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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接下來的半個月裡、一直到東方悅提及的那趟鏢啟程前,陳星都不曾再在鏢 局留宿過。便是為了東方悅隨行之事同情人一道回了趟鏢局,也只是和總鏢頭交 代了幾句而已,卻是連一刻也不曾多留──他雖因情人的勸阻而未再糾結於當日 的「誤會」之事,卻畢竟芥蒂已成,自然不想再見著邵南成那討人厭的嘴臉,更 不想給陳遠颺再來個強行道歉的機會;至於陳遠颺麼,有龍舟賽之事在前、邵南 成的「誤會」在後,心下有愧的他自然說什麼也不可能拒絕東方悅的要求……尤 其這位不曉武藝卻明顯出身不凡的貴公子似乎並未將那日的事兒放在心上,陳遠 颺雖覺那個「誤會」就這般懸著並不是辦法,卻畢竟遠好過再來個對峙僵持,故 見東方悅不曾提及,便也順勢將那事兒當成了從未發生般、就此揭了過。   ──陳遠颺所不知道的是:便是因著這個「順勢而為」的做法,讓早有離去 之意的陳星終於捨下了最後一絲情誼做出了決斷……那趟往九江的鏢便是他在陳 氏鏢局的最後一份工作。之後,他便將離開隊伍跟著悅一起離開,就此脫離那已 延續了九年之久、卻從未讓他有過任何歸屬感的生活。   只是他雖決了辭意,卻也僅僅將此事說與了東方悅而已,對鏢局方面卻是隻 字未提──他知道這麼做未免有些不仗義,卻一來不想面對總鏢頭的挽留、二來 不想讓一心將他當成敵手的邵南成這麼快便趁心如意,故見悅並未對此表現出任 何不贊同後,便仍是按著原先的盤算將此事瞞了下。至於之後會否惹來同僚的議 論漫罵什麼的,他不在乎、也不打算理會──以陳星的性子,就是給邵南成那般 當著面明嘲暗諷都能視若無睹,對連耳都入不了的論斷自然更不會在意。   當然,和整整半個月的光景相比,這些個煩人的瑣事自然只佔了再小不過的 一部份……其餘的時間裡,陳星則是捨下了鏢局的空屋破被轉投了軟玉溫香,不 僅順理成章地在東方悅的草廬生了根,更同樣順理成章地享受起了與平日生活迥 異的耽溺和逸樂……他就這般放縱自己沉浸在悅的溫柔裡,沉浸在能完全占據、 擁有悅的喜悅與滿足感中,任憑自己被悅的情意與那過分高明的技巧所織就的深 深慾海所吞噬,自此再也分不開、捨不下。   ──直到半個月過去、陳星終於不得不啟程率隊押鏢為止。   這趟鏢乃是由成都而始,先由水路過三峽,之後再轉陸路到九江……由於鏢 物本身的價值並不算太高,只是麻煩在路途遙遠,故派出的護鏢陣容也不算太大 ,連同陳星在內,一名武師一名鏢師四名趟子手,總共亦不過六人而已。   事實上,如果不是陳星先前為了東方悅刻意排開了不少的任務,這樣輕鬆但 乏味的鏢根本用不上他這把名為次席武師的牛刀──陳遠颺之所以敢答應讓東方 悅隨行,自也是認為此行頗為輕鬆,不至於有太大的危險所致。否則若讓這位來 頭大到連那名碧風樓弟子都要稱一聲「少爺」的貴公子出事,只怕陳氏鏢局便會 就此從世上除名了也未可說。   只是有了東方悅一路隨行,押的又是這樣輕鬆的鏢,卻是讓整個隊伍的氣氛 不免變得有些微妙了起來。   ──倒不是說陳星在路途上有所懈怠,或是「猖狂」到當著五名下屬的面拉 著東方悅親吻摟抱什麼的,而是東方悅一身氣質實在與平日粗野慣了的鏢師們差 異過大所致……東方悅自身倒是對周遭環境適應得極好,對人也是一慣的溫文有 禮;可對陳星的一眾手下而言,青年舉止行儀間的諸般講究──說好聽點便是刻 入骨子裡的優雅──和言詞間的謙和有度根本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不論看 來聽來都覺得十分彆扭,卻偏又分毫不顯做作,更有著一種莫名的影響力,讓人 不僅很難討厭得起來,甚至還會忍不住加以仿效……結果一段船行下來,幾人竟 是硬生生地給磨去了三分粗魯,言詞間的髒字黃腔也少了一半,自然讓對這些人 頗為熟悉的陳星一時不由有些嘆為觀止。   