和阿星之間的關係適合以『價值』二字論斷。但可以確定 的是:只要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之內,我都不希望阿星恨我,不希望他將我…… 當成敵人看待。」   「即使你們早已是敵人?」   「……是。」   「既是如此,便放手去做吧……以你的性子,想來也不是長輩們阻止了便會 聽的。」   西門曄有些複雜地道,一時間竟隱隱體會到了當年自家父親的無奈感,「我 對嬴星的了解不多,但他若真有你凌叔當年一半單純,這個計畫應當便能如你所 願的那般進行……問題只在你自身所冒的危險而已。」   「靖月對此已有覺悟,也有相當的把握。」   「那就好……你凌叔向來將你視若親子,所以你千萬不可有什麼萬一,知道 麼?」   「靖月明白。」   見眼前的長輩雖口口聲聲地「你凌叔」來、「你凌叔」去,可望著自己的目 光卻是嚴厲之中不失關切的,讓白靖月心下不由幾分暖意升起,而終是萬般認真 地一個頷首應承了下,隨後正了正身子、向著對方便是一禮。   「今日勞世伯多番提點,靖月委實不勝感激……您與凌叔貴人事忙,想來仍 有許多須得打理之事,靖月便不再叨擾、先行別過了。」   「嗯……你去吧。」   「告辭。」   得西門曄發話,白靖月又是一聲別罷,方儀態不失地一整衣襟長身而起,而 在同長輩又是一禮之後方恭敬地躬身出屋、就此離開了小院。   ──只是談話雖已告了個段落,因長輩所言而於心底激起的浪濤卻仍餘波未 平……思及先前入耳的字字規勸,饒是天邊春陽正暖、四周亦是處處鳥語花香, 年輕的擎雲侯傳人心底卻怎麼也沒法輕鬆起來。   因為他和嬴星之間的種種,也因為他這輩子頭一遭嚐到的失控滋味。   ──自那個他隱隱失了控的冬夜至今,已又是兩個多月過去了。   那一夜,那番連他都分不清是出於算計抑或真心的表白,一如預期地換來了 嬴星再難自拔的沉淪與傾心。彼此間曾隱隱存著的隔閡與距離不再,年輕海天門 人行止間的顧忌亦再不復存──嬴星開始不再局限於夜間拜訪,也不再抗拒著於 小樓留宿。儘管在感情上仍然懞懂生澀的耿介青年單是一個親吻便能臉紅上老半 天,亦未想到什麼更進一步的行為上頭,可便只是那般……純潔地相處著,彼此 間相依偎時的那份親暱、歡悅與舒心,卻是白靖月以往從未在那個早已有過無數 次肢體交纏、更對他一片痴心的「紅顏知己」身上感受過的。   所以他想,答案已經很清楚了。   他已經陷了下去……在他仍自以為瀟灑、自以為理智的時候。   而這樣的感情,對向來總是冷靜自持的他自是十分陌生的。   可正如那日他用以說服關海的一番分析,以眼下的情況來看,就算真的陷下 去了,他也已無了放手抽身的可能。所以他終究選擇了放任,讓自己的感情毫無 虛假地回應著嬴星日漸熾烈的情意,然後在沉淪迷醉之中愈漸清晰地把握住對方 的一切,從而謀劃起最開始接近嬴星的初衷。   若不考慮他自身的情感問題,這兩個多月來,他的計畫可以說發展得十分順 利……他不僅不著痕跡地探問出了不少嬴星出師離山前的事,更以砥礪切磋為藉 口日日抓著嬴星比武過招,一來進一步摸清其功法路數,二來藉著自身的影響稍 稍磨去嬴星那一發作起來便是一陣腥風血雨的殺性──二人同為習武之人,又實 力相近,自然是套招練招的好對手。尤其一人善守、一人善攻,既各有所長,能 從對方身上學到的東西自然極多。   他的實力本就比嬴星高上一籌,眼界更是高了不知多少──從這點也可看出 嬴星背後的海天門殘黨委實能耐有限──日日切磋指點下來,如今的嬴星不但在 槍法上大有進益、出手比兩個多月前更為凌厲難防,在用勁的控制上也有了極大 的提升……當然,不論年輕的海天門人再怎麼進步,一時間要想練出白靖月那樣 的眼力與控制亦是沒可能的事兒。