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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深秋時節,殘暑已盡、天候漸寒;山林間蓊鬱濃密的綠意亦已漸次為那由秋 意所織就的斑斕色彩所染……赭褐、鮮黃交織點綴,即便那隨風飄落的枯葉不可 免地予了人幾分蕭索淒清之感,可面對著這漫山的繽紛色彩,更為深刻的,卻仍 是因那層次交疊的絢麗而於心底萌生的讚嘆。   ──尤其是山林一角、那抹於大片黃綠交錯間猶為耀目的如火楓紅。   那是一片明顯出自人為手筆的純種楓樹林。楓林深處、一方顯是給刻意留出 的空地之上,一幢雅緻的樓閣矗立其間,顯而易見便是富戶人家於此置辦的別業 ……整片林子估摸著算下來雖不過三、四畝大小、和這偌大的武夷山相比根本微 不足道,可如此時節,若真置身於其間,那觸目所及盡是一片火紅的景象,卻仍 是足以教人為之迷醉的美麗。   ──至少,此時、此刻,那道於小樓前靜靜佇足仰望著的身影,確實是為此 深深吸引住了的。   那是一名瞧來約十幾二十許,身形挺拔修長的年輕男子……他雖有著一張眉 目如畫的精緻容顏,可神情間透著的沉著定穩與那輪廓線條間日益加深的俐落, 卻為正由少年過渡到青年階段的男子添上了幾分不容錯認的俊逸與英氣……再加 上那一身嫻靜端雅的寧和氣質,卻讓青年便僅是這般靜靜佇立著,亦足以顯露出 令人心醉的翩然風儀。   林間風景如畫,可真正讓這幅「畫」添了生氣、情致與意境的,卻還是青年 彷若沉醉般怔神凝望著的身姿……秋風吹拂間,但見滿林楓紅搖曳、青年一身松 綠色的雅緻袍服亦隨之飛揚,一時竟有了那麼幾分如欲乘風而去的飄逸絕塵──   「小月!我把你的琴放在書齋裡好嗎?」   便在此際,乍然劃破了寂靜的,是一道自後方小樓響起、且明顯屬於年輕男 性的明朗音聲。   聞聲,本靜靜欣賞著滿林楓紅的青年旋身回眸,而在見著小樓內那顆由窗邊 探出的腦袋後、唇畔一抹略帶歉意的溫和笑意揚起:   「嗯,放書齋裡就行了……抱歉,阿海,我這就去整理收拾。」   如此一句罷,也不等窗邊探出的那顆頭出言回應,青年當下已自提足入屋, 將前廊堆疊成小山似的行李逐一打開、整理置放了起來。   青年姓白,名靖月,乃是江湖上公認的四大勢力之首──擎雲山莊的大莊主 白颯予的長子。由於家中的某些特殊「背景」,白靖月和雙胞胎妹妹白瀴華不僅 有著碧風樓主東方煜這麼個名頭響亮的乾爹,亦倍受一眾名震江湖卻註定無後的 叔叔伯伯們疼愛,自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便說是「天之驕子」亦不為過。   只是白靖月雖有著這麼個顯赫的身家背景,卻從小喜文遠勝於武,只是在四 、五歲時給父親逼著紮了點基礎功夫後便不再學武,卻是轉而將全副心思投進了 諸般文事與琴棋書畫之中。   按說以白家這樣的武學世家,身為繼承人的長子嫡孫棄武從文本是十分難以 接受的事兒。可白靖月從小就極其聰慧,不僅有昔日玉笛公子莫九音留下的一屋 子書文經典可讀,又有一個學富五車且身為前宰相的乾爺爺指點,卻是七歲便過 了府試中了秀才,一時名揚鄉里,更在本就人文薈萃的江南文壇博得了神童的美 稱……當時白夫人柳胤已懷上了第二胎;白靖月的雙胞妹妹白瀴華也已練出了一 手過人的鞭藝,解決尋常三五個毛賊根本不在話下。也因此,見家業仍算後繼有 人的白颯予便也不再堅持讓在文事之上頗有成就的長子習練武道,而是由著他擺 弄起了那些個勉強也能算得上家學淵源的文人之道。   可白靖月單單作為一名「文壇神童」的生活卻沒能延續多久。   八歲那年,一次文會過後,粉雕玉琢的白秀才在散席的混亂中給人擄了去。 雖僅只兩日半的光景便給二叔白冽予尋了回,也沒遭什麼罪,卻已將當時正忙著 帶剛滿月的次男白乘風的白颯予夫婦嚇去了半條命,那日等著接哥哥的白瀴華亦 是哭得眼都腫了……家人的反應讓本就十分懂事早熟的白靖月自責不已,而終在 二叔「至少不要成為家人的負擔」的曉以大義下有所決斷、重新拾起了武功。   