其實說也奇妙……這些人長年在江湖底層打滾,就算還不到仇富的地步,對 那些個所謂出身世家的公子哥兒卻是向來沒什麼好感的。可或許是因為感受到了 青年發自內心的尊重、也或許是因為青年身上那種讓人不知不覺地靜下心來的寧 和氛圍所帶來的影響,讓那樣的偏見獨獨在面對東方悅時便成了例外,也讓隊伍 的行進因避免了許多可能的摩擦而愈發地順當起來。   而陳星作為此次行鏢的領隊,對這樣和諧融洽且規矩的隊伍自然是最樂見不 過的──雖說他在前領路探路之時,東方悅也只是靜靜於一旁跟著而已,可不必 費心調解或約束下屬行為,自然就意味著陳星能將更多的心力放在關注身旁的情 人上……在此情況下,即便兩人多數時候都只是單單並肩而行、半句話都不曾交 換,可單是感受著身側微微透著的溫度、嗅著那隱隱透來的清新氣息,便已夠讓 他心滿意足了。   而今,半個多月過去,於巴東捨水路換陸路的一行人已然出了碧風樓的地界 ,正式進到了如今公認的江湖第一大勢力──擎雲山莊的勢力範圍之內。若接下 來的行程一路順暢,至多十天半個月便能到達九江、就此結束這個對眾人來說都 有些過於輕鬆的任務。   同時,也是陳星在陳氏鏢局的最後一份工作。   即便陳星對鏢局並沒有太深的情感和歸屬,只是想起如今已然過半的行程、 惦及這九年來的種種,心下卻仍很難全無感觸。   可這樣的感慨,最終亦不過延續了片刻的光景而已。   ──因為那始終不曾脫離他視線之外的、情人那不論在何處都足以牢牢俘獲 住他心神的優美身影。   望著身前東方悅熟練而不失優雅地於樹旁席地而坐的動作、感受著那份打初 見便牢牢俘獲了他心神的寧和靜穩,陳星只覺心頭初升的傷感瞬時一掃而空,取 而代之的,卻是發自心底的期待、幸福……與滿足。   ──告別了陳氏鏢局又如何?他即將迎來的,可是多年來從沒敢奢望過的一 切啊!只剩不到十天半個月,他就能徹底免除這些年來兩地分隔的相思之苦,和 悅過著雙宿雙棲的生活了……正所謂人生至此,夫復何求;他若還在那兒傷春悲 秋地,又成什麼樣子?   思及此,陳星心神一定,而在確認隨行的五名下屬已於篝火邊圍成一圈自顧 自地聊起天來、當不至於注意到他二人後,一個旋身緊貼著情人身側歇了坐。   「抱歉,悅……居然讓你受這種罪。」   他嘆息著低聲道,「若不是今早上路前因車輪壞了平白耽擱了許多時間,今 晚咱們本可以在江陵宿下的。」   「行鏢在外,各種大小狀況總是在所難免……況且也不過就是野營一宿而已 ,又有什麼好道歉的?」   見他於身旁歇下,東方悅微微一笑示意他無須介懷,右掌卻已是一個使力、 輕輕握上了情人與己相貼靠著的左掌……雖說兩人早已有過比之更親密上無數倍 的行為,可這般彷彿隱匿著私情的碰觸卻仍讓陳星不由微微紅了臉,忙掩飾般地 訥訥問:   「地坐起來會不會太硬?我包袱裡還有些備用的衣服什麼的,你若是坐得不 舒服,拿來墊著便是了。」   ──之所以有此一問,自然是出於對情人的體貼……可東方悅畢竟是個實實 在在的成年男子,行止間對出外行走、露宿什麼的亦是頗為熟稔,聞言自不免有 些哭笑不得,忍不住半是無奈半是疑惑地反問道:   「……阿星,我在你瞧來,真有嬌貴到禁不起這點摧殘麼?」   「嗯?我只是覺得你的肌膚那樣柔膩細滑,這地又這麼糙,若是給蹭壞了一 點半點兒的,教我如何捨得?」   陳星本是個直性子,也沒深想情人那一問的意思,便照實將自個兒的心思說 了出。   只是他說得坦然,聽在東方悅耳裡,卻因思及了什麼而不免有些五味雜陳了 起來……眼見前頭的幾名漢子仍自聊得歡,沉吟片刻後,青年終是忍不住挨著情 人耳畔啟唇輕問道:   「這麼說,你一開始明明想著要抱我,後來卻始終不曾提及……莫非也是怕 將我『蹭壞了』?」   「嗯……」   雖說陳星方才還將情人肌膚如何如何的說得無比自然,可聽得這樣直白的一 句、耳畔又是那樣鮮明地感受到情人的鼻息,他雖強自鎮靜著應了過,面色卻仍 禁不住地一陣脹紅、腰間更是莫名地起了幾分酥麻,不由心神一蕩、一股腦兒地 便將心裡的想法盡數道了出:   「沒、沒能像夢中那般抱你固然有些遺憾,可我這人粗手粗腳的,若真勉強 著來,就怕會傷著了你的身子,所以……」   可這番不由自主便脫口而出的解釋,卻久久沒能換來身旁情人的回應。   