可和初時相比,嬴星後力不濟或招式易於用老 的情況卻已大大減少……槍法之間的狠戾,亦已因而悄然褪去了許多。   更為高超的實力讓他得以敗敵敗得更快,卻不再像過去那樣出手便是一條人 命──而今的嬴星,從各個方面來說都已像是真正的「正道高手」了……儘管他 自身並未注意到這點。   可即便計畫進行的勢頭大抵盡如人意,牽扯到感情之事後,一切自不免變得 複雜了起來。   ──兩個多月的光景能讓嬴星的實力更上一層,自然也能讓兩情相悅的他們 在關係上大幅增近……及至今時,那已重複過無數遍的吻早已從那一夜簡單的貼 合進展到了浸染著情慾的唇舌交纏,彼此擁抱著的動作亦已不復初時的單純。他 已好幾回感受過那雙掌依循著本能在自個兒腰臀間情難自禁地摩娑撫觸,也已好 幾回感受過那受慾火驅使而硬梆梆地直抵著自個兒大腿的堅挺……若非嬴星在情 事上仍太過生澀懵懂──這點也與尋常海天門人的形象大相逕庭──只怕他們如 今早已歡好過無數回了。   事實上,白靖月之所以能忍到至今不「動手」,除了彼此為敵的立場一直暗 暗牽制著他外,也是因為情人仍是個實實在在的處子之故──他年歲雖比嬴星長 上一些,所習功法也是著重養生靜心的,卻因早早便有了經驗,食髓知味下、在 忍耐的功夫上並不比血氣方剛但不曉人事的嬴星好上太多……無奈嬴星雖總是輕 易便起了衝動,卻也總在將他蹭得慾火焚身之後驀地「驚醒」過來,而旋即像是 做了什麼天大的壞事一般羞窘難當地鬆手退了開。過於純情的表現讓白靖月便欲 「有所作為」亦是極難,最終也只能無奈地暗暗調息、想方設法逼自己平息下給 對方挑起的慾念了。   ──其實說到底,嬴星是否雛兒還是其次,真正導致了白靖月眼下窘境的, 怕還是他那溫和嫻靜、怎麼瞧怎麼無害的外表──他雖氣質沉穩,卻因「家學淵 源」之故,不僅容貌瞧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了少許,給人的感覺亦是恬淡寡欲、 不染塵埃得多,自然很難讓人將他與情慾歡愛之事聯繫在一塊兒。偏生嬴星雖血 氣方剛,為人卻是耿介樸質,便是再怎麼魯莽衝動也做不出霸王硬上弓之事;白 靖月又有所顧慮,這才讓他們雖兩個多月來日日對面、夜夜同處於一個屋簷下, 卻始終仍停留在親吻相擁的階段上頭。   只是這樣的僵持,終究還是有其限度的。   這兩個多月間,二人之所以能這般只單單在意著彼此──至少表面上看來是 如此──是因為在選秀大會開始之前,嬴星有的是時間藉口放縱自己沉溺在這些 事兒上頭……可選秀大會開始之後,對嬴星而言,那些個他原先有意無意地規避 著的現實便立時排山倒海地席捲而來,而讓青年在惶惑無措之下對白靖月渴求愈 甚,連帶也讓兩人近日裡的親近愈漸過火,好幾次都險些真越了線。   ──畢竟,年輕的擎雲侯傳人為避免在真相揭開後被情人認為是刻意欺瞞, 不僅未曾掩飾一身過人的武藝,這些日子來也不時於彼此相處間刻意洩漏出一些 個關於自個兒身分的線索……嬴星雖性子單純,卻絕非愚蠢,自然沒有錯失諸般 異樣的道理──他只是讓自己不去深思、不去探究,從而得以對那必將改變一切 的「真相」視若無睹、僅單純沉浸在彼此相處的歡欣愉悅之中而已。   因為他害怕,害怕如今所「擁有」的一切,終會在真相揭櫫之後崩解殆盡。   而每一回,看著越漸失控的嬴星猛然「醒覺」之後的懊喪,白靖月心下都是 無比憐惜不捨,卻總因著彼此同為敵人的事實而一直壓抑著自己、壓抑著那份名 為情慾的衝動……只是今日、今時,聽了西門曄那一番極富深意的勸戒、思及那 已漸漸佈設成形的、針對海天門而張開的網,饒是白靖月比任何人都清楚讓自個 兒進一步陷落的危險,卻仍控制不住心底那份因不安而日益加深的欲望。   便如嬴星那般。   