當時,身兼無名功法與枯海訣兩大絕學的白冽予方由此創出了絕學「雲海訣 」,尋思著自家大姪子不論資質與脾性都相當適合這門功法,遂在與長兄一番深 談後將白靖月帶在了自己和東方煜的身邊。   白冽予和東方煜向來是蘇州成都兩邊跑,間或還夾雜著入京或往嶺南訪友等 諸般行程,給帶著的白靖月自也跟著跑遍了天南地北、甚或跟著兩名大宗師登絕 峰、下絕谷,看遍了天下間無數人可盼而不可得的絕景。直到十八歲那年,被義 父與二叔認定「已有自保之力」的他才結束了這樣稍嫌漂泊卻無比豐富的日子, 回到擎雲山莊開始接觸那些他從出生便已註定要擔負的責任。   白靖月才智本就極好,這十年來又得著白冽予的言傳身教,處理起諸般事務 來自然毫不含糊。待到今日,三年過去,實力已近一流頂峰的他不僅已是山莊內 公認的繼承者,更因武學所承與卓絕智計而被江湖上視作了擎雲侯傳人──事實 也的確是如此──只待三四年後、他在處理各項事務上累積出更多經驗,白颯予 便將正式退位,讓長子成為擎雲山莊的當家掌事之人。   只是以白靖月如此身分,會於此時離開蘇州千里迢迢地帶著一應家當跑到武 夷山中暫居,自然不會是為了賞楓散心這樣的理由……眼見屋子已經收拾得差不 多,只剩一張琴案仍橫在前廳裡,思量片刻後,白靖月雙手扶上桌案正待將之搬 往屋外放著,不想一旁瞧見了的「阿海」卻已先一步近了前,使勁將琴桌一抬便 問:   「我來搬就好……你想放哪兒,小月?」   「放屋前吧……阿海,你實在不用顧慮這麼多的。」   見友人兼下屬擺明了就是要避免他攬重活兒,白靖月雖對這樣的過度保護有 些無奈,卻也不好真動手將桌子從對方手中搶回來,只得站到了另一頭出手扶住 了桌子的另一端……「不過是張桌子而已,我自個兒來就成的。」   「這桌子可是實心的紫檀木,沉得很……讓你來,要是一時氣力不濟摔了桌 子,刮花了漆事小,將人砸壞了可就不得了了。」   說著,「阿海」──關海也沒敢放鬆力氣,自顧自地便將琴案抬出了小樓, 而後一個輕身連人帶桌躍下了台階、於屋前尋了個當算合適的方位後回頭問道:   「放這兒成嗎?」   「……行,就放那兒吧。」   而面對關海這一氣呵成的「服務」,給「擱」在屋裡的白靖月便是無奈之情 更盛,卻也只得頷首應過,而後方嘆息著於屋前的台階歇坐了下。   「說氣力不濟摔了桌子、將人砸壞什麼的……你是認真的麼,阿海?」   「嗯?」   「按照江湖上普遍的標準,我的實力不僅已位居一流,和作為頂尖高手的一 流頂峰亦只差了那麼丁點兒距離……你真認為這樣的我,會抬不動區區一張琴桌 麼?」   「呃……」   聞言,實力連一流的邊都還沒能搆著的關海不由一陣語塞,而在將琴案擺放 妥當後苦笑著撓了撓臉:「習慣成自然,改不了。」   「……即使我都回莊三年了?」   「誰讓你仍是一身讓人感覺手不能挑、肩不能提的溫雅嫻靜,平日又老是在 那兒撫琴畫畫的?」   關海嘆息道,「從小玩騎馬打仗,你向來便是那個給賊人擄掠的千金小姐, 當年又出了那麼件事兒……理智如何是一回事兒、感覺如何又是另一回事兒。就 是清楚你如今的實力光用耗的就能把我耗死,我還是很難將你和任何粗重活計或 打打殺殺的事兒聯想在一塊──你也知道,這回你出來的決定,我到現在都還是 不贊成的。」   「但你還是跟來了,不是麼?」   「那是因為你堅持了──你就是這樣,看起來一副溫和好說話的樣子,性子 卻比誰都還倔。當年是死撐著不學武,如今則是鐵了心的要這般以身犯險,偏生 二爺也支持你這般……說實話,若不是此地和鄰近分部及靖寒山莊方面聯繫都還 算容易,我早就無視你的意思帶上百八十個護衛來了。」   「要真弄出了那麼大陣仗,我這番『暗訪』哪還有分毫『暗』字可言?」   儘管老早便清楚友人對他此次輕車簡從的做法深懷不滿,可聽得那『百八十 個護衛』之時,白靖月仍是禁不住一陣苦笑,「此番可是為了探探底、好生會會 那名疑似海天門暗棋的年輕高手而來,要是打草驚蛇可就不好了。」   「……正因為對手疑似是海天門的人,才更讓人放不下心──雖說如今海天 門的勢力仍舊遠不如當年,卻也畢竟經過了二十多年的休生養息,難保不會再出 個像是我爹說的『景玄』那般陰險的人物……其實若真只是『景玄』一般級數的 也就罷了。