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篇父子文喔~
──若說在此之前,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是為了達到父皇的要求早日回京;那麼自此而
後,他才算是真正敞開了胸懷,開始接納、融入周遭此前於他而言僅是過眼雲煙的一切。
而以「沐昭榮」之名入讀岐山書院、甚至參加制試,則是他諸般決定中最為大膽、卻
也收穫最豐的一個。
思及因這個決定而收穫的、兩世以來尚算頭一遭的友情,和因友人即將進京趕考而將
到來的別離,蕭宸的心緒雖不像當年離京之前那樣落落寡歡,但名為惆悵和不捨的情緒,
卻仍難免於心頭縈繞徘徊難消。
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以他對父皇的萬般依戀,五年前尚且不哭不鬧地就此離了
京;如今面對準備赴京應省試的友人,縱使心下離情依依,所寄予的也僅會是祝福而已。
這,也正是書院今日明明停課休息了,蕭宸卻仍在晨練完畢後沐浴更衣準備外出的原
因。
──此次府試,岐山書院應考的學員一共二十又三,其中十五人榜上有名,堪稱是近
二十多年來成績最好的一屆;蕭宸化名的「沐昭榮」也是這十五人之一……只是他的假身
分雖因有潛龍衛安排、於諸般細節上都真的不能再真,可在離京足有千里之遙的昭京蒙混
著用一用還好;若真正上京應省試甚至殿試,被人瞧破身分也是早晚的事。
畢竟,不說別的,單單他那雙與父皇簡直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丹鳳眼,就已足夠讓
有心人浮想聯翩了;更何況他的假名還掛著一個「沐」姓?這個姓氏雖不若「樓」姓那樣
打眼,卻畢竟也是今上母家的姓氏……京裡心眼多的人從來不少。不論是朝臣還是那些個
世家大族,只要是曾經有幸見過天顏的,面對一個與聖人有六、七分相像,還以「沐」為
姓、以「昭榮」為名的人,要猜出他的真實身分自然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當然,以蕭宸的身分,只要帝王對他的寵愛如昔,易名應制一事就算暴露,也只會成
為朝臣們奉承、恭維帝王的美談而已。只是功名本身於他無用;當初之所以應了府試,亦
不過是想試試自己的能耐、兼且受了友人慫恿罷了。如今得了個「舉人」的頭銜,對蕭宸
而言便已是足夠,又還沒做好回京面對父皇的準備──他總不可能真的以「沐昭榮」的身
分入朝為官──自然沒有繼續考下去的理由,便以「實力未夠」為由放棄了明年春夏之交
的省試。
此次岐山書院中舉的十五人裡,也只有七個平素便表現得十分出色、府試裡也名列前
茅的人打算應明年的省試,剩下幾人則多選擇了再備考幾年,待有了更萬全的準備後再應
下屆科考……蕭宸府試的成績雖也十分優異,但他的年紀本是此次中舉的同窗中最為年少
的一個,就連書院的老師也希望他多韜光養晦個幾年再應試才好,這樣的決定自然不曾惹
來什麼疑竇。
昭京與京城一南一北、相距千里,是故如今離明歲的省試雖尚有半年光景,一眾打算
應考的昭京舉子卻也是時候動身啟程了。書院幾日前雖已辦過了一次餞行宴,但以蕭宸和
好友──昭京今科解元寧睿陽的交情,臨行前怎麼說都是得再私下聚上一聚、好好話個別
的。故蕭宸早早便讓人於昭京頗負盛名的景豐樓定下了包間;而今天,便是他於景豐樓宴
請友人的日子。
將儀容打點妥當後,瞅著天色差不多了,他便拜別了正忙著於棋盤上廝殺的岐山翁和
孫醫令二人,在小廝的陪同下往景豐樓去了。
──也是蕭宸如今實力不凡,於應對進退、待人接物上也越發沉著圓融,才能夠這樣
輕車簡從地外出。換在他剛離宮那時,除了菡萏和芙蕖這兩個貼身服侍的人外,四周往往
都還要再圍上一圈潛龍衛的好手。就是如今,即使他早已有岐山翁口中「江湖一流高手」
的實力,外出時也仍有至少六名潛龍衛跟隨護衛,只是較之以往化明為暗、盡可能隱了行
跡而已。
蕭宸這兩年雖因五弟之事而對蕭琰生出了心結,但因有前世的經歷在,自然不會像某
些不知人心險惡的大家少爺那樣對這些綴在身後的「尾巴」生出反感,甚至千方百計地企
圖擺脫這樣的保護。
事實上,只要一想到前生那些為保護他而不幸殞命的護衛,蕭宸對隨行的潛龍衛便不
僅生不出半點惡感、還更多了幾分親近和敬重。
潛龍衛本就是帝王身邊最為精銳且忠心的一支人馬,就算蕭宸從不曾將心底的敬意直
言出口,單單他日常處事時不經意流露的一絲態度,就已足夠讓奉命保護他的潛龍衛們大
感寬慰了。也因此,儘管雙方平時的交流不多,默契卻相當不錯;要想將這隊潛龍衛真正
變為蕭宸手下的力量,所欠缺,也僅僅是帝王的一紙詔令罷了。
但他卻始終不曾出言向父皇討要。