他想要讓自己成為贏星心底最優先甚至唯一在乎的事物、想要這份讓他頭一 遭嚐到了失控滋味的感情能夠持守,不論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不論必將到來的 現實會將他們傷得多麼體無完膚……雖說彼此相望之時,那凝眸間無言交流的情 意便已勝卻無數肢體交纏,可在一切都顯得那麼樣岌岌可危的當下,他卻仍深深 渴望著,渴望著更多、更深切,也更……真實的一切。   或許,是因為他二人如今看似甜蜜美滿的日子,終究是立基於太多隱瞞算計 之上的──正如他總能在那雙藏不住情緒的眼眸中看見的愧疚、掙扎……與興許 是因著自欺欺人而起的糾結。   可他們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不論兩人心下如何作想,如今這選秀大會 已然展開,對嬴星而言的「現實」便已到來;而隨著嬴星開始朝著他的使命邁進 ,對白靖月而言的、那名為「彼此為敵」的現實,亦再無法逃躲。   他們……已經沒有多少「維持現狀」的時間了。   所以他必須將嬴星抓得更緊一些,緊到即便那張針對著海天門的大網已收, 嬴星也再沒能捨下這份情意與己為敵的程度。   深切意識到這一點之時,白靖月只覺前所未有的急迫感瞬間佔滿心頭,而終 連同那連月來一直被他壓抑著的渴望一併,化作了此刻心下再鮮明不過的念頭。   ──他想要阿星。   ──想要……真正擁有阿星,完完全全地。   白靖月此時已熟門熟路地離開小院一路出了內府,正由先前那名管事恭送著 往外頭行去。只是隨著這麼個強烈的渴盼於心底浮現,望著天邊未時初過猶顯明 亮的天色,向來沉靜自若的擎雲侯傳人只覺胸口一股強烈的衝動升起,當下已自 一個停步、雙唇輕啟,看似不經心地開口問道:   「方才進來的時候曾由幾個擂台邊上繞過……是正在舉行的選秀大會麼?」   「公子明察。」   聽這位貴不可言的天之驕子出言問起,那名管事當即神色一振、開口便是一 句稍嫌狗腿的讚詞流瀉。「比賽已經進行到第四輪,不少優秀的年輕人都已露了 頭角,莊主亦對此頗為欣慰呢──當然,和公子您是無論如何無法相比的便是。」   「王管事謬讚了。」   類似的恭維他打記事以來便沒少聽過,故當下也只是溫和卻不失大家矜持地 含笑應了句,而後像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擂台所在的方向:   「方便過去看看麼?」   「自然──公子請隨我來。」   選秀大會雖一直到十六強比賽才會移師莊外並開放外界觀賽,可提出如此要 求的既是白靖月,這位王管事自然沒有拒絕的可能。當下伸手一比示意青年往賽 場所在的方向行去,同時已就這次比賽進行的狀況大致介紹了起來。   ──不得不說,此人雖然諂媚了些,可做事仍是有幾分能耐的。也不見他翻 看資料或皺眉思量什麼的,卻是每經過一處擂台便如數家珍地報出了該賽區較值 得注意的參賽選手,從所擅功夫到脾性為人無一遺漏,倒是讓聽著的青年一時有 了幾分刮目相看之感──儘管那張端雅嫻靜的面容之上帶著的,自始至終都是那 抹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卻也難以看透的沉靜與寧和。   只是選秀大會進行到現在仍未對外開放,在賽場邊上的不是參賽選手便是靖 寒山莊方面的組織人員,眼下卻突然出現了一個讓擔綱裁判的教頭們都禮敬三分 的高層管事,和一個連那位高層管事都要卑躬屈膝地應對著的貴介公子,自然由 不得那些剛下場或還等著上場的選手不多加關注幾分……如非白靖月容姿儀表俱 過於出色,一身溫潤如玉的氣質更讓在場前來一試身手的江湖俠少們起了幾分不 容褻瀆之感,只怕眼下早給某些試圖走後門攀關係的人團團圍了上。   