陳星雖不覺東方悅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卻畢竟心下在乎,故還是有些按捺不 住地一個側首、抬眼窺了窺對方的臉色……不想望見的,卻是情人面上完全出乎 他意料之外的怔神。   ──沒有惱怒、沒有不滿,而是完全失了神般的怔然,甚或隱隱帶著幾分過 於複雜的哀色……雖不知自己的話因何惹來了情人如此反應,可面對東方悅如此 神態,陳星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不慌,當下也顧不得前頭的下屬們會否發覺、 一把握上情人肩頭急急辯解道:   「悅!你、你真別往心裡去!只要能擁有你,對我來說便已是足夠。其他像 是誰抱誰的,自然怎麼樣都好……方才之所以說那些,也只是出於對這幾年來的 夢境的感慨,絕非有什麼──」   「阿星。」   可陳星那番情急的辯解未盡,便因情人唇間乍然流瀉的一喚而被迫中斷。   ──但見東方悅雖已回神,容色間卻仍帶著一股淡淡的迷茫與交雜……如此 神態讓陳星瞧得心裡更是一陣揪緊,卻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便見情人眸光微抬 ,用那樣讓人心疼的表情輕輕開了口、問:   「你能說說……在你夢中的我,是怎麼樣的麼?」   「咦……?喔、好。」   沒想到悅竟會問起這些,又一次出乎意料的陳星先是一愣,而旋急忙不迭的 頷首應了過,眸光一轉便自紅著臉回憶了起來:   「我的夢雖然重複過好幾回,可時常醒來就忘了大半,所以也很難說得清楚 ……只覺夢裡的你美好得像是一碰就會壞似的,卻偏偏仍是那般柔順地由著我索 要……聽著你一聲聲喚著我的名、感受著你身子的……咳嗯、總、總之,儘管清 楚一切都只是夢,可夢裡的感覺著實相當美好,所以……」   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什麼的他微微一頓……「只是不曉得為什麼,雖然我打 一開始便清楚夢裡的人是你,卻好像從未在夢中喚過你的名字……那日──我是 說端午隔天的早晨──也是。夢中我本來好像已經要喊出口了,卻在下一刻突地 醒了過來……」   那個夢境雖已陪伴了他許多日子,可正所謂春夢了無痕,真要他描述,勉強 能說得清的也就是這麼些感覺而已……也因此,結束了這番沒什麼條理的描述後 ,陳星面上已更添了分源於尷尬的羞窘,有些無措地等待起了情人的回應。   可得來的結果,卻又一次出乎了他意料之外──   「……阿星,你想抱我嗎?」   但見東方悅雙唇輕啟,隨之流瀉的,卻是這麼句直白卻又似有著太多意涵的 一問……與情人相對望的眸光定定,眼神瞧來竟似無比認真。   陳星本以為對方是因自個兒先前的話而難以釋懷,可見青年如此神色,倒像 真是在詢問他的意思一般,當下已是情不自禁地一個頷首:   「自然是想的。但……」   「我並不抗拒,阿星。」   東方悅輕聲道。聽似有些沒頭沒腦的一句,可配上前頭的那一問,話下的含 意自已是一目瞭然──   「只要你想要……便是今夜,我也不會拒絕你的。」   「悅……悅!」   雖說陳星心底一直默默地奢求──或者說夢想著──能有這麼一日,可驀然 得著這樣已近明示的一句、還是在眼前這樣的狀況之下,便是兩人先前已在這話 題上糾纏了好一陣,直腦筋的他仍是足過了好一陣才真正理解到情人究竟說了些 什麼,本就紅潮未褪的臉當下更是瞬間爆紅,有些結結巴巴地道:   「今、今、今……夜?可眼下……」   可眼下旁邊還有好幾個礙事的在,他們也正置身於荒郊野外之中,就算真能 避開那幾個下屬的眼目躲起來做些什麼,頭一回便來個「野合」也未免……瞬間 浮現於腦海中的畫面讓陳星周身禁不住便是一陣熱燙,忙猛地甩了甩頭逼自己冷 靜下來,而後方紅著臉同東方悅道:   「眼下畢竟是在野外,地呀樹呀草呀什麼的都糙得很,自然……咳嗯、悅, 我、我雖然想要你,可這一時半刻還是能忍的,所以……」   「噗……你倒是想得挺美的,阿星。」   