要是那人再多幾分能耐、到達了昔年莫前輩甚至老魔頭那樣的地步, 你這一來豈不是自投羅網?」   關海口中的「我爹」,指的便是擎雲侯的心腹股肱、如今已為冷月二十八探 之首的關陽……雖說年輕一輩出生之時,與海天門的一戰已經徹底了結,可關清 遠畢竟仍活得好好的,當年對海天門勢力的清剿也只侷限於已經由暗轉明的部分 ,自然遠遠搆不上「斬草除根」四字……在此情況下,記取教訓的長輩們不僅多 年來一直小心監控著整個江湖的態勢,且為了避免白靖月等一干小輩們「死於安 樂」,還從小便給他們灌輸了許多關於海天門的重要知識和「注意事項」……白 靖月和關海都不是那種有了點實力就自以為天下無敵的類型,對長輩們的叮囑也 一直十分上心。只是二人的性子和立場終究有所不同,這也才有了白靖月的堅持 和關海窮極無奈的妥協。   可面對關海憂心忡忡的一問,台階上坐著的白靖月卻只是微微一笑,道:   「若對手真是那般高明的人物,就斷沒有這般短視近利、只為了將我除去便 自曝身分的道理──要知道,當今江湖畢竟不比以往。就是昔年勢同水火的山莊 和流影谷,這些年也在凌叔的斡旋下關係好了許多……如此態勢下,海天門慣用 的挑撥離間已遠不如當年有效。真冒險將我除去,只怕一命換一命都算是最好的 結果了。」   「小月──」   「況且……我並不認為自己是那匹待宰的羊羔,阿海。」   青年淡淡道。儘管那張如畫面容間仍帶著如前的溫和笑容,靜靜凝望著眼前 如火楓紅的眸子卻已帶上了幾分幽沉:「若此人真是海天門意欲重振旗鼓的重要 暗棋,就意味著我方有了順藤摸瓜、就此將他背後的海天門殘黨一併剷除的大好 良機……這可是咱們白家已延續了兩代人的『事業』。若能在第三代的我手中徹 底了結,不也是一段佳話麼?」   「……此刻的你,倒還真有那麼幾分二爺的氣勢了。」   ──尤其在配上那抹看似人畜無害的溫和笑容後,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更是瞬間加深了百倍不止……   最後的感慨關海雖未曾脫口,神情間卻已少了幾分對友人的擔憂、多了幾分 對敵人的同情──要知道,「小月」雖從小便是大夥兒玩騎馬打仗時被賊人擄掠 的千金小姐,可究竟是賊人勝還是官兵勝,從來都是取決在這「千金小姐」手裡 的──說到底,他對友人此行的意見也就是集中在對方的人身安全之上;至於心 思算計什麼的,除非真遇上了二爺或關清遠那等級數的妖孽,否則關海還真不擔 心友人會輸在這些個事兒上頭。   ──這三年來,他畢竟已經看過許多不聲不響地栽在友人手底下的例子了。   「好了,既然屋子大致都已收拾妥當,我就趁天還亮著的時候去外邊採採點 佈佈線,順道買些吃食回來吧……小月,傳訊煙花和鷹笛你都還帶著吧?」   「……阿海,此地離山下村落也不過小半個時辰的路。」   「咳嗯、積習難改──你有帶著吧?」   「嗯……山莊的、靖寒山莊的、碧風樓的都帶了。鷹笛也在內袋裡。」   「那就好……嗚、天氣有點涼了,你趕緊加件衣服或進屋歇著吧!我先走了 !」   言罷,終歸還是改不了那習慣性叮囑的關海已自一個旋身、腳步邁開便往山 下村落所在的方向急奔了去。   聽著友人的足音漸行漸遠,思及對方先前的諸般叮囑,白靖月有些無奈地勾 了勾唇角,卻終究未曾依言加添衣服或入屋休息,而是延續著先前的姿勢就這般 靜靜歇坐在了台階之上,於秋風吹拂中正對著滿林楓紅陷入了沉思。   因為他此行的目的──那個新近崛起於江湖上的年輕殺神。   「嬴星……麼?」   伴隨著一個已在唇間咀嚼多時的名姓流瀉,白靖月向來少有情緒起伏的眸子 微暗,即便神情間那副讓人升不起分毫戒備的恬淡嫻靜如舊,周身卻已隱隱洩出 了幾分凝沉如岳的氣勢。   ──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是在四個月前冷月堂一次關於江湖新近崛起高手 的彙報上。   當時,遠安城一名吳姓富商因故與近五年來橫行湘西一帶的大盜王久保結仇 ,遭其下了「七日追魂令」。