當然,便是深覺青年可親而不可近、被其風儀所懾留在了原地,那些個好奇 探詢的目光卻仍是少不了的……但白靖月一代天之驕子,對這些早已再習慣不過 ,看似專注實則漫不經心的眸光逐一掃過一個個正上演著全武行的擂台,直至斜 前方一道正以著驚人的凌厲與靈動舞出朵朵槍花、從而將敵手逼下擂台的身影, 乍然映入眼底為止。   「對了……那小子今日也在。」   許是留意到了白靖月視線所停駐的方向,一旁的王管事當即接續著開了口, 「就是持槍的那人……他叫嬴星,乃是江湖上近半年多來才剛崛起的年輕高手, 據說雖有著一流的實力,可殺性極重,才沒闖上幾天江湖便已背上了百多條人命 ,是以他來報名的時候還讓下頭人亂上了好一陣……不過這些天比賽下來,此人 出手一直頗為節制,也不知是傳言有誤,還是其人有所改變了。」   也在他這番說明進行的同時,彷彿印證著他的說法一般,台上的嬴星已是半 點血光不見地勝了一場,而在得著裁判宣布比賽結果之後、無視於對手不甘甚或 憤恨的目光逕直提槍躍下了台,卻方欲往其他賽場一觀未來對手的表現,便給前 方那已隱隱成為在場眾人目光中心的青年先一步攫獲了心神。   ──儘管彼此間仍隔著十丈以上的距離,二人的眸光卻已於焉交會……但見 年輕的海天門人渾身一震、清澈的眸間幾分錯愕驚慌乍然湧現,下一刻,他足下 前行的方向已是一改,卻是輕功運起、身形一閃便朝白靖月所在急掠而來!   這下變生突然,一旁搞不清楚狀況的王管事大驚之下便待召人護住身旁的貴 人,不想指揮的手才方抬起,便給一隻無瑕的掌輕輕按上肩頭、止住了他的動作。   「沒事的,王管事……他是我朋友。」   ──阻止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在王管事看來無論如何不能有分毫閃失的 貴介公子……入耳的話語讓聽著的王管事心下大訝,但卻仍是知機地一個頷首、 一句「如此便不打擾二位」罷便往一旁退了開,同時還不忘命令下面人維持好賽 場上的秩序,不讓那些正閒得發慌的參賽對手對「會友」的白大少投以過多的關 注,卻是愈發展現了其能幹的一面。   可白靖月卻已無暇在意這些。   眼見嬴星已然匆匆急掠至身前,一雙滿載疑惑不解的眼正直勾勾地死盯著自 個兒,眸光更是噴火似的灼人,白靖月只覺周身一股甘美的顫慄驀地竄起,而終 是唇畔淡笑淺揚、正迎著情人便是再自然不過的一喚脫口:   「阿星。」   聽似與平時無異的一喚,可襯著眼下的時地人事和青年一身雅緻繁複的錦袍 ,卻是讓正對著的嬴星神情間迷惘不安接連閃現,而終化作了難以壓抑的衝動與 渴求……當下已是再顧不得其他,他抬掌握上青年皓腕便自輕功運起、卻就這麼 一把將人拉著逕往外頭疾奔了去。   而對此早有預期──甚至是隱隱冀盼著──的白靖月只是順從著情人出於衝 動與渴求的強硬,配合著對方的腳步一路出了靖寒山莊……及至入了郊外林子裡 、四下已再無人煙,明顯失了控的情人才一個停步,但卻是一個反身使力將他按 壓上後頭的樹幹,而旋即俯身傾前、重重地吻上了青年那雙始終顯得過於平靜的 唇。   ──這是一個過於急切、也過於粗魯的吻。   熟悉的剛硬唇線才剛覆上,便是一陣渴切而迷亂深吮囓咬……那是一種彷彿 想將他吞吃入腹、徹底佔有的飢渴,卻因滿心的急切與對情事的生疏而顯得魯莽 而粗暴……只是面對這樣疼痛多於快感的掠奪,白靖月卻只是柔順地承接了下, 甚或雙唇微張、紅舌淺探,有意無意地勾引著情人讓這個吻進一步加深……不旋 踵,那生澀卻難耐渴求的舌便已滑入口中、順著他的承迎縱情擷取撩撥了起來。   那是仍一如所料的笨拙,卻也一如所料地勾人心魄的掠奪。   