許是沒想到那「便是今夜」四字竟讓情人直接便聯想到了野合上頭,先前容 色微凝的東方悅不由一陣莞爾,與情人相對望的眸間卻已是一抹難明的色彩閃過 ……但見他抬眸淡淡瞥了眼火堆旁似乎猶自鬧得歡騰不已的「旁人」們,下一刻 ,形狀優美的紅唇已是一抹溫和一如平時、卻又隱隱有著些許不同的笑意勾起:   「不過……今夜你若真想做些什麼,倒也並非只有野合這麼個選擇……」   「悅……?」   儘管情人毫不在意地道出「野合」二字的自若讓陳星一時又有了種昏眩感, 可心底卻又隱隱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感覺,似乎悅這番意有所指的言詞並非針對著 先前的話頭而起──只是這份感覺來得突然,而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問清,便給遠 方隱隱傳入耳間的窸窣聲先一步攫獲了心神──   那是草葉摩擦晃動的音聲,其間還交錯著枝葉斷折的些許碎響,與近似於腳 步聲的隱約悶響……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陳星探手撈過長槍便待起身上前指揮 下屬噤聲戒備,不想東方悅卻在此時一把拉住了他,輕聲道:   「別過去。」   「悅?沒事,我不會放你……什……!」   陳星本以為情人是因心下不安所以拉住自己,怎料便在這一頓之間,前頭本 聊得起興的五人卻已是異變陡生──但見在場唯一的一名鏢師和另兩名同陳星二 人靠得近的趟子手猛地旋身而起、竟是就這般提刀朝陳星砍了過來!餘下的其中 一名趟子手見勢不妙正欲出手攔阻,卻連兵器都還來不及握上手,便給人一刀抹 斷了脖子──而驟下狠手的不是別人,正是此人身旁片刻前還同他聊得盡興的另 一名趟子手!   ──若非東方悅的那一拉,陳星那樣理所當然地上了前,只怕不察之下立時 便要如此人一般落入「自己人」的暗算,就算因一身武藝而不至於重傷斃命,也 必將落入十分不妙的境地……意識到這一點、思及情人方才意有所指的言詞,陳 星只覺心下隱隱捕捉到了什麼,卻因眼前急轉直下的狀況而沒能深想──感覺到 情人原先拉著他的力道已鬆,青年當即大步上前,腰身一沉、右臂一抖,手中長 槍如電光般陡然急竄而出,下一刻,領頭攻來的那名趟子手只覺眼前一花、喉間 一涼,竟是就這般給陳星乾淨俐落地一槍刺穿了咽喉!   不知因何「反水」的幾人雖早知陳星槍法極好,卻怎麼樣也沒想到暴起發作 的己方會不過轉瞬光景便折損了一人,心神不由為之劇震,連步伐都因而有了短 暫的停頓──可便只是這不到一個呼吸的工夫,陳星卻已驀地回槍一個橫掃勾旋 挑飛了當先另二人手中的兵器,而旋即一個踏步向前便是迅疾兩槍刺出,整套攻 勢一氣呵成,讓正迎著那染血槍尖的二人根本來不及躲避,竟是雙雙連一次襲擊 都沒能完成便就此喪命在了陳星槍下!   ──今日若換做別人,興許還會錯愕地問上幾聲「為什麼」;可陳星對「外 人」的生死本就頗為漠然,又已清楚感受到幾人的殺意,在身後仍有個東方悅需 要保護的情況下,自然是直覺地選擇了驟下殺手、一氣便讓三人成了他的槍下亡 魂。   而這一切,卻也僅僅是幾個呼吸的光景而已──先頭朝身旁同伴驟下狠手的 另一名趟子手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將刀從屍體上拔出,前方理應先行纏住陳星的三 人便已盡數亡命──一面倒的情勢發展與明顯的實力差距將他駭得當場腿軟、顫 抖著手匆匆忙忙地便想將刀抽回防身,卻不想這刀竟是拔了半天都沒能拔出,也 不知是刀刃卡到了「同伴」遺體的肋骨還怎麼著……完全失控的狀況讓此人不由 慌上加慌,而終是忍不住捨了兵器連滾帶爬地向外逃開,口中更已難耐恐懼地發 出了陣陣驚喊:   「邵、邵頭!救命!」   陳星聞聲一震。   