由於時間緊迫、求援不及,吳姓富商只得就地於遠 安重金招募各方好手以為護衛,似乎才剛藝成出山的嬴星正是其中一人──吳姓 富商也是急病亂投醫,才會連這麼個瞧來不甚通曉人情世故的愣頭青都雇了。卻 不想因而錯有錯著,正是靠著這個花不到五十兩銀子雇的年輕人,他一家人的性 命才得以保存。   是夜,王久保率旗下二十三名盜匪來犯,卻為一人一槍守於大門前的嬴星盡 數屠了盡,吳府門前血流成河、積屍成山……如此景象,不說吳姓富商一家,連 那些同受吳姓富商所雇、在吳府大院內守著的其他護衛都瞧得膽寒不已;可已給 奉若殺神的嬴星卻只是沒事人似的討了賞錢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吳府,留下了 一地的殘屍和無數驚懼勝於感激的目光。   遠安本就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地頭上龍蛇雜處,三教九流雲集, 消息什麼的自也流通得極快。幾乎嬴星前腳才剛出了吳府,冷月堂方面派駐遠安 的探子便已得知了此事……王久保縱橫湘西多年,在冷月堂記檔上乃是足稱一流 的高手,卻就這麼折在了一個初出茅廬、此前根本無聲無息的小毛頭手中,自然 是相當值得關注的事兒。故遠安分堂主事舒越當即拍板徹查,一方面徹夜派人前 往現場了解嬴星動手的具體經過,另一方面則由其現身的時間地點反向追蹤起, 試圖弄清楚這位一鳴驚人的用槍好手究竟有著什麼樣的背景。   可所得的結果,卻讓舒越這名同為擎雲侯手下重要幹將的情報頭子深深皺起 了眉頭。   吳府之事,由於在場的其他「護衛們」都是一些不怎麼入流的亡命之徒,除 了「一槍殺死了好幾個」跟「與王久保大戰了三百回合」之類的描述外根本說不 出什麼,自然很難由此判斷出嬴星槍法身法的師承或流派;至於對嬴星行蹤的反 向追查,結果也相當不如人意──嬴星不論外表行止都不是那等會讓人特別留心 的類型,故包含吳府的人在內,遠安一地對這名年輕高手究竟從何方而來都沒有 半點印象,自也無從分辨出此人可能的出身背景。   人證方面追查無果,便也只能從物證方面下手了……遠安分堂方面雖以單純 的情報人員為主,並沒有什麼高手派駐,可弄一份仵作驗屍的詳細報告和場上殘 餘兵器缺損狀況的描述還是沒有問題的。其後,這些資料便給舒越以日月星辰中 的「月」級為標註傳回了擎雲山莊,最終落到了正在冷月堂見習的白靖月案頭。   跟隨在兩位大宗師身邊多年,白靖月在武道之上的見識眼力本非尋常同級高 手可比,舒越送來的描述又十分詳盡,卻是讓這些年來已在武道上摸索出不少樂 趣的擎雲侯傳人按圖索驥、竟就那麼於腦海中將當日的情形推出了六、七成── 剩下的三、四成之所以沒能釐清,問題還在於幾次出手之間的順序、變招與串連 。可這樣的難解卻也同樣證明了一件事──嬴星所用的槍法身法俱十分高明。而 這樣高明的槍法與身法,自然不可能是憑空出現的。   初曉此事之時,白靖月還未將這名神祕的年輕高手與海天門聯繫在一塊兒, 只是出於對其功法的好奇而尋到了自家長輩處……當時在莊內鎮場的一如既往地 便只有他那勞碌命的父親白颯予一人。可他父子倆為此研究了三天、連柳胤和愛 湊熱鬧的白瀴華母女倆也來插過幾次嘴,卻也頂多能證實白靖月當時的推算而已 ,對進一步的釐清並沒有任何的幫助……在此情況下,這些個情報和分析最終自 仍是落到了白冽予手中,但卻也因而得了令整個擎雲山莊高層都頗受震動的結果 ──   嬴星的武功,明顯有著海天門下功法的痕跡。   今日這判斷若是出自於除白冽予之外的其他幾位宗師之手,眾人心下或許還 會有所保留;可白冽予多年來一直是整個擎雲山莊的主心骨、頂梁柱,更興許是 這江湖上除了某個老不死外對海天門功法最為了解、精擅的人物,其判斷的可靠 性自然無庸置疑……問題只在於嬴星身負的海天門傳承究竟從何而來。   若傳授他功夫的只是當年清剿海天門時的漏網之魚,倒也不至於掀起什麼太 大的浪花;可若此人又是出自於關清遠手筆的另一個「傑作」,便由不得山莊等 一應正道勢力不提防了──倒不是說四大勢力之間維持了二十多年的和平關係如 此禁不起挑撥。