感覺著那方舌一次次於口中肆虐著的勾纏挑劃,以及那雙唇間或吸吮、摩娑 著自個兒唇瓣的渴切,白靖月只覺腰間一陣源於興奮的酥麻漫開,不僅周身因而 一陣輕顫、下身更已隱隱積聚起了熱度……而這樣的軀體變化,自然沒可能瞞得 過正以身緊緊壓著他的嬴星。但聞耳畔某種物體落地聲傳來,下一刻,那雙原扣 制著他身子的掌已是一個使力扯開他前襟、再無阻隔地撫按上了青年瞬間暴露於 空氣之中的裸膚。   ──那是與女子纖手的嬌小細柔渾然迥異的、粗糙而厚實的觸感。   相識相戀至今,二人還是頭一遭進展到如此地步,而讓給對方碰觸著的白靖 月即便早有預期,亦不由為情人如今正以掌留連愛撫於自個兒胸膛間的事實刺激 得慾火更熾……他能清楚感覺到那雙掌上的每一方厚繭、能清楚感覺到那指腹撫 按搓揉的力道。那全出於本能的撫觸雖比如今正掠奪著自個兒唇舌的深吻更來得 生疏,卻奇異地讓禁受著的白靖月一時情慾高漲、腰酥腿軟……而這樣明顯的「 空隙」讓正侵擄掠奪得歡的嬴星不由士氣更甚,當下已是單膝頂入青年腿間、同 樣稍嫌粗魯地隔衣蹭上了那已微微充血的男根──   「嗚……」   給嬴星這般直擊要害,瞬間竄上腰脊的刺激讓白靖月終是再難禁受地於唇舌 交纏間瀉出了一聲輕吟、半閉的眸間更已罩染上幾分源於情熱的薄霧……只是他 畢竟是久歷情事的人,如今雖已有些骨酥身軟,意識卻仍算得上清醒。思及若照 眼下的勢頭進行下去,只怕兩人該說的話都還沒說便要幕天席地地來上一回,無 論如何也不想讓兩人的第一次發生在這等狀況下的白靖月終是雙掌握上情人肩頭 一個使力、將已徹底迷了神的嬴星從自個兒身上「拔」了下來。   後者本沉浸在情人唇齒間的芬芳與醉人膚觸間難以自拔,眼下驟然得著這麼 番力道強勁的抵抗,不由猛地驚醒似的踉蹌後撤,而在瞧清眼前的情景之後,怔 然。   ──但見平日裡總是儀容端雅、風姿翩然的白靖月此時已是雙唇紅腫、衣衫 凌亂,不僅胸前緊實無瑕的肌膚已然半裸於外,上頭還殘留著幾道殷紅指痕,顯 見方才所禁受的碰觸究竟有多麼粗暴……意識到這究竟是出自於誰的手筆,頰上 本仍殘著幾許紅暈的嬴星面色瞬間已是慘白,清澈的眸子亦已徹底為近乎絕望的 自責所填滿……   「對不起……對不起,靖月……對不起……」   怔然凝望間,年輕的海天門人唇間已是自語般近乎崩潰地逸出了連番歉語。 盤據於胸口的情感和無數憂慮交錯糾結,竟是讓那雙明澈的眼不覺間已是淚水盈 眶……如此涔著淚卻又竭力強忍著的模樣讓瞧著白靖月只覺心下萬般憐愛升起, 不由一個提步進前、在眸光迷濛的嬴星意會過來之前輕輕擁住了對方。   ──他沒打算讓他哭的。   雖說今日的發展大抵仍在意料之中,甚至連情人的衝動亦是出於他有意的挑 撥,可嬴星「醒轉」之後的反應卻強烈得遠遠超出了他所預期,更單純得教人無 法不心生疼惜……所以在更進一步的邀請、甚或反守為攻的撩撥之前,他最先選 擇的,卻仍是一個安撫多過情慾的擁抱。儘管下身給挑起的慾望已因先前的撫觸 而隱隱脹疼,他卻仍是逼著自己將之按捺了下,而就那般無言卻溫柔地、帶著滿 滿的珍視與呵護輕擁著懷中的青年、傳遞著自身早已滿溢的情意……與彼此交融 的溫暖。   ──卻到好半晌後,許是情緒終於平穩下來,本自由他靜靜擁著的嬴星這才 一個抬臂、同樣不帶情慾地將他回擁了住。   「對不起,靖月……我一時失控,對你……」   但聽耳畔道歉的音聲再度響起,雖仍帶著幾分哽咽,脫口的言詞卻已比原先 條理了許多……而察覺了的白靖月只是輕輕一笑。   「我沒有怪你。」   「但──」   「阿星,你……還喜歡我嗎?」   不讓對方繼續沉浸在自責懊悔之中,年輕的擎雲侯傳人啟唇便是這麼一問脫 口、卻是硬生生地中斷了情人方始的話頭……明顯容不得自個兒不答的問題讓聽 著的嬴星不由為之一愣,而旋即忙不迭的一個頷首、回擁著對方的力道亦隨之加 重了少許。   