他所認識的人裡,會被鏢局的人稱一聲「邵頭」的只有一個……想起先前隱 隱聽得的窸窣音聲、思及五名手下裡便有四人「反水」的事實,陳星只覺一股怒 氣驟然湧上心頭,終忍不住朝先前的異響來源處朗聲喝道:   「邵南成!你欺人太甚!」   「哼……我欺人太甚?」   陳星怒喝的一聲方落,便聽得前方樹林中一陣冷哼響起,一道熟悉的人影自 黑暗中緩步走出,卻不是向來將陳星視作死對頭的邵南成是誰?他早從那餘下一 人喊出「邵頭」二字時就知道自己再躲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遂順著陳星的一喝 現出了身形,面上神情無比陰鷙:   「若非你奪我基業在先,一切又何至於此?」   這話中所謂的「基業」,指的自然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陳氏鏢局……聞言, 陳星眉頭一皺,卻終究沒有解釋什麼──都鬧出了這麼多條人命,事情自已沒了 善了的可能──只是向後輕拍了拍情人手背示意他無需擔憂,而後槍尖一抬、心 神一收,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陳星雖有一身高超的槍法,卻畢竟不曉內功,不論再怎麼在體魄、出招 意識與對敵時的機變、眼力和應對上下功夫,對整體實力的提升都仍有其限度在 ……若對上了同樣沒有內功或只有些粗淺練氣功夫的對手,他那出神入化的槍法 自然是無往不利的;可若對上的是內功有相當造詣,且手上功夫也有尋常二流水 平的,結果自然就十分難說了──正所謂一力降十會。陳星借力打力、卸勁拆招 的功夫再好,如果對手出招快到他無從應對、或力氣大到他難以接下,自也只有 舉手投降或引頸就戮的份兒。   當然,陳星與邵南成共事多年,儘管雙方勢同水火,對彼此的實力還是有著 相當了解的──邵南成算是江湖上的二流好手之中最為「普通」的那種類型:有 一手還過得去的劍法、有一手還過得去的內功,只是資質普普通通,一輩子再怎 麼練也就是這麼個不上不下的程度,充其量也就是把真氣再積攢得深厚一些而已 ……他和陳星的實力大抵在伯仲之間。若兩人對峙,所得的結果不外乎兩種:不 是陳星藉著出神入化的槍法在初期直接取得優勢奠定勝績,便是邵南成用烏龜打 法將沒有內功護持的陳星逼到久戰力竭……若在平時,自然是初期便能取得優勢 的陳星勝算較大;可今日不同往時,且不說兩人必將是以命相搏,有何變數都未 可知,單是陳星還得護著一個不會武的東方悅,便已足令其落到相當一個不利的 境地之中了──可陳星卻沒有任何選擇。   因為不論利與不利,他都只有那麼一條路可走,也無論如何都必須靠著這條 路突破眼前的困境……他只能勝,也必須勝,所以他根本不讓自己去想什麼勝與 敗的問題,而是將全副心思放在了該如何迅速除掉二人化解威脅上頭。   ──以眼前的形式,若讓邵南成近前,此人必會攻己之所必救,為分他心神 亂他攻勢而對悅出手。所以要想護住悅,就不能被動地在這兒守著讓邵南成將自 個兒的氣力一點一點耗盡,而須得反守為攻、在邵南成靠近前先一步將其截住擊 殺……思及此,陳星眸光一凝,當下一腳挑起身前掉落的大刀送入左掌向前投擲 而出,同時快步上前朝著邵南成提槍便是一刺……這下兔起鶻落、變生突然,邵 南成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捨開東方悅主動搶攻,更想不到他竟會來上一記「就地 取材」的奇招──眼見那柄大刀迅若電光地疾射向在場餘下的最後一名趟子手, 邵南成面色微變正待出手阻止,陳星的槍卻已同時殺到……瞧著如此,邵南成面 色一黑,卻是毫不猶豫地便捨下了面色刷白的下屬拔劍迎上了前。下一刻,深林 間金鐵交擊聲與刀刃入體的悶滯聲同時響起,陳星的槍已與邵南成的劍交到了一 塊兒;而那名給邵南成捨棄了的趟子手,也毫無意外地給陳星先前擲出的那一刀 正中心口送了性命。   