只是一來承平的日子過得久了、心下難免會有所懈怠;二來各方 勢力如今也到了開始培養接班人準備世代交替的時候,人員更迭之下,難保不會 暴露出足讓海天門方面上下其手的空隙……關清遠的能耐如何,如今當家的長輩 們可都是深有體會,自然不敢對這樣危險的苗頭有所輕忽。故知曉了白冽予的判 斷後,白颯予當即擺出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態勢,不僅將對嬴星的情報關注等級調 到了「日」級,更是直接動起了大規模徹查山莊內部加以清洗的心思──只是後 頭的這一項,才剛提起便給白冽予打了回票。   他阻止的原因很簡單:以擎雲山莊如今的勢力和地位,為了個還沒能確定師 承的嬴星便擺出這麼大陣仗,不僅有殺雞用牛刀之嫌,更是實實在在的打草驚蛇 之舉……而比起這樣守株待兔似的來一撥殺一撥,智計無雙的擎雲侯自然更喜歡 引蛇出洞、請君入甕之類的手段。   可阻止了兄長的妄動之後,白冽予卻未如往年那般直接便針對具體的對應手 段加以指示,而是讓人驚訝──但某種程度上又可算在意料之中──地將此事全 權交到了白靖月手裡。   而後者很清楚自家二叔之所以這麼做的理由。   ──身為擎雲侯傳人、亦是擎雲山莊未來當家者的他,也是時候學著獨當一 面了……在此情況下,不論嬴星的海天門傳承究竟源自何人,對此時在各方面都 已有了相當經驗的白靖月自是再好不過的練手對象──從情報面的局勢判斷、情 報蒐集與分析,到行動面的人力、資源配置,以及結合二者而成的行動計畫…… 他所要做的,便是好好將這些年來所見所學的一切真正化為己用,從而得以成為 一個無愧於各方期待的擎雲山莊繼承者。   白靖月打從分析了嬴星的成名之役後便對其產生了相當的興趣,如今得了長 輩吩咐、知曉此人興許便是自個兒眼前──甚至往後數年間──最主要的對手, 自然更是將全副心神放在了對此人的追蹤、分析與研究上頭──有舒越的留意在 先,嬴星的「來處」雖難以認定,後頭的行蹤卻是明明白白的。也因此,接下來 的三個多月間,白靖月案頭幾乎每隔兩三天便會送上一份關於嬴星其人的情報, 不僅言談行止、食衣住行無一不包,其所掀起的腥風血雨更是無有遺漏……若將 這兩三個月間關於嬴星的情報做個最簡單的彙整,便可見得一條由遠安直指向嶺 南的路線,和串連成這條路線的十幾場殺戮。雖說每一場殺戮所牽涉的人數有多 有寡,可逐一累積下,所得到的結果卻仍十分驚人──   從嬴星「現身」至今、短短四個多月的光景裡,這名似乎特別容易是非纏身 也特別嗜殺的海天門人便已背負了上百條的人命。其間的事由則不外乎兩類:一 是如在遠安時那般為人所雇、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二則是給他槍下亡魂的親朋故 舊尋上門來……可不論眼前的敵人究竟是哪一類的,面對對己心懷殺意之人,這 名似乎從不懂得變通的年輕高手總是十分乾脆地以一個「殺」字回應……如此一 路殺下來,他身為一流高手的實力還未傳開,殺星的名頭卻已坐實。結果人越殺 越多,仇卻也越結越大,到如今更已是三天兩頭便會碰上一撥尋仇的,讓他的東 行之路著著實實地成了條「殺出來的血路」,也不知該說是事找人,還是人找事 兒?不過截至目前,死在嬴星槍下的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故此人殺名 雖盛,卻仍給一般江湖人列在了所謂「正道」的行列之中。   只是看著這樣的情報,思及從小到大由長輩處得來的、對「海天門人」的種 種描述與認知,卻讓白靖月心下不可免地起了相當的困惑。   觀嬴星如此作風,似乎大有以正道人士的身分崛起、從而打入幾大勢力內部 ──或許便是他此行所向的靖寒山莊──以為內應的意圖……只是按照海天門內 的傳統,這樣的「工作」向來是由關清遠一統海天門前所屬的「北玄派」一脈進 行,且對其人選的要求極高,不光得要有卓絕的武學天賦,更需得有高人一等的 謀略智算,出世之後無一不是驚才絕豔之輩,「棄暗投明」前的莫九音便是最成 功的例子……可如今的嬴星卻怎麼瞧也不符合這樣的條件。   