「……已經不只是喜歡了。」   過於單純耿直的青年低聲道,神情間隱蘊交雜地:「……我愛你。」   「我也是。」   白靖月輕聲回應道。神色音聲靜穩從容如舊,心下卻已是無比震動。   因為自情人口中脫出的、那低迴卻堅定的三字。   儘管是同樣早有預期的答案,可實際聽著之時,那種交錯著悵然的喜悅卻仍 讓聽著的青年一時心緒起伏、百感交集……只是他畢竟是極擅長控制情緒的人, 故當下仍是強自壓抑了心境的起伏,接續著又道:   「所以阿星……別再自責了,好嗎?你我正當血氣方剛之時,對喜歡的人有 所渴求本是十分尋常之事。方才你也只是一時過於急躁而已,無須如此介意。」   「……可我傷了你。」   「便是受了什麼傷害,那也是我心甘情願的。」   對情人的耿耿於懷略感無奈,青年悅耳的音色間已然難得地帶上了幾分凝肅 ,「畢竟,我有能力反抗的,不是嗎?」   「……嗯。」   見白靖月都已用上如此聲調,嬴星心底便仍有些自責,也不好繼續僵持下去 ,故當下遂只是一聲輕應,而後方就著彼此相擁的姿勢將頭靠上了情人肩際。   「靖月……你是靖寒山莊的人嗎?」   但聽一番猶豫思量過後,緊緊偎著白靖月的青年終還是鼓起勇氣訥訥開了口 ……乍聽仍顯平靜的聲調,可伴隨著入耳的心跳卻已是微微轉促,仍緊緊貼靠於 自個兒懷中的軀體亦已是微微緊繃……知道那是嬴星心下不安的表現,白靖月胸 口不由一陣緊縮,但卻仍是裝著什麼也不知情地回以了一聲低嘆。   「我並非靖寒山莊的人,只是兩家算得上世交,凌叔多年來對我也一直十分 照顧,所以才在來到漳州後禮貌上地前來拜會一番。」   他婉轉答道。那「並非」二字讓聽著的嬴星先是一喜,卻旋又因那句「兩家 算得上世交」和後頭的「凌叔」二字而為之一怔。   「凌叔……是指靖寒山莊莊主?」   「不錯……」   強自克制著不讓音聲有過大的波動,白靖月故作無奈地苦笑了下、這才終於 道出了自個兒的身分:「我姓白。」   ──乍聽之下稍顯突兀的三字,可若襯上前頭方提及的、與靖寒山莊莊主凌 冱羽之間的情誼,這「白」字所代表的意思便已十分明確。   他姓白,卻不是出自於天下間隨隨便便的一支「白」姓,而是江湖上最為聲 名昭著的那一支。   擎雲白家。   而聽著的嬴星毫無滯礙地明白了這一點。   明白了……眼前正與他相擁依偎著的情人,其實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敵人。   本就微微屏著的吐息因而一窒;早已緊繃著的身軀更因而一僵……足過了好 半晌,終得消化眼前事實的嬴星才勉強恢復了吐息、無比艱難地出聲確認道:   「這麼說,令尊便是擎雲山莊莊主白颯予?」   「嗯。我是家中長子,另有個雙胞妹妹及一個幼弟。」   「這樣嗎……」   年輕的海天門人喃喃應了聲,音聲間卻已帶上了幾分迷茫。   ──情人所未能瞧見的眸間,亦同。   可白靖月早就知道了嬴星的真實身分,對他知曉自個兒出身後可能的反應自 也有所預期。知道青年眼下多半已陷入了掙扎迷茫之中,不欲對方過於沉浸在「 彼此為敵」之事上的擎雲侯傳人當即使力一個緊擁,同時語帶憂心地出聲喚道:   「阿星?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太過驚訝而已。沒想到你會是擎雲山莊的……」   「抱歉,一直沒告訴你。」   「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沒問出口……畢竟,你也不是刻意瞞著的。」   嬴星嘆息道。