這些年來,蕭宸雖在沈燮手下學得了不少權謀術數,也知曉了組建自個兒勢力的必要
性,卻始終不曾真正付諸行動。少數曾用以實踐的,也僅僅是最為根本的相人觀人之術而
已。之所以如此,不只是因為他心中對於權力並沒有太大的慾望,也是因為更為根本的、
對於父皇的信任和倚賴。即使近兩年因五弟之事、他心中或多或少有那麼幾分不安,但想
到上一世父皇對他的種種付出,蕭宸便終究還是以「毋忘初衷」四字說服了自己,一如既
往地對父皇交付出了全盤的信任。
最能直觀體現出這一點的,除了五年前離宮時便陪在他身邊的宮人和護衛外,便非眼
下正在他前頭領路的小廝安遠莫屬了。
兩年前,他雖在種種因素驅使下選擇了抗旨拒不回京,但對於父皇會容忍默許、又或
不管不顧地直接命人將他強行帶回京城,其實是完全沒有底的──如今回想起來,當初會
選擇那樣強硬的做法,除了單純的抗議和宣洩心頭的不滿之外,也未嘗不是一種試探,試
探父皇對他的態度……是否仍縱容寵愛一如往昔。
而最終得到的結果,讓蕭宸一方面有些慶幸、一方面卻也矯情地有些失落。
父皇沒有追究他的抗旨,也沒有再提出讓他回京的要求。除了來信勸勉他好好努力外
,針對這件事,父皇唯一做出的應對,僅僅是差人送了安遠到他身邊來而已。
當年十歲不到的安遠,是父皇想著他年紀漸長、特意選來貼身伺候他的寺人,據說還
是經過曹允親自調教的,不只手腳麻利、反應靈活,對他也表現得忠心耿耿;若使得上手
,將來興許便是他身邊的「曹允」……因他不肯回京,父皇便直接遣人將安遠送了過來。
在心思最陰暗抑鬱的時候,他不是沒想過安遠會否是父皇的眼線,正暗中觀察、紀錄
他的一舉一動好送回京城。但思及兩世以來、父皇對他的極盡呵護和愛寵,蕭宸卻終究還
是放下了那些因別離和對未來的不確定而生出的種種不安,讓安遠以書僮兼小廝的身分跟
在了自己身邊。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本就是處出來的。蕭宸雖因著前世的經歷、心思重了一些,卻終究
不是那等陰暗偏狹之輩,既然選擇了接納和信任,就不會再疑神疑鬼地百般猜疑防備。也
因著如此,兩年下來,安遠已然成了他的得力臂助,主僕之間也有了幾分無須言說的默契
。
便如今日,知曉蕭宸要在昭京著名的景豐樓宴請好友,安遠早早便讓人備好車駕、整
理好了備選的衣物配飾,平時隨身帶著的荷包也裝得滿滿噹噹,不只有大面額的錢票金錠
,也有必要時方便打賞用的金葉子──又沉又零碎的銅錢自然是由安遠帶著──就連今日
要贈予寧睿陽的程儀,也是安遠事先打聽好了上京應考需要準備的物事,再列成單子供蕭
宸增減挑選的。安遠的幫襯,確實讓蕭宸在日常瑣事方面省心許多、也舒適了許多。
蕭宸今日出行的目的地景豐樓位處城南,正臨著昭京名景之一的昭陽湖,臨湖的包間
視野開闊、景色優美,可以說是昭京最搆得上檔次的宴客地點之一,所需的費用自也相當
不斐……不過蕭宸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有京裡支應,又沒什麼太過昂貴的嗜好,就算是自掏
腰包,請上這麼一餐還是沒問題的。真要說麻煩,也就是包間不那麼好訂而已。但蕭宸畢
竟身分不凡,就算不能光明正大地打出皇子旗號,單單借用沈燮的名頭,也已足夠唬人了
。
他時間抓得早,到達景豐樓時不過巳時末,比之約定的時間還早了近兩刻鐘。問了前
來接待的小二、確定好友尚未到來後,蕭宸便先入了包廂就坐,邊欣賞著昭陽湖的景色邊
候起了友人。
「主子,寧爺少不得要午時才到,不若先用些小點墊墊胃吧。」
安遠是從上百個年齡相近的小寺人裡脫穎而出、由曹允精心調教培養來伺候小主子的
,說是將蕭宸當成了天都不為過。即使自家年方十四的主子爺骨肉亭勻、長身玉立的模樣
早已瞧不出半點昔日曾有的病弱,被曹允同菡萏等人洗腦得十分徹底的他也始終對主子的
健康上了十二萬分的心,還為此腆著臉同孫元清請教了不少養生調理之道。也因此,蕭宸
才剛入席,他就已經先一步吩咐小二先上了些符合主子喜好的果盤點心和茶水,卻不讓小
二直接送到桌上,而是放在了包間入口處的長几上,由他逐一試了毒後才上到了蕭宸案前
。
後者的生生訣如今已近大成,真氣雖不若岐山翁那般雄厚,卻已有了百毒不侵的能力
。只是他出身皇室,對保存實力、預留一手的重要性可說再清楚不過,自然不會阻止安遠
這般慎之又慎的試毒舉動──倒不是說他不信任安遠什麼的,而是做戲要做全,既然要隱
瞞他不畏毒質的事,平時在細節上就得多下點功夫,方能在必要之時不露出半點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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