當然,如此差距也可能是海天門方面的虛實之舉,故意讓嬴星示敵以弱好鬆 懈正道方面的防備、讓己方不至於將其與昔年的景玄等人聯繫在一塊兒。可問題 是,若此事真是關清遠在背後主持,又豈會想不到二叔能由嬴星的招數中看出海 天門的影子?如此一來,嬴星的身分暴露便是必然的事兒,自無了所謂示敵以弱 、故弄玄虛的必要。   可若嬴星的性子真如他由手頭情報中所見的那般魯莽,其人傳承得自於關清 遠的可能性就更為降低了──至少,就白靖月幾次和自個兒曾外祖父的接觸來看 ,比起找一個根本不合他脾性的新傳人來傾覆以擎雲山莊為首的正道勢力,這位 曾經縱橫江湖數十餘年的大魔頭更可能做的,怕還是想方設法讓二叔認同並承諾 延續海天門的道統才是。   簡而言之:單就目前所得的情報來看,白靖月並不認為嬴星的現身是出自於 關清遠的手筆,而更可能是某些潛伏多年的海天門殘黨所為。   ──可這些,畢竟只是他由紙堆裡得出的猜測而已。   白靖月並非武斷之人,更不認為二叔對自己的期待,僅僅限於推估出嬴星的 師承而已……也因此,幾番思量之後,他終是決意親身出馬,一方面用自己的雙 眼好好觀察、判斷這個甫於江湖現身便攫獲了自個兒關注的「對手」究竟是怎麼 樣的一個人;一方面也欲以這個頗為「有趣」的海天門弟子為引,尋出其背後隱 藏著的海天門餘黨予以剷除……若自己的推算無誤,從遠安直殺出一條血路的嬴 星此行最終的目的地,便是這些年來總會於開春時舉辦比武大賽招募新秀的靖寒 山莊──凌叔目前無後亦無徒,也不似流影谷西門前輩那般有一堆族姪可以過繼 ,在日後如何傳承上頭自然透著幾分懸乎。在此情況下,以海天門如今的頹勢, 根基仍淺的靖寒山莊自然成了博上一著好徹底翻盤的最好選擇。   白靖月如今之所以置身於嶺南的主要理由,便在於此。   只是望著眼前漫山的楓紅、感受著身周較之江南仍顯溫暖的天候,青年便已 非頭一遭來到嶺南,心下卻仍是罕有的一陣躁動……知道這多半是因自個兒即將 展開的「任務」而起,白靖月不由低頭看了看自個兒那雙與二叔一脈相承、半點 瞧不出任何習武者氣息的雙手。   ──當年,為傲天堡之事獨身赴九江潛伏的二叔……是否也曾有過這樣躁動 不安、卻又像是躍躍欲試的心緒?   回想起打小聽到大的、二叔以「歸雲鞭李列」的身分闖蕩江湖的諸般故事, 青年只覺心下一陣激盪,不由驀地旋身而起、自書房內取來愛琴將之於樓前琴案 擺放了上,並自一整衣襟於琴案前端然落坐……瞧不出分毫硬繭的無瑕素手輕撫 上琴弦,而終在一個深深吐息後,指尖熟練地挑勾按點,清磔幽響接續成調,卻 是正對著滿林楓紅與天際初升的月色隨興彈奏了起來──   這些年裡,白靖月雖將不少心思放在了習武上頭,卻畢竟天資聰穎,雖已斷 了苦讀求功名的心思,那些個陶冶性情的文事卻從未擱下,其中又以這一手打小 練起的琴技與得著東方煜指點的書畫最為擅長,乃是比他的一身武藝更早晉入了 大師境界的。如今受心緒與周遭相較於蕭瑟更顯肅殺的秋意所感,也未特意尋思 該彈奏哪一首曲子,指下便已是信手拈來一般地操琴撫弦、以彷若穿花蝶一般靈 動於林間挑起了陣陣樂音……   音連而成調;調連而成曲。   白靖月這一曲雖是源於秋意、源於己心,可那「己心」所起的根源卻還在於 這四個月間讓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身上,是故這琴音方始,便是一番藝成出 山、初試啼聲的清新氣象,卻又在幾分初曉天地之闊的讚嘆與迷茫後、驟然轉作 了傲然展翅、一鳴驚人的昂揚,與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殺伐霸氣。但聽跌宕錯 落間,幽韻琴音先為清洌高爽之調,而於轉折吟猱染上了幾許蕭瑟低迴……待到 高轉拔急,悽愴悲涼音起,肅殺之意生。一秋之氣象,竟就這麼於琴韻流瀉間鮮 明成形。   ──那總讓他有幾分霧裡看花之感、「嬴星」崛起至今的種種歷程,亦同。   可白靖月這一手隨興之所致而起的琴曲,卻未就此而止。   