恰如白靖月諸般佈劃所欲求得的答案,卻又帶著幾分計算之外 的苦澀與自嘲……意識到這樣的情緒多半是因何而起,白靖月心下一緊便待尋個 藉口拐著彎寬慰對方一番,不想還未來得及開口,身前的情人便已在彷彿想將他 揉入體內般地一個緊擁後、驀然鬆開了手。   「你還有事要辦吧?」   但聽嬴星唇間過於壓抑的音聲流瀉,不久前還正留連於白靖月肌膚之上的寬 掌已是帶著歉然地覆上了端秀面龐,「方才就那麼拉著你出來,實在……」   「不要緊……先前我也只是在看你而已。」   白靖月含笑答道。神情間沉靜溫穩如舊,心下卻已因嬴星此刻看似平靜、實 則卻已暗流洶湧的反應起了幾分不安。   他之所以選擇在此時揭露身分,本是為了替進一步拴住對方做準備。所以即 便對嬴星知曉「真相」之後的掙扎迷惘有所預期,他心下更盼著的,卻仍是那雙 清澈的眸間如同彼此初識時難以自己的陷落……只是此時、此刻,他雖能清楚感 覺到情人心底翻騰的情緒與苦痛,卻也同樣能清楚感受到了那雙眸間帶著絕望的 清明──自那個冬夜之後、兩人間本已消弭的隔閡彷彿於此時重新立了起,而讓 原以為自己已在對方心頭有著足夠份量的白靖月胸口立時一陣窒悶,突然有些後 悔起自個兒方才中斷了情事的舉動。   只是還沒等他想出該如何將眼前的情況加以挽回,便已聽得身前情人的音聲 再度響起,自嘲之情更盛地──   「你也該回去了吧?堂堂擎雲山莊少主,可不能因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子而疏 忽了正事。」   伴隨著如此一句,嬴星已自低頭抬手,幫白靖月整理起了先前給他弄亂的衣 裳。便是因瞧見青年胸前垂落的精緻鍊墜而微微愣了下,手頭的動作也沒有分毫 停頓……如此表現讓白靖月因而再次回想起了那個冬夜同樣險些錯失的一切,當 下已是再顧不得其他、右掌一抬輕輕覆上了情人正打理著自個兒衣襟的掌,而在 見著對方不解地抬眼後容色一柔、雙唇輕啟:   「對眼下的我而言,所謂的『正事』不是別的,便是你……阿星。」   「啊?」   一時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嬴星愣了下,「你是說……?」   白靖月沒有回答。   他只是壓抑著心頭那怎麼也不該屬於「擎雲侯傳人」的慌亂輕輕一笑,故作 從容地牽引著情人停留於衣上的掌輕輕掠過了下身。   極其簡單的動作,而讓明白過來的嬴星登即脹紅了臉,曾一度給壓抑下的渴 切亦於瞬間重新主導了一切……他有些無措地張唇想說些什麼,卻偏生一個字也 說不出口。瞧著如此,心下稍定的白靖月當即不失機地傾前附耳同他道出了個地 址,而讓嘴唇空張了好半晌的嬴星終於認命地閉上了唇,而終是再難按捺地單手 圈攬上戀人腰際、拾起落地的長槍便往林外飛奔而去── -- 公示噗浪:http://www.plurk.com/crasialeau 出版資訊:http://crasia.pixnet.net/blog 1月會開始更新的POPO專欄:http://www.popo.tw/users/crasia 個人誌資訊總表:http://goo.gl/HssUfG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40.213.105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BB-Love/M.1419752920.A.894.html
hassaku: 好理智的沈淪下去了!期待肉OvO/// 12/28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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