可場中已兵刃相持的「同僚」卻無一人分神去關注那名趟子手的生死──陳 星是對自己的「暗器手法」有信心;邵南成卻是打放棄援救後便已再不對此上心 ──他先前不過是一時想岔所以才沒能反應過來,眼下見著陳星一付拼命的態勢 ,哪還不明白對手存的是怎麼樣的心思?當下不由一聲冷笑,道:   「哼……怕我拿你的心頭肉餵招,所以反守為攻以先一步剷除所有威脅?陳 星,我還真不知該謝你……還是替你感到悲哀。」   陳星聞言不語。   儘管心下因邵南成意有所指的言詞而隱隱起了幾分不安,可就眼下的情況而 言,任何分神都只會讓己方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而已,自然讓青年沒了太多選擇 ……當下強迫自己收攝心神加緊攻勢,先是猛地使力槍身一壓一旋甩開邵南成長 劍的糾纏,隨即槍影幻開便是一連急刺──這下一槍快上一槍,一記猛上一記, 卻是將他一身高超的槍法盡數施展了開,立時逼得在這方面遜上不只一籌的邵南 一時連連後退疲於架擋,於這場生死對決中順利佔得了先手!   可面對眼前的劣勢,那張陳星光瞧便覺一陣生厭的面孔卻是不急反笑,眉眼 間更帶著幾分鮮明的譏嘲之色──如此模樣讓瞧著的青年心下不安之情愈盛,不 由更形加快了手中的攻勢。一時間,但見場中劍光槍影瀰漫、金鐵交擊聲不絕於 耳,只有招架之力的邵南成已在陳星的步步進逼下連連後撤,不刻便已退到了這 片本給陳星選做紮營地點的空地邊緣、僅數步之遙便將栽入後頭障礙叢生的密林 之間──   「你以為我在明知你實力的情況下,還會只安排那麼點派不上任何用場的人 手而不做其他佈置嗎?」   便在此際,理應進退維谷的邵南成突地冷笑著開了口,神情間不僅沒有分毫 被逼入絕境的困窘,反倒還帶著幾分奸計得逞的快意──「姓陳的……若我是你 ,絕不會傻到明明置身險地,卻還以為只要將眼前的危險引開便能確保心頭肉的 安危……」   「什──」   陳星本以為這不過是邵南成亂他心神的伎倆,不想便在這一頓的空檔,一陣 似曾相識、卻本不該在此地出現的足音卻於此時驀地傳入了耳中──聽得那足音 已然由遠而近、竟是一路直朝情人所在的方向行了去,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的陳星 當下已是再顧不得其他,一個掉頭旋身便欲奔回東方悅身畔──   可當他轉過身的那一刻,繼之收入眼底的,卻已是令他瞬間心膽俱裂的一幕 ──但見為「安全起見」而給他留在原地的東方悅身後、邵南成口中的「佈置」 ──另一名同屬陳氏鏢局的武師──已然手持匕首躡足而近,竟是右手一抬、提 刀便朝青年背後襲了去!   這下變起突然,眼見近前攔阻已是不及,陳星匆忙間便待出聲示警,不想腦 袋卻於此時猛地一痛……但覺腦間無數破碎的片段乍然湧現,可最終停駐的,卻 是一幕讓青年頓覺渾身冰冷的情景。   他「看見」唇畔染著一絲鮮血的情人頹然軟倒入懷,縱然面上仍帶著一如既 往的溫柔笑意,容色卻已是蒼白如紙、雙眸更已是一陣黯淡……那雙帶笑的唇似 乎對他說了些什麼,他卻已聽不清、分不明。只覺一股前所未有的哀慟乍然席捲 ,而終在「看見」情人緩緩闔上了那雙失去昔日神采的凝眸後,化作了胸口彷若 撕裂心肺的劇烈疼痛── -- 公示噗浪:http://www.plurk.com/crasialeau 出版資訊:http://crasia.pixnet.net/blog 1月會開始更新的POPO專欄:http://www.popo.tw/users/crasia 個人誌資訊總表:http://goo.gl/HssUfG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40.210.230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BB-Love/M.1419424657.A.BDC.html
hassaku: 揪心QAQ 12/24 2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