根源在「他」,心緒激盪的主因卻仍在於己。故那彷彿令人身歷其境的冷冽 殺伐之音後,自激昂轉趨平緩的琴音,最終卻仍歸於了志向已堅、不受外物所惑 的篤定……與覺悟。   不論對此行、又或對眼前這條打從他八歲時便已清楚認定了的道路。   ──及至心志已明,原先鋪展開來的琴韻轉趨收束,白靖月長指輕勾、清勁 一音過,方結束了這番全然發自於心的彈奏……待到那於冷月下、楓林間迴盪著 的餘音散盡,端坐撫琴的青年才由琴境之中驀然「醒轉」,卻尚未來得及吁上口 氣,便因心神所感知到的一切而悚然大驚──   不知何時,一名陌生的習武者已然闖進了楓林之中,如今更正置身於他身前 三丈之外,且觀其氣息,至少在內功造詣上已經達到了尋常一流高手的水平── 可此前白靖月卻毫無所覺。   而這,本該是沒有可能的事兒。   方才潛心操琴的他固然因「忘我」而難以分神留心周遭的音響異動,但卻也 正是整個人精神最為集中、感知最為敏銳的時候,又豈有察覺不到這麼大個人靠 近的可能?要知道,當他受天地所感而全神投入到琴境之中時,通常也正是心神 最接近於溝通天地的「至人之境」的時候。在此情況下,一旦他感知範圍內有了 任何足以驚擾琴境的變化,原先「忘我」的他便必然會因受了干擾而醒轉──即 便來者是二叔或義父那樣的宗師級高手,若對方未刻意放開心神同樣晉入此等與 天地相合的境界,不論怎麼收斂氣息也同樣逃不開他的靈覺,更何況區區一個不 過一流水平的人物?   可此時、此刻,便在他前方數丈之外,那個一身氣息怎麼感覺都只有一流程 度的侵入者卻瞞過了他──或者說先前理應感覺最為敏銳的他。   若對方真是足以溝通天地的宗師級人物,除非真完全收斂了氣息,否則就算 將外顯的功力壓制到了一流的程度,平素見慣了宗師的他也絕無分辨不出的可能 ……但若非宗師身分,來人又如何能在不干擾他琴境的情況下一路侵入至此?   ──除非……來人也受了他的琴音影響、將心神徹底沉浸入了琴境之中。   諸般思緒只在一瞬之間。   下一刻,驀然「醒轉」、並已隱隱意識到眼前情況究竟意味著什麼的白靖月 已是容顏輕抬,將那即使情緒起伏、心思數轉,卻自始至終未曾洩漏出分毫戒備 與動搖的目光對向了數丈外靜靜佇立著的闖入者──   那是一名瞧來約二十歲上下,手持長槍、渾身浴血的年輕男子。   可說也奇怪……儘管此人周身俱是一股強烈的血腥氣息,那張剛毅方正的面 容之上卻看不出分毫的殺氣,一雙眼亦是清澈異常,還正出了神般地定定凝望著 前方,似乎仍完全沉浸在他方才所營造的「琴」境之中,久久不能自拔……瞧著 如此,先前已隱有所覺的白靖月立時肯定了自身的猜測,心下卻已是幾分奇異的 感覺升了起。   ──又有誰能想像得到,才剛到嶺南、卻還未針對該如何接觸嬴星擬出計畫 的他,竟就這麼因心血來潮的一首琴曲而撞上了正主兒?   可面對著這位聞名多時、也讓他「牽掛」了多時的海天門人,白靖月卻什麼 也沒有做。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由紙片上的情報堆疊出的人在眼前變為真實,看著那 猶自怔愣出神的青年在餘音散盡多時後終於猛然醒覺,看著那雙明澈而不曉掩飾 的眼眸瞬間閃過錯愕、慌亂、擔憂與狼狽等諸般色彩……而卻終化作了有所覺悟 的篤定。   而後,那個外表看來有如殺神一般、氣質卻單純異常的青年已是下定了決心 似的朝著他一個拱手:   「在下受琴音所──」   只是這番光聽著語氣便覺十分真誠的言詞,卻才剛開了個頭便戛然休止。   因為彼此相對的視線;也因為青年清澈的眸底終於清楚映上的、撫琴人端坐 案前的容貌身姿。   一時間,那雙本已有所覺悟的眼眸再次動搖,可浸染於其間的,卻已是由驚 訝、困惑……與名為「驚豔」的情緒交織而成的色彩。   而正對著的白靖月自然再明白不過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望著那雙眼眸中分毫不曉算計的清澈,思及先前曾於那抹清澈中一閃而逝的 擔憂,已多少猜到對方心思轉折的擎雲侯傳人不由輕輕一笑,而在眼前人瞬時變 得有些侷促的目光之中雙唇輕啟、以著平時總被人評為「溫潤如玉、煦若春風」 的和穩嫻雅朝對方含笑開了口:   「兄臺既為知音之人,又何妨於此稍歇、另行聽上一曲?」   脫口的是實實在在的問句。可早在音聲流瀉之前,問著的人便已知曉了對方 所必將給予的答案──   但見青年眸間侷促之色仍舊,一抹交錯著羞澀的驚喜卻已迅即漫開,而終是 化作了再肯定不過的一個頷首:   「……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 給沒看過親世代的板友的小介紹 白冽予:擎雲侯,擎雲山莊二莊主(在上半部的時點已經退位),不老妖精(欸)     人稱二爺,江湖上公認的超級高手、三十歲不到就突破宗師境界的天才     興趣:放閃光、度蜜月、四處搞風搞雨(喂) 東方煜:碧風樓樓主,在蜀地有著土皇帝一般的地位,是個溫暖敦厚的好男人     人稱公主(大誤),時常後悔年輕時周遊花叢的黑歷史     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確實體會到了當受的快感(喂)     興趣:冽冽 海天門:親世代本傳裡的超級反派組織 關清遠:海天門門主,白冽予的外公,本傳的超級大魔頭,     直到現在都還頭好壯壯地活著的老不死     不過自從知道自家外孫好棒棒之後就不管海天門了。     心底最大的願望是讓好外孫成為自己的後繼者 --- 總覺得介紹好像誤很大....算了隨便啦XD -- 公示噗浪:http://www.plurk.com/crasialeau 出版資訊:http://crasia.pixnet.net/blog 1月會開始更新的POPO專欄:http://www.popo.tw/users/crasia 個人誌資訊總表:http://goo.gl/HssUfG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40.210.230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BB-Love/M.1419576857.A.91B.html
sds0331: 感謝作者貼心說明,為了搞懂這些人的關係,這一篇我還真 12/26 19:21
sds0331: 的反覆來回看了好多遍 12/26 19:21
crasia: 抱歉,因為是很久的作品了^^b 有疑問歡迎提出來 12/26 19:50
我再補充一些好了 景玄 關清遠的關門弟子,實力不凡又有點難搞的傢伙,    在大決戰(?)中死在凌冱羽手下 關陽 擎雲山莊的情報部門冷月堂的重要幹部,白二爺的心腹手下    後來娶了白家的義女桑凈為妻,生下了關海 莫九音 關清遠最得意的弟子,早年是亦正亦邪的角色     後來愛上了情敵白毅傑,並為此背叛師門和白毅傑一起建立擎雲山莊     在白毅傑死後也一直照顧著心上人的孩子們 白毅傑 擎雲山莊第一任莊主,白家四兄弟的爹 白颯予 白家大哥 白靖月的爹 柳胤  白家長媳,也是唯一一個能生的(喂)     出身已經沒落的嶺南柳林山莊 白熾予 白家老三 白塹予 白家老四 江湖四大勢力: 東莊-擎雲山莊 西樓-碧風樓 北谷-流影谷 南莊-以前是柳林山莊,後來被凌冱羽創建的勢力所取代。現在的代表是靖寒山莊 凌冱羽-白冽予的師弟,起於微寒的大宗師 西門曄-流影谷谷主,曾經和白冽予等人為敵,     後來在對抗海天門的過程中站在了同一陣線     深愛(以前被他騙過的)凌冱羽,兩人長期遠距離戀愛中 太詳細的勢力更迭我就不寫了(艸)本傳太長... ※ 編輯: crasia (111.240.210.230), 12/26/2014 20:05:20
sseaurchin: 親世代介紹真是淺顯易懂www 12/27 20:49
crasia: XD希望 仔細想想還真的有點複雜 12/28 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